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拜托你,幫我向老師求個情,我還想跟随老師學習,如果你幫了我這一次,我會記得,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
餐廳的一角裏,一個棕發的年輕人對着身前的男子苦苦哀求。
那名男子架着二郎腿,雙手張開搭在座椅兩側,看着棕發年輕人拼命讨好自己的模樣,他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他一直沒說話,直到享受夠了眼前人的苦求之後,才冷笑着開了口。
“別想了,多爾,現在老師厭惡你厭惡得要死,怎麽可能讓你回去。”他呵呵冷笑着說,“光是提起你的名字,老師都會大發雷霆,你給他丢了那麽大的臉,你居然還想回去?你還以為你是他的得意門生呢?還以為自己是過去那個高材生呢?”
“…………你幫幫我,我會報答你……”
“得了,多爾,我根本就沒打算幫你,今天之所以來赴約,只是想來看一眼你這家夥搖尾乞憐的樣子。”懶得再應付下去,男子起身,輕蔑地看了棕發年輕人一眼,“呵,當初被老師贊揚了幾句就自以為了不起看誰都看不起的高材生,現在這副落魄樣,啧啧,真是可憐唷。”
“你得罪了‘SS級’的教授閣下,還不止一位,協會裏已經是無人不曉,你現在就是個瘟神,躲你都還來不及呢。”
“哦,對了,因為污蔑特級教授的緣故,你的資格也已經被取消了,已經不算是協會裏的人了,現在就是一個普通的無業平民而已,下半輩子就老老實實做你的低等平民吧,哈哈哈哈哈!”
男子一邊哈哈的大聲笑着,肆意羞辱了多爾一頓,然後揚長而去,留下多爾一人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
什麽都沒了……
棕發年輕人茫然地想着。
財富、地位、權勢,聲譽,還有無限的未來,明明唾手可及的可以擁有一切的未來,都在他被取消資格、被老師趕出來之後,全部破碎了。
……他将會成為一個優秀而受人尊敬的教授,被貴族勢力看中,投入他們麾下,讓他們供養着,過着人上人的美好生活……
明明這才是他的未來!
平民?……他怎麽可能回去成為一個普通的平民,他怎麽能忍受他成為那麽低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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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茫然地坐着,像是沒了魂魄一樣,他的視線無意識地看着前方。
突然間,他放空的瞳孔狠狠收縮了起來。
他猛地站起身來,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絕對不會忘記,那個打碎了他全部的夢想,每晚都在他噩夢中出現在的身影!
如果沒有這個家夥……
他想。
如果沒有這個人——
腦子一片空白,可是身體卻是自己行動了起來,他拿起桌子上的餐刀,追了上去。
如果這個家夥不存在!那麽他才是那一場資格考試之中讓人萬衆矚目的天才!如果不是這個人,他不會被老師趕出來!他不會被協會取消資格!
都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只要這人不在的話——
腦中不斷地回響着這句話,多爾快步追了上去。
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猙獰一分;每呼吸一次,他的眼就紅上一分。
追上已經走到臺階下的少年的時候,已經陷入半瘋癫狀态的多爾一把抓住少年的右肩,在少年下意識回過身來的時候,他通紅着一雙眼,右手緊握着餐刀對準少年的左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刀子刺入血肉那種痛快的感覺瞬間通過神經傳遞到了他的全身,讓他激動得全身都抖了一下。
拔出餐刀時飛濺的鮮血噴在他的臉上,那種滾燙得像是灼燒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看着痛苦地蜷縮着身體倒在自己腳下血泊中的少年,多爾眼中瘋狂之色更甚,報複的快感讓他興奮到了極點,他哈哈狂笑着,再度一刀刺下去。
可是就在他的刀子還沒來得及揮下去的前一秒,那個明明已經倒在地上應該任他魚肉的少年突然一腳重重地踢到他的腳跟上,他在措手不及中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而他手中鋒利的餐刀則是擦過少年的臉頰,在少年側頰擦開一道血口子之後重重地刺在了地上。
“快去救人!”
包廂裏的貴族子弟沖着自己的手下如此大吼着,拔腿就向外跑。
一刀刺歪了的多爾跪在地上。
剛才一腳踹倒了多爾的缪特側身伏在臺階上,雙手撐在高一級的臺階上試圖借力站起身來,可是他才喘了口氣,才擡起半個身子,就看到那個人又是一刀向自己刺來,他幾乎是本能地猛地舉起雙手,一把抓住多爾的右手,而剛剛擡起來的身體又重重一下撞在了臺階上,脊椎撞得生疼。
鋒利的刀尖幾乎就在他的眼前停頓住,幾乎已經碰觸到他的睫毛。
劇烈抽痛着的左肩讓他的左手根本使不上力氣,他幾乎是憋着一口氣死死地撐住多爾的右手。
只要再堅持一下!
他咬緊牙想着,裏面那個貴族子弟肯定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被殺,他只要再堅持十幾秒——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猛地掐住缪特的喉嚨。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臉色猙獰,左手兇狠地掐着他的喉嚨,右手越發用力握着餐刀朝着他的腦袋刺下來。
窒息的痛苦幾乎奪走了他咬緊牙關撐起的那一口氣,他的雙手再也撐不住那人的右手。
漆黑的瞳孔睜大到了極點,少年眼睜睜地看着鋒利的刀尖刺下來——
剛剛跑到門口的那幾個想要救人的帝國軍人已是趕之不及——
冷不丁一只手從斜地裏插進來,五指一張,牢牢地握住了那只眼看到刺進缪特眉心的餐刀。
攥緊餐刀的手因為太過用力以至于鋒利的刀身深深地切進了那只手的掌心之中。
仰面躺在地上的少年睜大了眼,那刀尖已經刺進了他的眉心,讓他的眉心滲出一點殷紅。
他的心髒在激烈地跳動着,他睜着眼看着鮮血從那只手上流下來,彙聚在一起順着銀白色的刀尖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額頭、眉心上,滑過他的臉,滲透到發絲裏,染紅了他的鬓角。
他睜着眼看着那原本已經刺破他的皮膚的餐刀被那只緊握着刀鋒的手硬生生地向上擡了起來,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染着血的刀尖緩緩地離自己遠去。
只有從那攥着刀鋒的手上流下來的鮮血還在一下一下地滴落在他的臉上。
直到那刀尖離開少年的臉到足夠安全絕對不會傷到他的距離之後,那只手的主人才閃電般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多爾的右手腕。
咔擦一聲骨骼碎裂的響聲,伴随着多爾的一聲慘叫,他右手一松,将手裏的餐刀松開。
來人輕輕松松一個轉手,那原本攥緊了刀鋒的滿是鮮血的手握住了刀柄。
捏碎了多爾右手腕的左手抓住多爾的頭發用力向上一扯,扯得多爾不得不仰起頭來,下一秒,染滿了鮮血的餐刀在仰起頭的多爾喉嚨裏掠過。
瞬間被割喉的多爾連聲音都沒發出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睜大了眼,瞳孔放大,鮮血從他脖子上流出來,流了一地。
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不過是一瞬間,只不過是缪特喘了一口氣的時間。
他半躺在臺階上,還有些驚魂未定,剛才被扼住喉嚨無法呼吸,所以現在他還在急促地呼吸着,胸口也在劇烈地起伏。
他的目光從那已經無聲無息地躺在血泊中的多爾身上移開,緩緩向上看去。
幹淨利落地割斷了多爾喉嚨的那個人轉身,向他走來,缪特看見他的右手垂在身側,鮮血一滴滴從他手指上滴落下來。
特洛爾少将在他身前半蹲下來,散落的漆黑發絲半掩着少将的眼,讓他看不清對方此刻眼中的表情,缪特只能看見少将擡起手來,右手掌心處深深的一道切口猙獰地翻開,簡直像是将那只手切開一般的觸目驚心。
“你的手……”
缪特只來得及開口說了半句,年輕少将的雙手已經放在了他的胸口,哧啦一下,布帛碎裂的聲音響起。
他一臉懵逼地看着少将把他的軍裝上衣一下子撕裂開來,他的整個兒左肩都暴露在空氣中。
少年的肩膀往胸口的那一處血淋淋的,看起來甚為可怖。
此時此刻深邃得帶上一分淩厲之意的墨藍色瞳孔緩緩地從少年肩上的傷口處看過去,特洛爾少将的手指伸過去,在那滿是鮮血的傷口上按了一下,疼得缪特瞬間吸了口冷氣。
“沒傷到要害。”
少将說,然後直接用撕開的衣服将缪特傷口的血污略微地擦拭了一下。
沒人看到,他那墨藍色的眼底像是旋渦風暴一般湧動的氣息緩緩地平靜了下去。
特洛爾從腰間漆黑皮帶一側挂着的皮革斜挎腰包裏掏出兩個透明的像是黃色珍珠般的丸子,那小圓球大概拇指大小。他的手指一用力,那兩個晶瑩剔透的圓球在他指尖粉碎,瞬間化成兩條細長的水帶,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一條飛向缪特覆蓋在缪特的傷口上,另一條像是繃帶一般将少将的右手掌心纏繞了起來。
那水中無數的納米醫療機器人飛快地堵在傷口上,為傷口止血消毒進行初步治療。
“你的手……”
缪特說了半句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了。
那終于匆匆趕到的米爾一臉不滿地一把推開杵在門口不動的幾個手下,一眼看到坐在臺階下的缪特,頓時臉上就是一喜。
“烏利爾閣下!你沒事就好——”
他一邊這麽喊着,無視了缪特身前的特洛爾,徑直想要沖着缪特過去。
可是他才剛邁開腿走下了一個臺階,那半蹲在缪特身前的黑發少将突然擡眼看了他一眼。
米爾的腳步一僵,竟是被那冷冷的一眼看得硬生生地杵在了原地。
那種眼神……
他差一點就沒出息地後退了一步。
以前,無論他怎麽向這個年輕少将挑釁,這個少将從來都不曾反抗過——他一直都覺得那是因為特洛爾少将忌憚他身後的家族勢力,不敢惹他的緣故。
可是現在他突然懂了,特洛爾不是忌憚他,而是根本懶得搭理他。
……有着那種可怕得讓人心驚肉跳的眼神……他無法形容出那一眼給他的瘆人感覺……但是他就是突然懂了,擁有那種簡直不像是人的眼神的家夥,怎麽可能會忌憚什麽人。
那人不在乎自己的挑釁,是因為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不過,既然一直以來那人都不把他當回事,為什麽這次會突然對他流露出那種可怕的敵意?
……難道…………
米爾愣愣地看着那兩人離去的背影。
難道是因為那個少年的緣故?
…………
……………………
換上新的衣服,缪特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裏還在隐隐作痛,但是也不會痛得太厲害,畢竟那裏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
他左肩上的傷口看着血淋淋的,但是其實并不嚴重,當那個人拿刀刺過來的時候,他本能地側身躲了一下,那餐刀并沒有刺進他胸口太深,而是斜斜地從他的胸口往肩膀方向劃拉了一條大口子。
所以那血才看起來噴濺得特別多。
由于常年戰亂,星際時代裏的醫療技術非常發達,就算斷肢都可以用細胞培植了重接,更別說他這種不算嚴重的傷勢了。
他剛才就睜着眼看着醫師将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液體敷在他傷口上,那液體一下一下地蠕動着,然後,透過透明的液體,他看見自己肩膀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起來。
半個小時之後,他的肩膀上就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粉色痕跡,眉心和側頰上細小的血口子也只剩下更淡的痕跡。
不過醫師叮囑他,肩膀上的傷口只是表皮愈合了而已,裏面的傷勢還需要時間愈合,所以一周內左臂不要進行劇烈運動,以免傷口裂開。
換好了衣服,少年走出來,一擡眼就愣了一下。
特洛爾少将正坐在大廳裏,淺藍色的光幕懸浮在他的身前,他正在靜靜地看着什麽。
他的右臂搭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右手垂下來,一團透明的液體将他的右手整個兒包裹住,那液體像是活物一般,輕輕地蕩漾着波紋。
缪特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就越發看得清楚。
特洛爾少将的膚色本來就白,此刻,他的那只右手更是蒼白得像是半透明了,幾乎能看見那肌膚之下淡青色的血管的痕跡。
透過那一團包裹着少将右手的圓球似的透明液體,能清楚地看到掌心裏那一條深得可怕的切痕——缪特甚至看到那血肉裏隐約透出的一點慘白的骨色。
那讓他胸口瞬間緊了一緊。
深可見骨的傷痕,可想而知當時這個人花了多大的力氣抓住了那鋒利的刀刃。
“疼嗎?”
少年忍不住開口。
看到少将擡頭,那雙深藍的眸看過來,他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說了怎樣的傻話,趕緊窘迫地擺了擺手。
“不是……”他有些慌亂地說,“我是想說……謝謝您。”
又看了一眼少将右手掌心上猙獰可怖的傷痕,缪特忍不住又說。
“其實當時不用這樣,直接将那人踢開就好了。”
“……會割傷。”
“啊?”
“你的額頭。”
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的少将說,面色冷清,語氣輕描淡寫。
少年呼吸一滞。
是的,當時那個人手中的刀尖已經刺進了他的額頭,雖然很淺,但是的确已經刺破了皮膚。若是特洛爾少将直接将那人踢開,那人手一滑,刀尖就會在他的額頭上、或者是臉上切開一道不知深淺的大口子——更有甚者,若是運氣不好,刀尖直接劃破他的眼睛都有可能。
所以,少将才會用手去抓那把刀刃,讓刀尖遠離自己之後才對那個人動手。
想到這裏,缪特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可是讓您受這麽重的傷……”他低聲說,只覺得心裏有點悶,“我臉上劃道口子也沒什麽,反正我不是女的,不怕留疤,受點傷沒事,我不在乎。”
他話剛剛說完,一只手突然伸出來,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
毫無防備的缪特被這一下拽得向下彎下腰,向坐在沙發上的少将俯下了身去。
抓着缪特的右臂将其拽得俯下了身的特洛爾少将仰着頭,漆黑的發絲向後散開,露出雪白的額頭,他細長的丹鳳眼看着那孩子年輕的面容,眼角上挑起銳利的弧度。
看了一眼少年眉心那一點痕跡,還有側頰上淡粉色的淺痕,然後,他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那孩子的眼上。
漆黑水亮的瞳孔,像極了雨後清淨的晴朗夜空。
他看着那孩子的眼,像是想要将那雙眼吞噬在他的目光之中。
“我在乎。”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