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在察覺到這個少年很有可能是沈青陽的前世之後, 楚宴的臉色沉了下去。
“殺妻證道, 殺子證道?”
那現在引動劫雲的人, 莫非就是沈青陽的父親?
楚宴朝那邊望了過去, 只見劫雲将整個屋子覆蓋,雷電在黑色的雲層之中翻滾, 像是張了血盆大口要吞沒一切。
天邊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劫雲之中的黑氣快要朝外翻湧而出。
而在那木屋之中, 竟有笑聲傳來:“金丹期!我終于能修成金丹期了哈哈哈!”
楚宴和蘇墨垣躲在暗處,那邊背着青竹劍的少年看不到他們。
可聽到裏面的聲音,楚宴還是忍不住的皺緊了眉頭:“殺戮斬心之道真是可怕, 今日死的人可是他的妻子, 裏面卻傳來了笑聲。”
“看來他下刀的時候, 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蘇墨垣看向了楚宴, “怎麽?對這個很感興趣?”
楚宴感興趣的并非殺戮斬心之道,而是那個站在木屋外的少年。
在聽到這一切後,少年垂下了頭,他什麽也做不到,只能站在麻木的看着這一切。
少年的名字叫做林奕,其實林奕已經猜到了一切,他的母親已經被父親所殺。
巨大的悲傷籠罩在林奕身上,他的眼眶紅透,小小的肩膀微微聳動起來。
大雨磅礴, 很快就将整片樹林染上了一層朦胧之雨。
而那些淚水順着林奕臉頰落下, 只有混雜了雨水, 他才能這樣的無聲哭泣。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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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烏雲壓頂,大雨使得周圍的光線極暗。而每一顆落下的雨滴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濺起周圍的泥濘。
那一句‘娘’,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一樣。
饒是楚宴覺得沈青陽可惡,可這一瞬間,他也不得不承認沈青陽前世的确很慘。
楚宴正要走過去,卻被蘇墨垣給抓住了手腕。
“會幹涉過去的。”
楚宴擡眸望向蘇墨垣,發現蘇墨垣此刻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師尊……?”
蘇墨垣并未禦靈避雨,而是任由那些雨絲琳在自己身上。
這樣的蘇墨垣,竟然和那邊的林奕有些相似。
“我們不知道被時光鏡傳送到了哪裏,不比之前的齊王宮,這是是修真者的世界。”
楚宴知道蘇墨垣想說什麽,這裏有修真者,就意味着這有可能是他們所處時間的過去,幹涉到了會有危險。
“別擔心。”
可蘇墨垣卻仍舊不想讓他過去。
“師尊,你還記得我們遇到轉換地方的強光嗎?我猜測是我們遇到了什麽人,或走到了某個地方才會出現那種強光,想必這次也是同理!我想過去,是因為想走出時光鏡!”
聽到楚宴這麽說,蘇墨垣垂下了眼眸。
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發絲也全被淋濕。
蘇墨垣也想早些出去這裏,想了許久還是将自己想到的告訴給了楚宴:“我來這裏一共看到了兩段時光片段,都是與我相關,一個是我的前世,一個是……”
楚宴睜大了眼,這裏可是千年之前,蘇墨垣應該沒有出生才是,為何他說這裏也跟他有關?
然而蘇墨垣卻留了半句,沒有說出口。
“時光鏡讓我看到的這兩個片段,比煉心林時更加可怕。”
“煉心林?”
傳說之中的煉心林,能試煉心境,沒想到通過煉心林的蘇墨垣卻說出了這種話。
楚宴察覺到了些什麽,臉色蒼白的問:“殺戮斬心之道我閱覽數萬書簡也沒有看見過,師尊為何知道?難不成又是上代魔尊留下來的記載……?”
蘇墨垣沉默了許久,露出一個笑容:“大約是吧。”
這樣的蘇墨垣,讓楚宴覺得心裏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師尊,難不成你……經歷過?”
蘇墨垣的臉色變得難看:“時光鏡帶我來這裏,我都要以為……它是故意給我看,要引發我的心魔。”
“到底是怎麽回事?”楚宴反手捏住蘇墨垣的手。
蘇墨垣在他記憶之中,從來都是強大而任性的。
從未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
他甚至無法想象,蘇墨垣還在幼時的時候,日日活在恐懼痛苦之中。
面對一個要殺自己的父親,那該有多麽可怕?
“……有人想殺我,我便殺了他,這雙眼睛也是因為沾染了他的血,變成了這種……令人厭惡的顏色。”
這雙眼睛的顏色,是他殺父的證據。
溫熱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的時候,年幼的他手抖的将劍丢掉。
他原是劍修,至此之後卻無法再拿起劍,而轉修符道,也正是這個原因。
“那你不疼嗎?”
“……早就不疼了。”
“可我疼!”
蘇墨垣從回憶之中抽了出來,便落入了楚宴那雙黑眸之中。那裏面倒映着他的樣子,狼狽不堪。
他早已經不在乎那些事情,否則也不會安然度過煉心林。
只是當有人說為了他心疼的時候,蘇墨垣的心口顫動,竟感受到了溫暖。
在這大雨之中,還有誰敢這樣抱着他淋雨?
蘇墨垣露出了笑容:“現在我也不讨厭這雙眼了,因為你不止一次對我說,喜歡這雙眼。”
厭惡你之厭惡,喜愛你之喜愛。
他的感情從來純粹,也表達得淋漓盡致。
楚宴不是沒有觸動,他的确沒心沒肺慣了,只是眼前的這個人,跟了他太多個世界,讓他産生了一種接下來他也會繼續跟下去的錯覺。
楚宴朝他伸出了手,正想對他說什麽的時候,蘇墨垣的額頭滴落下豆大的汗水。
“怎麽了?”
蘇墨垣現在這具身體還算是玄缈的,他只是将自己的神識全都挪了過來。
金丹期修為,如何能抵得上在時光鏡之中的撕扯。
蘇墨垣活了這麽久,頭一次在上面翻了跟鬥。
“是時光鏡送我們過來的,看來它并不歡迎元嬰期以下修為的人來。”
楚宴一愣:“可師尊不是化神期嗎?”
蘇墨垣沒有回答,而是問:“徒兒,你身上帶了靈獸袋了嗎?”
“靈獸袋?”楚宴滿頭霧水,“帶是帶了,可怎麽了?”
“乖,拿出來。”
楚宴便将東西拿出,攤放在掌心。
蘇墨垣湊近楚宴,拉過楚宴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這件事情等出了時光鏡再朝你解釋。”
周圍的壓迫已經讓蘇墨垣極其難受了,可光是難受也就罷了,他的身體還不能動彈了。
蘇墨垣只能輕聲在他耳旁說道:“別把我弄丢了。”
說完,他就化作一縷青煙進入了靈獸袋之中。
楚宴剛剛想說的話全都被噎住,到底怎麽回事!?
他還以為蘇墨垣不過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幻化作玄缈的模樣,跟他一起去了迷霧林。現在看來,蘇墨垣根本就是用了玄缈的身體吧!
楚宴還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一想起蘇墨垣那句強勢的‘別把我弄丢了’,楚宴手指撫摸過靈獸袋,低聲道:“……才剛找到你,怎麽可能把你弄丢?”
他連忙将靈獸袋拴于腰間,再穿上了黑色的鬥篷。
也許是愛屋及烏,楚宴朝那邊望了過去。
林奕已經站在外面一夜,也被大雨給淋了一夜。
他腳下全是泥濘,将衣衫的下擺給全部弄髒。
林奕一見到他,連忙拔出身後的青竹劍:“你是誰?來此地做什麽?”
他的臉頰浮現不正常的紅暈,是因為淋了整整一夜的雨才會變成這樣。
“在下仙門弟子,歷練至此,敢問這是什麽地方?”
林奕冰冷的抿着唇:“你當我是傻瓜嗎?仙門弟子會在這種地方歷練?你一身黑衣不敢示人,分明就是個魔修!”
楚宴還真是個魔修,這麽說原本只是托詞。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從時光鏡裏出去而做的試探罷了。
“我真是只是問路,并無惡意。”
“那你究竟是什麽門派的弟子,報上名來!”
楚宴還有幾分詫異,初見時覺得他年紀小小,長得一副無害的樣子,現在看來戒備心倒是挺高的。
“我來自雲仙宗。”楚宴語氣一頓,繞過了自己姓名的話題,“我說了自己的來處,你不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林奕遲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林奕。”
楚宴嘴角一彎:“我現在可以問路了嗎?”
原本想要回答楚宴的問題的,可林奕狠狠的咳嗽起來,身體卻有些支撐不住。早在之前他修煉太急就出了岔子,昨天又一晚上站在雨裏,現在早已是精疲力盡。
林奕到底只有十四歲,縱然會對外人戒備,可他還不是千年後的沈青陽,并不會算計對方。
他朝楚宴指了路:“從那邊走,需要過父親布下的九個陣法才能出去。”
九個?
可真是麻煩!
不管怎麽說,他到底給自己指了路。
“多謝。”
正當楚宴離開了幾步之後,林奕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最終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
林奕卻緊咬着牙,不肯昏睡過去,想要撐到父親結丹完成,第一時間進去看看母親。
縱然……那只是一具屍體。
楚宴聽到了身後的動靜,緩緩朝他走了過來:“沒事吧?”
“你……走開!”
可真是倔強……完全像只刺猬。
楚宴伸出手準備摸一下林奕額頭的溫度,而林奕卻以為楚宴要害自己,拔出匕首刺向了楚宴的手臂。
當楚宴的手落在他的額頭的時候,林奕才睜大了眼。
只是他的匕首已經刺入楚宴的手臂之中。
和對方純粹的善意相比,自己直接刺中了他。
林奕有些慌亂,嘴唇泛白。
“只是摸下你額頭的溫度罷了,沒想到警戒心竟然這麽重?”
“對……對不起。”林奕不敢看楚宴的眼睛,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肮髒不堪。
楚宴不由挑眉,雖然手臂的确很疼,但林奕可比沈青陽軟多了。
明着來的攻擊,可不比暗處暗害來得好嗎?
“沒關系,你額頭的溫度很高,方才探你靈氣的時候發現你修煉得不對,導致你現在的丹田猶如漏鬥一般,就沒人糾正一下你嗎?”
剛說完這句話,楚宴就想起他父親是個殺妻證道的人,估計不會怎麽教……
果然,林奕眼底的光暗淡下去:“不會。”
現在仍舊下着大雨,楚宴把匕首拔了出來問:“你要在這裏待多久?”
“等父親結丹完成……”
“結丹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你就一直等在此處?”楚宴有些吃驚。
林奕眼眶泛紅,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父親走的道情況特殊,結丹只需要三天時間。
但這些林奕都無法告訴給楚宴聽。
楚宴強硬的将他從地上拉起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你還只是煉氣期吧?若淋上三天,恐怕沒命等你父親結丹出來了。”
林奕被楚宴拉起來,仍舊使不上力氣。
原本他還想反駁,可當他看見楚宴黑袍裏的傷口滲出了血,便十分愧疚:“我幫你上藥吧,就在前面的木屋。”
這種凡刃造成的傷口很快就會好起來,并不需要多操心。
但楚宴還是将計就計,任由林奕扶着他去了木屋那邊。
這個木屋十分狹窄,又在樹林深處。當楚宴走進來的時候,才看到裏面有多麽簡陋。除卻一張木床以外,就連被子也是沒有的。
……沈青陽的前世少年時期究竟過得有多麽凄苦?
楚宴一時心裏不是滋味,直接席地而坐,朝林奕伸出了手:“上藥吧。”
若不這麽說的話,他又要去屋外守着了。
林奕撩起了楚宴黑袍的袖子,原本該立馬給他上藥的。
可看見楚宴手臂上的膚色時,不由的微微愣神。
靡顏膩理,像塊玉石一樣溫潤。一個男人竟然有這樣吹彈可破的肌膚,林奕忍不住想,這個人一定長得很好看,才把臉給遮起來的吧?
他收回自己的心神,小心給楚宴上了藥之後。
就這期間,林奕的臉頰一片不正常的紅,像是發燒得狠了。
等上完了藥,林奕才站起身想要重新走到那邊,卻直接倒在地上直接昏迷了過去。
看到林奕沉睡過去的臉,楚宴無奈極了。
他站起身将林奕的身體抱到了床上,才發現林奕到底有多麽瘦弱。
分明已經十四歲了,卻完全不像是十四歲的少年。
瘦弱成這個樣子,就好像是被別人虐待過一樣。
楚宴的靈氣在他身上游走,順便烤幹了他的衣服,希望用這樣的方法讓林奕好受一些。
外面還下着磅礴大雨,林奕低聲啜泣起來。
“娘……”
父親殺了自己的娘親,又要殺了他。
這種感受,恐怕不會好受。
楚宴原本想走了的,可林奕拽住了他的黑袍,臉上滿是淚痕。
楚宴盯着林奕,久久之後只好在木屋之內施了個法術,一下子整個屋子都暖了起來。
而睡夢之中的林奕終于安心下來。
好溫暖……
是誰?
[我在想我要不要走了。]
系統:[為什麽要走!這可是沈青陽前世啊!]
[他在喊娘诶,我當然得矜持了。要是喊爹……]
[喊爹??]系統怪他說一半留一半。
[喊爹我直接上了!]
系統忍住吐槽,默默的翻開了之前在主神空間下載的《論皮之人格的産生》。
—
清晨來臨,陽光照進了屋內。
林奕不由的眯起眼,忽然發現身邊有人。
他才發現身上已經完全好了,就連屋子裏也暖洋洋的,一點不見大雨之後的寒冷。
不會是他照顧了自己一整夜吧?
林奕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溫暖,他從一出生父親就對他十分嚴苛。唯一待他好一些的母親,卻總是瘋瘋癫癫,時好時壞。
他身上許多傷口,不光是父親的傑作,也有些是母親所留下來的。
他眼神微閃,看見楚宴還在沉睡中,便想為他換手臂上的藥。
他朝楚宴伸出了手的同時,楚宴就醒了過來:“你做什麽?”
“我……我只是想幫你換藥。”
林奕看出了楚宴的戒備,心想也難怪如此,他昨天可是把人給刺傷了。
林奕有些不知所措,心裏更是十分難受。
僵硬許久,楚宴竟然朝他伸出了手:“上藥吧。”
林奕微愣,看向楚宴的臉,卻因為那件黑袍的原因,只能看到他露出來的下巴。
不過縱然是這樣,林奕也依舊感受到了溫暖,他連忙給楚宴換了藥。
外面仍然在下雨,木屋裏十分寂靜。
楚宴問:“你身上怎麽那麽多傷痕?”
這件事讓林奕自卑:“有些是練功……有些是我爹打的。”
一聽此話,楚宴的心底染上些許陰霾。
他一瞬間想到了蘇墨垣,是不是擁有同樣經歷的他,也受到過林奕所受到的那些痛苦?
他不想深想下去,手卻不自主的摸了下腰間的靈獸袋。
在那之後,楚宴一連留在這個屋子裏兩天。
等林奕的身體好些了,他才準備離開了。
楚宴留下了指導林奕修煉的靈簡,害怕他因為沒人指導遲早修得靜脈逆流,又不放心的拿了幾瓶煉氣期的丹藥給他,這才走出了木屋。
可沒想到,當楚宴剛走出木屋,又遇到了那束強光。
他總覺得自己要出時光鏡,跟這些強光有關系。
否則的話,在這個過去的時光裏,該從哪裏出去?
楚宴閉上了眼,想着下次要是再遇到強光,就劈開來試試。
當強光再次散去,楚宴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轉換地方,沒想到映入眼簾的還是這個地方。
他皺緊了眉頭,總覺得很奇怪。
等走了幾步路,楚宴才發現之前林奕父親待着的屋子旁邊,出現了一座墳。
觀那上面幾個字,寫着‘林奕之母’。
楚宴才發現,他的确又跨越了時間,只是還是在這個地方罷了。
正當楚宴還在判斷這是什麽時間的時候,裏面的屋子傳來了聲音:“殺了你,只要殺了你我就能突破元嬰期了!”
“父親……咳咳!”
此刻的楚宴就在窗外,能清楚的看見裏面的情形。
林奕被人掐住了脖子,而身旁的男人青筋凸起,皮膚布滿血紅之色,明顯是入魔太深。
那樣的他看上去已經不像是個人類,反倒像是個魔物!
“父親,求你、別殺我。”
“老子養你就是為了突破元嬰期!你娘我都殺得!你我同樣也殺得!”
這畫面簡直令人驚心,虎毒尚且不食子,而林奕的爹簡直就是個畜生!
林奕眼中的光越來越淡,他滿心絕望。
林奕的心中充滿了怨怼憤恨,為什麽他的人生會是這樣?
黑暗逐漸充斥在心頭,那些負面的情緒快要将他整個人填滿。
當初母親死的那天,是他親手埋了她的屍骨。
如今他死了,屍骨又有誰來埋?
林奕永遠的閉上了眼。
哥哥……
他想起了年少時救過的黑袍男子,他照顧了他兩日,也留下了靈簡和丹藥。
那是在林奕活的幾十年裏,唯一對他施放出善意的人。
林奕眼底的淚水不斷往下落,滴到了林朝的手心。
“我的乖兒子,你娘可比你堅強多了,至少被我殺死的時候沒有哭。”
而在外面的楚宴看着這一切,心頭閃過一片慌亂。
林奕難道要被他父親給殺了?他還得遇到前世的江淮呢。
他額頭滴下冷汗,企圖林奕自救或是誰突然過來救了他。
否則林奕今日死了,就是改變了過去,那出時光鏡後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楚宴不敢想象,只求維持現狀,按理來說的确會有人來救林奕,可……為什麽?
而那邊原本該放棄的林奕,卻突然睜開了眼,他拼命掙紮起來,甚至無力的掏出了青竹劍刺向林朝:“咳咳咳,我不想死……我還沒問出哥哥的名字,還沒去雲仙宗……”
聽完這一切,楚宴不由睜大了眼。
他的心髒狠狠跳動起來,一瞬之間心緒難平。
直到最後,楚宴終于按耐不住沖了進去。
他不敢拿出本命靈劍,怕以後的沈青陽認出他,只敢拿之前蘇墨垣給他的符紙:“放開他!”
林朝望向了他:“什麽人!”
“不放開他,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楚宴打了一道符紙過去,林朝還十分不屑,結果當符紙燃起火龍的時候,他瞬間就吓了一跳。
“元嬰期?!”
楚宴初初一道符紙只是為了威吓,接下來就不那麽簡單了。
連續幾道打出去,裏面的屋子直接被震得粉碎。
蘇墨垣的每一道符紙都存着十足的威力,堪比元嬰期一擊。大火朝上擴散,比周圍的古木還要燒得高。
林朝總算不敢再小觑眼前的黑袍人,可剛才大意的松手,就讓林奕落入了楚宴的懷抱之中。
火焰燃起,楚宴的身體又浮在半空之中,讓下面的林朝看到了楚宴的半張臉。
還沒等他來得及驚豔,楚宴眼底就露出狠色:“連你兒子也殺,你不配為人!”
符紙再次丢出數張,這一擊直接将林朝圍住。
碰的一聲,所有的符紙一同爆開。
而他懷裏的林奕卻一直望着楚宴:“哥哥……”
楚宴還奇怪為何這次見面林奕對他的态度這般親昵。
可那漫長又黑暗的日子裏,自從母親死後,林奕就活在深深的恐懼當中。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将楚宴看做了唯一的心理支柱。
活在恐懼和黑暗裏久了,只是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會滿心歡喜的靠近過來。
更何況楚宴還留下了丹藥和指導他修煉的靈簡,那些對林奕來說十分珍貴。
等符火散去,中央已經沒有人了。
楚宴臉色陰沉,方才林奕喊他的時候,他略微愣了會兒神,卻被林朝給跑了。
“林奕,你父親跑了,以後為了練殺戮斬心之道興許還會殺你。”
林奕的脖子上全然是掐痕,他在楚宴懷中狠狠的哭了起來。
母親被父親所殺,父親又要殺了他,常人都無法承擔起這種痛苦。
“哥哥今日是因為擔心我回來找我的嗎?”
楚宴只得‘嗯’了一聲。
林奕心裏更酸澀:“……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記挂關心。”
他哭的每一聲,都讓楚宴覺得心酸。
畢竟看到了那樣的場面,他已經無法再對林奕存什麽芥蒂。
縱然他是沈青陽那個渣渣的前世,楚宴也做不到恨他了。
等林奕總算是平複下來,楚宴才說:“林奕,你聽着,我會帶着你離開這裏。”
林奕并沒有拒絕,只是他卻始終抓着出演的袖袍不肯松開,仿佛是一個溺水之人,急迫的想抓住一塊浮木那般。
他的身體在發着抖,楚宴便只好讓他這麽抓着自己。
“你願意跟我離開?”
“我待在這裏……也是一個人,還不如跟着哥哥。”
恍惚之間,林奕看見母親的墳,他終于平靜下來,确定楚宴不會像多年前那樣突然就離開,才走到了那邊去。
他一點點的将泥土挖出,楚宴錯愕的問:“你在幹什麽?這墳裏不是埋了你的母親嗎?”
林奕一直在挖,像是瘋了似的:“我娘死得很慘,那天我看見她屍體的時候,已經開始腐爛了。只是身上的刺傷仍舊很明顯,有好幾塊肉都被撕扯下來。”
楚宴一陣惡寒:“撕扯下來?”
林奕眼底泛紅,“在那之後,就算是我埋了她,我爹也挖了墳将她的屍體拿了出來,他殺了她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喜歡我娘,整日瘋瘋癫癫。這裏面埋的并不是我娘,而是我娘的法器玉佩罷了。”
難怪林奕要挖,這也情有可原。
那畢竟是他母親唯一留給他的遺物了。
“哥哥,你猜我娘的骨頭在哪裏?”
“火化了嗎?”
林奕嗤笑了一聲,眼底滿是淚水:“那副靈骨被我爹做成了天玄丹吃了下去,他說要永遠和我娘在一起。”
楚宴徹底沉默了下來,對林奕只有深深的心疼。
“我若死了,不是暴屍郊外,就是被我爹做成天玄丹吃下去,所以我不想死!”
等他終于挖了玉佩出來,雙手舉着遞到了楚宴面前。
“這東西是娘的傳家之寶,據說是很好的法寶。哥哥,如今我把它給你,這是我的全部,求你別丢下我一個人。”
他說這是他的全部,要把這東西拿給他,又滿臉希冀的看着自己,仿佛捧着的東西是他僅剩的那點兒心。
楚宴原本想拒絕,可看着他這個樣子,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楚宴不收,林奕便一直這樣捧着。
僵持了許久,林奕都沒有拿回去,楚宴沒辦法只好先收在懷裏,心裏想的卻是哪天還回去。
“我們走吧。”
“嗯!”
看見楚宴收下,林奕笑得很開心。
楚宴收下了那東西,就代表做了承諾,他才能夠安心。
—
楚宴和林奕一路來到了人間,楚宴并沒有那麽快帶他去修真界,而是先來到了這裏。
一路上,林奕一直很粘着他。
楚宴對他雖然不再芥蒂,可感情上卻談不上喜歡。
而這還被心思敏感的林奕給看了出來。
他們去到了人間的客棧,楚宴才領着林奕走到房間去。
“我就住在旁邊,若有事情盡可叫我。”
“……嗯。”
見他悶悶不樂,楚宴不由問:“怎麽了?”
“哥哥好像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一個和你長得有些相似的人,對我做了許多難以饒恕的事。”
林奕很委屈:“哥哥能不能不要因為那個人而讨厭我?”
“你是你,他是他,這點我分得清。”
“可是哥哥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林奕突然很害怕就連楚宴也不要他了。
楚宴朝他露出一個淺笑:“只要你不變成他,我就不會讨厭你。”
林奕終于安心,朝楚宴保證:“我不會惹哥哥讨厭的!”
這個約定,他銘記在心裏。
母親已死,父親發了瘋。
而楚宴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類似光和溫暖的東西。
“先療傷吧,寧心靜氣。”
“嗯!”
林奕閉上了雙眼,運轉起體內的靈氣。
不知過去多久,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林奕發現身邊已經沒了楚宴的蹤跡。
他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在大街上,來往找了好久都沒發現楚宴的影子。
又被抛下了。
林奕眼眶泛起了紅,無助的喊:“哥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身旁來往行人的聲音。
他的腦子裏,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日母親死的時候,他就決定收起自己這顆心,以算計渡過未來的日子。
只因為他想活着,想去看看雲仙宗,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林奕心裏慌亂,還是不斷的安慰着自己——哥哥不是有意丢下他的,興許是宗門有事。
他一個人在人世,興許會遇到父親。
可林奕卻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卑躬屈膝,搖尾求憐也要活下去!
唯有如此,才能再次見到那個人。
林奕望向遠方,他只記得對方不茍言笑的模樣,和黑袍下露出的精致下巴。
哥哥,該到哪裏去尋你?
數百年後,林奕已修到了元嬰期,于望江湖畔見到一人。
他一襲冰藍色道袍,竟然同那個人十分相似。
林奕走了過去,得知他是雲仙宗弟子,又是現任掌門蕭存劍的弟弟蕭如。
林奕急急忙忙的問:“我幼時曾得一人相救,他說自己是雲仙宗的弟子,我已經尋了他幾百年,只求當着他的面說一句謝謝!”
那是他漫長歲月之中,唯一對他施展過善意的人。
世人皆對他喊打喊殺,只因為他是魔修林朝的兒子。
林奕這些年裏早已經學會用算計替代一切,可唯有那個人,成了他漫長黑暗之中的一束光。
在他的心髒還沒全部染上黑暗之前,是他照徹了他心底小小的一角。
蕭如憐他幾百年之苦,便真的帶着林奕回到了雲仙宗。
而林奕卻因為魔修的身份,無法進入雲仙宗,蕭存劍阻止了他。
蕭如幾次同蕭存劍求情,可蕭存劍始終不允,甚至開啓了護山大陣不讓林奕進入。
“現在正是仙魔大戰的關鍵時刻,若雲仙宗放進來一個魔修,你讓其他仙門如何想雲仙宗?”
蕭如聽了他的話,也只好作罷。
又千年後,昔日的林奕早已死去,作為林奕轉世的沈青陽誕生。
他從最開始,只能想起前世幾個片段的時候,心頭卻已然有了執念。
——去雲仙宗。
不管其他仙門多麽厲害,他只想去那個地方。
今生的他已經不再是魔修,能夠進入雲仙宗了。
除了活下去以外,這是他唯一執着的東西了。
—
當楚宴救了林奕之後,便帶着他離開了這個地方。
凡塵之中,總比他父親身邊安全。
做完這件事情出了客棧後,強光再次閃起。而這一次楚宴卻學聰明了,将本命靈劍喚出,直接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靈氣,一劍劈開了這道強光。
盛滿了元嬰期靈氣的一劍威力十分巨大,直接讓這強光龜裂散開。
一時之間,天崩地裂。
等楚宴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迷霧林之中。
楚宴頭痛欲裂:“總算是我猜對了一回。”
這裏不宜久留,否則又被吸進去,他就沒有靈氣再來一次了。
楚宴正好要走,餘光看到了躺在萬年桃樹下的傅雲蕭。
他此刻陷入了沉睡,身上的衣服也變了,像是在時光鏡裏待了很長的時間。
“雲蕭!”
楚宴跨過靈潭朝他走去,将傅雲蕭帶起,禦劍離開了這個迷霧林。
他走得很急,害怕再次進去。
等終于出了這個地方,外面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刺眼。
楚宴臉色泛白,最終無法禦劍,從半空重重的倒在地上。
而那邊傅雲蕭的身體也直接墜落在地上,臉被地上的塵土染髒。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師、尊?”
楚宴察覺到現在的傅雲蕭靈氣暴漲,早已經不是之前築基期的那個他了。
“雲蕭?你身體可有恙?”
“我被拉入那鬼東西裏分明已經有百年,為何師尊還像是百年前呢?”傅雲蕭的精神陷入了混亂,“不對,師尊分明在百年前被沈青陽和江淮帶走了……”
楚宴十分震驚,連忙走過去伸出手探他手腕的靈氣。
這雄渾如海般的靈氣,完全不像是築基期。
“化神……”楚宴喃喃自語。
傅雲蕭的眼底閃過痛苦,還沒回過神來:“師尊,那日我分明已經接住了你,可沈青陽和江淮簡直太可惡!江淮不能相信,他和沈青陽是一夥的……”
這已經成了傅雲蕭的心結,沒能救下楚宴。
楚宴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雲蕭,你進入了時光鏡。不管裏面過去了多久,外面的世界才過去幾天而已!”
“時、光、鏡?”
“沒錯,是時光鏡。”
“我拼命修煉的百年,在外面竟然只過去幾日?”
傅雲蕭又緊張的看向楚宴,“師尊,他們沒對你做什麽吧?”
楚宴抿着唇:“我沒事,只是碧落草被拿走了。”
傅雲蕭的眼眸被染上了純粹的冰藍色,他憤怒的咬牙,藍蓮火就要控制不住湧出來。
“你要去做什麽?”
傅雲蕭胸口起伏,憤憤不平的說:“燒光雲仙宗,為師尊報仇!”
楚宴一個爾康手,可傅雲蕭早已離開老遠。
……徒弟你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