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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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闵提起當年的事情手有些抖,紅了眼眶, “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 安衍, 我當時真的是怒火中燒啊, 狠狠打了他幾巴掌, 帶着他去自首,可是到了公安局門口,你二叔跪下求我, 說他知道錯了, 我那時氣的恨不得殺了他, 想到你還躺在床上毫無意識, 我就恨不得殺了他, 可是你二叔他說他得了癌症,沒有幾年活頭了...”
“癌症?”周安衍微微蹙眉。
“是。”周祁闵點頭, “我怕他騙我,特地找了最權威的醫生給他診斷, 确認了是早期肝癌。”
“他怪我, 怪我對他們兄弟倆不關心,不聞不問, 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 當時我心一軟, 實在是不忍心把他送進監獄裏等死,安衍,是爺爺害了你, 是爺爺害了你啊...”滾燙的淚珠順着眼角滑落,周祁闵靠在牆上泣不成聲。
周安衍拍拍他的肩頭,“好了,爺爺,我理解你,也并沒有怪你,您無須自責。”
周祁闵不可置信的看他,“你...你不怪我?”
周安衍看着他花白的的頭發,蒼老的臉,搖搖頭,“一個兒子一個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我不怪你。”當年周祁闵寵愛他,卻忽略了自己的兩個兒子,更不止一次說過周家的財産将來是都要交給周安衍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周文瀚心裏不服氣是在所難免的。
周祁闵長嘆一口氣,“也許是報應,肝癌查出來後是早期的,及時做了切除手術,眼見着身體一天一天好起來,可是就在前幾個月,複發了,沒幾個月活頭了。”
周安衍愣愣的站在那裏,沒幾個月活頭了?
周安衍出了酒店,打了個電話給左凡,沒多久,左凡回過來電話,“我已經查了,周文瀚現在是肝癌晚期,最多活不過三個月,而且他無心治療,一心等死,怕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兒了。”
“安衍。”身後傳來周文瀚的聲音。
周安衍站在那裏沒動,周文瀚在他身後站住,聲音沙啞,“二叔欠你一個道歉。”
“道歉?”周安衍冷笑一聲,“二叔真會說笑,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麽,這種過時了的話還需要我教你嗎?”
周文瀚沉默了片刻,“對不起,我也沒多少時間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是我就只有茵茵一個女兒,我希望你不要遷怒于她,不要把我的錯誤強加在她的身上,你如果不解恨,我可以去公安局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只是希望你能夠放過茵茵。”
周安衍轉身,幽深的眸子緊緊盯着周文瀚,薄唇輕啓,吐出三個字,“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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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衍轉身離去,周文瀚身子一抖靠在了牆上,臉色慘白,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
天空飄起了雪花,沒一會兒便下起了洋洋灑灑的大雪,周安衍降下車窗,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微涼的觸感沿着手心緩緩延至全身,從他醒過來後他就一直在找當年把他陷入昏迷的那個人,找啊找,找啊找,一直以來他以為會是火與火的交鋒,不曾想,竟然是這般的結局,這讓他滿腔的怒火無從着落,不知該如何發洩。
打他罵他将他送進監牢?對一個瀕死之人,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他曾經想象有一天找到那個人,會讓他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貓戲老鼠般讓他生不如死,可是現在呢,仿佛一記重錘砸在棉花上,毫無着力點。
此時此刻,周安衍的心裏翻江倒海,只想見到安歌把她抱在懷裏,與她偎依在一起,可是他的安歌現在又在哪裏呢?
*
大雪洋洋灑灑,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融化成雪水,門外的小河中,停着幾條烏篷船,這樣的日子,旅游的客人格外少,船家沒什麽生意,正坐在船頭上拉二胡,有些悲哀的曲調在這落雪的天氣裏更顯一份蒼涼,有打着油紙傘的漂亮女孩從門前經過,倒有些像是結着哀愁的丁香般的姑娘。
安歌靠在古樸的木門上,長長的頭發自然的散落在肩頭,臉上不施粉黛,穿着普通的黑褲羽絨服,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小汐啊,你回家了,子周沒什麽問題吧?”說話的女人有些微胖,但白皙的臉龐依舊可以看出年輕時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沒關系的,媽,他跟安衍在一起。”
葉黎一邊擀餃子皮,“你應該帶安衍和子周一起回來的,媽媽也已經好多年沒見安衍了。”葉黎經常上網關注安歌的消息,早已知道了周安衍沒死的事情。
安歌輕輕一笑,“等下次有機會吧。”
安歌坐下來打算幫忙包餃子,被一旁憨厚的男人推開,“不用你幫忙,你等着吃就好,我和你媽媽包,你不要沾手了。”
“是啊,小汐,聽你叔叔的,過去歇會兒,等一會兒就有餃子吃了。”葉黎也幫腔。
那男人擡頭對葉黎笑,葉黎看他一眼,也抿着唇笑了,細看之下,耳後還有些紅暈。
安歌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容,年輕時的葉黎不服輸,總想着攀高枝,所以想盡辦法嫁給了周安衍的爸爸,過了幾年風光無限卻并不怎麽幸福的日子,可是歷經了半生,她才知道原來幸福是這個模樣的,不是無盡的榮華富貴,而是兩相對視時,可以肆無忌憚的笑,這才是幸福應該有的樣子。
手機叮的一聲,一條短信息,“小汐,下雪了,我想你了。”
安歌看着那短信,心裏泛起無以名狀的悸動。
安歌出了門,沒有打傘,任由雪打在自己的身上,穿過石橋,走過小巷,到了一家診所內,戴着眼鏡的中年女人對她溫和的笑,“你來了。”
進了內間,屋內是淡黃色的牆紙,半透明的紗簾滲進來一部分光亮。
燃起的檀香味道讓人心裏越發沉靜,女人的聲音和煦柔順,“你覺得怎麽樣?”
安歌放松身體靠在小沙發上,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有些朦胧的雪花,“還好,心裏很平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平靜過。”
“還想着要報複嗎?”
“想,也不想,說不出的感覺。”安歌眼睛有些迷茫,“但是想的時候也不會再焦躁不安,不會再狂暴,也不會再想着給他們下藥,但是我不知道當我面對真人時,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麽平靜。”
女人點頭,“前幾天你還很焦躁,可是為什麽今天會這麽平靜呢?因為下雪了嗎?”
安歌點頭又搖頭,卻是沒有說話。
女人也沒有說話,靜靜的陪着她坐着,安歌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突然輕輕道,“當年他帶我走的那天,也下着雪。”
“是嗎?那那天的雪與今日的雪一樣嗎?”女人的聲音很柔和,仿佛一縷春風,讓安歌的心漸漸放松。
“不知道,也許一樣,也許不一樣,那天很冷,很冷,因為姥姥走了,姥姥扔下我去了天堂,天上下了雪,很大很大,比今日的還要大,沒有人在我身邊,沒有媽媽,沒有爸爸,什麽都沒有,姥姥走了,整個世界都剩下我一個人了。”安歌蜷縮起身體,瑟瑟發抖,“我很冷,很冷,冷到整個人都僵硬了,好冷,好冷,好冷...”
安歌呼吸急促,眼神渙散,雙手抱着頭,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女人走上前來想要觸碰她,最終放下手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安歌漸漸安靜下來,“可是那天也很暖,因為他來了。”
“誰來了?”女人的聲音越發溫柔。
安歌擡起迷蒙的眼睛,聲音飄渺,“安衍啊,是安衍,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漂亮,嘴巴也很漂亮,臉也很漂亮,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王子。”
“你要不要跟我走?”少年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女孩。
“如果我跟你走了,有一天你會不會像姥姥那樣扔下我不管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會。”
“你會騙我嗎?”
“不會。”
“他說他不會扔下我的。”安歌抓緊女人的手,神情激動,“他說他不會扔下我的,他說他不會扔下我的...”
安歌的指甲陷入女人的肉裏,生疼,女人卻仿佛毫無所覺,“他騙了你嗎?”
“沒有,沒有...”安歌激動的甩開她的手,猩紅着眼睛,“沒有,沒有,安衍不會騙我的,不會騙我的,他不會扔下我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是啊,所以,經歷了那麽多的困難,他還是回來找你了。”女人蹲在她身邊,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放緩聲音,“他回來了,對嗎?”
安歌擡起眼睛看着她,眼神漸漸聚焦,呢喃着,“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說他想我了...”
“可是我變了,我變了啊,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安歌摸着自己的臉,“我已經不是他的小汐了,我有病,我有病啊,我會傷害他的,我會傷害他的...”安歌突然煩躁無比,猛地推開女人,将桌上的香薰杯子都扔到了地上,摔打着所有看得到的東西,最後蹲在牆角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