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新聞裏都在報導着那日如同世界末日降臨般的怪事, 就算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談起了這件事情時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 而無神的眼眸中透露出對未知一切的恐慌。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算後來趕過去的妖監會弟子也看不到那重重迷霧下的真相。可是後來,這危機終究是解決了, 在妖監會會長華澤的安撫下,人們漸漸開始相信妖物已經不在世間存在。只不過, 對佛寺道觀的朝聖少不了, 幾乎每家每戶都會請點東西擺在屋中辟邪。
坑坑窪窪的地面上看不出這兒存在着建築, 女娲神廟被夷為平地,就連神像也化為了碎片散落在已經變得焦黑一片的土地上, 要說那兒唯一的存在, 便是一塊突兀的黑漆漆的石頭,上頭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妖界之門被封鎖之後,幾乎所有人間參與這場大戰的妖物最後都在陣法下化成了齑粉, 形神俱滅。
沒有人敢到來的荒廢之地,就連提起的時候也心有餘悸, 可是在現在, 在慘淡的白日照耀下, 有了兩道身影。她們快步地走動着,似乎是在一片廢墟中尋找着什麽東西。廢棄扭曲的長劍、燒了一半的符箓、破碎的玉珏……季喻川焦急地尋找着,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坑坑窪窪的地方,可依舊感覺不到那熟悉的氣息。她将視線投向了遠處連亘的山脈,低喃道:“有可能找到嗎?”
“清清的妖力很強, 它吞噬了幾條龍魂,再者那日也沒有見到它在哪個大妖手上落敗。”盛清如輕聲安慰道,其實她也不确定清清到底是不是幸存的,當時它跟大妖扭打在了一起,陣法啓動的瞬間它也籠罩在其中,她不知道清清有沒有逃出來。她跟季喻川都在最後一刻昏睡過去,将她們帶回來的是楚謹言,從她的口中,沒有得到有關清清下落的只言片語。“我們在這裏找到好幾次,都沒有感知到它的存在,如果它還活着的話,一定不在這個地方。”盛清如又說道。
“那我們應該去哪裏找呢?”季喻川情緒有些躁動,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之後才對盛清如說道,“我們先回羽山去吧,如果清清還活着,它應該會回來找我們的,對麽?”
盛清如沒有回答,她知道自己一點頭就是給季喻川無限的期望,而這個期望的背後很可能是數不清的絕望。
“你說,妖皇到底有沒有死啊。”季喻川又問道,她只看到那絢爛如同白日的光芒,感覺到體力的力量流逝又回流,砰砰砰跳動的心髒節奏越來越快,最後到了一個極限,像是靈魂都被攪碎了。
“我沒有看見那一幕。”盛清如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眸中劃過了一道亮芒。所有人都堅信妖皇死了,就連她都是這麽以為的,可是在季喻川問出了這句話之後,她又有些不确定了。後來楚謹言跟她描述過那一幕,她說看到了三足金烏被陣法束縛着不能動彈,最後在那強大的威壓下發出了一陣啼鳴,它釋放了所有的妖力試圖魚死網破,而他的原身最後變成了碎片,被風給吹散。
話題忽然間變得沉重起來,季喻川扯了扯嘴角,忽然間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雙手插在了兜裏,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回去吧。”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在華澤的描述下,她已經成為了超脫人世間的存在,借機消失在衆人的眼前也挺好,她跟盛清如兩個人也能夠在僻靜的、沒有外人打擾的地方活下去。興許也學着江如錦和嚴女娣一樣,走向外面的世界。
信息源來自于網絡和電視機。
在這件事情發生過後一個月的時間裏,妖監會還是不斷地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因為隐藏在人間的妖物還沒有被除盡,當初就算是沒有參與到妖皇之戰的,還是被世人當做是異類,只有徹徹底底消失了他們才會高枕無憂。妖監會頻繁地接受高層的褒獎,也頻繁地接受了記者的來訪。一些人家裏養的寵物,以前認為它們聰明可愛,而現在則是唯恐是妖,紛紛提到了妖監會進行檢測。要是真的被查出來是妖物變的,立馬翻臉不認,親眼看着它們死于符箓下才覺得安心。
“天聖被天冠給收回去了,楚慎行知道楚謹言不是他的妹妹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怎麽着。”季喻川看着電視機裏播放的一幕幕,有些失望,她将遙控器扔到了一邊,頭枕在了盛清如的肩上,閉上眼睛道,“公司裏面的藝人經過了一番大清洗,可是它的圈中的地位保不住了。不管是對人有益還是有害,妖怪出現最多的地方,就是天聖和天冠。”
“妖物殘忍兇狠,人也是一樣。”盛清如嗤笑了一聲道,“他們只願意将泥塑送上供桌朝拜,可要是親眼見到神祇或者神獸降世,一定會陷入恐慌失措,甚至是起了殺心,如果他們有力量的話。”
“其實朝拜的就是個象征吧?”季喻川接過話,“我現在被視作偶像,但是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再次出現在衆人的面前時,面對着會是什麽樣的場景。可能前一天是神祇,後一天就是萬惡不赦的魔鬼。”
“但是就這樣消失了,成為‘不存在’的人,你不會覺得可惜嗎?”盛清如扶起了季喻川,凝視着她的眼眸,輕聲問道。人是社會性動物,大多數在人類社會生存過的人無法忍受不跟社會接觸的生活。
“不可惜,不是有你嗎?再說了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不照樣可以自在地活着嗎?”季喻川想得很開,只要能跟盛清如在一塊,她覺得自己所面對的麻煩事情,或許都不能被稱作是麻煩。
——近日又有殘存在人間的妖物落網,讓我們來看看妖監會的道長們怎麽說。
在天氣預報後,又一則妖監會的新聞插播。這段時間就是這樣的,“妖監會”三個字仿佛代表着某種特權,它們可能出現在任何一處。季喻川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是盛清如眸光倏地冷了下來。在新聞中,一只很小的狗被孩子的父母送到了妖監會去鑒定,最後檢測出是幼小的妖物。按照妖監會現行的規則,這小妖都是要被處死的,孩子的父母當然是拍手稱快,但是孩子哭喊着不同意。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順從大人們的冤枉,所有人談起“妖物”的時候,都顯露出厭惡的神情來,因為他們沒有忘記,那一千個人是慘死在妖怪的手下。
小狗妖在臨死前流露出戚哀的神情來。
然而妖監會的道士們早已經鍛煉出了在妖物面前的鐵石心腸,在屏幕中,盛清如甚至還看到了夏九歌和白簡的身影,她們冷冷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眸中滿是嘲弄。
這條插播的新聞很快就過去了,可是季喻川和盛清如還沉浸在那種氛圍中,無法解脫起來。可愛的小白狗就像是化成白團子的清清,它會不會妖力散盡,最後被別的人撿回了家中,脫離不了被送往妖監會檢查的命運?
“在那個陣法開啓後,人世間可供修行的靈氣都在漸漸地逸散,總有一天會維持不了妖物的生存所需,幼小的妖物不可能修煉到化形的那一天,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趕盡殺絕。”盛清如微仰着頭,她又說道,“我們可能也得感謝妖監會的手下留情了,對我們不聞不問是他們最大的仁慈了吧?”
“但是白簡和夏九歌不也算是妖嗎?”季喻川很不理解妖監會的這種做法。
“是啊。”盛清如悵嘆一聲後,又應道,“但是夏九歌是玄微子的弟子之一,她的手中還有太昊劍,不管她是什麽身份,妖監會最後都會給她留一個位置。”
“但是華澤願意嗎?”季喻川又問道。
她看着窗外陰沉下來的天色,忽地打了個寒顫。就算盛清如不說,她也知道華澤是不會願意的,當初太昊劍本應該落在他的手中,可偏偏夏九歌才是青木之靈的傳承者,如今她在妖監會占有一席之地,憑她的本領很快便爬上高位,或許某一天,妖監會會長的位置會易主。
“可能妖監會比現存的妖物還短命。”盛清如嗤笑了一聲道。
手機震動,是楚謹言發來的信息,她帶着辭職的薄念之回到了塗山,在他們九尾狐一組的仙狐雕像前拍了一張合照,她的笑容妖嬈而燦爛,緊緊抓住了薄念之的手臂。盛清如的視線只在她們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便落在了照片中那狐仙雕像下的金牌上。那是一塊妖皇令,當初在高速路口遇到的大妖身上找到的。妖皇的妖力已經逸散在天地間,其他的令牌也跟着變成了齑粉,為什麽楚謹言的那塊令牌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