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大街上很是清冷, 來來往往就只有那麽幾個人。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蓋,街道兩側的路燈孤單将周圍照亮。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楚宴找了點兒東西将顧城的腿固定住,這才敢挪動了輪椅。
小小的颠簸, 已經讓顧城的臉色泛白。
楚宴将顧城送到了醫院,到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才回到酒店。
他的手紅腫破了皮,在顧城強烈的要求下, 醫生還是給楚宴包了一層。
以至于等林肖接到消息來這裏的時候, 還滿臉的擔心:“你的手斷了,出什麽事了!?”
楚宴臉一黑:“沒那麽誇張!”
要是其他人, 林肖估計沒那麽擔心。可楚宴當模特的這三年來,林肖完全明白對方是個什麽性格。
特別怕疼。
一疼就愛哭鼻子。
“真的沒事兒?要不跟導演說說,讓你養幾天?”
“只是擦破皮了而已!”楚宴阻止了林肖, “你來得正好, 我得回去拍戲了。你在這裏等顧家的人來了以後,就打車回劇組吧。”
林肖嘴角一抽:“你叫我過來原來是為了這個!”
楚宴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笑眯眯的跟林肖招手:“拜托你了。”
目送楚宴離開以後, 林肖郁悶的看向了顧城。
不過說來也巧, 等楚宴離開那一霎那, 顧城就睜開了眼。
林肖覺得有些尴尬, 畢竟他和對方根本就不熟, 這該怎麽跟顧城解釋?
然而令他覺得吃驚的是, 顧城什麽也沒問。
“……你剛才是裝睡?”
顧城的眼裏迅速閃過了陰翳, 又在一瞬間恢複了正常:“怎麽會?”
“不管你是裝的還是真的, 反正這件事情也不關我的事。”
顧城凝視着他:“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你為什麽對我的敵意這麽大?”
林肖皮笑肉不笑:“顧總貴人多忘事,這是你第一次見到我,而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之前你對冬遙打壓的時候,我手裏有通告也不敢派給冬遙。”
顧城總算明白了,他有些頹然:“這三年他過得怎麽樣?”
“這些事情顧總難道不會自己查嗎?”
兩人針鋒相對,林肖這個态度讓顧城覺得奇怪。
顧城之前從未對過去的事情産生過好奇,而現在他越發想知道楚宴那三年過得怎麽樣。
而楚宴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很快就離開了這個病房。
他記憶編制的能力,用在了林肖身上。将原主一些記憶以記憶編制的方式,半真半假的植入林肖的腦海裏。
現在剩下的……就是打傷顧城的丘子凡了。
楚宴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無數次的出現在原主的記憶裏過。
對于原主來說,只是覺得丘子凡是個讓他害怕的人,畢竟當年還發生了那些事。
但楚宴卻從裏面讀出了些許端倪。
楚宴給盧雅打了個電話:“昨天顧城又被人襲擊了。”
盧雅驚得面膜都差點掉了:“他又被誰打了?”
“我救了他,對方說是個叫丘子凡的人。”
盧雅當然記得這個名字,她臉色一黑,頓時明白了丘子凡是什麽意思。他知道了顧城前段時間被她派人打了一頓,他就想效仿她的做法,好在之後把事情捅出來全怪在她的頭上。
盧雅和丘子凡不對盤,一想到丘子凡會這麽做,就渾身惡心。
“那顧城現在怎麽樣了?”
“在XX醫院,腿被傷到了。醫生看了,沒什麽大事,養養就好了。”
盧雅嗯了一聲,并沒有她想想當中那麽心疼顧城。
“你打電話來是想幹什麽?”
“你應該能聯系丘子凡吧?”
盧雅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你認識丘子凡!?”
楚宴的臉色微沉:“嗯,幫我約他出來。”
“……你這是在命令我?”
“就算是你之前害過我的補償,怎麽樣?”
一提到這件事,盧雅完全拒絕不了。
她之前的确做過許多錯事,也有愧于對方。
“看來你最開始以顧城的受傷作為試探,就是想讓我幫忙約丘子凡出來吧。”
楚宴并未回答,也算默認了盧雅的話。
“好吧,但你就不怕我告訴顧城?”
“別告訴顧城,這件事情我不想再讓他摻和。”楚宴的聲音很冷,“不過我和丘子凡認識,是因為顧城的原因。”
盧雅睜大了眼,她知道丘子凡和顧城是死對頭。
她在當顧城女朋友的時候,丘子凡給她找了不少麻煩。
顯而易見,楚宴肯定也遇到過。
“你和丘子凡之間……發生了什麽?”
楚宴抿着唇,不肯說。
“他是個很危險的人,你見他做什麽?”
盧雅竟然擔心了起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為什麽會擔心自己的前情敵。
楚宴依舊沒有說話,當盧雅都腦補了一連串的東西的時候,楚宴只說了一句話:“當年的事情,我必須找丘子凡弄清楚,如果你擔心他危險,再不濟我有秦碩護着我。”
“好,我幫你約他出來。”
聽到這句話,盧雅聽到對方挂斷了電話。
她眼神微閃,又重新給顧城打了個電話過去。
“丘子凡到底和楚冬遙發生過什麽?”
顧城十分驚訝,為什麽盧雅突然會問這個:“怎麽了?”
“楚冬遙讓我幫他約丘子凡,而且他們之前明顯發生過什麽事。我問不出來,他本人也不願意說。但有一個辦法能讓我們知道。”
盧雅查過楚宴那三年期間的事,但裏面沒有查到他和丘子凡之間的事。
既然問不出,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顧城明白了盧雅的意思:“跟蹤他?”
“嗯,你不想知道他那三年之中發生了什麽嗎?”
盧雅的話猶如惡魔低語般刺激着顧城,他想起了之前林肖的話,心裏湧起了沖動。
“想。”
—
當楚宴挂斷電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搞定~]
系統很驚訝:[!!主人跟盧雅說了這麽多,又給林肖記憶編制,就是想讓他們主動跟着你?]
[廢了那麽多周折,還算成功。]
[這個丘子凡有什麽特別的嗎?]
[這個人會成為我手裏的一把利器,我猜得沒錯的話,當年的事情另有蹊跷。]
系統遲疑的問:[那……主人看見顧城這麽慘,原諒他了嗎?]
楚宴搖頭,他始終保持這一個觀點。
他不是原主,不能替他們去原諒任何人。
除了他前世的那個世界,他破天荒的說了一句原諒外,其他世界楚宴沒有說過一次。
他能做主的就只有自己的人生。
[原諒壞人,就是懲罰好人。]
楚宴說出了這句話後,系統徹底沒了聲兒。
盧雅很快就發來了短信,約好了時間和見面的地點。
楚宴以受傷為由,朝劇組請了一天假。
當他做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去到那邊的時候,丘子凡包了整個酒吧等着他。
丘子凡正在裏面喝着酒,四周圍繞了許多人。
一看楚宴來找他,丘子凡似笑非笑的說:“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找我。”
楚宴在吧臺找了個地方坐下,向調酒師點了一杯雞尾酒。
丘子凡覺得很新奇:“三年前你一見到我就瑟瑟發抖,有進步嘛。”
丘子凡的目光很陰冷,他肆無忌憚帶着情色的打量,讓楚宴有一種不适感。
“你來見我,不會是終于想通了吧?”
楚宴朝丘子凡看去:“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和顧城重遇了。”
丘子凡古怪的笑了起來,他很瘦,抓住楚宴的手卻格外有力:“當然知道,你跟盧雅現在很厲害嘛。一個讓顧城帶了綠帽子,一個直接打斷了他的肋骨。”
楚宴戒備了起來,他果然知道!
周圍的燈光讓楚宴覺得很不舒服,搖晃得讓人眩暈。
在遠處,忽然起了争執:“今天不營業嗎?”
酒吧的負責人立馬走了過去,仔細對他們解釋今天被人包場了。
那人在和負責人假裝争執的時候,把支票和竊聽器遞了過去,負責人一下子就明了,笑眯眯的接過了這兩樣東西。
“哎算了算了,今天不營業我們就換一家吧。”
盧雅和顧城坐在外面公園的木椅上,聽到收下的人打電話回來,就放了心:“辦好了。”
顧城嗯了一聲,靜靜的打量着盧雅:“你為什麽突然這麽關心他?”
“他母親的事……算了,你愛信不信。”
盧雅似乎真的發了火,把其中一個耳機遞給了顧城以後,她就沒有再說話了。
而那一邊,酒吧的負責人借着拿東西的名義,把竊聽器放好。
楚宴看向了丘子凡:“三年前,是你告訴我顧城出軌了。”
“難道沒有嗎?”
“我後來找到了那個人,他說是你讓他去接近顧城的。”
丘子凡拍了拍手:“好厲害的試探,我差點都信以為真了。如果我真的買通了那個人,你會知道這些?”
楚宴很冷靜:“當然知道,因為他想泡我。”
丘子凡剛才的話,一下子被打了臉。
他臉色微沉,心裏那點不爽被夠了起來。
楚宴當然是在試探丘子凡,這些全都是謊言。不過丘子凡的反應,讓楚宴的試探得以成真。
“凡是顧城的東西我都要搶過來,只可惜啊,你媽那段時間病得這麽嚴重,你都不肯接受我給你的錢。”
楚宴冷笑了一聲:“誰會那麽下賤?”
“不就是陪我睡一覺而已,用得着那麽激動嗎?”
丘子凡湊近了楚宴,低聲笑道,“你似乎真的不怕我了?”
這姿态暧昧,丘子凡湊近自己的時候,讓楚宴身體裏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嚣着惡心。
“你對我做什麽,秦碩不會放過你的。”
丘子凡立馬就退了半步,無辜的聳了聳肩:“你抱上了大腿嘛,等秦爺什麽時候膩了你,我再過來找你好了。我發現你比三年前有趣多了,三年前的你只會無助的叫顧城的名字。”
然而這些全都聽在顧城的耳朵裏,他的臉色蒼白了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
“怎麽可能……”
盧雅看了顧城一眼,此刻忽然覺得他可憐了。
“我以為……他真的是愛錢,所以才離開了我。”
“我以為那段時間他忽然對我冷淡,是因為不喜歡我了。”
顧城十分痛苦,丘子凡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刺一樣刺在他的心上,逐漸的讓那個地方流出了血。
他終于理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那段時間的楚宴對他突然間冷淡了,他抱着氣他的想法,去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那天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身邊躺了一個人。
原來從那開始,他就被丘子凡給陷害了。
顧城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楚宴的母親生了病,沒有找他要錢,反倒是接受了秦碩給的分手費。
原來事情就出在丘子凡身上。
他們互相以為對方膩了自己。
顧城的心裏湧起深深的後悔來,當初太年輕,處理事情太片面。
若是現在,他一定不會選擇那麽做!
而那邊丘子凡的話還在繼續:“你現在發現這些也來不及了,你已經甩了顧城和秦爺在一起了,否則你是想告訴顧城真相,和顧城重歸于好?”
其實丘子凡倒挺希望這樣的,畢竟楚宴選擇這麽做,按照秦碩的性格顧家就死定了。
“我現在愛的人是秦碩。”
當楚宴說了這句話,丘子凡覺得很沒意思。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把當初我被你強行拍下的那些照片給我!”
丘子凡悶笑了一聲:“你還真的以為我拍了?”
楚宴才發現自己被耍了,頓時就站起身想離開。
丘子凡朝周圍的人打了個照面,楚宴就被他們給攬下了:“這麽快就想走了?不多玩一玩?”
楚宴死死的看了過去。
丘子凡問他:“你最近在拍《靈魂滲透》吧,對梁修這個人物有什麽想法?”
楚宴有些錯愕,不明白丘子凡的話題為什麽跳得這麽遠。
“我喜歡這個人物,所以才接了這個劇。”
丘子凡睜大了眼,随後哈哈的笑了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說呢。”
楚宴的臉色越發僵硬,不明白丘子凡為什麽要笑。
“好好演梁修吧,看在你演梁修的份兒上,我不對你動手。要是演出來不滿意,我再對你動手不遲。”
丘子凡的話讓楚宴毛骨悚然:“……你又不是梁修,怎麽這麽上心?”
丘子凡點了一根煙,狠狠的抽了一口:“你好好看看劇本是誰寫的,好歹這個人設是以我為原型。”
楚宴微怔,他記得《靈魂滲透》改編自一本小說,在拍戲期間作者也一直沒有出面。
在煙霧之中,丘子凡看楚宴的目光極其複雜:“我家那丫頭寫的。”
楚宴睜大了眼,他好像記得……梁修這個角色從小受到校園欺淩,然後人格分裂了。
這個文名《靈魂滲透》,說的是主角荊盛和梁修之間最後相互影響。
在梁修死後,荊盛很不正常,別人都說他越來越像梁修了,有時候見他,朋友們還覺得死掉的梁修活在他的身上。
這是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因為一旦荊盛所有的習慣全都改變,變得跟梁修越來越相似,說話語氣、習慣、面部表情統統都……
況且,那個人還是個罪犯。
正義凜然的荊盛,到最後活成了梁修的樣子。
這能不恐怖嗎?
楚宴嘴唇泛白,望向了丘子凡:“你也遭受過……”
“我這麽恨顧城,不是沒有理由的。當年參與那件事情的人,統統都被我給弄死了,還剩個顧城,我就想留着慢慢玩兒。”
丘子凡嘆了口氣,“但是那個膽小鬼等不了了,直接對他動手的那些人受到懲罰以後,他就消失了。”
他有時候覺得無趣,遲遲不肯對顧城下重手的原因,就是覺得他誕生自膽小鬼的願望,如果顧城真的被他報複到了,那他是不是也會消失?
“顧城是怎麽……”
“他沒有直接動手,只是放任了那些人,袖手旁觀而已。”丘子凡笑彎了眼,“膽小鬼那個時候很喜歡顧城,拿他當自己唯一的朋友。”
膽小鬼身體肥胖,被人欺負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顧城就冷冷的看着。
丘家那個時候實力弱小,膽小鬼的父母自從知道他和顧城同桌以後,就不斷鼓動他,讓他讨好顧城。
雖然他的确這麽做了,但膽小鬼是真的把顧城當成了朋友。
沒想到,他竟然會只是這麽看着,眼神裏滿是嘲諷。
仿佛在說——我怎麽可能把一個肥豬當成朋友?
自那以後,欺淩事件就更多了,膽小鬼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去問過顧城。
然而顧城只說了一句話:“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都是假裝成為我的朋友,想透過我從顧家那裏拿到什麽好處吧?一直和你玩了這麽久,扮了這麽久的好朋友游戲,我也累了。”
那些話成為了催化劑,在接下來兩年的時間裏,他誕生了。
聽到這裏,楚宴沉默了下去。
丘子凡又說:“別同情我,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完估計就不會對我這麽同情了。”
楚宴擡起頭看向了他,似乎在等着他說下一句話。
“三年後你們相遇,他報複你的那些計劃,都是我通過別人,間接告訴他的。只可惜他沒有實施下去……真是遺憾啊。”
這句話最激怒的人不是楚宴,反倒是顧城。
他聽到了這裏,終于聽不下去,想要直接沖到酒吧裏和丘子凡打一架。
盧雅拉住了他:“別激動!”
顧城眼睛赤紅,原來他和楚宴就是這麽被人算計,從而分開的!
“你現在覺得一切都是丘子凡的錯?”
“難道不是嗎?”
盧雅看向了他:“顧城,你什麽時候能想想自己的錯?”
“我有什麽錯?!”顧城氣急了,這句話脫口而出。
“那當初你為什麽要那麽對丘子凡?”
顧城滿是悲涼:“我就不相信你不明白,接近你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利益,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你的,那種日子究竟多難熬!”
盧雅多多少少懂一些,只是沒有顧城反應那麽強烈。
不過看到顧城這個反應,盧雅說:“我忽然間懂了……我為什麽會輸給他……”
顧城愛上楚宴的那一刻,是所有誤會解除,他心裏高高的城牆崩塌的時候。
他必須要确定,那個接近他的人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真心對他,顧城才會喜歡上那個人。
她從一開始就輸了,因為盧家和顧家的關系。
盧雅徹底的釋懷,她反而覺得心裏松了一口氣:“顧城,你失去了很多愛你的人。”
這句話直接讓顧城呼吸一顫,他低垂下眼眸,想起這件事情當中,自己有無數的機會同楚宴和解。
但非要等到這個時候,他才徹底的後悔了起來。
顧城捏緊了手,仍舊不發一言的朝那酒吧走去。
盧雅還帶着耳機,當她聽見裏面的話時,臉色一凜的朝顧城大喊了一聲:“顧城,你等等!”
顧城以為盧雅要阻止他,不由的皺緊了眉頭。
而盧雅指着耳機,臉色凝重:“你過來聽聽吧。”
顧城感到不解,但他還是推着輪椅回到了盧雅身邊。
耳機裏的聲音一開始有些嘈雜,等适應過後,顧城聽見了楚宴在說話。
“真正的丘子凡因為顧城消失了,真正的楚冬遙也是。”
顧城睜大了眼,忽然感覺痛不欲生。
他終于明白了痛苦是什麽滋味,原來那些在他手上的疤痕,真的帶走了一個人的性命。
丘子凡定定的看向了楚宴:“你該不會是說謊來騙我的吧?”
楚宴看向了他:“我和他的差別,難道你看不出來?”
丘子凡眯起了眼:“的确能感受到違和感,不過你也是我這種情況?”
楚宴不發一言,在丘子凡和顧城看來,已經算是默認。
和丘子凡的痛快不一樣,顧城痛得渾身猶如針紮,甚至比他斷掉的肋骨還要疼。
每一下,都戳在他心上,足要把人的心戳得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