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鬥四兇(上)
這一下力道之大, 将鐘離晴扯得一個踉跄, 一個不穩, 不由狠狠栽進她懷裏。
“唔……”悶哼一聲, 鼻尖磕在一處,雖是溫香軟玉, 卻依舊讓她驀然一酸,禁不住紅了眼眶——下意識地想蹭一蹭鼻尖, 緩解那還未曾褪去的酸麻, 猛地反應過來這是哪裏, 不由臉色一紅,卻是惱怒更多過于羞怯。
心中暗斥了一聲“不要臉”, 正要擡頭瞪她一眼, 而後從她懷裏掙脫開來——然而只在一瞬間,她便感覺到了異樣:自背後襲來一道勁風,似乎瞄準了她的後心狠狠擊來, 那股鎖定了她的陰冷氣機,教她深切地感覺到, 對方意圖穿透她的胸膛, 将她的心髒攫走……
那偷襲來得這樣迅猛, 角度又是這樣刁鑽,驚駭之下,她避無可避,也別無選擇,只能相信這個剛才還被她定義為圖謀不軌的妖女, 由着地方将她攏進懷裏,旋身一躍,帶着她往另一邊逃開。
只聽“啪嗒”一聲抽擊在石牆上的銳響,那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石牆鑿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凹坑!
堪堪避開那偷襲,鐘離晴穩住了身形,連忙往後看去——剛才那鑿穿石牆的,竟是一條細長的舌頭——如果沒有夭夭出手,恐怕此刻她已經被擊穿了胸膛。
最好的打算,也只不過是以廢去半個肩膀為代價,僥幸逃得一條性命,但是在這個機關重重地宮之中,一旦受了這樣重的傷,怕是性命危矣。
要知道,那石牆的厚度,至少也有半尺,而這石牆的硬度,也絕不是一般的法器能夠破開的——鐘離晴的絕螭劍,在注入靈力以後,也最多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可見那偷襲者的力道有多麽驚人——僅僅是一條舌頭便有這樣的威力,若是整個的攻擊,又是怎樣的可怕呢?
将絕螭劍護在身側,鐘離晴開始擔憂起來。
那舌頭的前端布滿了尖刺,舌苔粗粝,從石牆另一邊彈射而來,看不見全貌,鐘離晴竟認不出是什麽怪物,還是夭夭一臉嫌惡地說道:“西荒有怪,類人,手為利爪,長舌帶刺,吸食人腦,是名傲因。”
——竟然是兇獸傲因。
鐘離晴在阿娘留下的手劄裏見過相關記載:這種兇獸極為少見,而兇狠程度與其稀少程度是成正比的,居然被人豢養在這地宮之中,可見這地宮的建造者,絕不一般,而這地宮的用途,也絕不簡單。
說是豢養,倒更像是鎮壓。
它雖然是被關在另一層石牆之中,卻在長年累月間将這石牆鑿開了一個可供舌頭穿過的小洞,只憑着這一個小洞便能自如地偷襲;想必之前的血腥味,也是因為它偷襲了人類所留。
手劄後還有一行小字,似乎是那作者岑一的備注,說是這傲因的弱點,乃是火。
鐘離晴定了定神,壓下因為那血腥味和邪惡的氣機而浮現的驚懼,抽出絕螭劍,注入了火系的靈力,在那傲因再次朝着她襲來時,反手一劍斬向那舌尖。
砍上那舌頭的時候,手腕一沉,竟像是擊在最堅硬的金屬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幸而這傲因果真如記載中那般畏火,因為絕螭劍的劍刃上包裹的火系靈力,将那舌尖灼燒得嗞嗞作響,伴随着一聲慘嚎,肉類的焦糊氣味傳來,十分刺鼻。
那彈射出來意圖偷襲的舌頭也忙不疊縮了回去。
一擊得手,鐘離晴馬上收回劍,跳到了安全氛圍內。
這地宮的藏寶圖據說是百年前流傳下來的,那麽這只傲因至少是一百年前被關在這地宮之中的,少說也活了百歲……那可是一只修煉了百年的傲因啊,憑着鐘離晴這個才金丹期的修士和狀态時好時壞的夭夭,即便趁着它只是舌尖探出,本體還未出現而僥幸傷到了它,但是正面相抗,仍是勝算不大。
除了逃跑,她們沒有第二種選擇。
兩人對視一眼,均是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不約而同地邁開步子朝着另一側狂奔,就聽身後一聲尖銳的嘶吼,被烤焦的長舌仍舊透過石牆的縫隙探入另一側,拍擊在地上的聲音劈啪作響,好似在不甘即将到手的獵物竟然飛走了,更是惱恨這膽大包天的獵物竟然傷到了它的舌頭——雖然沒有辦法越牆而入,卻試着從鑿開的那個縫隙中,将舌頭來回揮舞,伺機抽打中鐘離晴兩人。
不過,它的舌頭雖然如鐵鞭似的堅硬,長度始終有限,又受了火焰灼燒,不再如之前那般靈敏,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在她們跑得足夠遠以後,自然而然便離開了它的攻擊範圍,教它再也不能襲擊到兩人。
眼睜睜看着兩人越跑越遠,傲因卻不肯善罷甘休,就聽石牆另一邊它不斷地撞擊着,竟像是發了狂似的要沖破那石牆——也不知道這頭傲因多久沒有進食了,如此狂暴,卻又如此精力充沛。
怕是方才驟然嘗到了人類的血肉,食髓知味,貪心一起,其他的也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在這地宮之中,要是被它纏上了,那可就脫不了身了……想到這兒,鐘離晴不由在腿上接連拍了幾道輕身加速的符箓,瞥了一眼與她并行的夭夭,眼裏暗光一閃,指尖一抖,思考了一瞬,終究也給她拍了幾道。
後者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笑聲透着幾分玩味——鐘離晴一愣,以為對方是看出了她的不情願,抿了抿唇,又偏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慌亂奔逃中,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等到兩人都精疲力盡時,已經感受不到傲因的氣息以及那股震懾的恐懼了。
長長的甬道十分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彼此激烈的心跳聲與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然而在這極致的安靜之中,鐘離晴忽然察覺到了異常之處——不消轉臉便被拐角處濃重到令人眩暈的血腥味所驚,背後一僵,視線瞥過臉色同樣凝重的夭夭,再次慢悠悠地轉到了那血腥味散發之處。
她們這裏正巧已經來到了一處轉角,伴着濃烈的血腥味,似乎還能看到深色的被鮮血浸潤的碎裂衣片以及一截斷肢……那斷肢好似還抽搐了一下。
鐘離晴瞪大了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死死地盯着那截殘肢,卻震驚地發現:那殘肢倏然從原地消失了,就像是被什麽叼走了一般。
鐘離晴心口一滞,大腦卻在瞬間冷靜下來,斂目探出神識,感覺到了那股在血腥氣與魔氣以外被她忽略的陰戾威壓——那是一種教人好像心髒被攫住的壓迫感,比傲因帶來的邪異更甚。
她本以為只是方才因為夭夭給她下的血咒帶來的後遺症,再加上從傲因手下逃脫的心悸之感……如今想來,或許并沒有那麽簡單。
難怪傲因沒有再追擊——若她沒有猜錯,這裏恐怕已經到了另一只兇獸的地盤了。
屏住呼吸,小心地看向夭夭,卻見她面上雖然帶着笑,眼中卻藏着一絲凝重,這讓她心裏也猛地一咯噔——這妖女的表現,分明是遇到了連她也覺得難以對付的情形。
鐘離晴手執絕螭劍,看了一眼夭夭,将靈力運轉全身,慢慢往前邁步,同時探出神識,頓時感覺到一股兇神惡煞的氣機朝着她這裏撲了過來——腳步一頓,卻站在原處沒有後退,連帶着那股神識也堅定地摒守着沒有退卻。
不出所料,那股氣機并沒有繼續撲将出來,反而在怒吼之後,又迅速收了回去,看在她眼裏,卻多了幾分虛張聲勢的味道。
鐘離晴終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必然是有某種原因導致那潛伏在拐角處的怪物只是裝腔作勢地想要吓跑她們,卻并未直接襲擊……否則,在她們才剛踏入它的地盤時,這只怪物就應該撲出來将她們撕成碎片了。
當然也不排除它與傲因一樣,被鎮壓或是束縛着,無法随心所欲地撲殺她們,需要将她們誘導靠近……但是這也讓鐘離晴的膽子又大了幾分。
看了一眼與她挑眉嬌笑的夭夭,鐘離晴暗罵一聲,卻還是硬着頭皮,鼓足勇氣,提着絕螭劍上前幾步,警惕地繞過了拐角,随時做好奔逃的準備——目光所及,是大片的血跡,一地的殘肢,以及一頭色厲內荏地朝着她們龇牙的怪獸。
……果然是受了重傷。
看它腹下流淌了一地的鮮血,以及被斬斷的一條腿,可想而知,這滿地狼藉,也少不了它的貢獻了。
眼見這兩個人類竟然不顧警告靠近,這怪獸喉嚨中低沉地嗚咽了兩下,竟是忽然發出了一聲嬰兒啼哭似的凄厲之聲,聽得人耳膜一震,腦海一昏,幾乎要暈厥過去。
幸而鐘離晴本就神識堅韌遠甚一般修士,而夭夭則根本對這音波攻擊無動于衷,那怪物在啼嘶之後,便像是耗盡了渾身的氣力,趴在角落奄奄一息,只拿一雙銅鈴似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兩人。
鐘離晴揉了揉太陽穴,臉色雖是蒼白了幾分,卻也沒受什麽大傷害,還有心思将這怪物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一番——它生得一張似人非人的猙獰面孔,獠牙森森,還沾着血肉,身體像是山羊,卻又有着虎豹一樣粗壯有力的四肢,那雙眼睛幽不見底,好像兩團囚禁着螢火蟲的玻璃晶球,綠瑩瑩的幽光還伴着冷銳的利芒,十分懾人。
鐘離晴一眼就認出這怪物乃是傳聞中的兇獸——狍鸮。
這種兇獸以貪婪嗜吃著名,簡直就是饕餮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這種兇獸喜食嬰兒,是以啼叫聲也如嬰兒一般,是某種能夠惑人神智的音波攻擊。
若不是它受了重傷,導致實力大降,怕是鐘離晴兩人也要着了道。
畢竟是威名赫赫的兇獸之一,縱然身受重傷,這狍鸮依舊不好對付。
鐘離晴與它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而後對着它發出了三道土刺,三道火箭。
就見它尾巴一甩,輕而易舉地将兩道土刺抽了回來,另一道則是由着它紮向自己的臀部——那土刺竟然像是打在了堅硬無比的石牆之上,絲毫沒有傷到它,反倒是被反震的力道震了個粉碎。
偏頭避過那兩道直逼向面門的土刺,鐘離晴看向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狍鸮,卻勾了勾唇角,似乎半點不生氣——這兇獸雖然皮堅肉厚,不懼那土刺,但是鐘離晴卻已經發現:它與傲因一樣,對火有所忌憚。
因為她同時發出的三道火箭,它并不敢迎接,而是敏捷地偏過身體躲閃開來。
鐘離晴更是注意到,它本來還流血不止的腹部,已經有了愈合的态勢——狍鸮嗜吃無度,修煉生存全靠攝入新鮮的血肉,越多越強,這也是它的可怕之處。
看它的傷勢,她不禁推測:在她們之前與這狍鸮戰鬥的人,修為不一定太高,但是數量一定不少,否則也不會留下這麽多血跡和殘肢,在重傷它的同時卻也給了它恢複甚至更進一步的機會。
剛才她們見到的那截殘肢早就被它吞入了腹中,現下依然能聽見它咀嚼東西時咯吱咯吱的響動,長此下去,等這狍鸮養好傷勢,補回元氣,她們必将處以劣勢——別說是逃跑了,一個不小心或許也要葬身獸口,成為它的食物。
擰眉思索了片刻,鐘離晴便有了主意。
——這怪物不是愛吃麽?
那就讓它吃個夠罷。
鐘離晴嘴角一勾,忽然從乾坤袋裏取出在元都那座院子裏收起的鱗面的屍體,又用絕螭劍在那罐人膏中挑出一些抹在那鱗面的表面,而後往半空一抛。
那狍鸮眼中綠光大盛,果然不顧傷勢,立即向那鱗面的屍體撲了過去。
沾了人膏的血腥氣,這一大塊血肉對這狍鸮的吸引力,更是超過千倍百倍。
貪婪又豈止是人類的原罪?
任何貪婪的生物,都将為此付出代價——而鐘離晴要的正是這一刻。
只見她指尖一撮,五指翻轉間,五朵黃豆大小的火苗便躍然指尖,在她連彈之下,紛紛飛向了那狍鸮張到極限的大嘴——此時眼中只有沾着人膏氣味的鱗面,自然不會在乎這麽一丁點兒的火星子,拼着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狍鸮不管不顧地咬住了獵物,“嘎吱嘎吱”地咀嚼着,一邊看向鐘離晴,似在嘲笑,更似在挑釁。
“好吃麽?”柔聲問着,鐘離晴瞥了一眼神色怪異的夭夭,并不理她,只是一甩絕螭劍,抖落上面沾着的血腥,後退了幾步。
那狍鸮還以為鐘離晴怕了自己,咧開嘴正要将那鱗面吞下,而後再去收拾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卻不料異變突起,從它口中陡然噴出一道烈焰,接着,它的嘴中竟燃起了熊熊大火,正是那鱗面莫名其妙地燃燒了起來。
——這狍鸮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鱗面死前曾經吞了數條錦鯉,而錦鯉腹中又埋了不少她喂下的魚食,都是用火蒺藜粉和甘芥藤種子搓成的小顆粒,遇火即燃,遇水不滅,可是極為好用的火藥。
狍鸮本就畏火,口腔又是它全身最為柔軟之處,毫無防備之下,被那火焰将整個喉嚨食道都燒穿了。就聽它撕心裂肺地慘嚎着,在地上打着滾,一會兒是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聲,一會兒又是野獸的嘶啞低嚎,腹部的傷口也在它發狂似的掙紮中崩裂開來,看着十分凄慘。
鐘離晴卻猶嫌不夠,趁着它一時不查中了招,正處於極度痛苦,無力還手之時,擎着絕螭劍便朝它掠去,在那雙熒綠的眼睛中浮現出驚恐與不甘時,狠狠地将絕螭劍刺進了它的後背,将五成的靈力注入劍中,而後用力地旋轉劍柄,惡意地攪了攪,将它的內髒與脊柱全都攪了個碎。
又是一聲凄厲之極的慘叫,那狍鸮驟然翻倒在一邊,四肢抽搐着,口中不住淌下焦黃的涎水與腥黑的血水,眼中兇狠褪去,綠幽幽的眼珠子不住打着轉,竟是沁出一些濕潤,仿若在祈求一般。
伴着它嬰兒啼哭一樣的嗚鳴低咽,若不是它的長相太過猙獰可怖,縱使知道這是個食人為生的兇獸,只怕也要教人生出幾分恻隐之心來。
鐘離晴不由想起那個在元都偶遇的丹修——若是那個姑娘的話,只怕早就心生憐憫,替它念經超度了吧?
只可惜,鐘離晴從來都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姑娘——僅有的幾次,也不過因為對方不曾威脅到她而已。
但是這只兇獸,即便孱弱至斯,卻依舊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地滅殺它,不給它一點翻盤的機會。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絕螭劍一下子抽離了那狍鸮的後心,毫不留情地斬下了它碩大的腦袋。
什麽以德報怨?什麽慈悲為懷?
對于鐘離晴來說,只信奉一個原則——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臉上忽的一熱,鐘離晴身上那一刻的孤冷狠絕還未消退,殺氣騰騰地睜開眼,卻是夭夭正用指腹輕柔地擦去她臉頰沾到的血跡,見了她的神色,微微一愣,随即莞爾,湊近她耳邊低柔地說道:“我喜歡你剛才的表情……很美。”
鐘離晴一滞,捂着好似燒起來的耳朵,一把将她推開,只覺得方才斬殺了那兇獸的冷肅氣勢蕩然無存。
——這妖女。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四兇并沒有全部按照山海經來,是作者君自己拼湊的,分別取窮奇,梼杌,傲因以及狍鸮,有作者自己的考量,特此備注,往考據黨手下留情→_→
而且,你們的關注點放在嘿嘿嘿上就好了,其他不重要(并不
夭夭:媳婦兒上!媳婦兒好樣的!
鐘離晴:閉嘴!再吵你來!修為那麽高卻躲在後面,臉呢?
夭夭:人家只是個弱女子嘛~被媳婦保護心安理得~
鐘離晴:呸!
傲因:嘤嘤嘤,舌頭好疼,這碗狗糧我拒絕!
狍鸮:哼,有本事你打她呀!打我算什麽意思!口是心非的女……呃!
狍鸮領便當。
夭夭:媳婦好帥!好心水!給你點贊!麽麽噠!
鐘離晴:滾啦!
狍鸮:媽丹,秀個毛線的恩愛!連便當都不讓獸吃了嗎?(╯‵□′)╯︵┻━┻
傲因:歪,是妖獸保護協會嗎?這裏有人虐待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