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喻川見有旁人來便不鬧着盛清如了, 趕緊從她的身上起來, 掩着唇輕咳了一聲, 似是想要掩飾什麽。都說等一會兒再過來, 為什麽還雙腳釘了釘似的站在門口看熱鬧啊?還有她竟然不是來找自己的?盛清如就有這麽好嗎?不就是網上的一個視頻嗎?有必要人人都着迷嗎?季喻川的心聲當然不會被人聽見,她盯了嚴女娣半晌也覺得十分沒有意思, 便收回了視線,轉看盛清如, 一臉戲谑地看着她如何應對。
“你找錯人了, 我不懂什麽演技上的事情。”盛清如淡淡地瞥了嚴女娣一眼, 整理着被季喻川弄亂的衣襟。
這不明擺着睜眼說瞎話,外行人可能會覺得不過爾爾, 但是嚴女娣也是在圈子裏打滾摸爬好幾年的, 怎麽會連這都看不出來?否認是一種委婉的拒絕,再糾纏下去就沒有什麽意思了。嚴女娣勾了勾唇,了然一笑。她聳了聳肩, 應道:“那好吧,你們繼續, 我這次真的不打擾你了。”
看着嚴女娣的身影消失了, 季喻川才開口感慨道:“作為生活助理, 你應該是最火的一個吧?果然天生的明星命啊。”
“說起來還不是怪你?”盛清如哼了一聲,以前習慣在鎂光燈下生活,但是現在嘛,被太多的眼睛看着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所幸現在是個信息大爆炸的時期,她和季喻川的那點兒破事很快就被刷下去, 總有其他的人想要替上來,霸占頭條。
“你甩鍋的本領也很強,這個鍋我可不想背。”季喻川無語,白了盛清如一眼道,“你看見了她脖子上的吊墜嗎?你打算怎麽辦?別跟我說你要去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啊,我知道你觊觎那墜子,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幫你去拿墜子的。”
“我可沒有這麽說。”盛清如眸光一沉,她能夠感覺到嚴女娣身上的那墜子中隐藏的氣息,但是奇怪的是,嚴女娣本人的妖魂竟然在水靈珠如此躁動後還沒有覺醒。是因為水靈珠與她相克嗎?可問題是,如果相克的話,水靈珠為什麽在她的身上?
“那就這樣吧,這事情我不管了,你可別忘了欠我的債。”季喻川擺了擺手,就算有盛清如的解釋,她對很多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根本沒辦法感同身受。看盛清如的臉色,八成又在打什麽不好的主意。
季喻川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盛清如對着她那怪異的目光,舒了一口氣。也差不多是時候了,身上的鬼氣驅逐盡,涅槃的最後一步即将完成,而她将去重拾長生樹下的神器。沒有太多的解釋,她只是淡淡地說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接下來你自己小心吧。”
“我能發生什麽事情?”季喻川撇了撇嘴,懶散地應答。盛清如向來神出鬼沒,按理說早已經該習慣了,可偏偏心中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不适之感,甚至産生了一種抛下手中事情,跟着盛清如一起去看的沖動。小情緒在眼眸中一閃而過,她克制了自己的念頭,唇角勾出了一抹滿不在乎的笑。
“你呀——”盛清如伸出手指在季喻川的額頭輕輕一點,語氣中竟帶有幾分寵溺,“你身上發生的事情還少嗎?”
“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婆婆媽媽的老是念叨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季喻川的心驟然一顫,她抓住了是盛清如的手,低垂着眉眼,話語中滿是輕快的笑意。與嚴女娣保持一點距離,不管是陌生人還是熟人都邀約,都不出去,可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微涼的手指握在了掌中心,鬼使神差的,季喻川将她的手指拉到了唇邊輕輕一吻,擡眸對上盛清如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一張臉頓時紅成一片。
“導演喊我去拍戲了,我先走了。”心跳的節奏在盛清如的眼神中驟然間加快,季喻川一時間忘記了呼吸,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甩下了這句話落荒而逃,只留盛清如一個人在屋中凝視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這種感覺很微妙,她并不讨厭。
盛清如離開之後,在劇組中,季喻川只能夠找嚴女娣一個人聊天了,可讓她驚詫的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勾上了江如錦,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甚至冰山臉上還出現了淡淡的笑容,真的是天下奇景。季喻川瞪大了眼睛看她們兩個人,左右看了兩圈,正在遲疑要不要走過去,冷不丁聽見了嚴女娣的一聲喚。季喻川慢悠悠挪了過去,而江如錦在她靠近的一瞬間起身離開。
“……”季喻川看着嚴女娣一臉茫然道,“我這是哪裏得罪她了嗎?”
“你怎麽不說她本來就是這種性格呢?”嚴女娣輕笑一聲,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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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佩服你,不久前才說對江如錦感興趣,這麽快就勾搭上了。”季喻川啧啧嘆了兩聲,應道。
“瞧你這話說的,用‘勾搭’兩個字來形容一段美好真摯的友情,你不會覺得太輕浮了嗎?”嚴女娣哼了一聲,不滿地應道。
季喻川撲哧一笑道:“您可別逗我,這圈子裏有真摯美好的友情?再者這麽短的時間呢,你們就擦出了友好的火花嗎?你是怎麽融入她的,快來說說。”
“融入……她?”嚴女娣緩慢地重複着這三個字,如瀚海深邃的眸中藏着笑意,“小喻川,你這形容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呢,我還沒有‘融入’她,只是她來請教我幾個問題,我幫她解決了而已。”
“什麽問題?”季喻川好奇地問道。
“她問我為什麽長得這麽好看。”嚴女娣的右手在下巴上一比,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季喻川一愣,等到回神,眼中寫滿了鄙視,她啐了一口道:“我呸,你還真是不要臉,愛說不說。”
嚴女娣攤開雙手道:“好吧,我還是說實話吧,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過來跟我搭話,說得當然是劇本上的問題咯,畢竟在劇中,她是我的好姐姐嘛。不過——”嚴女娣沉吟了片刻,“她給我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像是這幾天才産生的,她的氣息也發生了變化。”
“還氣息呢。”季喻川不置可否,掃了嚴女娣一眼,又低聲調侃道,“是什麽味道的?菠蘿味還是水蜜桃味?或者是冰鎮西瓜味?”
“你能正經一段時間嗎?”嚴女娣翻了個白眼,這季喻川一開口,話題就朝着一個不可描述的方向奔去。她也不指望季喻川能夠理解,因為身邊大部分的人是很難體會她的感覺的,就像她的那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子不語怪力亂神,可真正發生之後呢,帶給人們的恐怕只有恐慌吧。
聽了嚴女娣的話,季喻川幾乎可以确定,江如錦就是盛清如她們想要尋找的人之一。之前她老是說娛樂圈是最容易獲得信仰力的地方,妖物都往裏面紮,看來還真是如此。嚴女娣不是尋常人,她感覺得到江如錦的氣息,那麽江如錦也不會是尋常人。心中念着這個名字,視線自然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可那頭的人似是有感覺,在原地沒有停多久,就躲到了一個她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我都快懷疑張玉儀是不是跟江如錦說什麽了,搞得她老是躲着我,我有這麽可怕嗎?”季喻川扯了扯自己的臉皮,做出了一個笑容。被人讨厭是一種必然會發生之事,可江如錦的讨厭和躲避來得莫名其妙的,多多少少會讓她心中産生些許不适之感。
“人家其實是怕跟你傳出緋聞。”嚴女娣摸了摸下巴,調侃道,“這劇組官方是不是放出剪輯片段,還有那些個劇照,說白了就是張玉儀演的角色無法深入人心,讓大家開始站一些邪教cp。”
“可不也有你跟江如錦的cp視頻出來嗎?”季喻川有些不高興地應道,她還不願意跟江如錦一塊兒呢。說起來那些剪輯視頻的真是天才,一個個腦洞突破天際,從《神跡》中取材,可最後又剪出了一個有別于它的完整故事。
“我跟你能一樣嗎?”嚴女娣掃了季喻川一眼,哼聲道,“本女王人見人愛——”
“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是麽?”季喻川接過了她的話,嫌棄地掃了她一眼。
“愁啊。”聽了季喻川的話,嚴女娣也不生氣,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
“你又愁些個什麽東西?有錢有名氣有作品有對象,幾乎就是人生贏家的楷模,好麽?”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型啊,如果她能夠過嚴女娣這樣的日子……哦不,如果她有嚴女娣這樣的出身,怕是在家裏當米蟲了,不可能出來工作的。
“當然是愁你季喻川不懂欣賞了。”嚴女娣屈起手指,趁季喻川沒有注意彈在了她的額上,見她作勢要過來打自己,趕忙又起身,掩着唇佯裝嚴肅地應道,“其實愁的就是男朋友這件事情,我越來越覺得他無聊、奇怪,之前不是跟你說了我的故事嗎?那個道士後來又出現了,說他是我的有緣人,但是想想也不太對勁。如果真相會在遇到有緣人的時候揭曉,為什麽現在的我還是一無所知?”
季喻川思考了一會兒,應道:“可能是時機不到?”
“我以前也這麽認為的。”嚴女娣嘆了一口氣,“但是現在我發現,我自己對——”
“你發現自己對女人更感興趣?你喜歡女人?”季喻川打斷了嚴女娣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她掃了自己一眼,才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了好了,我不胡說八道了,不能提供什麽參考性的意見,只是希望你在沒有想明白的時候,不要因為一時沖動或者別人的慫恿而胡亂下決定。”
有緣人啊,大概是可遇不可求的吧?盛清如算不算她的有緣人呢?不行,充其量算是有緣鬼吧?季喻川浮想聯翩,而此時在不死之山中的盛清如,連連打了幾個噴嚏,面對着長生樹那雙詫異的眼,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無弦之弓發着淡淡的金光,平放在了石頭上,盛清如再拿起它的時候,掌心已經沒有了那火辣的灼熱感。指腹從弓身上緩緩劃過,最後在弓身銘文“逐日”兩個字上反複摩挲。弓身的靈氣與鬼氣是互相排斥的,當初她感知到季喻川陷入陷阱,張弓射出了一箭的後果,就是被反噬之力弄成內傷,可現在,一切又有些不同了。
“女娲之心。”盛清如喃了喃唇,仰起頭看着經歷了千萬年風霜的長生樹,“娲皇她人呢?”先天聖人,在使用自己的純粹之心補天後,她更是無情無欲,居于娲皇宮中。後來在漫長的歲月中,神力逐漸消弭,太古天庭破碎,諸神還是避不過輪回。
“她已經消散在天地間了,與天地同在。”長生樹的聲音蒼老渾濁,似一個行将就木的老者。
“是的。”盛清如點了點頭,“我差點忘記了,有的墜入了輪回,而有的人則是在沉睡中消亡。”她也是落入輪回者,在生死之間一次又一次的涅槃,也同樣一次又一次地忘記前塵舊事。“現在,娲皇不在了,女娲之心對神妖來說,都代表着至高至上的力量,鳳凰一族曾經守在了娲皇的身邊,而現在任務便成了守護女娲之心。”盛清如微微地合上眼,腦海中殘碎的畫面逐漸被填充完整,在那久遠的歲月中,她的視線追随着亘古不變的冷然面容,她曾經想過如果沒有在補天時候挖出自己的心,娲皇會不會變成一個多情的神,但是這種可能不會存在,她跟随着的永遠是沒有心的、沒有情的神。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盛清如将那副影像從自己的腦海中驅逐,她蹙着眉道,“嚴女娣的手中為什麽會是水靈珠?她是炎帝女兒的轉世之身,怎麽說都應該是火靈珠吧?”
長生樹嘆息道:“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其實她已經跟別人交換了自己的靈珠呢?”號稱全知全能的,從來不像是名號上所說的那樣,就算是神祇的認知也是有限的。有了過往記憶的盛清如只能夠看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情,而長生樹呢?它可以探知的是那些擺在了明面上的領域。
“所以這一次,我能夠找到兩顆,是麽?”盛清如笑了笑道,“我回去還需要确定一些事情,連鳳凰神火都燒不盡的陰契,從何而來?那人的身上到底有沒有神的氣息呢?娲皇的血玉曾經在她的手中,她是不是女娲之心的一部分?”
長生樹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的笑意:“你可以用鳳凰神火燒她試試。”
“不會對肉體有損傷,可是會把靈魂燒成灰燼。”盛清如一臉“你瘋了”的神情,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長生樹應道:“在你執着的事情前,凡人不重要。”
盛清如不滿地應道:“你胡說什麽呢?難道忘記了人也是娲皇的心血?沒有誰比誰高貴這種論調,都是生存在世間的有靈之物。”
“我開玩笑的。”長生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揶揄,“你似乎對那個人類有好感?當初明知道自己會被無弦之弓灼傷,還是射出了那一箭救了她。”
盛清如的語氣平淡無波:“不讨厭而已。”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能夠這麽快便除去鬼氣,是她的功勞,她是鏈接信仰力的紐帶。”
“但願如你所言。”長生樹抖了抖葉子,應聲道。
盛清如不滿道:“你是溜到了人間去游玩一陣子了嗎?這麽八卦?”等不到長生樹作答,她就在神弓邊盤腿而坐。就算現在身上沒有鬼氣了,她還是需要閉關一陣子。不死之山的長生神樹,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徹底地封閉五識之前,她看了一眼季喻川。沒有自己的陪伴,她是不敢回到別墅中的,與劇組裏的人待在一起,還真是快活而自在呢。
七月末,《神跡》在羽山的這段拍攝也進入了尾聲。天邊一片陰沉的雲,就像初來的時候,昭示着迎來一個狂風暴雨之夜。拍攝的進度在語氣中,唐靖一揮手,也便給了演員們休息時間,也不需要再熬夜拍攝,每天只睡一兩個小時趕進度。
羽山這一處的別墅區,更像是一個小型的莊園,裏面的游樂設施應有盡有,但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很少人願意邁出大門,而是窩在了客廳中休息。一個客廳就是自己家的幾倍,一面看着奢華的裝飾感慨主人的豪奢,另一方面也開始疑惑,唐靖是靠什麽關系才能夠租到這樣的豪宅給他們劇組當住宿之地。
“萬惡的資本主義,我的仇富心理又快發作了。”站在了門口的玻璃長廊上,季喻川眨着眼感慨道。
“這麽說你也仇我咯?”嚴女娣應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吧。”季喻川斜睨了嚴女娣一眼,又問道,“看你這話說的,好像是知道這是哪家的宅子?”閑下來的時候才有心情考慮這些事情,季喻川眼皮子跳了跳,忽地浮現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游家的。”嚴女娣淡淡地應道,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季喻川驚叫一聲,問道:“什麽?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下雨了。”嚴女娣悵然一嘆。
她的話音才落下,就聽見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響,醞釀了許久的雨,終于傾盆而出。天地間籠罩在了一片陰暗中,重疊的雲層像是山峰,阻攔住微弱的光線。別墅周邊都亮起了燈,将四面的景物照亮。季喻川沒有回屋去,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迷茫,狂風裹挾着豆大的雨點砸落,站在長廊邊沿的人瞬間被涼意入體,被雨水打濕。
游家,不懷好意的游敖。
“他會不會過來?”季喻川問了一句。
嚴女娣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她的視線越過了季喻川,落在了前方的那一道人影上。
“你在看什麽?”季喻川一邊詢問,一邊轉身。她看到了江如錦緩緩地從遠處走來,雨水淋濕了她的發絲和衣服,她好似沒有任何的感覺,仍舊是不緊不慢地行走。她的經紀人和助理呢?為什麽會有人喜歡在雨中行走?季喻川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可思忖了片刻後,又覺得沒有什麽好詫異的。獨來獨往的人,思維應該都不同于一般人吧?正打算跟嚴女娣說話,哪裏知道身邊已經沒有她的身影。
在傾盆大雨中,撐着傘沒有任何的用處,可是嚴女娣還是拿着傘破開了雨簾,走向了那似是失去意識只茫然行走的人。天空中的閃電像是一道道鞭子,打散了雲層,而滾滾的雷聲則是如同碾過的車輪,在耳旁轟然炸響。嚴女娣握着雨傘的手指緊了緊,她微微低着頭,看着江如錦的神情,喃了喃唇,最後一個字也沒有說。
“下雨的感覺很好。”江如錦握住了嚴女娣撐着傘的手。
潮濕的、清涼的手指從手背上輕輕地擦過,嚴女娣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凝在了兩個人交疊的手上。脖子上的吊墜慢慢變得灼熱,那奇怪的感覺又重新浮上了心頭。“你——”說了一個字,嚴女娣便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嗯?你難道還想留在雨中嗎?不打算回去嗎?”江如錦的聲音很輕,仿佛下一瞬間就被雨水沖散,可是落在了嚴女娣的耳中,就如同雷霆之聲,幾乎将她整個人炸得暈厥。耳中嗡嗡嗡響,眼前的面容模糊了又清晰。她像是一個丢掉了自己魂魄的人,原本打算引江如錦回來,可最後她反倒成為了自己的引路人。別說是顧不了一旁的季喻川,嚴女娣連她自己都遺忘了。
季喻川看着并肩走的兩個人,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這怎麽比她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還要秀?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眼存稿箱,今天6000.
明天還是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