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回
直到第一場初雪,齊桓都不曾踏入長青宅半步,白瀾石也從未派人打探過他的消息。
長青宅上下閉口不言齊桓,每個人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白瀾石也乖的很,該喝藥便喝藥,每天都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不過越發喜歡看着院子裏的樹枝發呆。
玉蘭樹的枝丫光禿禿的,顯眼的厲害,榮樂不知道那有什麽好看的,公子能看一日也不覺得無聊。
中間盧凱德來找過一次,隐晦的告訴了白瀾石接下來京中會有極大的變動,帶着榮樂趕緊離開,不然誰都出不去。
白瀾石召集了長青宅所有人,當着大家的面将盧凱德的話一字不差的轉述了,最後只留下一句話,去留随意,便不再多言。
長青宅嘩啦一下走了大半,還有的便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舍不得離開家鄉,便是死也要在家鄉的土地上倒下。
白瀾石無欲多言,只是留下的人工錢比平時多了一倍。
初雪下了,異常的大,已經到了腳裸,陛下的已經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每日都能見着守城的軍隊在城中來回巡視,人心惶惶。
榮樂見着日漸消瘦的公子,終于忍受不住這萦繞不休的死氣沉沉,“公子,瑞王殿下都不來見您了,您就不要想他了。”
邬倩倩一把拉住榮樂,卻還是晚了一步,說出了第一句下面便容易開口的多,“別攔我,雖然奴不知道感情,也從未有過愛慕之人,但奴知道,不管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最應該的是問清楚對方在想什麽,而不是您等他,他等您這樣無意義的互相折磨,互相耗着。”
“這麽些天相處下來奴能感覺到殿下是喜歡公子的,公子也是喜歡殿下的,殿下一聲不吭的走了,公子您難道就只在這哀愁,什麽事情都不做嗎?”
一頓的話語讓白瀾石微微發愣,随即道,“他說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我在給他思考的時間。”
邬倩倩也有些震驚的看着榮樂,沒想到小丫頭這麽通透。
“這都過了兩個月了,什麽問題也該想清楚了,公子,您不去問問怎麽知道殿下是不是想清楚了。”榮樂道。
“對。”喃喃道,“對...我該去問問。”白瀾石快拿過架子上的黑色大氅披在上身,“為我備馬車,去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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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從外面沖了出來,肩膀上還帶着雪渣,語氣氣促道,“先生不好了,殿下今天要逼宮。”
白瀾石沸騰的血液頓時涼了下去,“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魏将軍收下當侍衛,後被瑞王收入麾下,跟在了瑞王身邊。”書言還有些喘氣道。
白瀾石蹙眉,“齊桓都在幹些什麽。”
“在兵部侍郎的幫助下,殿下悄悄組建了軍隊,要和魏将軍直接攻入皇城,逼陛下退位。”書言道。
“你馬呢?”
“馬?”書言反應過來,“馬在外面,還沒來得及栓。”
白瀾石疾步朝着外頭走去,見着門口立着的棕色駿馬想也沒想便翻身上面,大氅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跟過來的書言愣在原地,駕馬從側門出來的榮樂見着了差點魂都沒了,趕忙出聲喊住白瀾石。
可白瀾石雙腿架着滿肚子,奔馳而去,榮樂恍惚間好像見到了年少白瀾石的意氣風發到底是什麽迷人的模樣。
邬倩倩直接解下一匹馬騎上去,對着榮樂道,“跟着。”
奔跑起來,風刮的白瀾石裸露出的皮膚溫度在快速流失,雙腳也開始發麻,只覺得肺裏面有利刃在胡亂的剮着。
可白瀾石顧不了這麽多了,滿腦子都是齊桓不可以逼宮,最起碼不可以沒有正當的理由出兵。
邬倩倩緊随其後,看着前面的白瀾石心被高高的懸起,平時帶點涼氣的風都吹不得,何況是現在這寒氣逼人。。
馬穩穩當當的停在瑞王府門口,白瀾石下馬是手叫已經僵硬直接從馬上滾了下來,邬倩倩看見後大喊一聲,“師兄。”
白瀾石卻沒管,手撐着厚厚的雪支楞起身體,踉踉跄跄的拍着瑞王府的大門,在快要倒下時被邬倩倩一把扶住。
邬倩倩這才看清白瀾石的臉色凍的蒼白,嘴唇已經沒了了血色,收下瘦弱的手臂在微微的顫抖。
開門的是福子,見着白瀾石面上掩飾不住的驚訝,“大冷天的,先生怎麽來了。”
“我要見齊桓。”白瀾石直接道。
福子記得齊桓的話,白先生來了不能攔,便将人放了進去。
白瀾石直奔書房,猛的推開了房門,裏面站着一屋子的士兵。
站在桌子最前面的齊桓見着白瀾石面上驚愕不加掩飾,将桌子上的地圖收了起來,對着衆将軍道,“今日就先談到此處,還請各回現在府內休息。”
白瀾石就靠着門等人走了才進去,齊桓趕忙喊來福子,“多燒幾盆碳放進來。”
邬倩倩自覺的退了出去,齊桓一把摟過白瀾石,卻發現人身上都是刺骨的寒氣,摸着手也是冰涼,齊桓撫摸上白瀾石的臉,面色突然沉了下來,“哥哥,你是怎麽來的。”
白瀾石卻沒回答,而是反問道,“齊桓,你在做什麽。”
齊桓将白瀾石攏在自己的懷裏低聲道,“哥哥不需要知道。”
“齊桓,不可以這麽做,再忍忍。”白瀾石柔聲道。
熟不知觸到了齊桓一直壓抑的怒點,有些失控,第一次朝着白瀾石嘶吼,“你口口聲聲說忍!忍!忍!”
齊桓手指有些顫抖的指着門外,“宮裏頭住着的是我母後還有我妹妹,如果齊靖登基,我便什麽都沒有了,他會放過母後和齊蕭雅嗎?你讓我怎麽忍,現在只有強硬的兵權才有說話的權利。”
白瀾石蹙眉,“為什麽齊靖會動皇後?”
“母後殺了齊靖的生母,如果齊靖登基第一個下手的便是母後,哥哥,第二個便是你,齊靖會用手中的權利将你從我身邊奪走的,還有齊蕭雅,齊靖會給她安排什麽樣的婚事,我不敢賭,你們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賭不起。”齊桓有些崩潰道。
白瀾石伸手握着了齊桓略涼的手,捂在手心,雖然自己的手比齊桓還要涼,這是下意識安撫的動作,“一切還未有定數,出兵便是謀反,等衡王動靜,衡王造反,你便有機會以抗擊的名義帶兵入宮,到時候再要挾陛下奪得皇位,現在你要先冷靜下來。”
齊桓紅着眼睛抽出了手,冷着臉一言不發的往外頭走,還未踏出房門,便聽見白瀾石拍桌怒道,“齊桓!今日你若敢出這個門,我便不會再管你死活。”
齊桓微微側臉,咬着後槽牙擠出一聲,“随君便。”
白瀾石只覺得氣血上湧,喉嚨腥甜,眼前一陣陣發黑,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白瀾石身行一晃,一只手撐在桌上,猛的吐出一大口血來,兩腳軟弱無力,便直直的朝着前頭栽去。
最後一幕是烏倩倩推開堵在門口的齊桓,沖了進來,齊桓不知所措所措的站在原地,留着淚迷茫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白瀾石。
白瀾石緩緩的閉上的眼睛,只覺得有人将他架起,他聽見了齊桓的哭聲,這孩子怎麽這麽喜歡哭。
耳邊斷斷續續的都是說話聲。
好吵。
好累。
讓我清淨一會。
就睡一會。
一定要叫醒我,齊桓這孩子不能沒有我,他會哭的。
這幾日長青宅大門禁閉,沒有一個人從宅內出來過,宅外頭圍着一群又一群瑞王座下的士兵,兩方僵持不休。
白瀾石渾身冰涼,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彰顯着主人還有一口氣在,一群人晝夜不分的守在榻旁,不敢阖眼。
屋子裏充滿了中藥的苦澀味,幾乎是邬倩倩掐着白瀾石的下颌給人灌進去的,還吐出來不少落在了衣領上。
榮樂趕忙上前含着淚為白瀾石擦拭,施琅岐對着一旁的闾閻說,“再去煎一碗,一定要喝足了。”
闾閻點頭,轉身跑出了屋子。
邬倩倩手有些顫抖的摸着白瀾石的臉,失神的呢喃,“師兄,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榮樂再也忍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死死的捂着嘴巴不敢發出聲音,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洗着面。
施琅岐背過了身子,不忍看。
邬倩倩恍然道,“回去,回玄機閣,師傅,對,我們回玄機閣,不呆這荒唐的京城了,去他媽的。”
太極宮大殿中,擺放了一張貴妃榻,上面躺着雍容華貴的婦人。
佟毓婉還如幾年前一樣,容貌并未改變,只是梳理整齊的烏發中摻雜着幾縷銀發,彰顯着女人歷經的風霜。
太極宮的大門開敞,門外便是朱紅色的牆壁,佟毓婉頭靠在扶手上,所見之物皆被大殿的門切割成了四四方方之物,牆套着牆,層層疊疊。
佟毓婉呢喃道,“所有人都道後宮這些個女人被困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中,可憐的很。可誰又知困住本宮的不只是這高牆,還有陛下的柔情啊。”最後的嘆息輕不可聞,飄散在空中。
貴妃塌旁跪着一個少女,少女穿着嫩粉色的裙子,頭上插着步搖垂在兩肩,肩膀上披着白絨齊肩,握着佟毓婉的手,紅着眼眶哽咽道,“母後,兒臣是真的喜歡邬姑娘,兒臣知道世間的禮義廉恥不容這份感情,但兒臣不怕。雖然邬姑娘與兒臣地位懸殊,但兒臣願意不做這大齊公主,也要與邬姑娘走,望母後成全。”
齊蕭雅不敢看着佟毓婉,內心覺得愧疚極了,她愧對父皇,愧對母後,愧對大齊子民,她本應該助大齊與少數部落達成聯姻,拉近關系,可她任性的想要去追求自己所愛。
透明的淚水奪眶而出,佟毓婉翻手緊緊的握住齊蕭雅的手,“母後的乖女兒,母後不願你與那人來往,不關地位身份的事!是母後有私心啊!母後不願意一人呆在這寂寞冰冷的皇宮裏,母後想讓雅兒永遠陪着母後!”
齊蕭雅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婦人,臉上一瞬間的空白。
佟毓婉直起了身子,苦澀的笑了,“你父皇已是風中殘燭,難道雅兒忍心将母後一人留在這偌大空冷的太極宮,母後等怕了,也寂寞怕了,桓兒已經不需要母後了,難道雅兒也要離開母後嗎?”
婦人說的凄哀,聲淚俱下,齊蕭雅就這麽呆呆的看着淚流滿面的佟毓婉,怔怔的叫了句,“母後。”
清晨,長青宅的的側門緩緩打開,裏頭駛出輛馬車,圍在外頭的士兵立即将車攔下,前去禀報瑞王。
施琅岐與闾閻坐在高高的馬上,手按在腰間的配劍上,護在馬車旁。
齊桓身後跟着一隊重甲士兵,立馬上來團團圍住了馬車。
随齊桓來的還有書言,書言面色不佳的看着馬上的闾閻,闾閻并未理會,而是直直的看向齊桓,眼中挑釁意味明顯。
齊桓也不堪示弱的回望了回去,施琅岐引着馬上前幾步,擋在了闾閻面前,“瑞王,這是何意?”
齊桓身穿盔甲,面色冷沉,“哥哥可在裏面。”
邬倩倩挑開簾子,坐在外頭的板上,微勾着唇道,“師兄在裏面,也不會見你的。”
“我要見他,看誰敢攔!”齊桓冷身道。
一衆士兵紛紛拔出背後的佩刀,眼睛死死的盯着馬車,施琅岐與闾閻也咬着點抽出劍,防備着周圍如虎狼的士兵,肅殺之氣四起,兩方都到達了一個臨界點。
邬倩倩高聲吼道,“你敢!”
“齊桓,你害師兄還不夠嗎?你就這麽想讓他死。”邬倩倩怒道。
齊桓神情還是淡淡的,“我要見哥哥。”
“不可能,師兄已經昏迷不醒了,你見了也沒用。”邬倩倩見着齊桓臉上一瞬間的痛苦,心中大快,“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會将師兄傷成這樣,但我告訴你齊桓,師兄不欠你的。”
“我只想見他。”齊桓紅了眼眶,死死的盯着車廂的窗簾,想透過那簾子看清裏面人。
“瑞王,師兄要回玄機閣去治療,讓你的人讓開,師兄醒了,自有他的抉擇。”邬倩倩冷靜了下來,退了一步,見齊桓不答,對着車夫道,“走!”
齊桓緊握着腰間的佩刀,高聲吼道,“今天誰也別想出這個城門。”
一衆士兵高聲吼了起來,振聾發聩,車廂裏的榮樂趕忙捂住了白瀾石的耳朵,躺在軟墊上的白瀾石睡的不安穩,好似被夢魇住了,止不住的留着虛汗。
“齊桓!你瘋了!”闾閻怒的将劍指向了他,被一旁的書言上前一步挑開,替他收回了劍鞘。
“你小子……”闾閻咬牙切齒道。
書言神色如常,退回了齊桓身後。
原處傳來了鈴铛聲,一輛馬車駛來,馬車上下來一位少女,少女穿帶華貴,齊桓看清人後瞳孔猛縮。
衆士兵下跪行禮,齊蕭雅拎着裙擺緩緩走來,朱翠随着腳步晃蕩,齊蕭雅在齊桓身側站定。
眼眶紅紅的看着邬倩倩,轉而看向齊桓,“哥……放白先生走吧。”
齊桓看着她不語,齊蕭雅拎起裙擺跪了下去,眼淚瞬間滑落臉龐,“哥,雅兒從未求過您什麽,這次雅兒求您,求您放先生走吧!”
齊蕭雅伸手去握齊桓的手,卻被後者甩開,一個公主哭都不能出聲,只能任由着眼淚流下,齊蕭雅深吸了一口氣,“哥,玄機閣內衆多奇人異士,白先生在京中只會受到紛擾,哥,是您教我的,愛是成全,哥。”
齊桓聽到最後一句,猛的洩了口氣,擡起了左手,一衆士兵齊齊收回了武器,立在一旁。
齊桓深吸了口氣,朝着車廂作揖,“桓兒…祝哥哥壽比南山松不老,福如北海水長流。”
“放行!”一聲令下,士兵成了一列,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邬倩倩看了一眼跪地的齊蕭雅,後者苦澀一笑。邬倩倩冷着臉接過車夫的馬鞭甩鞭而行,沒人看見鞭子差點脫手飛出,施琅岐與闾閻則跟在車廂後面,提防着齊桓。
齊蕭雅跌坐在地上,失聲大哭,齊桓一把拎了齊蕭雅的胳膊,拽着她向馬車行駛的反方向走去,不再回頭。
書言望着緩緩離開的馬車,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随後轉身快步上前,緊跟着齊桓。
大齊八年,二月,衡王齊景睿聯合外敵破了大齊城門,齊靖帶領府兵前去迎戰,寡不敵衆,衡王破城而入。
皇寝裏,皇帝齊殊已經瘦的不成人形,躺在床上,轉動着眼珠看向一身重甲跪在下方的齊桓,喉嚨嘶啞的笑出了聲。
“坐過來。”皇帝用幹枯的手拍了拍床榻。
齊桓,“父皇,兒臣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皇帝怒吼,引起了陣陣咳嗽,緩和了情緒道,“你大哥手下的兵被你蠶食的所剩無幾,現在他只能帶着府兵前去抵抗。”嘆了口混濁的氣息,“說吧!怎樣才肯保住大齊。”
齊桓擡頭,看着榻上的幹瘦的老人,一字一句道,“兒臣要皇位。”
一旁的太監吓的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猶豫了片刻便朝牆上沖了過去,一頭撞暈在了牆上,身體無力的順着牆滑了下來,拖出一道鮮紅的血跡。
屋內的兩人沒有在意這動靜,皇帝眯着眼睛道,“朕衆多的兒子你,就你最像朕,深情卻暴虐。”
齊殊神情未有過的溫柔,“當年朕在府內見到毓婉時,便知曉這心怕是落那了,可太後執意要朕取她人,朕無法只能毓婉委屈當了側妃,她很體諒朕,不哭也不跟朕鬧,反而來安慰朕。”
“你們都道先皇後暴斃,是毓婉做的,哈哈哈,可誰能想到是朕叫人在飯菜裏參了藥,誰趕來查朕,哈哈哈!”齊殊又猛咳了幾聲,“可你母後知曉了,一聲不吭的幫着朕抗下了他人的議論,一句怨言都沒有,但朕不後悔,朕從不後悔過。”
“朕要我的皇後來陪我,朕死了,就沒人護着她了,朕不忍她留在這蛇蠍潛伏的京城。”
皇帝從榻上的暗格裏摸索出一卷聖旨,扔給了跪在地上的齊桓,擺擺手,“拿去吧,這皇帝誰愛當誰當去,你答應為父,不許殘害手足,莫要失去後再……”
榻上兩鬓斑白的一代偉皇,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神情從未有過的放松。
一旁的高超滿面淚痕的趴在龍床便放聲大哭,當年陛下還是王爺的時候便将高超安排在佟毓婉的身邊,幫着佟毓婉抵擋着後宮的毒箭,私下裏處理了不少的人。
齊桓撿起散開的聖旨,卷好,遞給了外頭等候的福子,福子帶着笑恭敬的接過,外頭跪着滿朝官員,黑壓壓的一片,四周立着重甲士兵。
福子朗聲念出聖旨,衆臣面面相觑,随後皆紛紛以頭抵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衆士兵以□□地,震的白玉石板都在輕微的晃動。
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大齊八年,二月,新帝該國號為琅琊。
衡王俘誅,流放,同天永康王被封親王,賜虎威将軍,鎮守邊塞,無召不得入京。
同年四月,玄機閣放出消息,小閣主白瀾石因病身死閣中,一夜之間玄機山滿樹挂滿了白色綢帶,整座山如同覆蓋了白雪。
消息一出,江湖人士紛紛感慨才子薄命,皇宮那夜靜的可怕,一盞燈都不曾點亮。
長安城外三百三十三座寺廟的銅鐘連續敲了七日,全城人尊皇命,各各家門口挂着一盞白燈籠,全國守喪三年,靜一切歌舞宴飲,
衆人皆以為當今陛下孝順,可誰又知曉陛下心中所想。
玄機閣出殡之時,書言奉皇命輕率十萬鐵甲重騎護送棺椁入土,以極其尊貴的方式禮待玄機閣上下。
玄機閣人各個神情淡漠,身穿素衣頭帶素紗,立在棺椁兩側護着。
年輕的帝王站在城樓上,雙眼無神的眺望着遠處,一旁的福子為其披上了外衣。
“陛下,開春天還涼着呢。”福子道。
齊桓穿的單薄,只是簡單的束起了頭發,完全不似新帝的意氣風發,有些頹唐之感,望着滿城的白燈籠,“你說,如果朕當初強硬的将人留下來,是不是就沒有現在這場景了。”
随後又搖搖頭,呢喃道,“那樣哥哥會傷心的,桓兒不能惹哥哥傷心。”
福子無聲的嘆氣,默默的退了下去,臨走時回望了眼,少年如松柏立在那,頂天立地又脆弱不堪,背在後頭的手腕處,露出一節素紗,纏繞在了手腕上。
挂在腰間的玉佩在裂紋處鑲上了金子,才得以讓四分五裂的玉佩拼湊在一起,當初玉碎時,帝王不哭不鬧,就這麽靜靜的守在工匠旁,眼睛死死的盯着。
看的工匠汗流浃背,生怕一個手抖将東西給弄壞了。
琅琊一年,魏纻蒙鴻領着鐵騎去圍剿楚國,楚國一戰,琅琊以勢不可擋之勢攻破楚國皇城。
擒王時,魏纻耳邊傳來了低悠的古琴聲,晃神中被敵将斬殺,血濺沙場,這是民間流傳。
實則誰也不清楚,只知道大軍雖大敗楚國,但軍隊回朝那天,天子動怒,百官冒雨跪在大殿外。
那夜後,長安街河道邊多了一個帶着鬥笠穿着蓑衣垂釣的怪人。
邊塞,身穿軟甲的齊靖看着面前溫潤如玉的人,有些不真實感,“先生?”
白瀾石微微彎了眼睛,“殿下幾年不見,頗有大将風範。”
“先生不是……”齊靖道。
白瀾石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世間再無玄機閣白瀾石,只有江湖散人白瀾石。”
齊靖點頭,頭一次豁達的笑了。
“先生,您與我說的,我都明白了,我對先生的感情并非是愛慕,而是向往着齊桓兒時的生活,所以自認為得到了先生便可以得到兒時的快樂。”齊靖笑道。
白瀾石微微點頭,作揖,“殿下明白便好,事事只因庸人自擾,想清楚到底要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先生在此多住幾日吧!”齊靖為其将茶沏上。
“多謝殿下好意,白某還有舊友要去拜訪,此番只是路過便來看看殿下過的可好。”白瀾石說。
齊靖欲言又止,堪堪道,“先生,齊桓……”
白瀾石頓了一下,笑而不語,齊靖也自知失言,不再多言。
兩人談論了這幾年的所見所聞,不參雜任何的感情,就如摯友般,談笑間放下了這些年耿耿于懷的事。
齊靖護送白瀾石的馬車離了邊塞,轉頭望着身後的士兵,笑道,“今晚本王打頭黑瞎子來慰勞衆将士。”
各個聽了後皆摩拳擦掌,要互相比比騎射,都是熱血男兒,誰都不肯服輸。
齊靖甩着馬鞭,帶着一衆士兵策馬奔騰在琅琊邊界之處,鎮守着一方土地,身後便是萬家燈火。
白瀾石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城外客棧,店小二瞅見人想,笑嘻嘻的湊上來,“客官,小的記得您,您住過我們店。”
白瀾石身着素色袍子,頭發半挽着,襯得人白如釉瓷,遞給了店小二一錠銀子,“馬上等飼料,開個上房。”
“好嘞,客官要用膳嗎?”店小二殷切道。
“不了,我還有事。”白瀾石轉身往外頭走。
兩年不見,長安城如同初見時的繁華,白瀾石徒步進城,将通關文碟遞給了守城的士兵,士兵看了他一眼,便将人放了進去。
白瀾石在長安城中轉轉悠悠,看着大門被封起來的長青宅,微微嘆氣。
過往的一切就如同發生在昨日,還歷歷在目,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長青宅孤獨的伫立在京城一隅,自那次後再也沒有人打開過這扇門,仿佛門裏關着什麽洪水猛獸似的,百姓們寧願繞路也不願從這經過。
白瀾石朝着長安街走去,便見着河道旁坐着一人。
此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坐在洛陽城最繁華街道的河道旁,握着纖細的竹竿垂釣,竹竿握着的末端垂着一枚沾了血燒焦的青色穗。
白瀾石問周圍的商戶皆是直搖頭嘆氣,這怪人每日清晨便坐在那垂釣,到了日暮時分便走了,三年起就這樣了,也不知道姓甚名誰。
中間是有一人找過他,長的挺俊俏,是個軍爺,可不管那人怎麽勸說,怪人一句不回,那人陪他坐了一會便走了,我也就在沒見有人同他說過話。
有幾個調皮的孩子要拿石子去扔怪人,被白瀾石一腳踹在了屁股上,小孩子眼淚與鼻涕一同流了下來,哭着回去找家人了。
白瀾石走過去,攏袖坐在了怪人的身邊,怪人瞟了一眼,笑眯眯的将鬥笠拉低,遮住一道從額頭衍生到右眼沒入下颌的傷疤。
白瀾石理着袖子開口道,“魏将軍,好久不見。”
魏纻,“我已不再是魏将軍,我乃是草民魏纻。”
白瀾石點點頭,“魏大哥用情至深,耐得住這蹉跎的歲月。”
魏纻輕笑,“不過是心上有了人,柔軟了,年少的抛頭顱,灑熱血的豪情皆化為滿腔的兒女情長,纏纏綿綿萦繞不休。”
白瀾石攥着手中的信封,裏面是秦竹第一次給他遞的信件,白瀾石看了,裏面寫道:
公子,奴知道跟着軍人遲早有一天會受波及,魏郎是個癡情固執之人,奴希望秦竹死後,公子能告訴魏郎真相,人死燈滅,奴不願魏郎餘生都在自責緬懷奴中度過。
魏纻看了眼天色,收起了魚竿,将穗子解下揣在了懷裏,對着河輕柔的道,“我回去了,明天再來陪你。”
轉而看向白瀾石,“白先生,恐怕有人要趕到了。”不等白瀾石回答,便自行離開。
白瀾石還是未開口,等着魏纻身影隐沒在了人群中,才将袖中的信件取出,扔在了湖裏,湖水打濕了信件,很快便沒了蹤影。
果然,從一頭竄出一支軍隊開道,随後明黃色的銮輿駛來,裏頭下來了一人,身穿五抓龍袍,頭帶金冠。
白瀾石起身,手交叉的放在前面,面帶微笑的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帝王,齊桓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了面前的人。
白瀾石拍了拍懷中人的背,落日餘晖映照下,顯得整個人異常柔和,道:“我的陛下,您就不怕贻笑千古嗎?”
齊桓緊緊的抱着他,總覺得松一些人又會沒了,這幾年一直在自我折磨,身體上痛了,好像心裏便不會那麽疼了。
身為一個帝王,時時刻刻要保持着清醒與決斷力,他連醉酒都不能,每日午夜夢回總是不見人入夢,每次的自我懷疑一點點的消磨着脆弱的神經。
愛而盼,愛而恐,愛而得,愛而失,愛而瘋,愛複得。
齊桓顫抖着肩膀,千言萬語皆化為一口濁氣,哽咽道,“哥哥,桓兒知道錯了,桓兒好痛!”
福子及時趕到,看着白瀾石先是一驚,随後便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陛下總算是熬出頭了。
福子命人将整條街的人清空了,小孩子探頭探腦的朝着窗戶縫隙看去。
外頭突然傳出一陣哭聲,孩子眨着眼睛指着外頭穿着明黃色衣裳的人,扭頭問道,“娘,他哭什麽?”
身後的女人伸出雙手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嘆了口氣,“左不過又是一場愛恨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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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第一篇完結的小說,是我的第一次嘗試。
雖然沒有多少人看,九個收藏裏有三個是我的,不過另外六個便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我知道我的文筆以及劇情都有多多少少的不足,有些漏洞我會在番外補充的。
甜甜的番外我就随即掉落好吧ヽ(○^?^)??
很感謝大家都一路陪伴,《風雪夜歸人》的故事結束了,可我和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歡迎來VB找我玩耍,VB:四方小豆腐
再次感謝大家。
記錄十七歲第一次完結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