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季喻川再一次體會到了盛清如的強悍, 她回到家裏的時候, 發現原本還昏睡的人現在已經起來四處活動了, 此時, 她正開着電視,坐在沙發上死瞪着在玄關處換鞋的自己, 而清清那小家夥趴伏在她的腳邊,猶為乖順。
“你去哪裏了?”盛清如掀了掀眼皮子, 平靜地問道。
臉上是看不出什麽神情, 可是雙眸中寫滿了“我不高興”。季喻川的心情很好, 她不跟盛清如計較這些小事情,她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卻也沒有回答。
“你身上有不同尋常的氣息。”盛清如看她如此輕慢, 眸光倏地下沉。她在修複身上內傷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了季喻川身陷險境中,可是那時候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根本沒辦法動彈,更別說去救她。她不知道季喻川是如何從那濃烈的妖氛中走出來的, 她只知道當時一顆心都快從喉嚨中躍出。明明遇到了危險, 為什麽她還能夠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是心大, 還是故意不跟自己說?她到底在躲什麽?
“是麽?”季喻川無所謂地笑了笑,她看着盛清如想站起身又強忍住的模樣,心中多了一絲快意,以前大多是她被氣得無話可說,現在終于讓盛清如難受一回了?她慢悠悠地靠近了盛清如, 單膝跪在沙發上,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嗤笑一聲道,“你是狗鼻子麽?嗅覺這麽靈敏?”
清清嗚咽了一聲,立馬就縮到了沙發底下。
“你到哪裏去了?”盛清如是執着的,她的眼神閃着光芒。因為季喻川的姿勢,她不得不仰起頭來看她的神情。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很多,但這一切還是能夠找到根源的,她的臉上也曾經露出頑劣的神情,而現在只不過是将那份玩心給無限放大了而已。
“買東西去了。”季喻川撇了撇嘴,手指将她的一縷頭發別到了耳後去。還真的像老道士說的那樣,妖怪的身上有妖丹,那蛇妖最後就是在符箓上咒力腐蝕下變成了一顆妖丹的,按照小說中寫的,這玩意兒凝縮着妖物的修為和靈力。季喻川不再逗盛清如了,她從口袋中将妖丹拿出去,遞到了盛清如的面色,微笑道,“給你買藥,你看這像不像仙丹?”
盛清如看到了那枚妖丹,身體猛地一僵,她凝視着季喻川的視線開始變得複雜和驚懼,将妖丹連同季喻川的手抖握在了掌中,她沉聲問道:“你去‘鬼市’了?”
“‘鬼市’?那是什麽地方?”季喻川身體前傾,幾乎要貼到了盛清如的身上,她才笑了笑,佯裝不解地開口。
“那是個危險的地方。”盛清如眉心蹙了蹙,從季喻川身上傳來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可是背脊抵着沙發,她無路可避,只能夠細細感覺那湧到臉上的溫熱氣息。“你沒有去鬼市,那就是遇到了妖物了?你跟嚴女娣她一起出去的?”
“我一個人出門的,不行麽?”季喻川感覺到了她的退縮,沒想到大影後還會有退縮的時候,她勾了勾唇,所幸另一條腿也壓在了沙發上,身體正好懸在盛清如上方,只要稍稍往下,就會整個人坐在她的腿上。為了尋找平衡點,她另一只手勾上了盛清如的腰,湊到了她的耳邊低喃道,“我遇見了一只蛇妖,費了很大的勁才弄死她的。我聽說你們可以靠着妖丹增長修為,修複傷痕。”
盛清如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的身體仍然是有些發虛,胸口漲着一口氣,憋得生疼。在某一瞬間,她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來源于之前的傷,還是由于跟前的人。她知道自己躲閃的神情是帶着幾分狼狽的,也知道這落在季喻川的眼神,會讓她用那種懶散、輕佻的神情來細細打量。神思飄飛到極遠處,盛清如好不容易抓住了自己的心思,看着自發湊到跟前來的人,眸光倏地一沉。到底要靠近還是想要遠離?
“吃了它,好不好?”季喻川的神态就像是哄小孩。
很別扭的感覺,但是不怎麽讨厭,盛清如的眉心又蹙緊了些,她閉上了嘴搖搖頭,以示拒絕。
“為什麽?”這下子輪到季喻川不高興了,老道士說妖丹對她的傷有幫助的,難道她自己會不知道嗎 ?為什麽要抗拒着妖丹呢?是拿身體開玩笑?還是說她覺得自己很強悍,根本不需要外力?眼中洶湧的複雜情緒,就像是黑色的潮水,在那沉重壓抑的氛圍下,将人給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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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妖族,終究是奪人造化之事。”盛清如淡淡地應道,在某些事情上她有自己的堅持。各族之中想來以力量為尊,吞噬弱小來增強自己的力量,是很多大妖做的事情,可鳳凰一族始終有自己的驕傲,他們跟随在娲皇的身邊,是不願意自己也跟那些大妖一樣被欲-望驅使,被獸-性吞沒。
季喻川明白了,她點點頭,手一松,那妖丹就滾到了地上去。原本還趴着裝死的清清動作很快,一口就吞下了那妖蛇的內丹。在力量增強的時候,它的體型也會增長的,還沒有重新縮回沙發底下,它那變大的身軀就将沙發給拱翻,原本坐在上面的兩個人一時間沒能躲閃,也跟着翻到了地上。大概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嗚咽一聲,清清就縮回了自己的身形,鑽到了櫃子裏面,只用屁股對着季喻川她們。
“看來你不要妖丹,還是有其他東西要的。”底下有個人形軟墊,這跌一下沒什麽痛苦,季喻川輕嘆了一聲,但轉瞬又趴在了盛清如身上笑出聲來。
“你不打算起來麽?”盛清如的聲音有些冷。
季喻川凝視着她蒼白的面頰,抿唇不說話。
盛清如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輕嘆一口道:“壓得我腰疼。”
季喻川這才注意到自己跟盛清如的姿勢,确實是難為她了。一個骨碌爬起身,她朝着盛清如伸出一只手,只不過拉她的時候用力過度,兩人從翻到的沙發上滾到了鋪着厚厚毛毯的地上。花的錢,還是有好處的,季喻川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她雙手攬住了盛清如的腰,眯着眼道:“現在不疼了吧?沒有東西硌着你的腰。”
“你想幹什麽?”盛清如幾乎整個人都壓在季喻川的身上,她的腰确實是不疼了,但是心中有着一陣一陣的尖銳痛意,不知道因何而來。逐漸轉輕的聲音是一種無力、也是一種無奈。
“我不知道。”季喻川偏開頭,盛清如的頭發落在了她的脖頸上,有些發癢。她的眸中閃着晶亮的光芒,片刻後才又對上盛清如那雙深邃的眼眸,輕笑道,“可能只是想要抱抱你吧。”人心都是貪婪的,有了擁抱後,就想要有進一步的動作 ,之前的親吻還盤桓在腦海中,但是她們都絕口不提。在還沒有摸清楚之前,怎麽能夠再次讓欲-望來控制自己?
“你非要用這個姿勢抱着我麽?”盛清如輕嘆道。
季喻川勾唇一笑:“诶呀,這不是怕你的傷還沒有好嘛?反正都是要跌倒在地上的,還不如直接就老老實實躺着,對吧?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腳踏實地的感覺不重要也不刺激啊。”
“……”盛清如抿了抿唇,半晌後才道,“你記性真好。”
“謝謝誇獎。”季喻川眉眼彎彎,她的腦袋移動着,紅唇無意間從盛清如的面頰上擦過,她眼尖,捕捉到了一抹紅暈。這下性子裏的惡劣重新浮現上來了,以前都被盛清如壓制,好不容易有個耀武揚威的機會,能放過嗎?她回想着近些天盛清如的樣子,她那種迫人的氣勢收斂了很多,甚至看着有些軟,就差寫“好欺負”三個字了。理虧的人都是這樣的嘛?可是想想她并沒有做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情,難不成只是因為自己生氣而放低了姿态?思緒一下子東、一下子西的,季喻川嘆了一口氣,将盛清如抱緊了一些,朝着她的耳垂輕輕地呵氣。
“你——”
感覺到懷中的身軀抖了抖,季喻川眯着眼,笑得像是一只得逞的小狐貍。
只是得意忘形的季喻川忘記了,盛清如從來就不是一個一味退讓的人,等到了一定的程度,她會進行反擊。原本就是她在下,盛清如在上的姿勢,現在好了,根本就不用翻個身。她們之間已經不需要言語,就能夠察覺到對方的變化了。“那個、那個我抱夠了。”感覺到了盛清如的異樣,季喻川又慫了,這下子說話都開始打顫。
“但是我還沒有呢。”盛清如微笑,心中積累的情緒已經到了一個臨近點,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純粹的人。過分的糾結換來的是若即若離,她根本不用想明白,身體就會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想念那個帶着甜味的吻了,季喻川不問她也沒有解釋,是沒必要麽?不,是她們都選擇了逃避。她覺得季喻川膽怯,她自己何嘗不是縮頭縮尾?身負大任不該想這些私事,可是早就已經将無辜的人扯進來了,雖然,後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證明了,她根本就不簡單。
想清楚之後懸在心頭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季喻川剛才的動作,她一點點回敬,甚至比她還要過分。看着她吃癟時那忽然間變得委委屈屈的神情,再想起她剛才那得意忘形的樣子,還真是能屈能伸、态度百變啊。紅唇從她的面頰上擦過,而舌尖更是故意在那滑膩的肌膚上一掃。看着季喻川那雙填滿了驚詫的眼眸,她用食指抵住了季喻川的唇,好心情地問道:“你也想,是麽?”
想個屁!季喻川很想說一句粗話,可現在眼見着自己正處于下風,實力懸殊也便閉上了嘴。可是那抵在她唇邊的手指,讓她無論如何也忽視不了,甚至想到昨天盛清如含着她手指的畫面。心撲通撲通地跳動着,似是下一瞬間就會躍出心口,她以為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明明之前的戲谑都沒有事,可現在卻在盛清如那視線下一點點地紅了臉。
“我知道。”盛清如收回了手,輕笑一聲。只從季喻川的臉上擦過已經不能夠滿足她內心的渴求,她聽見了心底的一個聲音不停地呼喊着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她嘗過季喻川唇舌的滋味,她的身體和靈魂都記住了那種顫栗的感覺。
盛清如那緩慢的動作對季喻川來說也是一種折磨,渾身的毛孔大張着,她不知道是痛苦還是舒服。她整個人都被盛清如圈定在懷中,随便的扭動觸碰到的都是她的肌膚。不是應該微涼的麽?為什麽忽然間滾燙起來?游移的眼神在片刻後重新對上了盛清如的視線,她怔然看着她落下的吻,還以為會是一場長久的“抗戰”,哪裏知道一觸即離。在她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盛清如已經起身了。她輕而易舉地扶起了那被清清拱翻的沙發,又重新坐回去看電視。
就這樣?她這樣就完了?這莫名其妙的行為不打算說一句話解釋嗎?季喻川一臉問號,躺在了地上開始思考人生。片刻後,清清從櫃子裏鑽了出來,走到了季喻川的身邊用爪子輕輕地拍着她的臉。都是你!要不是你弄翻了沙發會有這種事情?還有吞吃了妖丹吐出來!季喻川脾氣突然上來了,她瞪了清清一眼,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了盛清如的面前,還是最開始的那個姿勢,她的手壓在了盛清如的肩上,緊蹙着眉問道:“你是什麽意思?好玩嗎?”
“你讨厭嗎?”盛清如低垂着眼,淡聲道。
“我讨厭——”話到了唇邊又一轉,“我讨厭你這個人!”
口是心非,連自己都不信,更別說是去騙別人了。盛清如聽了這話後開心地笑了,她擡起頭凝視着季喻川的雙眼,輕快地應道:“我很喜歡你,這次是真的。其實上次也是真的,可惜你不相信我的話。”
“你說的話有幾句可信的?”季喻川面色有些發紅,她依舊臭着一張臉,壓在盛清如肩上的力道逐漸加重,她問道,“你非要我追問你才肯開口是麽?你有什麽好矜持的?你覺得你的身份讓你沒辦法主動開口?還是說被人追逐慣了,不知道怎麽去追人?你就那樣讓我躺在地上思考,都不拉我一把?在這種情況下,你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要翻舊賬嘛,還是挺多的,季喻川的記性在某些方面一點兒都不差。她越是追問越是覺得不公平,最後猛地縮回了壓着盛清如的手,仿佛觸碰到什麽洪水猛獸。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混亂的表白場景,電視劇都不會這麽演。”最後季喻川用這句話做總結。
盛清如瞥了她一眼道:“現在不是體驗到了嗎?”其實在心中已經開始打退堂鼓,她很想從季喻川的身上汲取溫度,但是最後的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還是退縮了。面上維持着平靜的神情,可是心中早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呵,您還真厲害。”季喻川斜了她一眼,呵呵假笑了一陣。就沒見過表白了還怼人的,這是打算跟她怼到天荒地老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演了很多的戀愛劇,那也不過是跟着劇本走,是別人的人生,親愛的影後大人還真是沒有談過戀愛呢。季喻川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感覺到自己的翻湧的情緒已經平息了,她應道,“很好,我告訴你答案。你喜歡我,我很高興,我也喜歡我自己。”
“?”盛清如又瞥了她一眼。
“我沒有跟你生氣。”在盛清如問出口之前,季喻川就率先強調了,她真的是一丁點兒都不生氣。
盛清如沒有說話,她拉住了季喻川的手,一用力就将鬧別扭的人拉到了自己的懷中。
“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季喻川皺了皺眉,忽然間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盛清如輕聲道:“你說。”
“如果我就是轉靈珠,也就是你說的女娲之心,在某一個時刻,你需要用到它,你會把我的心挖出來嗎?”這是一種很可能存在的假設,季喻川不是大無畏的人,她不會為了愛放棄自己的生命,在必要的時候,她甚至還會做出反擊。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也不管過去的如何,她現在就是季喻川,填充着她的人、她的靈魂的是現世的記憶。
“不會。”盛清如搖了搖頭,“我的使命是守護女娲之心,它入了輪回選擇了你,它也便和你融在一起,是一個生命體,怎麽能夠輕易抹殺?再者要做什麽事情都是量力而行,我不是救世主。天道無情,自有定數。”
“很好。”季喻川 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又問道,“如果轉靈珠是別的人呢?譬如阮玉容什麽的,你要到她身邊守護着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