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風流花

第28章

荀珩穿過霧空，來到一片記憶牆前，牆上密密麻麻，全是晁汐的回憶點滴。有人間的，有天宮的，還有他做司水龍王時的。荀珩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只小水母還稱記性不好，靈臺裏放着這麽多回憶。

荀珩從晁汐還是凡人幼童，去聖山拜仙師時看起。

“晁汐，你為何要修仙？”師父問。

晁汐相當耿直：“因為我怕黑，怕鬼，更怕死。”

師父笑：“修仙先修道，修道要除魔衛道，你怕鬼，這道便修不成。”

晁汐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師父說的不對，怕鬼才要修道。我娘說學會道術自然就不怕鬼啦。”

師父：“你還怕黑，那你夜裏如何克服恐懼？”

晁汐：“大聲念頌南無阿彌陀佛。”

“……”師父立即轉身關門：“你走錯地方了，學佛在隔壁，出門右轉下山去。”

晁汐扒在門上哭唧唧：“師父父～～～～～～我說錯啦～～～～～是急急如律令～～～～～嗚～～～～”

荀珩彎起唇角，小水母從小就皮麽。

荀珩又點開他少年時。

十四五歲，一身青衣，腰上別着個八寶葫蘆，左手舉着神機妙算的旗，右手盤着核桃，逢人便熱情相問：“姑娘，算一卦不？不準不收錢。”

“公子，我看你面帶菜色，腳步虛浮，必是腎陽虧損，我有仙丹保你藥到病除，一兩銀子一顆，童叟無欺。”

“大爺，你家最近是否家宅不寧，人畜不安？我跟你講，我專業鎮宅五百……咳咳五年，被我看過的人家，旺丁旺財，福澤後代，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大爺橫眉怒道：“朕的家國平安，福運昌隆，才有閑情微服出巡，你這黃口小兒滿嘴胡言，來人，将他拿下！”

“……聖上？啊哈哈，小民眼拙，打擾了！”晁汐一溜煙，跑得比兔子還快。

荀珩笑着搖頭，小水母能順利修仙，必須感謝這位皇帝的不殺之恩。

人間皆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荀珩跳過，點開他出初入天宮時。

這時的晁汐已脫胎換骨，一襲白袍，身姿缥缈，靜靜站在通關門前等着入仙籍。黑眸深邃睿智，渾身透着一股清冷卓然之氣，在一衆散仙中尤為出挑。

錄仙籍的仙官讓他自報情況。晁汐挺胸昂首道：“晁汐，男，凡人羽化登仙，一身正氣，兩袖清風。”

仙官懶懶道：“兩袖清風的靠邊站，下一位。”

下一位上前往仙官手裏塞了一個包裹，仙官給了他一個懂事的眼神。

原來如此。晁汐退出通關門，在天河邊撿了一些小碎石，用黑緞包好，又優哉游哉地走到隊伍後面，等着下一次過關。

很快輪到晁汐，仙官看了他一眼，正準備給他一個[待審查]的牌子，晁汐微微一笑，從袖口裏摸出黑緞包：“這是我家鄉的特産，極品夜明珠，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仙官接過包裹就要打開，晁汐卻按出他的手說：“這裏面有十二顆夜明珠，一旦打開，光芒萬丈勝過日月，耀眼的東西适合私下欣賞，況且這裏人多口雜。”

仙官覺得晁汐所言有理，便将黑緞包放進袖兜裏，笑眯眯地遞給晁汐一塊[優秀卓越]的牌子。晁汐接過牌子，潇灑離去。

荀珩能想象出仙官被他捉弄後，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不過，晁汐的确聰明，若不是他存放着這段記憶，荀珩還不知道天宮仙官如此腐敗，回去以後定要嚴查。

下一段記憶。

晁汐提溜着一只火羽極樂鳥，在荀珩的紫樂宮門前打轉，還自言自語：“遞了四次拜帖都被拒之門外，紫胤天尊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哼，既然正門不讓進，那我就想別的辦法。我不信，有我晁汐進不去的地方。”

然後，是一系列的打洞爬牆行為。晁汐在第九次被仙童抓住叉出去後，仍然锲而不舍，第十次終于成功找到進入紫樂宮的竅門——和荀珩的鄰居太白搞好關系，得知兜率宮中的仙井和紫樂宮的仙井相連，便從井口下水，游到紫樂宮去。

晁汐從井口冒頭的時候，荀珩剛好從井邊經過，二人四目相對，兩兩無言，場面一度尴尬到極點。

還是晁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率先打破沉默：“呵呵，那個……我是新來的淨水小仙，不熟悉路，原本是要去兜率宮的，哈哈……哈……”

荀珩對這個不速之客毫不在意，只淡淡道：“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說完，多餘一眼都沒看晁汐，直接走了。

晁汐看着荀珩的背影，半天回不過神：“啧，難怪這麽難見，傳說中的紫胤天尊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哎，忘了自我介紹，下次再見面，你會認得我嗎？”

下次見面時，荀珩顯然不認得他。瑤池酒會，仙樂聖音，霓裳輕舞，荀珩坐在天帝身側無甚表情，彷如一尊美玉雕成的石像，灼灼其華又帶着生人勿進的疏冷。

晁汐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神仙聯誼會，非常興奮，手持瓊觞，穿梭于各位仙官之間，談笑風生，開懷暢飲。

桃花釀喝時清淡，後勁卻大。酒過三巡，晁汐面染桃色，醉眼朦胧，側卧在軟榻之上，看到面前果架上有紫藤葡萄，便伸長脖子，暈暈乎乎地用舌尖去卷葡萄的果實。卷了幾下沒卷着，晁汐抿唇皺眉，搖搖晃晃地坐起來，寬大的袖口被他的腿壓着一角，他這一動，薄衫順着肩膀滑落，露出半邊胸膛。

衣不蔽體，晁汐并未在意，伸手摘下一顆葡萄，放在眼前瞅了瞅，确認是吃的，才将葡萄放在齒間輕輕一咬，豐富的汁水順着他的嘴角流到胸前。鄰座的仙官靠過來提醒他注意形象，晁汐眯眼輕笑，口齒不清道：“诶～～這裏又不是淩霄寶殿，不必顧……呃……顧及形象。你看，天帝還左擁右抱呢，呵呵……放、放得開，才盡興。”

這時，荀珩下殿準備離席，路過晁汐身邊，晁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勾魂的桃花眼中情意綿綿，五彩雲霞映在他的黑瞳裏化為銷魂蝕骨的風流：“嘿、嘿嘿……那個誰，給我斟酒，我還、還能喝。”

荀珩垂眸睨他一眼，冷冷道：“放手。”

晁汐仰頭望着荀珩，看了半響，不僅不放，還緩緩站起來，左腳打右腳撲在荀珩身上，笑嘻嘻道：“不放又如何？”

荀珩耐着性子，再一次重複：“放手！不然……”

“不然怎樣？”晁汐打斷荀珩的話，把玩着荀珩腰間的玉墜，“酒會呢最重要的開心，你為何板着臉？有心事麽？我最擅長排憂解難，不如我們一邊喝酒一邊暢談，我保證讓你開懷大笑。對了，我叫晁汐，日兆晁，三水夕。”

荀珩用力扯過衣袖，推開晁汐，拂袖而去。

玉墜被晁汐扯下來，晁汐搖晃着玉墜對荀珩的背影喊道：“我叫晁汐，我叫晁汐，我叫晁汐。你要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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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珩的手放在左胸口“潮汐”的印字上，溫柔道：“你在我胸口印字是怕我記不住你的名字麽？小狐貍，你已成為我永恒的心魇，就連每日坐忘也無法忘掉你的名字。”

晁汐的憶境讓荀珩更了解他。平時他看起來沒個正經，但在大事大非面前他卻有着自己的堅持，甚至不惜舍生忘死。鬥法相，戰群妖，治惡水，救天嬰，哪裏不太平哪裏便有他的身影。

他常說一句話：盛世天下佛門昌，道家深山獨自藏。亂世菩薩不問事，老君背劍救滄桑。①逢亂必出，泰心超然，修仙者當以他為榜樣。

荀珩退出晁汐的靈臺，為他合好衣襟。晁汐不知在做什麽美夢，睡着了都在笑，荀珩就這樣凝視着他，直至晨光破曉。

“哐哐——嘩啦——咚咚——”晁汐被一陣雜亂的搬東西聲吵醒，揉了揉眼，下意識往身邊摸了摸，沒人。雖然知道結果，但晁汐還是免不了有些失望。

晁汐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打開房門，被眼前的亂像搞懵了。桌椅板凳，銅像法器，各類文稿書籍把卧室外面的走廊堵得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哥，你大清早在搞什麽？”晁汐扒拉開面前的桌子，站在走廊中間大聲問道。

朝初陽從一個立櫃後面伸出頭：“搬家啊。”

“無緣無故搬什麽家？”晁汐納悶道：“你欠高利貸了？”

“去～～～我是給天尊滕一間房出來。從今晚開始，天尊要常駐咱家了。哈哈……”朝初陽高興得很。早上朝初陽睡得夢裏糊塗，荀珩突然出現，并他吩咐空出一間屋子，晚上會過來辦公。朝初陽瞬間清醒，連連點頭。天尊親自鎮宅，人間怕是沒誰家有這種頂級待遇了。

“你在逗我？”荀珩不染塵世，怎麽可能常駐人間。

朝初陽說：“我逗你需要做得這麽逼真？你趕緊洗漱，下樓去吃飯，早飯我已經放在桌上了，不要杵在這裏妨礙我做事。”

晁汐撇了撇嘴，正要下樓。朝初陽又喊住他，問道：“小夕，昨晚你和天尊嗯嗯成功了嗎？”

說起這事，晁汐沒好氣道：“天尊是你召來的？”

“是啊。”朝初陽抖了抖眉，一臉得意。“我一個人的法力就能召來天尊，是不是很厲害？”

晁汐翻了個白眼：“你召天尊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他來的時候我正在看你那些鈣片，有多丢臉你知道嗎？”

朝初陽不以為然道：“沒什麽好丢臉的，這是增進你倆感情的潤滑劑。人有七欲，精滿自溢，你是成年人了，不要壓制自己的天性。看看片纾解自己，順便學點知識，解鎖姿勢，對你有好處。天尊看到說你什麽了嗎？”

“他能怎麽說？不過你得換個電腦顯示器了。”

“啊？為什麽？”

“黑屏了。”

“……我剛換不久啊，怎麽又壞了？賣衣服的坑我就算了，賣電腦的也坑我，斃了狗！”

晁汐懶得解釋，跳過這茬，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到樓下沒人，便問：“白逸潇呢？”

朝初陽哼哼兩聲：“那家夥說要出去找房子，七點就出門了。他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粘着你。小夕，天尊來了，你最好和白逸潇保持距離，免得天尊吃醋。”

荀珩會吃醋？那母雞都能飛上樹。

作者有話要說：

PS：①道佛說“盛世無道，亂世無佛”。

更新時間恢複為：每天早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