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地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好似是幻覺。
天色越來越陰沉, 不到幾分鐘便烏雲遍布, 電閃雷鳴, 昭示着一場傾盆大雨的到來。夏日的天變臉極快,這樣子也拍不下去了, 再加上兩主角不在狀态,唐靖索性讓大家收工, 回休息的地方去等待着狂風暴雨的結束。
瑰紅色的球形閃電後, 是一連串如同爆裂般的雷聲, 這場傾盆大雨比想象地還要持久。季喻川原本是想跟劇組的人待在一起的,可是心中升起的那股濃烈的不安情緒, 随着雷聲的炸響而越來越重, 眼見着盛清如要開車離開,她趕忙跑過去跟唐靖說上了幾句,也随着盛清如一起走了。
“你這樣的行為好嗎?”有了季喻川, 盛清如就不需要駕駛了,她恢複了以往的鬼态, 眉心凝結着一股濃烈的愁緒。羽山上的雷暴, 似是很多年前天劫來臨時的先兆, 她不知道這瑰紅色的雷是為誰而來的,整個人都被一股不詳的預感籠罩。
“反正接下去也難以繼續拍攝,唐靖同意了不就好了嗎。”季喻川撇了撇嘴,又應道,“不過唐靖不怎麽相信我在羽山有別墅住, 他可能是覺得我僅僅是找個借口到其他的地方去了。”嘩啦啦的雨聲沖擊着兩側的樹木,水流遮擋住了前方的視線,雨刷不停地搖動。季喻川忽然間踩住了剎車,她看着暗色中那隐隐浮現的龍形,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盛清如眸光一沉,她低聲道:“你就是這麽開車的嗎?幸好這兒沒有其他的人。”
“你有沒有——”季喻川驚魂不定。
“沒有。”盛清如否認道。她沒有告訴季喻川,在羽山上,經常能夠看到雲氣化龍的場景,尤其是在狂風暴雨來臨的時候。只不過剛才一閃而過的龍氣中帶着幾分邪意,似乎不僅僅是殘餘的幻象。
道路上只有一輛車在飛馳,季喻川不知不覺間加踩了油門,循着熟悉的路找到了盛清如那奇怪的別墅,她将之前所見的當做是幻覺,那麽此刻聽見的龍吟聲難道也是幻聽嗎?她想起了盛清如講的那個故事,原本只是當做一個玩笑,可現在想來,似乎是真的了。
屋中的擺設沒有任何的變化,在閃電光芒的照耀下,隐隐浮現了一層淡淡的光芒,盛清如盤腿坐在了最中央,她手指翻動,就像電視劇上演的那般結了一個印。季喻川看不出什麽異狀,但是能夠感覺到周圍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流淌。
季喻川轉悠了一圈,蹙着眉開口:“今晚就睡在這兒了嗎?”
“你要是想睡在外面我也不會攔着你的。”盛清如起身,淡淡地應道。地下的封印沒有什麽異狀,看來那條龍形不是那孽龍幻化出來的,很可能是嚴女娣和游敖他們帶來的。
“哇,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心狠?”季喻川怪叫了一聲,應道。
盛清如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頓了頓,又應道,“宅子裏有很多房間空着,你自己挑選吧。”
“那你呢?”一句問話脫口而出,季喻川捂着唇,有些後悔自己問出的愚蠢問題。
盛清如勾了勾唇笑了,疏淡的眉眼多了幾分撩人的媚意,她走近了季喻川,伸手撫了撫她的眼角,輕笑道:“怎麽?你還想跟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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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季喻川一把抓住了盛清如的手,反問道。
“可以啊。”盛清如漫不經心地點頭,她應道,“畢竟咱們‘同床共枕’那麽久,如果分開了,我怕你會孤枕難眠呢。”
“……”季喻川甩開了盛清如的手,心中遠不像臉上表現出的這樣平靜和無謂。半晌後,啊才從鼻子中發出一道不屑的哼聲,“我可謝謝你照顧我啊。”
盛清如笑道:“不用謝。”
在“人不要臉則天下無敵”的至強法則下,季喻川完敗,當然,所謂的不要臉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念頭。自從相信這宅子确實有一座陣法的存在,她也不胡亂走了,裏面的東西更是不敢亂碰,在盛清如的身後亦步亦趨,目光左右環視間,連她陡然間停住了腳步都沒有發現,一頭撞在了她的背上。
“你幹什麽停下腳步啊。”季喻川揉了揉鼻子,委屈地問道。
“我只是想一件事情入神了。”盛清如應道。她忽然間想到了嚴女娣的那串墜子,當初楚謹言的妖體都被它的符咒灼傷,而不久前,她似乎在季喻川面前展示出了自己的威能,或許嚴女娣自己不知道,但是盛清如相信,一切的古怪都是來自于那墜子。它會不會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呢?
“你跟嚴女娣很熟悉嗎?”盛清如側了側身子,讓季喻川進入了房間中。
“一般般熟悉吧,你之前不是讓我不要靠近她嗎?”季喻川應聲道,視線一下子被房間中懸挂的那副畫像給吸引了。雲氣缭繞,蛇尾人身,最底下是散落的石子,而畫像中女人手托着的上方則是閃爍的星辰。這是……女娲補天圖?
盛清如蹙了蹙眉,應道:“是,不讓你靠近她,怕你遇到危險。”
黏着在畫像上的視線,費了很大的勁才扯離,明明當初在圖畫書上看到過不少這樣的畫像,有什麽稀奇的呢?季喻川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強迫自己凝神,将全部視線投在了盛清如的身上,她笑道:“但是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麽?能夠有什麽危險呢?”
盛清如一挑眉道:“你确定你沒有遇到過危險?”
開車開到了莫名的地方,出來看到嚴女娣他們;被游敖找理由騙了出去,惹出了一堆纏身的緋聞;拍戲的時候威壓斷了一次,在醫院裏好好睡上一覺,獲得了賠款和假期……看似危險,可最後不都是化險為夷了嗎?頻繁遇到危險是一種“衰”,可是次次都轉危為安,說明她命中福氣很大呀!季喻川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我相信我是神選定的人了。”
“你——”盛清如訝異地一挑眉,還沒說完,就又聽見季喻川用那嘚瑟的語氣說道:“我運氣這麽好,我一定會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
盛清如無語,還以為她意識到什麽了呢,沒想到滿腦子都是錢財。橫了季喻川一眼,她問道:“你是掉進錢眼裏爬不出來了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麽用?”
“是這樣沒有錯。”季喻川點點頭,表示同意盛清如說得後半句話,“所以啊,我要努力活得長久一點,才不跟你一樣變成鬼呢,積蓄那麽多根本享受不了啊,能花錢時且花錢,這句話才是至理。”
只要一談到“錢”字,季喻川就口若懸河引經據典,盛清如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在季喻川将大篇議論的時候,她用手堵住了她的唇,威脅道:“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喪門星引到你家去。”
“做人不能太盛清如啊!”季喻川橫了一聲,趁機咬了盛清如一口。她只能在淫威下屈服了,将話題重新帶了回去,她應道,“其實我覺得嚴女娣不危險,讓我覺得心慌的是她的男朋友,那個奇奇怪怪的游敖,一碰見他準沒有好事情。”
盛清如看着手指上的牙印,眸光微微一沉,她淡聲道:“那就不要給他遇上你的機會。”
“這種事情免不了啊。”季喻川嘆了一口氣,“他是嚴女娣的對象,我又不能跟嚴女娣絕交,跟嚴女娣碰面的時候,總會見到那男人的,只能說是盡量避免。”季喻川也不喜歡游敖,她感覺那份表面上的溫潤都是裝出來的。皺着眉思忖了一會兒,她轉向盛清如問道:“你怎麽這麽關心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盛清如沉思了一會兒,應道:“有一點。”
“我的朋友很少的,嚴女娣算是其中的一個,你不要打她主意。”季喻川警惕地望着盛清如,又說道,“你之前說她是異類,這也沒關系啊,反正你跟楚謹言都不是正常人,大概命中注定我遇不到人吧。”
“朋友?”盛清如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一句話脫口而出,“只有她是,那我呢?”
要是擱在以前拍《冥婚》的時候,她盛清如這麽說,季喻川絕對會認為自己是中了幾百萬大獎,能夠被影後稱為朋友的人,有幾個呢?她這樣的小喽啰,沒想到還有一天能夠攀上高枝呢。但現在,在見識到了盛清如真性情的時候,她可不覺得這是一件殊榮。不知道這大影後是真心還是随口一問,季喻川懶洋洋地應道:“你跟她不一樣,你是‘女朋友’。”
多了一個字,可就是千差萬別。
“女朋友麽?”盛清如輕笑一聲,她走近了季喻川,伸手将她的頭發撩到了耳後,饒有興致地看着她臉上飛霞遍布。她環住了季喻川的腰,幾乎是緊貼着她的耳朵呵氣,她說道,“那麽現在是不是應該做點女朋友才會做的事情啊?”
明明知道盛清如是開玩笑的,可是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怦怦亂跳,像極了那懷春的少女,季喻川唾棄自己的反應,可偏偏又克制不了這種情緒。她感受到盛清如身上傳遞來的涼意,以及胸前那種難以言喻的擠壓感,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推開了盛清如,與她保持了幾步的距離後,才義正辭嚴地拒絕道:“根據歷史故事,人和鬼只能有純潔的‘柏拉圖之戀’,是不可以有親密接觸的,不然會日漸憔悴,變成一對鬼鴛鴦。我還沒有暴富,我不能死。”
“那還真是遺憾啊。”話是這麽說的,可是盛清如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遺憾之意,反倒是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兩個人都是不作不死的類型,幸好大部分時候季喻川的臉皮薄,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麽樣收場呢。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要解決我們身上陰契只有兩個辦法,雖然靠着修煉強行解開的可能性大些,但是不能夠放棄尋找轉靈珠。我從長生樹那邊得到了消息,說是轉靈珠已經落入了輪回,變回了女娲之心,但是還是很難确認到底誰才是。為今之計,只能夠先找到娲皇五靈珠,再借助它們來感應女娲之心的存在。”盛清如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解釋,季喻川聽懂了沒,她看着面前雙眉微微蹙起的人,又說道,“我懷疑其中的一顆靈主在嚴女娣的身上。”原本她和女娲之靈物間是有感應的,但是她身上的鬼氣不能除盡,就無法成為涅槃後的完全體,去感知靈珠所在。
“我知道你在找東西。”季喻川摸了摸下巴,又說道,“但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話說我也有一件祖傳寶物,說是很早很早時候的東西,跟女娲有點關系呢。”
“你說什麽?”盛清如聽了季喻川的話,心神一顫,她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季喻川說得話出乎她的意料。如果季喻川手頭有跟女娲有關系的靈物,那結成陰契也便想得通了。盛清如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竭力地維持着自己的平靜,可是發顫的聲音出賣了她,她問道:“東西在哪裏?是什麽東西?”
“是一塊血玉。”季喻川不明白盛清如的激動是為何,她搖了搖頭,頗為遺憾地應道,“可是當時我因為缺錢把它給賣了,現在不在我的手中了,不過呢,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給你看看照片。”什麽祖傳不祖傳的事情,季喻川不知道,她不在乎所謂的傳承,只曉得那塊玉賣出去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沒辦法留在手中的東西不就是沒有緣分嗎?只不過想到自己曾經跟這麽貴的東西待在了一塊兒,她還是在東西脫手前拍下了一張照片做留念。
血紅色的玉乍一看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季喻川分辨不出它的材質,隐隐約約記得裏面似乎有一只鳳凰?她不怎麽在意這塊血玉,但是盛清如的情緒顯然是越來越激動。怕她一時間控制不住摔了自己的手機,季喻川趕忙将東西搶回來,小心翼翼地揣入了口袋中,擡頭問道:“怎麽,你認識這東西嗎?是我賣便宜了嗎?”
這是女娲血玉,能夠容納天地間娲皇的氣息。如果跟長生樹猜測的一樣,女娲之心在輪回中分裂成幾片,那麽重新完整,則是需要女娲血玉來引導。這東西曾經在季喻川的身上,會不會她就是女娲之心?或者是那幾分之一?盛清如撫了撫額,混亂的思緒很難厘清。她擡眸看着季喻川那無辜天真的神情,心中又氣又恨,錢錢錢,怎麽滿腦子都是錢呢?“你還記得賣給了誰了嗎?”她不抱有期望地問了一句。
果不其然,季喻川應道:“我只負責收錢,誰買的我不知道。”
“你、你——”
“我、我、我怎麽啦?”季喻川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
盛清如舉起的手又頹廢地放下,她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你還是好好演戲,努力走紅吧。對了,有時間的話打探一下嚴女娣脖子上的那奇怪挂墜。”
季喻川點頭,又問道:“報酬呢?”
還談報酬?盛清如都快被她給氣死了,她冷笑一聲道:“你想要什麽報酬?”
“一個吻怎麽樣?”不經大腦思考的話脫口而出,房間中一時間被尴尬給包圍,直到天邊雷聲炸響,才驚回了那不知道飛往何方的神思。季喻川被盛清如那忽然間變得幽邃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她嘗試着為了自己掰回一城,她故作鎮定地問道,“不行嗎?如果你還活着,那我肯定是要財的,可是你現在什麽都沒有,只能夠賣身抵債了,我謀不了財,謀點兒色有問題嗎?”頓了頓,季喻川又補了一句:“你除了美色一無所有了。”
盛清如偏頭一笑道:“我是不是該慶幸我有一張臉能夠獲得你的誇獎?”
季喻川擺了擺手,也笑着應道:“是的,這是你的榮幸。”
“呵。”盛清如勾了勾唇,眸中如春波流轉,“那麽季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來領你的吻呢?”開合的紅唇有一層亮澤,如同星光閃爍的雙眸中,是一種季喻川讀不懂的深邃情緒。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明明是她先提出來的,可最後膽怯的還是她。她的視線追随着盛清如,看着她故意将手指抵在了唇角,伸出舌頭輕輕一舔。季喻川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霎時間便斷了,腦海中嗡嗡嗡作響。她費了好大勁,才啞着嗓子問道:“盛清如,你這是故意勾引我嗎?”
盛清如歪着頭,佯裝天真不解,她問道:“不行嗎?”
季喻川清了清嗓子,嚴肅道:“當然不行!既然是獎勵,那主動權就應該在我的手裏。”
盛清如撲哧一笑,她張開了雙手,挑眉道:“行啊,那你來啊。”
變臉的速度常人難以企及,季喻川當然不敢過去,她低頭看着鞋尖,哼了一聲道:“狂風暴雨沒有情調,我要等下次月色朦胧、雪色照眼之時,再領自己的報酬。”
“這七八月的炎天你就想着十二月的飛雪,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誰知道發生什麽呢。”盛清如輕笑一聲道,如果季喻川能夠紅遍大江南北,那麽她依靠信仰力修為增長會很快,淨化完身上的鬼氣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解開了陰契後,誰還知道誰呢?
“你這意思是想賴賬嗎?”季喻川瞪了她一眼,又說道,“如果你消失了,那我就天天去你的公墓前哭,看你怎麽輪回。”
“……”盛清如要被季喻川給打敗了,這跳躍的思維以及令人啼笑皆非的話,她拍了拍季喻川的肩膀,嘆氣道,“小喻川啊,你能不能不要說話壞了氛圍?”
季喻川知道自己不太會說話,跳脫的思維難以控制,但是在盛清如的面前她是不會承認的,白了盛清如一眼,她問道:“我們之間要什麽氛圍?又不需要談情說愛。我先跟你說好了,你不要垂涎我的美色,我季喻川是不會喜歡一只毒舌、壞心眼就會欺負人的女鬼的,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行。”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索吻。”盛清如涼涼地應道,“對了,我差點忘記了,還有春夢了無痕、還有自稱是我‘女朋友’的事,到底是誰觊觎誰的美色耶?我看得找人評評理了。”
人在證據下,不得不低頭,季喻川還想垂死掙紮一下,她叉着腰道:“你又偷看我的夢境?”
盛清如笑道:“你不要污蔑我,我對你的夢不感興趣。”
季喻川一臉不信,又問道:“那你怎麽知道——”
“是你自己承認了呀。”盛清如聳了聳肩,半晌後又道,“結了陰契的後遺症之一吧。”
“你的意思是你也夢到了——”後面的半句話季喻川說不出來了,如果只是一個人的夢境,那只不過是春夢一場,但是兩個人都夢到的話……那種像是真的發生了什麽的羞恥感席卷心頭,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面對盛清如,以及她眼眸中的戲谑。
“當然——”盛清如的語氣随着季喻川的神情而變,等她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才說完了這句話,“沒有,我又不需要睡覺,哪裏來得夢境?至于夜晚,正是修煉的好時機,我要是跟你一樣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經脈錯亂?”
這下子季喻川放心了,她低喃了一句:“看來占便宜的是我。”擡頭對上盛清如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面色倏地一紅。
盛清如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是不是應該也去睡一覺?”
“我人都在這裏,你有本事睡我啊。”季喻川語不驚人死不休。
作者有話要說: 6000.
怎麽都在做潛水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