第82章
熟睡中的少年動了一動,柔軟的黑發輕輕擦過男人的下巴,那種輕柔的觸感讓男人睜開了眼。
細密睫毛的影子落在男人墨藍色的瞳孔裏,讓那深海寶石般的眸添上一分深邃之意,特洛爾少将微微低了低頭,那毛絨絨的漆黑的腦袋就在他的眼底下。
缪特側身躺着,微躬着身體,那個小腦袋就湊在他的胸口,兩人離得極近,他能聽見那平穩的呼吸聲。
墨藍的眼底像是融化了一點痕跡,他收攏了雙臂,将那本來就依偎在他胸口的孩子摟入懷中,一手揉了揉那散落在雪白床被上的柔軟黑發。他想起昨晚這孩子漲紅着臉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心底莫名軟了一軟,低頭吻了吻缪特的眼角。
年輕的孩子發出含糊的聲音,大概是被特洛爾少将的動作打擾到,原本睡得正香的他醒了過來。一睜眼,他自然就看到了那張在自己眼前放大了的怎麽看怎麽好看的俊美容顏。
他歪着頭眨了眨眼,在剛開始同床共枕的第二天第三天他每次醒來都會看直了眼,但是這麽長時間他已經習慣了。所以,少年歪着頭,迷迷糊糊地對特洛爾少将露出一個笑容。
惺忪的睡眼帶着幾許朦胧,讓那黑亮的眸子像是蒙着一層淺淺的霧氣,孩子微微歪着頭,稍張開的唇水潤水潤的,淡淡的粉色,泛着一種柔軟的光澤,讓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淡粉色的唇上。
想着昨晚這唇碰觸到自己頰上的溫軟觸感,少将的眼越發深邃了幾分。
而原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少年一對上那熟悉的像是狼一樣的目光,心底警鈴大作,瞬間清醒過來,從床上坐起身來,身體向後縮了縮,警惕地看着少将。
然而,被發現了自家不良意圖的少将卻是起身,極為坦然地将自己的目的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态度表現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湊過去,雙手握住缪特的肩想要索要親吻。
“等、等一下!你答應過給我時間想想的!”
被握住肩膀掙紮不開只能眼看着少将低頭過來的少年趕緊喊停。
已經湊近到他眼前的少将看着他,仿佛有流光的墨藍色瞳孔凝視着他。
“嗯。”
少将說。
“你慢慢想你的。”他說,輕描淡寫,“我親我的。”
缪特:“………………”
他是不是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從同一個人的嘴裏聽見過差不多含義的話?
……
算了,又不是沒親過,現在還矯情個啥,就當成是早安吻得了。
他這麽想着,也不再掙紮,微垂着眼看着那淡色的薄唇落下來,最後還警告了一句。
“舌頭不準伸進去。”
他慎重地這麽說道。
親就親了,但是還像昨晚那樣的深吻他可吃不消,不只是有會被少将親到窒息的感覺,更讓他覺得不習慣的,是那個時候他感覺被親得整個腦子都麻痹了,半個身子都酥軟了下來,那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和失控感讓他隐隐覺得有點可怕。
少将淡淡地嗯了一聲,唇直接就壓了下來。
…………
……………………
十分鐘後。
渾身發軟地被少将摟在懷中面色潮紅怎麽都喘不過氣來的缪特剛努力側過臉來吸了口氧氣,嘴立刻就被追趕過來的薄唇重新堵得死死的。
被輕咬磨蹭而微微紅腫的唇瓣和從嘴角滲出的液體都清楚地表露出呼吸急促的少年嘴裏被肆虐到怎樣的程度。
騙子!
已經快被親到腦子空白唇瓣也隐隐發痛的少年在心底發出如此憤怒的吶喊。
——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讨伐米亞家族的征讨大軍已經整裝待發。雖然不少前來的貴族軍閥都對于這個征讨大軍居然由一個年輕少将來統帥感到極為不滿,但是這一次畢竟皇家才是主力,他們只是響應皇帝的召集令才過來的陪客,怎麽都不可能喧賓奪主,皇帝自己指定征讨大軍的統帥,難道還需要他們這些陪客同意不成?
再加上大軍名義上的統帥還是德高望重的尤嘉元帥,對外宣稱他們是聽從尤嘉元帥的指揮,面子上也過得去。因此,一心想着要分一杯肉羹的諸位貴族軍閥也就忍了那個壓了他們一頭的暴發戶少将,畢竟比起面子什麽的,還是實際利益更加重要。
而且,他們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願意服從皇室指揮,但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時候戰場一拉開,這個暴發戶少将下達了命令他們推脫兩下拖延兩下就是不聽指揮,皇室和這個少将還能把他們怎麽樣了不成?
還有五個多小時就是征讨艦隊出發的時間,依修塔爾船艦大廳的正中央高高地懸挂着一個巨型光幕,上面的數字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動着,進行倒數。
黑發的少将坐在正中央銀白色的金屬指揮座上,近十個小型光幕懸浮在他的周身,無數字符文字在不同的屏幕上跳躍着,以讓人眼花缭亂的速度飛速地刷動着,而少将的目光也不斷地在這些光幕上掃過。
站在指揮臺下方本來也在忙碌着做着最後檢查的青發中校突然接到了一個緊急通訊請求,看到請求人的名字之後,維亞皺了皺眉,稍微思索了一下,他的手指在虛拟鍵盤上飛速敲擊了幾下,一個黑色的光幕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呈現出半圓形,将指揮臺籠罩在其中。它就像是常用的聲音隔離罩一樣,能隔離罩內外的聲波,而同時,黑色的它也能隔絕外面的人的視覺,只能讓罩內的人看到外面的情況,而外面的人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打開這個隔絕聲波和視覺的隔離罩,維亞皺着眉擡腳走上了指揮高臺。
“少将閣下,洛賓請求緊急通訊。”
這段時間裏王女常常以病痛為理由接缪特前往帝星,為她彈奏鋼琴,皇家研究院的院長也多次邀請缪特過去探讨,所以這半個多月裏,缪特基本上天天都要往帝星上跑。維亞本來還一直對缪特‘伽’的身份提心吊膽,但是這段時間裏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也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因為今天就是大軍出征的日子,但是王女又召見了缪特,臨走之前,維亞還特地叮囑了洛賓別在帝星上浪費時間,早點回依修塔爾上來。可是現在離出征時間只有五個小時了,那個家夥還在帝星上晃蕩!
青發中校如此不滿地想着,看着少将閣下接通了對洛賓的通訊。
光幕閃動了一下,紅發少校放大的臉出現在光幕之上。可是此時此刻他的臉上沒了常日裏的懶散和悠閑,他看着特洛爾少将,抿着厚厚的唇露出罕見的嚴肅神色。
“BOSS。”他皺着眉說,“王女殿下命令我獨自返程。”
“…………”
坐在指揮座上的少将手指微微一頓,他和光幕中的下屬對視,目光銳利。
“怎麽回事?”維亞露出緊張的神色,難道是那孩子‘伽’的身份暴露了?偏偏在這種關鍵的時刻?
所以他早就向少将進言,應該殺死那個少年的!
“不知道,沒有任何消息,我一直守在宮門,一切都很正常,沒有發生任何襲擊事件。”
洛賓皺着眉困惑不解地說。
“……知道了。”
少将冷聲道,一擡手将洛賓的通訊頻道劃拉到一側,手指飛速地在虛拟鍵盤上敲入幾個特殊的密碼。光幕上浮現出一個漩渦狀的黑洞,不斷地轉動着,一個電子機械音從裏面傳出來。
【驗證成功,二級權限,非戰時狀态可随時進行通訊。】
【準許特洛爾少将與王女殿下通訊。】
【嘀,通訊已接通。】
放大了的光幕閃動了一下,裝飾華美的寝宮的一角在光幕裏出現,王女那流金般的長發泛着光異常的顯眼,她穿着一身淡藍的裙裝側身坐在那裏,繡着孔雀翎羽花紋的裙披撒落在地上。她轉過頭來,看着光幕中的少将,對少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下午好,特洛爾少将,艦隊即将出征,你既然有空聯絡我,想必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了吧?”
微彎的桃花眼看着少将,莎樂美王女微笑着說。
她本就長得既美,這麽淺淺一笑,更是如同春季裏綻放的嬌豔花朵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可是,和她進行通訊的少将的目光卻完全沒有去看那張好看的臉,而是定定地落在王女的身側,那個趴在桌子上顯然處于沉睡中的黑發少年身上。
特洛爾看着那孩子的身影,放在指揮座扶手上的手慢慢攥緊。
盯着那孩子看了許久,确認缪特只是在沉睡而沒有什麽問題之後,他才将目光轉移到莎樂美王女的身上。
“你想做什麽?”
他看着王女問,面無表情,目光像是寒霜一般。
“沒什麽,你去征戰,但是這孩子不适合戰場那種危險血腥的地方,他還是留在這裏好,這裏更加安全。”
擡手撩了一下流金的長發,王女笑着說,輕描淡寫。
“…………”
“放心,他是除了你之外我選中的第二個伴侶,在我這裏他絕對是安全的。”
王女以輕飄飄的語氣如此說着。
可是她那随意的一句話卻是讓黑發少将眉頭用力一皺。
“莎樂美。”
他直呼着王女的名字,咬字清晰,像是一根根釘子砸進鐵板一般的冷硬和銳利。
他盯着王女的目光滲出可怕的戾氣。
然而,就在特洛爾少将最後一個字落音的瞬間,原本一臉滿不在乎地淺笑着的王女也是目光一沉,陡然變了臉色,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淡青色飲料就直接對着光幕中的少将的臉砸了過去。
少将面無表情地看着那砸過來的飲料杯從自己眼前掠過。
旁邊伺候王女的侍從們心驚膽戰地看着那飲料杯從虛拟光幕中穿透過去,啪的一下砸在地上砸得粉碎,淡青色的液體在雪白的地毯上流淌了一地。
“特洛爾,既然是個寶貝就該小心地藏着掖着。”
王女面無表情地盯着光幕中的少将說,目光一時間陰沉到了極點。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只能說你活該!”她冷冷地說,“一切的錯都在于你,你甩臉色給誰看?”
少将和王女對視着,雖然身在不同的地方,可是仿佛能看見兩人的目光穿過空間炸開了火花。
莎樂美王女隐藏在話後的含義,特洛爾少将自然聽得懂。
如今皇室大部分的艦隊和軍隊都交由他來指揮,包括其他來協助讨伐的貴族軍閥的兵力他也有名義上的指揮權,因此,若是沒有一個可以牽制他的籌碼,皇室怎麽可能安心讓他統帥大軍在外?
少将的薄唇抿得越發緊,狹長鳳眼裏滲出的冷意幾乎已經實質性地讓四周都冷了好幾度。
這種事他懂,只是他一直以為皇室會派遣監察官來鉗制他的權力,卻沒有想到王女竟是讓缪特留下來做了人質。
【既然是個寶貝就該小心地藏着掖着。】
莎樂美王女話裏的含義很明顯,她看清了那孩子對他的影響力,她知道那孩子對他重要到何種的地步,所以,她并沒有派遣監察官,而是直接留下那孩子在皇室。
……
太大意了。
“準備出發吧,特洛爾少将,在你出征的這段時間裏我會安排缪特教授暫住在皇家古地球文明研究所,協助研究。”
金發的王女說,微微昂起下巴。
“當你凱旋歸來之時,這孩子自然會被毫發無傷地送返依修塔爾。”
“…………”
特洛爾少将沒有回答,他一擡手,關閉了與王女的通訊。
指尖一劃,重新打開了對洛賓的通訊。
“立刻返艦。”
“哎哎哎?BOSS,就這麽丢下那小家夥不管了啊?等等——BOSS——我說——”
關閉的光幕切斷了紅發少校的喊聲。
特洛爾少将垂眼,眼睛像是半閉着,睫毛的影子落在他的瞳孔裏,讓他的眼在這一刻像是被黑暗籠罩着。
他的唇在這一刻抿得很緊,薄得像是刀片的鋒芒。
他放在指揮座金屬扶手上的右手用力地攥緊了起來,隐隐能看見手背上勒出的青色的血管痕跡。
從他周身散發出的可怕的壓迫感讓站在一旁本來想要說話的維亞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閉緊了嘴,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稍許之後,維亞中校才聽到少将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進行最後的整備。”
“是!”
…………
…………………………
五個小時之後,帝星星系之外的龐大艦隊出發,向着遙遠的米亞星系駛去。
莎樂美王女站在房間裏,通過光幕看着那無數船艦向着茫茫星空行駛而去,看着藍黑色的依修塔爾被無數船艦簇擁着,消失在茫茫宇宙深處。
她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女殿下。”在她旁邊等候良久的一位侍從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陛下還在等着,那麽,我們就先帶着這位閣下去觐見陛下了。”
“嗯。”
王女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也沒有看那沉睡的少年一眼,轉身徑直離開了這裏。
因為皇帝陛下想要召見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授閣下,所以這兩位侍從一直等在了這裏。眼見王女臉色不好地離開,兩位侍從面面相觑,然後搖了搖頭,帶走了因為被下了藥還在昏睡中的缪特。
服侍王女的侍從侍女們看着他們将那個少年帶走,一些人小聲地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王女殿下對少将發這麽大火啊。”
“是啊是啊,她以前從來沒有對少将發過脾氣。”
“拉到吧,喜歡了幾十年的男人居然迷戀上一個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小孩子,換我我也火大。”
“閉嘴吧,人家在研究院那裏那可是貴賓。”
“那也比不上我們王女殿下啊——”
細碎話語很快消失的空氣中。
………………
歪着身子坐躺在一個座椅上的少年慢慢地睜開了眼,他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視線也模模糊糊的,光和影在他的視野裏不斷地變換着。
他垂着頭許久,直到視線變得清楚了之後,才慢慢地擡起頭來。
這裏是哪裏?
四周暗沉沉的,幾乎沒什麽光,只能隐約看到圓柱形的房間輪廓,缪特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努力轉動着還有些昏沉的腦子。
他不是在和王女喝下午茶嗎?他還想着喝完茶就向王女道別的,畢竟洛賓說了今天大軍出發,要早點返艦。
“醒了?”
随着一聲低沉的男聲,原本暗沉沉的房間陡然亮了起來,一時間有些刺眼,缪特下意識眯了眯眼。
等适應了突如其來的亮光,缪特這才看清了這個地方的樣貌。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大廳,屋頂異常的高,呈現拱形,雕刻着天使的畫像,裹着金箔的翅膀映着五彩玻璃的光閃閃發光。
一個圓形的高臺懸浮在大廳中央,巨大的藍色光球在高臺上緩緩地轉動着,閃爍着。
有人站在那個巨大的藍色光球之前,那是一個身着華服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已經不再年輕,眼角有一道淺淺的魚尾紋,而這條魚尾紋越發讓男人的臉多了幾分威嚴。
男人的眼睛很亮,當那雙眼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缪特甚至有一種被那雙眼貫穿了心髒的感覺。男人只要一個目光,就能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那并非是故意,而是長久以來形成的已經滲透到骨子裏的威圧感,自然而然地就散發了出來。
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缪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右手上時,心髒頓時猛地跳了一下,整個人也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中年男子的右手上握着一個一人高的金色權杖,純金的權杖在光下熠熠生輝,一顆碩大的深藍色寶石嵌在精致的純金花紋之中,像是被托起的藍色星球。
那是皇權的象征。
宇宙之中,僅有一人有資格握住這柄黃金權杖。
“皇……皇帝陛……陛下?”
一覺醒來就看到了整個宇宙名義上的統治者的少年已經驚呆了,說話都結結巴巴了起來。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腦子裏亂糟糟地一片。
面見皇帝是不是要下跪啊,還是行軍禮啊?他見王女基本上都沒行禮過,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那、那個……我……”
“無需拘禮。”就在缪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高臺上的皇帝再一次開口,他站在那顆發光的藍色光球前,俯視着少年。
藍光從他後面照過來,将皇帝的臉籠罩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皇帝的聲音很低沉,沒什麽起伏,平平淡淡的,但是莫名就是給人一種威嚴而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他說:“畢竟非初次見面。”
“啊?”
缪特愣了一愣。
非初次見面?
他以前和這位皇帝陛下見過嗎?沒印象啊。
“嗯,你不會記得。”
手握黃金權杖的皇帝語氣平靜地說,深邃目光注視着下方的少年。此刻在他記憶中浮現的,是幾十年前,那個被凍結在透明的冰封裝置之中沒有意識的少年毫無血色的臉。
“因為我初次見你的時候,你仍舊處于冰封之中。”
他神色平靜地說。
“歡迎來到數萬年後的世界,最後的地球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