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逗完人了, 薛庭欣賞夠童淮震驚、委屈又憤怒的複雜小表情, 脫下校服外套, 折了折,墊到童淮的桌上:“趴在上面睡吧, 軟一點。”
嬌嬌氣氣的小卷毛,趴桌上睡都會嫌桌太冷、書太硬。
這實在是很有誘惑力, 童淮盯着卷起來的校服掙紮了幾秒, 默念:我是直男。
然後堅定地把校服推了回去。
為防止薛庭又把它擱過來, 他還趕緊倒下頭, 趴在桌上就睡。
薛庭:“……”
片晌, 童淮察覺身上一暖。
薛庭把校服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一股清爽好聞的肥皂香味萦繞不散。
童淮別別扭扭的, 想把衣服還回去,扭頭一看, 薛庭已經在認真刷題了。
他捏着校服衣角, 擰得皺皺巴巴,最後還是默默往裏面縮了縮, 表示自己勉勉強強接受了。
薛庭餘光注視着他, 心裏暗暗笑了聲。
童淮趴着睡了一節課, 腦門依舊滾燙。
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 趙茍興沖沖地轉過頭來哔哔:“童哥,你怎麽就倒下了?瞧你這身嬌體弱的, 咱薛哥多心疼。”
童淮的臉悶得通紅, 濕黑的眼睫低垂着, 聞聲勉強睜開道眼縫, 把桌上的書扔過去:“閉嘴。”
“哎別介,我不是來說這個的,”趙茍江湖人稱老狗,不是浪得虛名,腆着臉接住書放下,沖他擠眉弄眼,“班長和學委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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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見薛庭起身離開了,蔫了一晚上,童淮這才有了點興致:“什麽情況?”
趙茍:“就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啧啧啧,那氣場,怪不得老章抓早戀一抓一個準。”頓了頓,他狐疑地看了眼薛庭離開的方向,壓低聲音,“我怕挨薛哥冷眼沒敢說,你和薛哥這氣場也是真的很……”
童淮面無表情地揪住他的後領:“老源。”
“哎,喳。”陳源停下筆轉回頭。
“把你家這個收回去。”童淮冷冷道,“不然他可能不會挨薛庭的冷眼,但會挨我的揍。”
薛庭快上課時才回到教室。
童淮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沒有趁機溜。
外面的雪下得大,薛庭身上還裹挾着一股寒氣,頭發被雪花沾濕了一點。
他把校服給童淮披上了,裏面只穿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愈發襯得人修長俊美、神情冷淡,從走廊頭走到走廊尾巴,暗戀他的女生愣是沒敢湊上去說句話。
童淮聽到同桌的人回來,耳尖動了動,裝死沒吭聲。
随即額上靠來一陣冷意,頓了頓,又收了回去。他睜開眼,是薛庭的手。
正值盛夏時,地面滾燙得可以煎雞蛋了,薛庭的手依舊溫溫涼涼的,冬日就更明顯了。
童淮有點恍惚,忍不住思索,是不是因為他從小到大從未得到過父母真正意義上的照顧?
一杯熱水和幾包藥遞到了面前,薛庭将捂得暖了點的手指輕輕掃過他的眉間:“吃點藥再繼續睡。”
原來他剛才是去校醫室了。
童淮忍不住偷偷撓桌。
不行,還是得跑。
薛庭這樣,他這個直男也不太頂得住。
童淮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吃了藥又趴回去,轉頭在漆黑的窗上隐約看到自己的影子,一頭小卷毛非常打眼。
童敬遠、媽媽、爺爺奶奶都不是卷發,到了童淮,也不知怎麽突然就基因突變,長了頭微微卷曲的頭毛。
他從小就不喜歡這頭頭發,此時看着更覺得礙眼。
心裏有了主意,下晚自習前十分鐘,童淮借口上廁所,書包也不要了,給俞問發了條信息,就先溜出了教室。
翻牆逃課簡直家常便飯,就算是下了雪有點滑也不礙事。倆人翻出牆時,三中的晚自習下課鈴敲響,童淮磨磨蹭蹭地跟着俞問走了幾步,又忍不住看了看手機,怕薛庭問他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去。
幸好沒有。
他像是松了口氣,又很在意,心不在焉地跟着俞問鑽上他家司機的車。
俞問本來想帶童淮去醫院打吊針,童淮強硬拒絕,給司機報了個市中心的地址。
俞問納悶:“大晚上的,你拖着副病軀,還想去打游戲啊?”
“屁,”童淮又看了眼手機,漂亮的臉沉着,“我去幹大事。”
俞問:“大事?”
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一路上童淮都在偷偷看手機,動作明顯得俞問都不好意思裝瞎:“等誰的電話?你爸的?”
“……”童淮摁熄屏幕,“等你爸的,我跟他舉報你抽煙。”
四十分鐘後,車子徐徐停在了童淮指定的幹大事的地方。
俞問跟着他下車,東轉西轉的,模糊感覺這條路有點眼熟。
直到童淮腳步一停。
他擡頭一看。
南星美發。
俞問:“……”
翌日清晨。
冬日的序幕仿佛在大雪降臨時才遲遲拉開,早晨六點五十,天幕仍是黑壓壓的,大街小巷都空着,遠處高聳的辦公樓上零星亮着燈光,最熱鬧的莫過于學校。
臨岚的雪像是開了閘,下得沒完沒了,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學校清處條路,操場和邊道上的雪地上仍然充滿了學生們不安分的腳印,表明到此一游。
盛夏和金秋都過去了,整座校園被塗抹得白茫茫一片。
童淮跟着俞問睡了一晚,一會兒你把我踹床下,一會兒我把你蹬床邊,固若金湯的兄弟情差點因此破裂,早上誰都沒起得來,要死不活地爬起來上學,還差點遲到。
六點五十九分,臨早讀還有一分鐘,童淮準時踏進了三班教室。
門一開,大夥兒的目光下意識轉過來。
霎時,包括許星洲在內,所有人都倒嘶了一口涼氣,或有聲或無聲地發出一句——
“我日。”
童淮那一頭标志性的天然卷被拉直了。
高一剛開學時,俞問還沒打着打着變成了校霸,童淮還沒變成校霸他爸爸,兩人的傳說還沒有流傳出來,其他班女生偷摸向三班的人打聽童淮時,都是問:“你們班那個卷毛……”
三班的小卷毛簡直是衆所周知。
現在三班的小卷毛沒有了。
童淮原先有種洋娃娃般的精致,現在拉直了頭發,整個人仿佛變了個樣子,瞧着像個驕矜的小少爺。
看着很奇怪。
倒也不是醜,就是看不習慣太別扭。
童淮的腦回路正常人一向理解無能,很難解釋自己是怎麽一時沖動,跑去把頭發拉直的。
俞問昨晚都懷疑他是不是把腦子燒傻了。
童淮其實也不太習慣,在早自習鈴聲裏,頂着全班滿是震撼和問號的目光,強自鎮定下來,像只鬥勝的小公雞,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角落,故意撩了把頭發:“讓讓。”
看到了吧,老子很直。
薛庭真的麻了:“…………”
他的确沒想到童淮能幹出這種事來。
見薛庭不吭聲,童淮喜滋滋的,覺得自己翻身打贏了漂亮的一仗,頓時舒了口氣,忍不住又摸了摸頭發。
微卷的頭發拉直後略長,剛遇到老章,老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居然忘了跟他計較頭發不能過長的問題了。
不過這下薛庭該放棄了吧?
他都用頭發來證明自己筆直筆直了。
一把直尺算得了什麽,頭發才是他的本體!
下了早讀,童淮來不及跟薛庭嘚瑟,其他人就紛紛圍了上來,跟圍觀一頭穿越而來的史前大恐龍似的,充滿驚詫:“童哥,你受什麽刺激了?”
“我還以為咱班又轉來了個新同學。”
“靠,咱班的吉祥物形象變了。”
“瞅着就跟個小姑娘似的。”
最後,衆人七嘴八舌地得出結論:“你還是卷點好看。”
童淮:“……”
童淮現在敏感得很,聽不得“彎”“卷”一類的詞,猛地卷起語文書,憤怒趕人:“去去去,不好好學習,關心我頭發幹什麽?我人跟頭發一樣直!”
大夥兒哈哈狂笑着溜回去,還不忘抓緊時間朝薛庭喊:“薛哥,咱小童不知道抽的什麽風,您別嫌棄哈!”
童淮趕完人,感覺自己的感冒都要被氣到自愈了,憤憤地坐回來:“這群兔崽子。”
他瞟了靠在椅背上抱手望着他的薛庭,卡了下殼,又支支吾吾地重振雄風:“看到了吧,昨晚只是意外。”
豈料薛庭靜靜看了他片刻,張口卻道:“對不起。”
童淮愣住。
“是不是我逼得你太緊了?”薛庭的聲音很沉很緩,“下次不要做這種事。”
童淮迎着他的眼神,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就跟做錯事似的,手不是手腳不是腳。
薛庭逼他逼得很緊嗎?
沒有。
他像往常一樣對他,既沒有越界行為,也沒有死纏爛打狂追濫堵,除了目光和語氣都溫和了許多,藏着些許的、只有他們看得懂的喜歡外,其實什麽都沒變。
童淮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上課鈴打響了。
許星洲拎着保溫杯走進教室,剛還鬧哄哄的教室慢慢安靜下來,等待第二道正式鈴。
童淮猶豫了下,在桌底下給薛庭發消息。
-不卷很直:你生氣了嗎?
薛庭的手機震了震。
他眼睫低垂,看了眼消息,語氣淡淡:“沒有。”
-不卷很直:……會不會是咱倆走得太近你産生了錯覺?我們當朋友就很好
“不好。”
上課鈴響起,呂子然喊“起立”,桌椅板凳哐哐嘎吱的挪動聲零零散散地響起,班裏的同學站了起來。
薛庭把童淮的筆碰下桌,示意他去撿,随即也彎下腰。
桌底下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他們在“老師好”的喊聲中無聲對視,童淮的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薛庭把筆遞過去,卻沒放手,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小少年,輕聲道:“不是錯覺。”
童淮沒來由的心慌,下意識放開了筆。
他聽到薛庭說:“朋友不會在這種時候想吻你,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