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朗朗晴空下,綠茵的岩石上,是斷續倒抽的抑忍聲。
「很痛嗎?」蘭飛邊替莫英東受傷的手掌上藥,邊問。
「痛。」頭撇一邊的莫英東,不時傳來咬牙的抽息,沒受傷的另一掌握緊了拳。
「你很憤怒吧?!」
「怒。」
「你裹好傷後,不會想伺機還手吧?!」那可對她現在的處境不利,要不要把他的手趁機打得更嚴重一點,讓他擡不起來算了。
「不會。」莫英東轉回頭,朝她很有風度地一笑,卻切切磨牙道:「只會在我小小的心胸上一一記下這些,等見到可以懲治你的人,再一次出手──痛呀──」
才上好藥要纏上紗布的掌忽然被重拍了一下,痛得莫英東五官扭曲,跳起來大喊。
「男子漢器量大一點好不好?不要以為月帝可以懲治我,就想拿月帝威脅我,小心這一路上本聖使真把你作掉!」
不要吃定他身懷聖君封印,她就不敢出手,想她詐死欺瞞聖院都做過了,心一橫,幹一件殺人滅口的事,再效法夏常說的──屍體拖到「荒魁之原」埋一埋,罪名誣給那邊的半神魔人。
賀格公爵亦正亦邪的個性,對半神魔人幹下的事,只要不危及「荒魁之原」內的平衡,他向來不出手幹預。
「我說的懲治是『光城聖院』,在你之上的大司聖或是學院長。」英朗的面龐朝她揚眉。「從頭到尾可沒說月帝呀!」
「是嗎?你沒說嗎?我感覺你要說了。」發現自己心急嘴快,蘭飛嘴硬到底。「總之,從現在起敢威脅本聖使,小心你的命!」
「原來在這世上你唯一害怕的懲治只有月帝呀!沒想到『光城聖院』那些懲治規矩和上司們的懲罰,都比不過月帝呀!」
「聽清楚,我對月帝不是害怕,而是他的地位和能力,讓我有被迫屈人之威的無奈!」蘭飛橫睨他。「本聖使不擔心『光城聖院』的懲治,是因為身為四季之首的我,向來是光城聖使中優良的好榜樣,懲罰很難上我的身,懂不懂呀!」混蛋小子!
「那是說,改天我可以告訴月帝,未來的『銀月古都』之後認為自己是被淫威逼迫的,根本就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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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想作廢吧?!」
正包紮他傷口的紗布用力一扯,重縛他的手掌,滿意聽到慘號聲!
「你的惡行,我一定會上禀『光城聖院』,讓學院長作主的!」莫英東看着包好的掌,動一下手指,确定傷勢沒大礙。
「那要你能上得了『光城聖院』見到學院長才行。」
「看你的神态,好像對我還有懷疑?」
「本聖使對你已經不叫懷疑,而是确定你很有問題!」一個人能同時擁有日帝和天尊的一道力量,就算不是妖魔,究竟是何身分?跟在她身邊有何目的?這才更令她介意。「真該趁機把你打趴!」
「那為何半途停手了?」
「魔使者畢竟是魔,專愛說六分真三分假的話,本聖使沒到不辨是非!」
「不是發現我的身分和魔物無關,又怕月帝的『界影術』,知道大事不好才停手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把我想成何路魔物,但是有這兩道力量,已可證明我的來歷不是你所想的妖魔。」
淡紫雙瞳沉凜迎視,對峙的敵意不減,只見莫英東浮綻「祈光紋印」的掌背,緩緩裂出深深的傷口,滲出黑血,接着淌下鮮紅的血絲,這是「無聲之滅」的黑發力量和他身上的聖君力量起了相沖的作用!
「解開『春之印』,還喚出聖君下了封印的物品轉化力量,你這一次的力量動得不小,『魂神之軀』在月帝身邊,月的力量會保護你,讓你的靈力不至于中斷,退回幼稚化或是虛軟無力,但是──」
「怎麽樣?」呼應他轉為犀利的視線,蘭飛也目光一銳的凜起。
「你把反制月帝『界影術』的飾品都轉化成對付我的力量,『界影術』可能再度鎖上你的身,你跟月帝玩這一手,今晚的月光應該相當令人期待。」他提醒。
蘭飛內心驚喘,既然莫英東不是魔物,她不能下手,現在得面對見到月帝的後果,這下……
「話說回來,我有日帝和天尊的封印在身,所以……」
「你想說什麽,快說!」
「我替你恢複反制『界影術』的力量,直到『雲境迦國』之前,我們同行,我的傷順便──」
「成交!」不待他話說完,蘭飛馬上從腰上暗袋抽出傷藥和紗布。「先恢複反制『界影術』的力量,你的傷和條件都不成問題。」
「看來月帝雖是你命中克星,卻是我的貴人呢!」如果不是有月帝的存在,這個條件只怕難談成。
畢竟「四季司聖」向來獨來獨往,從以前就聽聞尤以四季之首最讨厭麻煩和牽絆在身。他的身分既被起疑,以春的個性,就算知道他不是魔物,應該也不會再接受他的随行。
「本聖使都想對你滅口了,你是魔,還是什麽偉大身分也都不在乎了,月帝……更是我早晚都得面對的問題,停手純粹是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
現在的她一心只想執行好上父親自交代的任務,上父和學院長對整個「光城聖院」是絕對尊榮的存在,由他們親自所下達的任務,排除萬難她都會達成,此時不宜多生風波。
為他療傷也讓她進一步評估他的身分,如果莫英東真是魔,這只手掌不會傷得這麽重,以聖氣加持的掌,被嚴重的魔氣侵襲,皮開肉綻的傷勢沒十天半個月恢複不來。
反之,他若真是能力強大的妖魔,淌下的會是深墨的紅綠血絲,體內的魔氣遇上「無聲之滅」下了力量的發辮圖騰,魔氣相結合排除聖氣,他的傷會立即愈合。
「這一路上,都沒機會好好了解你。」蘭飛開門見山。「我這人不喜歡跟不熟的人上路,所以我們來聊聊吧!」趁機摸摸他的底。
一直認定他是司律庭派出的,再不,也是日帝專使,「祈光紋印」令她大意。但現在他謎一樣的身分,既要再結伴而行,她不能不了解情況。
「不會吧!我們倆一路上,有情有義的共險犯難,不熟也熟了。」
「熟也分程度、等級,本聖使和天尊、日帝也很熟,但我敢跳到日帝身上耍賴,可不敢跳到天尊身上耍賴。」
天尊根本和東方僧團那種老僧入定的性格有得媲美,清聖崇高得不沾塵俗般,在他眼前,敢說半句虛言,被那雙沉定清睿的眼一看,自己就會被罪惡感給淹沒,慚愧半死!
某一種程度上,谒見天尊最好先自省,清淨心靈,像席斯那種愛興風作浪的小人,對面見天尊視為畏途。這世上唯一沒有被他謠言荼毒的地方,大概只有天尊的國度。
「原來──」莫英東終于了解,以沒受傷的手撥撥自己額前的褐發。「你想跳到我身上耍賴,早點說嘛,誰要我得我幹爹的真傳,從小就是萬人迷,對女性有難以招架的殺傷力,我可以理解你內心的矛盾,雖然你将成為『銀月古都』之後,但為了滿足你春之聖使的需求,來吧!我什麽都可以犧牲。」
握住她的下颚,一雙燦朗的眼轉為深情無限的凝視,正想綻出迷人的朝氣笑容,唇角才牽起馬上轉為痛扭的皺獰,他受傷的掌被蘭飛重握住,甚至血滲出白紗布也不放手!
「你認為本聖使的需求是什麽?」一雙不開玩笑的淡紫晶瞳,嚴正道。「別說我是四季之首,本聖使既是即将成為『銀月古都』之後,就是月帝的人,開這種玩笑就是冒渎聖君,敢侮辱月帝,我真的會出手,清楚嗎?」
「非……非常清楚,可以放手了。」血染半邊白紗布,下手真重。「哎,月帝如果聽到你這些話應該會很高興,他高興,你也不用對他小心翼翼,怕得要死!」
「夠了!你是哪一國的人?」不想再談論月帝,她直接問。
「算是亞奈多國吧!」
「亞奈多國!」夏的國家。「為什麽說算是?」
「父親、母親、幹爹、幹娘,還有幾個照顧我的長輩,每個國家我都住過。但十歲後,亞奈多國才是我成長、長住的地方。」
「聽起來你過得很坎坷呀!」蘭飛一撇唇,毫不同情。「這種死小孩性格,一定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專門拖來打一頓發洩用的人肉打板!」
「我一出生雙親先後死去,母親更是個從沒見過的人,何來人肉打板。」莫英東聳聳肩。
蘭飛皺眉。「你一出生父母就分開了?」難道一出生就被母親抛下,否則怎麽會從沒見過?
「是死了,母親為了生我難産而死;三歲時父親也死了,對父親有一點印象,卻也有限。從小本人和唯一的姊姊相依為命,有很多人,還有其它長輩輪流照顧我們姊弟長大。」
「你家……一定很有錢,而且還家大業大,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啧,還真是小看她了,原來她有一眼洞穿對方來歷的高才呀!
「沒錢,會有那麽多好心長輩照顧你們姊弟。」嗟,蘭飛一擊掌,再次解析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姊弟倆被一堆該死的親戚從小淩虐,長大後差點再被謀財害命,如果真是這樣發展我也不訝異,正常嘛。」有時候她覺得人性比妖魔還惡劣,難怪「大海之主」舞天飛琉喜歡魔勝過人。
「如果真是這樣,也難怪你有這種欠扁的嚣張個性。」在一堆沒愛心的環境下被養大,難免扭曲。
「這可真是抱歉了,周遭長輩對我們姊弟倆相當疼愛,簡直用盡一切心力照顧、呵護我們姊弟,讓我們的成長從不感覺到缺了什麽,尤其我的姊姊天資不凡,成年後接掌我父親的事業。」
「那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在我身邊到底有什麽目的?」
莫英東搖頭。
「好吧!我可以不問你為何會有天尊的『紫穹界光』,但是你和日帝的關系總該告訴我吧!」蘭飛再問。
莫英東又是搖頭。
「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一個人因少了半邊,連耐性、脾氣也都剩一半!」
只見她長指按上眉心,周遭氣流再次傳來浮動,顯然要再次解開封印!
「這次什麽情面都不用講,直接把你打到半死──卸了你的能力,再賣給做苦力的──把你那身嚣張給磨掉──」她怒喊得白發揚飛,顯然要開始施咒。
「行行行,我說,但我只能告訴你,我父母之死和北方的『鏡煙』有關。」莫英東勉強擠話道。「這是我此行目的之一。」
「『鏡煙』!」蘭飛微愕放下手。「傳說中的『彼岸花』。」
「你知道是什麽?」
「這是一則流傳在北方的傳說。」她雙手環胸道。「傳說上古時期,春之神将生機帶至北方,看到了飽受魔穢肆虐,瘡痍滿地的生靈,慈悲的春之神恢複北方大地的生機後,也留下了一項生命之禮,『彼岸花─鏡煙』。據說此花卉可以死而複生,但年歲太久,再加上北方歷經幾次大地的變動,已無人再找到過。」
「所以,身為春之聖使的你,一定最能感應春之神留在北方的氣息。」
看着他幽凝一嘆的神态,是真?是假?蘭飛也沉思了。
日落時分,他們落腳在一座供人借宿為生的山間小宅。
月已高懸,萬籁寂靜中,房中的莫英東解下白紗布,白日被傷的皮開肉綻的掌,入夜的傷口翻着赤肉鮮紅看來更顯觸目驚人!
他斂凝着雙眸,另一掌輕覆念着咒言,随即掌背因傷而不全的「祈光紋印」斂去,深墨的綠色膿液混雜着紅色血絲從傷口淌落,黑色霧光的流氣不停散出,片刻後,綻裂翻開的傷口已愈合,「祈光紋印」也再次完整浮現。
「欺騙你是不得已的選擇,春之聖使,蘭飛。」月光下的眼瞳成熟而複雜。
褐色短發、眼眸和神态也似隐隐變色,他的四周竄湧着黑藍詭光,在他擡首望向月夜高空時,一切又恢複原狀。
珞爾喀山
「小狼頭,吃東西,多吃點才會好得快。」
「唔……放、放着。」貪狼俊俏的臉擦着傷藥,卻不損那張天生偏女相的美顏,哪怕換回男裝,也還是一身秀氣;只見他摀着口鼻,面對食物,一臉蒼白的別開頭。
「還是吃點烤魚,這可是冬大人特地為你到附近高山冷泉內捕捉的魚,對傷口複原很好,澔星大人親自操控火焰,烤得外表焦脆,裏面軟嫩呢!」
「珞爾喀山」的神殿內,屬下們全捧着美食哄自家主子吃東西。
「擱、擱着。」貪狼摀着口鼻的手始終沒放下。
「小狼頭不想吃魚的話,改喝湯吧!」另一名屬下馬上端上一大碗熱騰騰的紅褐濃湯。「這湯好呀!紫微大人專門命人熬煮的,據說對小狼頭的傷有很好的功能。」
「惡……」貪狼只看一眼湯色,又不小心看到對面的方向,強忍胃部翻騰問:「不是……大司聖要來,怎麽變成……惡……紫微?」他昏迷了三天,醒來又睡了一天一夜,才起來梳理沒多久,就已經又天黑了。
「聽說學院長往至上界,上父所居的『彌天之高』又關閉百日,大司聖要協助三位神祭司,暫時難以分身。紫微大人傍晚趕到了,看過小狼頭和天梁大人你們的傷勢後,就命人準備各種藥材,煮了一大鍋湯。」
「喝吧!小狼頭,天梁大人的分量早就都喝光了,看你臉色憔悴、慘白,一定是連着幾天沒吃東西,趕快把這些東西吃下,小狼頭馬上恢複往昔俊美豐采。」
屬下們再次将各種食物全捧到他眼前。
紅褐濃湯、焦脆烤魚與各色豐富蔬果美食,此刻看在他眼中全像攪和成一團的可怕顏色,再聽着某個方向傳來的食物狂掃聲,他又是一惡,壓下竄湧上喉嚨的酸水,幹脆連身軀都整個轉過方向。
「放、放一邊。」他揮揮手要屬下們退開。
「不行,小狼頭到現在菜只吃一口就不動了,這樣怎麽會有好氣色。」
「對呀!小狼頭要不吃,等會兒就是紫微大人、澔星大人和翔大人來,那可就不好玩了。」
「十四星宮神将」中,年齡最小的貪狼,固然最受大家疼愛,也最被大家當小弟弟似的看管。
「不吃、不吃,什麽都不吃──誰來都一樣──」貪狼再出口的聲非但沒好氣,甚至揮舞雙手、用力一踢桌子,怒道:「全都拿開!」
「小狼頭這時候不要鬧脾氣,看你的臉都瘦到沒什麽肉了。」主子愛美,屬下繼續勸哄。「不恢複氣色,小狼頭最愛的女裝,穿上也不好看。」
「是呀!大難不死,食欲該大開,快吃吧,小狼頭。」
面對屬下們連番的苦心勸哄,貪狼一把抓過其中一個的衣領,火大喊着:「看到那種情況你吃得下──」他指着對面那個讓他渾身都想跳腳、抓狂的源頭。「還敢跟本大人說,大難過後正是食欲大開時──」
正前方,同樣縛着傷布,一身魁梧熊樣的天梁,蓋頭蓋臉的亂發和胡子為了敷藥裹傷已被剃盡整理出模樣,竟是一張和粗犷徹底絕緣,面龐輪廓尚屬淨白俊俏,偏偏配上那身魁梧體魄,充滿格格不入的矛盾。
只見他老兄大掌抓起滿桌食物狂吞猛掃,美酒仰頭豪飲,一旁服侍的仆人只能拚命添酒上菜,關切的要他別吃這麽急、小心噎到。滿桌杯盤狼藉、地上殘渣油湯,才灌完酒,馬上再抓起仆人送上的一塊夾着厚牛肉的大面包。
「你們看、你們看──手還沾着血就抓肉吃,天呀──竟然把油漬擦在傷口的紗布上──簡直髒到……」
話還沒說完,只見天梁吃幾口夾着牛肉的大面包後,雙眉一皺,猶感不足的用手挖起放在桌上的一大坨豆泥,直接用掌塗了厚厚一層在食物上,接着幾個大口吃完,這才對味又滿足的打着飽嗝。
「小、小狼頭……」
屬下們看到貪狼又是瞠目的顫抖,生怕主子的傷才稍複又要氣出病來,趕忙擋在他眼前。
「天梁大人用餐是……豪邁點,別看就不礙事了。」
「豪邁──」火沖上腦,貪狼秀氣的臉已經扭曲到極致,歇斯底裏地狂咆:「那根本是個垃圾──和腐爛之魔一樣──是個令人作嘔的玩意兒──」
就見天梁雙手又是随興的在身上擦擦,碰到裹着傷口的紗布,太過用力連同手上原本結痂的傷口、腫包搓破,他啐聲,直接舔一舔當作處理了。
「腫……腫包破掉的膿……」血還和着灰白流膿被他一塊吞下!
「小狼頭──」
貪狼終于崩潰的翻過白眼,吓得周遭屬下要接住倒下的他,卻聽到更大的作嘔聲先傳出。
「惡──」
酸水再次沖上,這次貪狼壓不下去的奪喉而出,原就沒什麽進食的胃狂吐出酸水,嗆得他連咳,也牽動未愈的傷口。
「小狼頭?!」
一旁的屬下忙倒茶、遞水、拍主子的背,讓他順氣。
「他媽的,都讓開!」一記劈腦大喝,巨靈大掌掃開身邊忙着要攔他的一群啰喽屬下。「吃個東西,要一群人圍着哄,他媽的──貪狼──才多久沒見,你這娘們男人,已經連穿上男裝都擺不出男人樣了!」
衆人不及阻止,就見天梁幾個大步跨來,一把抓起吐到半昏欲倒的貪狼。
「啧啧,不知道男人怎麽做的話,老子就從吃東西開始訓練你──」
才被酸水嗆得滿口酸苦,豆香的食物已猛地再塞入口中,貪狼睜開眼,駭見那結痂、流膿的大掌正連同黃褐的豆泥摀到他嘴上──
「小、小狼頭──」
只見貪狼猛然伸手按緊天梁雙肩,一腳踩上他的腰肚、再踹上他的胸膛,用力一蹬,整個人後翻脫身!
「呸呸呸──惡──」貪狼用力吐掉口中的豆泥,拿起一旁的酒拚命漱口。
「看來只有受到刺激才會像個男人樣!」嗟。
「天梁──『珞爾喀山』是本大人的地盤,豈容你這只土灰熊踩到本大人頭上──」
「小狼頭,別、別激動,你的傷還嚴重着……」
只見貪狼橫手掠空,光影劃過掌心,一柄長刃已握在手中!
「妖魅魇影,難過『珞爾喀山』,更不會讓你這頭野熊在這撒野!」
「小狼頭──冷靜呀!」
屬下們見到傷重的主子要再動武,趕忙要阻止!
「啧啧,憑你這娘們男人也想宰老子,太好了!」天梁巨靈大掌抓過一旁神殿護衛的佩刀。「老子養傷養得骨頭都快發黴了,就拿你這娘們男人活動、活動筋骨!」
「是我要給你這只土灰熊好看──」貪狼揚聲一斥。「天光截空──琉光開鋒──」虹光從他足踏之地升起,長刃抛手舞空,随着喝令聲,虹光聚成雷閃,灌入長刃中!
「很好,老子今天就好好給你上一課男子漢的氣魄!」
天梁同樣大掌一翻逼出銳利鋒芒,灌劃刀刃,橫刀迎戰!
「看誰給誰上這一課──」
正要往前沖的貪狼,一肩忽被人按住!
「紫微!」看到身後的人,貪狼揮手甩開。「今天誰攔都沒用,我要宰了這只披着人類外皮的髒東西!」
「星宮神将是對抗妖魔,不是自家內鬥!」
星宮神将中的領頭者紫微,性格向來嚴謹,但面對性格個個都獨樹一幟的同伴們,他力持鎮定與耐性,實在不了解,兩個傷重到差點沒命的家夥,為什麽一醒來,就剩那點吃飯力氣,也要拿來互打耗盡。
「那東西還不算和妖魔同等嗎──」貪狼跳腳的指向眼前的天梁。「不除害怎麽對得起每一個德性象樣的人!」
「他媽的──不殺你這娘們男人,才真是對不起有血有肉的男子漢──」
天梁已揮刀而來,貪狼馬上迎戰,雙方刀刃未及交接,烈芒焰火已在虛空爆揚開,火焰奪目卻不焚燙,而是帶着回旋的力道,震開将要對上的兩人!
「小狼頭──」
天梁退了一步,定住身軀;貪狼卻因連日重傷的昏睡,未有進食恢複元氣,踉跄地連退數步,一陣暈眩的倒入後方扶來的手臂中。
「翔大人。」
冬之聖使,翔,銀色長發下,淡冷的俊顏透出一股絕姿麗态,微蹙的雙眉檢視倒在臂彎內的貪狼。
「啧啧,原來咱們小貪狼沒被魔意識作掉,是等着被同伴作掉呀!」夏之聖使,繁澔星,如火豔的發,哪怕身處室內,也燦紅揚舞得一如主人嚣狂的性格。撫着臂彎內丹雁鳥的小雛鳥,其它人要雙腕環抱的小肉球,他一臂在手,悠步而來。
「誰作掉他了,他媽的──連招都還沒對上,少在那給老子裝死!」天梁火得沖過去就要抓起貪狼,卻被翔伸手擋住。
「都傷得不輕。」紫瞳如冰鑄般惕透,穩重而嚴肅的看着天梁。
另一個有這雙清瞳的女子卻是充滿暖意又俏皮的生機,同樣的淡紫雙瞳卻有着截然不同的特質。
「放心,要作掉他,也不會挑此時。」巨靈大掌依然伸去,這次翔沒阻止。
「小狼頭──」一旁屬下驚見貪狼被天梁單手抓過後舉起,全吓得一叫!
「讓他好好吞下東西,老子可不想勝之不武!」一把将貪狼丢給紫微。
接過丢來的貪狼,眼前張張望向他的面容,紫微不須問,為何丢給他?
無論四季司聖、星宮神将,心中都把他設定為「全能雜工」,上至和大司聖的周旋,小至同伴的任性、無理取鬧,毫不猶豫,必定以求助的眼光要他出面收拾。
「我和你進去,再做一次魔氣的淨化。」翔檢視貪狼道。
「也好,順便替他重新上藥吧!」
看到翔和紫微一同離開,繁澔星朝大殿上的衆人綻開那高貴光輝的笑容。
「不用站着,來,大家一起坐下吃東西吧!」
「咳,澔星……大人,牠還……只是只雛鳥。」貪狼屬下中的隊長清着喉嚨上前。一早,澔星大人看到這只小家夥後,就愛不釋手的抱到現在不放,把小家夥身上多肉的地方都摸個夠。
「本大人看得出,牠是丹雁鳥的雛鳥,啧啧,不愧是巨雁品種,小雛鳥就這麽有分量~~」搔搔那圓鼓鼓的鳥肚,小雛鳥喀吱、振着羽翼未豐的雙翅,顯是快樂的朝繁澔星的面頰蹭去。「呵呵~~真是黏人的小東西呀!喔喔喔~~這肚子的彈性真是……好得令人垂涎吶~~」
「澔、澔星大人,牠……牠叫『丹丹』,其實是……貪狼大人特別抱來照養。」畢竟一起從魔意識的魔掌下逃生,實在不願意逃過魔的摧殘,卻逃不過上司的口腹,擡出貪狼大人,希望同伴之情,能讓澔星大人放小家夥一馬。
「喲~~小貪狼的寵物呀~~」繁澔星火焰紅瞳更是晶燦。「那更要好好……照顧了,以貪狼的潔癖性格一定內外都照養得相當幹淨,不錯、不錯,省去很多清洗的手續,畢竟野味在享用上有該小心的地方。」
「澔星大人,小狼頭非常疼『丹丹』,醒來沒見到,可能……可能……」
「怎會沒見到,等他恢複元氣想到時,就知道『丹丹』的貢獻了。」他這人好東西絕對也分享給同伴的。「是不是呀,『小丹丹』~~」繼續抓抓那誘人的圓肚子。
小家夥烏亮的小眼,扁扁的鳥嘴馬上快樂的吱吱響應。
「喔喔~~」見到小家火可愛的響應,繁澔星俊偉的面龐上綻出更加燦爛、懾人的光輝。「天真又黏人的小東西,真是讓人心癢得想一口吞下呀!就從你這圓鼓鼓的肚上開始~~喔~~那口感、味道~~鐵定迷人極了~~」
「澔星大人,『丹丹』雖然大只一些,但、但牠畢竟只是只小鳥,很小、很小的小鳥。」
「本大人知道。」剛才不是說了,巨雁品種,當然大只,幹嘛一直強調呀!
揮揮隊長,要他退一邊去,繁澔星舉起小家夥,面龐在牠肚上蹭來蹭去,小家夥又是歡樂得振翅。
「『小丹丹』~~讓你在椒鹽上滾個兩圈,肚子塞滿腌好的米飯,灑上上等香料,碳火一層一層覆上,慢慢以火喉熬烤入味。開封後,銀刀從肚中劃開,敞開的肚子,香氣滲着流出的肉湯,啧啧……真是光想就讓人樂到顫抖呀~~」
「澔星大人,屬下認為──」聽到明确的料理過程,隊長面色發白,急得要阻止,一旁的天梁卻已先受不了的開口。
「夏老頭,不要老愛吃些怪玩意兒,他媽的──」天梁啐罵一聲,直接抓過他手臂上的小肉雛。「這團球再圓,不過就那幾口,像個男子漢好嗎?」
就愛看重男子漢性格的天梁,最愛将上司喚老頭,因為他認定這種喚法最有男子漢氣概。
「天梁大人!」隊長感激的要伸手接過,卻見天梁抓牠到桌上。
「男子漢在外面上山下海,擒妖砍魔,就要懂得男子漢的食物!」天梁又是以手掌鏟起一大坨豆泥抹到小家夥身上,再把紅椒、青醬灑下去,淋得小家夥披紅挂綠,鼓翅抖動。
「他媽的!這樣直接拿去烤,烤到焦脆,那才叫嫩得原味;一把撕了牠啃,這才像個男子漢的吃法。」到底懂不懂得做個豪邁的男子漢,料理一只小東西,還在那裏慢慢覆碳控火喉。
「哎呀~ ~天梁老弟,哥哥我常覺得野蠻人和男子漢的差別,從你身上真是能做出最好的解讀。」貴族出身的繁澔星對吃也是美食級,同伴的言行,真讓他大感搖頭。
天梁怎麽說也是出身富貴,怎麽進「光城聖院」幾年後,變成這德性?!話說回來,小貪狼也是貴族出身,原本就是個俊美少年,雖然秀氣但還不至于給人半點女孩樣。但進「光城聖院」後也性格大轉變,迷上美麗的女裝不說,鬧起脾氣來像個被驕寵的千金。
對未婚妻廉貞,更是只要一見就死黏不放,任性、纏人到讓廉貞幹脆自請長駐「銀月古都」,想借分隔兩地來訓練貪狼那幼稚、纏人的性格。
「澔星大人、天梁大人!」隊長鼓起冒犯上司的勇氣,搶抱過被塗滿醬料的肉雛圓球。「這、這是貪狼大人親自救下,打算放生的,因為丹雁鳥對『珞爾喀山』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兩個上司不解的看向他。
「『珞爾喀山』需要有……丹雁鳥這等龐大巨禽築巢,牠們的巢盤結出來的遮蔭,赤熱的盛暑可擋烈陽,寒冬也可抵禦暴風雪,這、這附近的居民和動物們已習慣這樣的依賴生存,但是……但是魔意識來襲,害死了非常多的丹雁鳥,所以……現在丹雁鳥的小雛鳥很重要!」努力擠出個道理,只希望能救這天真的小家夥。
「是嗎?」兩道疑惑的目光繼續望着他。
「請兩位大人見諒。」
「反正小小一只也塞不了幾口,還是大口酒肉,像個男子漢!」天梁大力一拍繁澔星。「夏老頭,好久沒和你大拚一場酒,今天一定要灌死你!」
「少了奇味的賞酒菜,不影響本大人的酒量。」可惜,以為可以享受到丹雁鳥呢!「天梁老弟,你等着再輸一次男子漢氣概吧!」
「屬下代貪狼大人謝過兩位大人,這兩天就會将『丹丹』放回巢內。」隊長暗松口氣,躬身致意。
「放回巢中?!」和天梁才要轉身離開的繁澔星回頭問。「牠是落巢的丹雁雛鳥,母鳥還在?」
丹雁鳥和一般鳥類不一樣,不但靈性極高,一生更是只孕育一次,因此母鳥對幼雛相當呵護,雛鳥若不見,必定四處啼叫尋找,甚至會因失去幼雛而失去生存動力,虛弱而死。
「是呀!『丹丹』還小,還是母鳥照顧好。」如果不是魔意識作亂,早想辦法将小家夥送回母鳥身邊了。「為免母鳥找不到哀啼,小的還是快點派人到山樹林頂上找巢穴送回去。」
「他媽的!原來小肉球有母親,早說嘛!」天梁直接走過來。「這下好辦了!」
「好辦?」隊長愕然不解,才一眨眼,繁澔星的聲音已來到他身後。
「隊長,」在身後,拍上左肩的掌帶着火焰熱力,伴随着相當迷人的笑聲。「本大人一直覺得上司的心意需要一個體貼的好屬下,相信你不會讓我和天梁失望才是。」
「老子以前就想抓天上飛的丹雁鳥了,只恨這玩意兒飛得實在太高太猛,害老子幾次失手,這下要偏勞隊長你了。」隊長常年鎮守「珞爾喀山」,對這兒的丹雁鳥巢在哪應該很熟悉才對。
眼前,天梁的巨靈大掌拍上隊長的左肩,豪邁笑笑。
「二位大人不會是……不會是想……」天呀!
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肩,被賦予重任的一拍,同聲道:「小肉球你留着,母鳥交給我們!」
「二、二位大人,光城聖使和星宮神将是、是仁慈愛物,扞衛人界和平,力抗妖魔──」
「啐,不吃飽怎麽有力氣仁慈愛物!」天梁直接打斷,命令道:「就這樣了,隊長,交給你了,找到鳥巢後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