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晁汐跟着曲玄的壁虎慢悠悠地走。
這個小家夥雖是曲玄的毒物,長得卻意外的喜人。通體金黃色,扁圓的腦袋上鑲嵌着一對琥珀色的大眼睛,它不怎麽吐信子,大大的嘴巴向上彎着,看起來像在微笑一般。
壁虎似乎怕晁汐跟丢了,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晁汐有沒有跟上。
晁汐被它可愛的樣子萌到,反而停步不走了,彎腰在小道旁的草叢中摘下一株狗尾草。
壁虎走了一段距離,照例回頭,看到晁汐遠遠地落在後面,壁虎晃了晃腦袋,彈跳起來調頭回去找晁汐。
晁汐看着金色小不點急急忙忙地朝自己奔來,笑着就地一坐。
晁汐知道這種小毒物有靈性,也許曲玄能通過它聽到自己說話。
等壁虎靠近了,晁汐便指着自己被其他毒物咬傷的小腿,說:“我的腿又疼又癢,很難受,走不動了。”
壁虎在晁汐腳邊徘徊了一陣,揚起腦袋看他。
“你知道難受是什麽感覺嗎?”晁汐問它。
壁虎吐了吐舌頭。
“不知道嗎?”
壁虎眨巴着眼。
晁汐彎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突然按住壁虎的尾巴,從背後拿出狗尾草撓它癢癢。
壁虎受了刺激,掙紮了幾下,晁汐以為它要斷尾逃脫,沒想到它身上的金黃皮膚一點點褪色變白,短小的四肢繃直變僵,最後幹脆一動不動。
不是吧,才這種程度就開始裝死了?你主子好歹是五毒教主,作為她的毒物你也太弱了吧。
晁汐被壁虎不敬業的演技搞得無奈又好笑,用手指戳了戳它石化的身體:“別裝了,我知道你沒死。”
壁虎還是一動不動。
“你可別死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晁汐趴下來,湊到壁虎面前,交心般和它說話:“小壁虎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假死是你的生存絕技,如果我會這種技能就好了,起碼能在危急時刻救自己一命。”
“你要帶我去的地方也許是我生命的終點,所以我們走慢一點好嗎?”
壁虎的眼睛張開一道細縫。
晁汐看到了,繼續說:“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沒有價值。我才二十一歲,有仇未報,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做。我年少輕狂,無意冒犯尊上,雖然姐姐只是讓我去刑房領罰,但我隐約感覺我去了就出不來了。”
“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晁汐苦笑一下,“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一定好好報答姐姐的恩情,誓死效忠‘聖’教。”
壁虎抖了抖短腿兒,睜開眼睛,活了過來。
晁汐和它四目相對,壁虎琥珀色的瞳孔靈動的轉來轉去。
晁汐抿唇,嘴角上揚。曲玄,聽到這些話,你的心會動嗎?
壁虎爬上晁汐的小腿,伸出舌頭在他的傷口上舔舐。
它的舌冰冰涼,觸碰到傷口有一點微微刺痛,但很快刺痛感就被一種清涼的舒适感代替。
它在為晁汐療傷。
毒物分種類,有攻擊型,有防守型,還有治愈型。這只壁虎就是後者,它擅長偵查帶路和治愈傷病,所以它一旦遭受外界的刺激就會迅速用假死來保護自己。
壁虎給晁汐治完傷,小腦袋一直甩來甩去,晁汐明白它在催自己上路。
晁汐站起來,看着前方,道:“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帶路吧,小壁虎。”
晁汐繼續跟着壁虎走,這次壁虎的行進速度快了很多。
走完彎彎曲曲的玻璃棧道,晁汐來到平地上,極目是一道圓弧形的黑色城牆,牆下有一扇金漆獸面城門,門口有四個黑衣人把守,熙熙攘攘的聲音從牆內傳出,過了這道門,便是總壇最熱鬧的外區。
晁汐剛打算過城門,還沒走進,厚重的城門就開了,三個男人從門外走進來,守衛看到他們立刻屈膝行禮。
晁汐發現中間的人是江池,在他左右的男人各自帶着鬼臉面具,一副來者不善的氣勢。晁汐趕緊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壁虎愣一下,竟屁颠颠地跟着晁汐一起躲。
江池走過城門,直接上了棧道,看樣子是往自己的住處走。
晁汐皺眉看着江池走遠,他帶這兩人回去是什麽意思?如果自己還在房間,豈不被他們抓個正着?
晁汐下意識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走向城門。
守衛攔住他,伸手要通行證。
晁汐指着壁虎說:“我是曲玄長老的人。”
壁虎順着晁汐的腿爬到他的肩頭,像人一樣直立起身體,晃動前肢比劃了一陣,守衛點頭,打開城門放行。
晁汐前腳出城門,站在左邊的守衛就抓了抓頭,迷惑道:“中午我看到江池長老抱着一個人進來,和剛剛出去那個人很像。”
另一個守衛說:“你看錯了吧?江池長老和曲玄長老素來不和,剛剛那人說自己是曲玄長老的人,江池長老怎麽可能抱他。”
左邊的守衛也納悶:“也許是我記錯了,但是那個人有點可疑,要不要向上彙報一下?”
“拉倒吧,別疑神疑鬼沒事找事。”
“哦。”
晁汐來到外區,只見這裏人來人往熱鬧得很。外區在地圖上的顯示就是一座城,這裏基礎設施完善,有接待區,有工事區,也有生活區,長老以下有資格進入總壇的邪師可以在這裏暫時落腳。
晁汐駐足四下觀望,越看越覺得自己小瞧了邪教,這裏就像一個孵化器,給邪惡力量提供生存保護的同時又不斷繁衍新的罪惡。
江池曾說世間本無正邪善惡之分,不過目的和立場不同。晁汐沒看過邪教所謂的教規,估計這句話是教規的開篇導語。
晁汐出神的時候,壁虎在他腳背上彈跳,好似在提醒他走路要專心。
這個小家夥真可愛,不是曲玄的毒物該多好。
晁汐跟着壁虎來到刑房,這裏窗明幾淨滿屋香氣,若不是門口匾額上寫着“刑房”兩個大字,晁汐還以為自己到了清雅茶室。
邪教的裝飾風格大大出乎晁汐的意料,正是應了一句話:越缺少什麽,越愛炫耀什麽。把一個血腥黑暗的刑房弄得這麽雅致,難道就能掩飾裏面的污糟嗎?
晁汐雖然打心底厭惡這裏,表情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像個懵懂的少年,對一切都很無知。
刑房受罰也需要登記,壁虎爬上玻璃長桌,對着面無表情的登記人,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登記人仔細聆聽壁虎說話,期間不時擡眼看晁汐。
經過一番奇異的交流,登記人點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推到壁虎面前,說:“好,我知道怎麽做了,這是刑房給使者的一點小心意。”
壁虎用腳撥了撥盒子裏的東西,抱起來就跑了。
登記人合上登記本,站起來,對晁汐說:“你,跟我來。”
晁汐走了幾步,問登記人:“我會死嗎?”
登記人回頭,僵硬的面部有了一絲松動,他陰冷的目光在晁汐臉上來回掃視,最後咧開嘴道:“不會死,但會生不如死。”
晁汐好像被登記人的話吓到了,臉色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嘴唇微微顫抖。
害怕登記人見多了,但像晁汐這種單純害怕而不求饒的很少,登記人的目光落在晁汐的薄唇上,問:“你今年幾歲?”
“二十一……”晁汐戰戰兢兢地回答。
“不算很小。”登記人說,“來這裏最小的年紀是十七,你和那孩子看起來差不多大,但他比你機靈。”
“啊?”
登記人看晁汐一臉茫然,搖了搖頭道:“人心都是肉長的,聰明的人懂得怎麽減輕痛苦。”
晁汐不好意思地撓頭:“對不起,我有點笨,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是相當笨。”登記人開始嫌棄晁汐了,白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偏偏腦子沒長好。
“額……呵呵。”晁汐尴尬地笑笑,問:“能明示嗎?”
登記人說:“用身體滿足我,用刑時我可以給你降低強度。”
“我是男的。”晁汐不可思議道。
登記人無所謂道:“男女都一樣,只要有入口。”
登記人完全把人當洩欲的工具,還禍害未成年人,晁汐忍住一掌拍死他的沖動,淡淡道:“我有病。”
登記人沒想到晁汐竟然這樣敷衍他,登時不高興了:“什麽病?”
晁汐指着自己的嘴巴說:“我口腔化膿,經常會吐血水,不信你看。”晁汐咬破口腔壁,猛吸了一下,一口血噴在登記人臉上。
登記人猝不及防,被血噴了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晁汐冷笑了一下,又控制好表情,慌忙用袖子去擦登記人的臉:“對不起,對不起,一時沒忍住把你的臉弄髒了。”
“草!”登記人眯着眼睛罵道:“你故意的!媽的,血這麽腥,不知道有多少細菌。”
“我真沒騙你。”晁汐說。
登記人扯過一張也不怎麽幹淨的帕子擦了擦臉,不死心道:“不用口,用……”
“我下面也有問題。”晁汐打斷登記人的話,“重度痔瘡,還……還有那種難以啓齒的傳染病。”
“滾滾滾!”登記人一把推開晁汐,像躲病毒一樣躲着他。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趕緊滾進一號刑室。”
晁汐還要用手去拉登記人,哀求他:“你看我都這麽可憐了,能對我輕點嗎?”
登記人避開他的抓扯,怒道:“你這麽髒,我不弄死你已算仁慈,再逼逼,惹毛我沒你好果子吃。”
晁汐不糾纏他,擡頭看了看挂在門上的編碼,大步走進一號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