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卿,我下個月八號結婚。”
謝許一手插兜,另一手遞過來一張請柬。關卿看到落款處,“謝許”的後面寫着“江碌”兩個字。
他不知道自己的什麽感覺。
他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這時才發現,離開了謝許,他的大半個人生仿佛都失去了意義。自從八年前遇見謝許起,他的人生都是被“謝許”這兩個字标定的。
這太病态了,他不喜歡,謝許一定更不喜歡。
他張嘴,想說點什麽,但謝許打斷了他:
“我該謝謝你。
“謝謝你放手,讓我遇到了對的人。”
謝許的表情很真誠,但那種發自內心的感謝,對于關卿來說太過殘忍了。
關卿吶吶道:“沒事,沒事,你開心是最好的,祝……”
祝福你。
——說不出口。因為心裏劃過的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話。
他忍了很久,直到謝許的背影遠去,才小聲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太喜歡你了。
“如果你結婚之後不幸福,可以、可以來找我。”
他真是太卑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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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謝許已經有了好的歸宿、适合的人,他不僅沒有祝福,反而還在觊觎他,還僥幸地盼望着,謝許如果跟伴侶吵架或者不和睦,偶爾……也能來看看他。
他拿不起,也放不下。
關卿在近乎絕望的自責和無助中睜開眼睛,看見了出租屋的小天花板,才發現是一場夢。
但是這個夢太過逼真,而夢裏的他自己——
他爬下床,扶着洗手池邊緣幹嘔。
關卿,你太惡心了。
他的原生家庭就是被第三者毀掉的,而他竟然有這種想法。他終于還是……
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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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許上的那檔節目是直播,出現了這麽大的事故,本該掀起軒然大波。但是江家手眼通天,竟然硬生生壓了下來。
但仍有讨論在暗地裏進行,包括嘲江碌倒貼、罵謝許沒禮貌、謝許粉絲怒罵江碌和節目組……
而謝許解雇經紀人又在熱搜上挂了一陣子。
他不僅解雇并且起訴了經紀人,還起訴了節目組,讓整個節目組直接停播整改。而由于謝家的施壓,江碌近來的日子也不大好過,不再在謝許眼前礙眼了。
——明明打了場勝仗,他卻……
謝許看着手機。他手機內存的一大半都是用來存關卿的照片,有趁關卿不注意拍的,也有一起出去玩兒的時候拍的游客照。
關卿看着鏡頭,笑得很開心。那時候,關卿應該是很喜歡他的吧。
不希望他對別人也這麽笑。
但是謝許想,他不能這麽自私。
擁有的人才有自私的資格,而他已經一無所有。
他開了兩個□□賬號,一個是“卿卿”一個是“許許”,用的是情侶頭像。他一邊喝酒一邊和自己聊天。
他用“許許”的賬號說一些流氓話,再用“卿卿”去回罵,或者提醒“許許”少喝點酒、早點睡覺。
好像關卿還在他身邊。
在他們的家裏,睡在自己的床上,只要帶着鑰匙打開門就可以親他、抱他、擁有他。
他發現,人活得不那麽清醒時,會開心很多。
謝許拎着酒瓶,對手機笑了笑:“寶貝,你在外面玩膩了就早點回來。”
“生氣了,也不要一聲不吭就走。我哪裏錯了,你告訴我,我改。”
“你……至少給我個改的機會啊。”
他顫抖着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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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的風波關卿一無所知,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出租屋和工作地點兩點一線。
這天他去例行體檢,竟然遇見了高中同學,名叫吳圭,是個醫生。剛好是下午四五點,他讓關卿等一下,等會兒一起去吃飯。
誰知沒過幾分鐘,吳圭走出來,讓他進去。
關卿正疑惑着,聽見吳圭說:“你的血常規……白細胞有點超标,血小板偏少。建議你複查一下。”
關卿心跳空了一拍:“這個是……”
吳圭說:“現在還不能确定,而且你的超标不嚴重,可能性不大——嗯,可能是白血病。”
關卿大腦裏“轟”地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謝許。
如果,如果早知道自己可能會得病,可能很快會死,何必跟謝許弄成這個局面。
如果他都要死了,也拖累不了謝許多久。那麽至少讓他在死之前,再霸占謝許一小會兒。
真的只是一小會兒。
謝許甚至不用記住他,只是陪陪他,讓他不要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就好了。
關卿本質是個害怕死亡、害怕孤獨的人。而對他來說,沒有謝許,無論身處何處,都是孤身一人。
吳圭安慰道:“只是一點點幾率,我是小心起見,你不要太擔心。而且這個病吧,也不是不能治,現在治愈率是蠻高的,方法也很多。
“走,請你吃頓好的。”
吳圭和關卿都是南邊小城的,能在s市遇到也是種緣分,于是兩人便去了家很有名的粵菜館。
關卿興致不高,吳圭十分善解人意,一直給他夾菜,自己也說得起勁。
“說起來,關卿你結婚沒?”
他們都不小了,而且關卿自己還是做婚介的,吳圭想當然的認為他早早把自己推銷出去了。
關卿勉強笑了笑,說:“剛分手。”
“喔……”吳圭撓撓頭,很尴尬,說,“呵呵,我也是單身,沒事兒沒事兒,我不歧視你。”
聽到這,關卿倒是有些意外。吳圭雖然是個beta,但是高大帥氣,而且性格很好,他說:“你要是有需要,我幫你介紹?不收錢。”
吳圭扯扯嘴角,說:“我不打算結婚了。”
關卿看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聊起別的,兩人吃菜喝酒,半醉時吳圭突然問了句:“你前男友是alpha?”
以前,他跟謝許在談戀愛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但大概都知道關卿對象不是beta。
關卿點頭,吳圭接着問:“冒昧問一下,你倆分手……跟你是beta,他是alpha有關嗎?”
關卿擡頭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突然不由分說地席卷了他所有思緒。
如果謝許是個beta呢?
三種性別在義務教育時的學校是分開的,而大學時期,大多數ao已經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才有了三性混校的存在。
如果謝許是個beta,不像現在那麽出衆,只是個帥氣但不奪目的普通男孩。他和謝許也許……也許會在高中乃至初中就遇見。
假如那樣,他一定會去追求謝許,再不要臉也好,一定要追到他。
他們會在抄作業、聽課、打球、戀愛中浸泡一整個青春期,關卿和謝許,一直在一起。周末出去騎車逛街,手牽手大喇喇走在街上,在路燈下擁抱親吻。
然後同居,做着普通的工作,下班帶的大蔥裏夾着一枝玫瑰,生日親手做的蛋糕裏藏着一枚戒指。
然後結婚,領養小孩,一直在一起,到很老很老的時候,也在一起。
關卿怔怔地看着吳圭,不覺已淚流滿面。
吳圭趕緊給他扯紙巾,安慰他。等關卿情緒大體穩定,他才打着酒嗝道:“我前任,是個omega……”
是個俗套的故事。
和關卿謝許相似,吳圭也是在大學遇見了自己的初戀、也是他的前任,兩人相戀多年。對方家世顯赫——想來也是,在現在beta占據80%人口的當下,能養育a、o的沒有什麽普通家庭——且他的家人對吳圭十分看不上。
對方的母親患有心髒病,以死相逼,最終兩人分手。
吳圭也沒有再找,專心工作,而大概三年後——
“就是兩年前那個除夕夜,我出急診,下班回家看見他縮在我家門口,抱着酒瓶凍成一團,已經睡着了,卻還在不斷發抖。”
細節不必多說,總之兩人複合了。“那幾天他一直在發燒,”吳圭看着窗外,笑得很難過,“我起初以為是那天晚上着涼了,說要去仔細地體檢時,他竟然很抗拒,沒想到……”
是白血病。
對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發現得晚,不打算治了。
“那會兒我很恨他。”吳圭捂着臉,“已經要走了,為什麽還要來。他是個膽小鬼,偏要有死亡這把劍懸在頭頂上,才敢來看我一眼。”
“但我更恨我自己。”
吳圭喝了口酒,說:“如果當初……不聽別人講那些閑話,如果當時多看看他,如果當時膽大一點,如果當時沒有放手,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分手之後,他一定過得很不好。白血病有那麽多先兆,有那麽多治療方法……”
卻還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他走前,緊緊拽着我的手,看着我,讓我不要忘了他。
“他那會兒笑得已經不好看了,但是我還是心動地像個傻子。他還說,好後悔,如果能……再多陪陪他就好了。
“我也……好後悔。”
說到最後,吳圭已經泣不成聲了。
大概是因為就發生在身邊,關卿心裏被巨大的震撼和難過席卷,夾雜着恐慌。
吳圭和他前男友已經來不及了。
他和謝許……還有機會嗎?
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了會兒,吳圭勉強收拾好情緒,說:“抱歉,我一直找不到人說這個。”
關卿低落地搖搖頭,吳圭說:“如果,你和他是因為性別或者別的什麽……”
他深深地看着關卿,說:“後悔的感覺很痛苦。我不希望,你将來也像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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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檢查結果的幾天裏,關卿呆在家裏想了很多。
大多是關于謝許。
愛情這種事情,說來也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兩個人呆在一起,老是要猜忌誰愛得多一點,難免會累。
關卿很累。
他只是個普通人。家裏呆着謝許這麽個寶貝,難免有些忐忑,像是突然買彩票中了一等獎,這輩子都不曾這般好運。
所以他習慣遷就,習慣去多愛一點,習慣了……謝許并不是非他不可。
而他身邊的幾乎所有人都在說,謝許離開他,會過得更好。到後來,這個意識在他腦海裏已經根深蒂固了。
嘴上說着,分手是為了謝許好,不告訴他原因是怕他自責。
關卿想,他自己,真的有這麽偉大嗎?
去醫院的那天是個陰天。
關卿拿着裝了檢查結果的文件夾,給謝許打了個電話:
“喂,謝許?我是關卿。”
那邊傳來一陣酒瓶倒地的聲音,靜了一會兒,謝許才啞着嗓子回答:“嗯。”
關卿斟酌許久。
他一邊抖着手拆檢查結果,一邊說:“如果,如果你和江碌沒有在一起……”
他深吸了口氣,問:“我可以去看你嗎?”
想見謝許。
那種幾乎超出他預估的感情在胸腔裏洶湧,讓他在這一刻才那麽絕望地發現,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謝許,喜歡得一塌糊塗。
哪怕謝許不愛他。
他丢掉文件袋,翻到檢查結果那裏。
——陰性。
同時,謝許在那邊哽咽着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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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國,飛機場。
一個男人拖着行李箱,向安檢口走去,行人紛紛側目。
他一雙桃花眼給人溫柔多情的感覺,表情卻很冷漠,混合成一種很迷人的氣質。
路過一張海報時,他挺下了腳步。
海報是某男表的廣告,上面的男人單手插兜,垂眼看着鏡頭,笑得又帥又痞。
男人扯着嘴角,低聲道:“謝許。
“我的東西,該還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狗血白血病?不存在的,本文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談戀愛文hhhh
讨債鬼終于出現啦,他将有有什麽用的表現呢,讓我們來一起期待。
話說,我今晚兩點打算蹭一下玄學,所以明早大概率掉落新的一章
小劇場
“我的東西,該還了吧。”
謝許:喂,110?有高利貸惡意騷擾電話,我明明沒有借過高利貸,真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