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厲戎冷靜到可怕的拿鑰匙開了門,甚至沒弄出太大的動靜。
門廳慣例留了一盞小燈,橘黃色籠着鞋架。炎熱的空氣裏殘留着點點的甘草綠豆甜香氣,是詹智堯慣于為厲戎煮的解酒湯味道。
擰開卧室門的時候,厲戎甚至調整好了表情,壓下了那些狂飙的戾氣。
大床上空蕩蕩的,涼被掀着,不規則的形狀顯示出主人的離席。空調微微響着。
厲戎深呼吸,帶上房門,轉身掃視一圈一目了然。
客廳廚房黑黢黢的,寂靜無人。只有改造成書房的那個房間關着門,看來人在那兒。
厲戎兩步邁過去,伸手壓下把手,旋開了房門。
詹智堯驚訝的站起身擡臉看他,手裏的書都掉到了地上,表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慌張:“厲,厲戎,你回來了……哦不,對不起我忘了……你是來拿東西的嗎?抱歉我睡不着所以想看會兒書……你想找什麽,我幫你找——”
“找到了好趕我迅速滾蛋?”厲戎眯眼,迫近一步,随手關了門,不大的書房內氣壓陡然加強:“太高興了?所以睡不着來看書?詹老師真是好習慣啊。”
詹智堯向後退,裸着的小腿撞到了椅子腿上也顧不得疼了:“我高興什麽?分……是你說的,我猜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原來詹老師時時刻刻都做好了分手的準備。”厲戎咬牙切齒的,簡直想掐死對方:“現在得償所願了?”
詹智堯簡直莫名其妙:“厲戎你怎麽了?你講點道理好嗎?你說想試試,所以你喊開始。現在你煩了,你說結束,我能怎麽辦?我知道你就是一時新鮮,那麽既然你正式提出來了,也算是尊重我……我當然也尊重你的決定。”
“去你媽的尊重!”厲戎氣瘋了,口不擇言:“你尊重我的決定是嗎?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此刻的決定是上你,立刻馬上,以示尊重請詹老師自己脫。”
詹智堯臉色白了,嘴唇哆嗦着還試圖跟瘋子講理:“厲戎你不能這樣。我知道你強勢慣了,說一不二,可是,可是你已經說分手了,已經不要我了,你怎麽還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厲戎冷笑,伸手一顆顆解開自己的扣子,試圖驅除胸口的郁結之氣:“讓我看看,詹老師的喜歡到底有多少。逆來順受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厲戎你醉了!”詹智堯試圖跑出去的時候被男人一把扯住手臂,輕松一推,倒在了堆滿各種書籍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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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戎壓上來:“詹老師最愛看書是嗎?那我們今晚就躺在滿桌的書本上做-愛怎麽樣?做到詹老師盡興為止。”
詹智堯要哭了,墨色的瞳孔縮小,水氣氤氲:“你別這樣,厲戎。這種事解決不了問題,你有話我們好好談行嗎?別總是……唔……”
滾燙的氣息帶着掠奪的欲望,唇齒糾纏間是斷斷續續的主權宣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說了喜歡,一輩子就別想逃……說到做到,操到你跑不動為止……”
氣勢洶洶的情愛像是一柄利劍,雙刃,傷人傷己。
……
詹智堯側着臉一言不發,連哭都不哭了,木偶樣的由着厲戎折騰。
柔順的發絲被汗水打濕,一绺绺的貼在額上,黑的發白的膚,巨大的反差觸目驚心。
厲戎看着這樣的詹智堯,突然的怕了。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別看,別這樣……詹智堯你死心吧,就算我是個混蛋,我也不放開你……不放……乖,我對你好,我照顧你……堯堯,我抱你去洗澡……”
汗水合着鼓點般急促的心跳一點點收斂,直至高熱消退,理智回籠。
“不用,我自己去……”詹智堯顫顫巍巍的伸手扶住桌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勉力撐着身體往起站:“請問你做完了嗎?”
酒醒了,怒氣也散了,厲戎看着男人纖薄後背上被書本硌出的鮮豔紅痕,橫一道豎一道,幾乎是立刻就悔了:“疼嗎……你別逞強,我幫你……”
詹智堯固執的甩開他的手,也不發火:“還做嗎?不做我就去洗澡了。”
厲戎沒伏低做小過,哪怕當年在監獄裏面被人那麽掐着都不肯低頭。眼下這種混蛋局面卻讓他瞬間有了理虧的心虛,想直接抱人又不敢再耍橫:“今晚是我不對,我可以解釋……”
詹智堯看着他,不喜不嗔,好一會兒才幽幽嘆息,帶着無盡的悲涼:“厲戎,我真是怕了你了。”
折騰到兩人都清洗幹淨進了被窩,已經到了後半夜。
詹智堯累極,神态倦倦,厲戎試着解釋了兩句也就閉了嘴,想着睡醒再忏悔。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厲戎迷迷糊糊被熱醒。
一開始以為空調壞了,後來才發現,是身邊詹智堯發燒了。額頭摸着燙手,推他也不醒,臉色潮紅如醉。
厲戎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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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炎的,退燒的,三瓶藥水靜脈注射完,高熱終于降下去了一些。
人也醒了,憋醒的。
厲戎坐在床頭,吭哧吭哧的:“智堯你醒了?嘴幹不幹?喝點水?”
詹智堯的目光有點散,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人的表情。慢慢搖搖頭:“去洗手間……”
厲戎從床下拿出尿壺,像是武士握着自己心愛的刀:“用這個,我來。”
詹智堯無奈,嗓音幹啞:“我是發燒,不是癱瘓。不放心的話,你扶我去行嗎?”
有點糗,厲戎摸摸鼻子,乖乖扔掉尿壺扶人,嘴裏還不死心的逞能:“要不我抱你吧,你這會兒肯定雙腿沒勁……”
撐起的胳膊有點抖,詹智堯顧自把雙腿挪下地找鞋穿:“不用。你幫我提着藥水袋子。”
厲戎扶着人進單人病房的衛生間,光明正大站馬桶邊上,毫不回避。
詹智堯拿他沒辦法,幹脆也不提,省的自找沒趣。
看着男人準備放水,厲戎也不嫌棄,舔舔嘴唇想要提要求,沒羞沒臊的:“要不——”
詹智堯淡淡橫過來一眼,厲戎灰溜溜閉嘴:“我什麽都沒說。”
病人重新躺回到床上,厲戎坐在床沿,竹筒倒豆子的坦白從寬:“昨晚那電話就是個玩笑。幾個朋友喝了點酒,有人提出這麽個損主意,下了賭注的。不信我可以現在打電話開免提給你聽。”
詹智堯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厲戎更覺得委屈,只是剛把人弄傷了,又沒臉理直氣壯,說起來就有點別別扭扭的:“你說你那是什麽反應……”
“我應該什麽反應?”詹智堯也不跟他擡杠,即使身體倦怠還是撐着講話:“既然是開玩笑,你回來怎麽不說?氣勢洶洶的一副問罪的樣子?我又怎麽得罪你了,吃這樣的苦?”
厲戎啞口無言。
那些甜膩膩的小情話他講不出口,何況他朦朦胧胧的也說不清楚。那不只是在朋友面前丢面子的惱羞成怒,更多的是失望——
詹智堯明明喜歡他,怎麽可以平淡的接受分手的要求,連情緒的變化都沒有。
手指捏的死緊,厲戎抿直嘴唇,濃黑的眉毛懊惱的擰着:“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詹智堯疲倦的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輕飄飄的聲音:“我喜歡你就是你往死裏折騰我的本錢嗎?厲戎你別鬧了,那點喜歡不多,等到被你消耗光了,再這麽逼着我,就是逼我去死了。”
“我,我怎麽折騰你了?我說過我沒喜歡過人,不知道該怎麽樣才是對的。你有想法你跟我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厲戎想抽煙,都摸到煙盒了才想起這是病房,不合适,于是又縮回了手:“還是你根本就看不上我,當初答應我說的試試也是我硬逼的。”
詹智堯詫異的睜開眼:“我有什麽資格談看得上看不上的?任誰說,咱倆在一起都是我高攀。”
“那你呢?”厲戎執拗的堅持:“你也這麽想?”
男人蒼白的手指動了動,沒挂水的那只手攥緊了被罩:“咱倆在一塊兒,本來就是我配不上你。從你說試試開始,每天我都覺得踩在雲彩裏一樣,暈乎乎的,又開心又惶恐,腳踏不到地面總提心吊膽。昨天你打電話過來,我當時是懵了,可是後來挂了電話,我居然松口氣,想着,啊,真是這樣,雖然快了點,不過好像這就是必經之路後的結果。後來躺在床上,又開始難過,活了三十二年,碰不到一個可以認真過日子的,原本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已經像是做夢中彩票差不多了,誰還敢奢求長長久久不分離呢?想的腦袋疼,睡不着,只好去書房看書。出門時候聞到廚房那邊醒酒湯的味道,心裏還想着浪費了好可惜……當時有點想明白了。我就是這麽個溫吞平淡白開水的性子,根本連讨好都不會做,你會厭倦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厲戎,這些你明白嗎?”
厲戎摸摸眉毛,有點讪讪的:“呃……沒聽明白……不過我沒厭倦你,也不會厭倦你,還有你說的什麽配不上,都是扯淡……”
詹智堯看着他,有點氣餒。
“這麽說吧。厲戎,假設你有一個可投資的項目,利益誘人可是風險同樣很大,你不是很确定。你會怎麽做?”
這麽目的明确的說話是厲戎擅長的:“我會評估自己有的資本,和對方風險利益的均衡點。如果實在過大就放棄。”
“如果放棄還舍不得呢?全投進去?”
“怎麽可能!适當投入,分散風險。”
詹智堯點點頭:“你很喜歡墨陸,我的意思是親弟弟的那種關系。那麽,你怎麽對他好?”
厲戎不假思索:“好吃的好喝的,他想要的我能給的都給,罩着他,誰敢欺負他我就弄死誰。”
“我早該明白。”詹智堯苦笑,搖搖頭又擡頭,正視着厲戎:“厲戎,你就是那個可投資的項目。我評估自己的資本幾乎為零,利益不确定,風險巨大。可是我又舍不得放棄,所以我只能催眠告誡自己,多一天都是賺的,适當投入,不然會死無葬身之地。還有,從上學那時候我就該看得出來,你是個控制欲驚人而且情商極低的家夥……你對在乎的人,給錢給物給一切你能得到最好的東西,毫不吝啬。可是你根本不懂,對方真正要的是什麽。厲戎,你埋怨我想要什麽不說,可是你說了嗎?我以為你需要的是惟命是從不糾纏,你說過這不是你要的嗎?只會用破壞和強硬的性解決問題,用你的話講,就是真的把我操-死了,問題就解決了嗎?你就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