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楚謹言離開的腳步幹脆而又堅定, 只在與嚴女娣擦肩而過的時候稍稍頓住了腳步。江如錦躺在了病床上, 臉上的笑意已經盡數收斂了, 她的目光跟着楚謹言的背影走, 等到她身影以及腳步聲完完全全消失後才收回了目光,低斂着眉眼不再說話。
她沒有看嚴女娣, 更沒有去看那跟在後面的游敖。
嚴女娣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話, 可是在即将出口的時候, 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她在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能夠猜測江如錦的心思, 能夠感覺到她的不高興。是因為跟着自己過來的游敖嗎?蹙了蹙眉,她轉過身推了推杵在了身側的男人, 低聲道:“你還是先在外面等我吧。”
游敖點了點頭, 他在離去前給嚴女娣一個擁抱,并俯身親了親她的唇角。病床上的江如錦終于有了動靜,她忽視了游敖那挑釁的目光, 側了側身子,用後背對着站在門口的人。嚴女娣在游敖做出這個動作時, 就下意識地推開他, 只是手伸到了一半, 又像被什麽東西給阻攔住一樣,她的眉心始終凝結着,最後眼中還浮現了一道難以忍受的光芒。游敖的離去讓她松了一口氣,可是轉頭面對着江如錦的時候,她的心中充斥着愧疚和無所适從。手指捏着衣角, 一顆心失去了節奏胡亂地跳動,這是為什麽呢?她可從來不知道自己會變得這麽扭捏。
“你……沒事吧。”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話,嚴女娣站在床頭,看着用後背對着自己的江如錦,帶着幾分憂心的問道。她在轉身的時候要忍受多少的痛苦,她是不願意看見自己麽?蜷縮的指尖掐入了手掌中,這種猜測讓嚴女娣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失落。挂在頸上的墜子在微微發燙,從一開始她就是受到了這東西的牽引,才會慢慢靠撿江如錦。可越往前走,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總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要掙脫牢籠鑽出來。她怯懦了,她想退縮了,正好《神跡》的殺青給了她一個逃避的機會。相遇的早可是相知得晚,她又是慶幸又是遺憾。
“沒事。”江如錦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她也确實在生氣,她根本不明白為什麽在這種時候,嚴女娣會把游敖給帶上。是她自願的還是游敖的要求呢?這一舉動是來示威的?不悅的情緒幾乎沖去了她的目的,可最後還是控制住自己,慢慢地轉身對上了嚴女娣那雙充斥着擔憂的眼睛。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嚴女娣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嗔怪,見江如錦沒有趕人的意思,她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沿,低聲道,“你的家人呢?都沒有人過來陪你麽?”這句話落下,江如錦周身的氣壓又瞬間低了下來,嚴女娣捂住了唇,懊惱自己的失言。沒人來陪,顯然是跟家裏的關系不好,自己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們不用知道也不用過來。”江如錦淡淡地應道。
家人不在,但是楚謹言在。想到了網上的一些流言,嚴女娣的眼神有幾分黯然,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的失望亦或是妒忌不甘:“你跟楚總的關系不錯。”眼神看似在江如錦的身上,可事實上毫無依處。
“呵。”江如錦哂笑一身,沒有應話。
“我……我……”舌頭像是打了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跟季喻川嬉笑怒罵時的自在不見了,反倒是像遇見了克星一樣局促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在江如錦的面前說些什麽話,整個人魔怔了似的。
“你跟你對象感情很好。”江如錦淡淡地開口,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嚴女娣一震,猛地擡眸凝視着江如錦,最後苦着臉應道:“不是,是他非要跟我來的。剛好我的車壞了,送去維修廠,他主動說送我過來。你……不想看見他麽?”
“不熟而已。”江如錦垂眸道。
嚴女娣趕忙低首:“抱歉。”
“你這表現倒是顯得我很小氣似的,有必要道歉麽?”江如錦輕笑一聲,她動了動身體,可下一瞬間那張臉幾乎皺成了一團,細密的汗水展示出了她的疼痛,從被窩中顫抖着伸出來的手插着管子,她努力了一下便放棄了。在一聲嘆息之後,她凝視着嚴女娣,低聲道,“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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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的。”嚴女娣忙不疊地點頭,也意識到了自己突然拔高的聲音,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輕咳一聲,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江如錦低聲道:“有東西在第二個抽屜,你幫我拿出來。”
替她服務,嚴女娣樂意之至,更何況是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打開抽屜的一瞬間,她愣住了。之前好奇的事情有了答案。整個抽屜裏只有一條小小的鏈子,跟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類似,只不過顏色是鮮豔的紅,是烈火灼燒時的色彩。之前還跟季喻川說,江如錦有墜子,只是故意不告訴她呢,現在東西明明白白地出現在眼前了,就像是情侶鏈啊,可是又能夠怎麽樣呢?指尖在觸摸到墜子時,仿佛一團小小的火苗在舔舐着指腹,微微的刺痛,又有着難以言喻的熨帖,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可是她依然抓不住。
“這是——”
“從小就戴着的。”江如錦微微一笑,又道,“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在出車禍的時候它掉下來了,我現在不太方便行動,你能夠幫我戴上麽?”說着,她用一雙盈盈的橫波目凝視着嚴女娣。像是萬年的寒冰忽然間融化成了一泓盈盈春水,在這種視線下,嚴女娣哪裏能夠拒絕?
嚴女娣問道:“我把床搖高,可以麽?”
江如錦颔首道:“可以。”
淩亂的長發在處理額頭上傷口時候剪去了些許,因為長時間的躺着,顯得不那麽柔順和服帖。嚴女娣單只腳跪在了床上,整個人覆在了江如錦的上方。只不過是戴上鏈子而已,這麽一點兒小事情還做不好麽?事實上她看着江如錦的時候一直在走神,就算避開了她的眼神,雙手也不由得打顫,尤其是在無意間觸碰到她頸間的皮膚時候。呼吸微微地凝滞,懸在了江如錦的上方,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好不容易才将挂墜扣上,她松了一口氣,退到了一旁擦着額上的虛汗。“很漂亮。”嚴女娣真誠地誇獎道。
“謝謝。”江如錦微微一笑,看着嚴女娣的動作,又佯做不解地問道,“很熱麽?”
“不、不是。”嚴女娣擺了擺手,可是臉上被江如錦凝視的更加發燙。除了演戲的時候,江如錦的臉上很少看見笑容的,戲中到底有幾分演的成分在,跟現在所見的一點兒都不一樣。彎起的唇角和眉眼褪去了疏離和冷冽,有些誘人,似是一根在人心間掃動的羽毛。嚴女娣看着她,心中癢癢的,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那就過來坐着吧。”江如錦垂眸道。
不需要說些什麽話,她能來此坐着就好。
嚴女娣聽了江如錦的話,扭扭捏捏地坐了回去,連她自己都感覺到矯情。抿了抿唇,她看着沉聲不語的江如錦,低低地問道:“沒有其他人過來看你麽?”
江如錦淡聲道:“沒有。”
除了楚謹言,還真的很難看到她跟誰有稍微親近一點的關系了,在天聖裏,跟她一個伽位的有盛清如、阮玉容那些人,還沒聽說過她跟哪一位是好朋友呢。出現在大衆視野裏的她,大部分是在劇組演戲的時候,亦或是無辜躺槍,很難搜索到有關的詳細的信息。“那我在這裏陪你吧。”一句話脫口而出。
江如錦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那你男朋友?”
“不用管他。”說出了句話的嚴女娣心中輕快多了,她絕對自己做了一件對的事情。“不只是今天,還有接下去的時間。反正我最近沒有什麽戲,也沒接什麽通告。”就算有,找個借口推了又能怎麽樣?她跟別的演員不同,在圈子裏能夠混下去一方面是靠自己的本事,而另一方面,也是最令人忌憚的一面,就是她的身家背景。因為不缺錢也不缺其他的,她嚴女娣可以自主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将決定去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江如錦臉上滿是訝然,片刻後她搖了搖頭拒絕道,“不用麻煩了。”
嚴女娣趕忙搖頭道:“不麻煩的!”半晌後又低笑道:“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她想剖白心跡,就差說上“我喜歡”這三個字。她的話江如錦沒有什麽反應,倒是她自己被豐富的心理活動給吓了一跳。“喜歡”這個兩個字看着很随便可也很慎重,你喜歡一種食物是喜歡,但是喜歡一個人呢?她可以用來表示對人的親近、對朋友的珍惜以及對愛人的心意,那麽現在又是哪一種呢?
楚謹言離開了醫院,也沒有回到公司去,放江如錦一個人在那裏她也放心,如果連應付游敖的本事都沒有了,那未來的事情有什麽值得看的呢?她開車直接到了季喻川的家,只不過敲了敲門,發現兩個人都沒有在,屋中只有那似是狗叫聲的嗚咽。楚謹言從貓眼處瞧見了那窩成了一團的小東西,怔愣了片刻後,又搖了搖頭。
這兩位應該不會去醫院吧?她心中這麽想着,撥通了季喻川的手機號碼,結果聽到了那鈴聲從屋中傳出來。越是需要越是見不到人影,而盛清如那處故意切斷了感應,顯然是怕她沒事找事。她楚謹言看起來像是那麽無聊的人嗎?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蹤影,最後只能夠一步三回顧的離開了。醫院、公司、玄天觀——或許還有一個她們會去的地方,楚謹言思忖着,腦海中劃過了另一種可能。
江如錦出了事情,想來盛清如也看出了其中的玄異之處,雖然自己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血玉的消息,但是只要有妖氛的出現,她都願意湊上去一看,尋找一點線索不是麽?高速路口上車來車往,那出事的地段被簡單處理後劃上了警戒線,不少人覺得悚然,便刻意地避過了那一條路。楚謹言開着車到那兒的時候,發現車流量比往日少上太多了。出事車主酒醉駕駛導致後面車輛連環追尾,這件事情已經被定性,自然沒有人會在這兒盯着了。
楚謹言下車的時候,如如從一旁的樹叢林裏蹿了出來,瑟瑟發抖像是被人欺負了似的。她感應到了盛清如和季喻川的氣息,這兩個人怕被其他的注意到,還貼了隐身符呢。“喂,你為什麽不理我啊?”楚謹言對着空氣拍了拍,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太過于傻氣,她也一瞬間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看着那兩個蹲在一旁對着還殘餘着焦黑色的裏面指指點點的人。
“這兒果然有殘餘的妖氣。”盛清如擡頭道。
“一個酒醉不可能其他人也酒駕老眼昏花吧?全部都撞了上去,還真是奇怪,除了你們這些妖,還真不是人可以幹出來的事情。”季喻川跟着附和,她沖着黑貓如如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懷裏來。而黑貓怪叫了一聲,渾身的毛豎起,頗為警惕地瞪着季喻川。“你家的如如還真是小氣,不如我的清清乖順,怎麽捋毛都不會生氣。”季喻川又說道。
“清清?”楚謹言挑了挑眉,她問道,“你是說你家裏那小白狗一樣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季喻川瞪了她一眼。
“好了,你們兩個可給我閉嘴吧。”盛清如沒好氣地開口,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你查到什麽重要的東西了嗎?現在的妖氣淡的很,但是我有預感它會再來,肯定是有什麽想要得到的東西。”
“你猜的沒錯。”楚謹言面色一沉,“死者中有一個富商,名字叫做張大誠,我查他的時候,發現他跟當鋪進行過一筆交易,被抹去了信息。費了很大勁,才發現當初就是他買走了女娲血玉。我猜他惹上了妖物,就是因為身上有血玉的氣息吧。”
女娲血玉?盛清如的眸子驟然一亮,她急聲問道:“他有什麽特點?還有更詳細的資料麽?”
“有錢而庸俗,算不算?”楚謹言想了半天才擠出來這麽一句話,在盛清如期待的目光下,又吞吞吐吐道,“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了,他是阮玉容的狂熱粉絲,送錢送別墅投資,為了追求阮玉容什麽事情都幹過。”
聽見了“阮玉容”這三個字,盛清如确實是有些不高興。但是更讓她感到不悅的是,楚謹言說出來的話幾乎沒有什麽用處,她想知道的是關于女娲血玉的事情,而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花邊新聞。楚謹言說的內容,恐怕娛樂媒體會很歡迎。
“為什麽這東西一定是在他的身上呢?”季喻川插嘴問了一句,“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他喜歡追求阮玉容的話,那血玉顯然也會被作為禮物給送出去的,畢竟裏面有鳳凰之影,看着還挺好看的。要不是缺錢了,我就——”
季喻川話還沒有說話,嘴巴就被盛清如用手給捂住了,她的話倒是打開了一扇新的門,至于後面的,就不用再說了。“阮玉容一直請病假休養?”盛清如問道。
“是的。”楚謹言點點頭,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公司裏的另一株搖錢樹了。
“妖物感應到了血玉的氣息,找上了張大誠,如果沒有找到的話,它會不會黏上阮玉容呢?”盛清如又問道。
“這個有可能。”楚謹言點了點頭,她其實不怎麽關系阮玉容的死活。不過她生病的時間也夠長了,是因為盛清如的“死”傷心過度還是邪靈入侵?得知她與女娲血玉可能有點關系的時候,楚謹言決定去關照關照自己的“搖錢樹”,但不是現在。她跟盛清如的預感一樣,篤定了那沒有找到東西的妖物會回到這附近游蕩。
季喻川支支吾吾了幾聲,見盛清如還不松開,她就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是奏效的,盛清如立馬就松手了。重新獲得言語自由的她當即就問道:“你們的意思是有妖怪要來?”
“是的。”兩個人同時點頭應答的模樣還真是無比殘忍。
“我可以申請回家去嗎?”季喻川可憐巴巴地說道,天曉得她為什麽又一次被盛清如給騙了出來。處理那些妖魔鬼怪不是她的事情嗎?就算兩個人結了陰契也不用一起去冒險吧?她內心不想接觸這些事情,也不想盛清如落入險境中。
“你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這次盛清如沒有怼人,反而是好言安慰道。
楚謹言翻了個白眼,啧啧幾聲。這兩人之間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啊?其實她也不想在這裏了解妖不妖的事情,回到辦公室裏吹着空調,就算對上薄念之的冷臉那又如何?對着心上人,就算是一言不語也是妙趣橫生吶。
作者有話要說: 信我,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