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誘難當

第9章

「我不想吃……」

「咳咳……」

「我說不想吃！！」

原枯楊幾乎是大怒着想要把送來的膳食打翻，兩個侍從面面相觑，侍從甲道：「二城主，你的身子虛弱，若是不吃，恐怕對孩子不好……」

「呵！我就是想讓它不好怎麽樣！！」原枯楊幾乎想要大叫幾聲，憑什麽憑什麽！！他從小到大都看着原朽巽一個一個男女摟過去愛過去，他只能壓抑着越來越奇怪的心思，尋了借口去靠近他，現在更是，好不容易想要找機會斷掉，他竟然讓自己有了孩子！！

難道說，他日後也要回去，看他三妻四妾，左右擁抱，好不快活麽？

侍從乙道：「二城主，淩城主說你是妊娠時期有的抑郁，你要放松……放松……」

「松你個頭！我不想吃，你們拿下去！」

原枯楊邊說，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好似連肺也要咳出來。一定是因為懷着孩子的緣故，他竟然會日日做夢，夢見原朽巽摟着別人向自己耀武揚威……

該死的，他才不要聽他那些狗屁的話，與其日後真的如自己母親一樣，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和別人在一起，他還不如現在就和孩子一屍兩命，也好過那孩子未來的命運和自己一樣。

「二城主……」兩個侍從對視一眼，終于告退，「屬下告辭。」

走出房門，關上，一個去尋淩雲霄希望他能想辦法，一個，卻是飛鴿傳書回拈花城。

若是原枯楊再這樣下去，恐怕……

「你不想活了？」淩雲霄端着一碗藥和粥，走進房門，原枯楊本是呆呆地看着床頭，聽見他的話，咳嗽一聲，低聲道：「被不愛自己的人設計成這樣，我為何還要活下去？」

淩雲霄只淡淡笑了一下，道：「你做了很多天的噩夢，所以你難受。」

原枯楊疲憊不堪地道：「再這麽下去……我就算不想死也死了……」他并非真的想要輕生，但看見飯菜就沒胃口，看見酸梅勉強有些，但又不能吃太多，日日又是嘔吐又是頭暈，再想到害自己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說不定正快活逍遙的左擁右抱，哪還有半分心情和胃口？

淩雲霄細細地打量着他，才不過幾日，他就骨瘦如柴了，上一個這樣的人，他看見過的，是挑雨城中的東方冉，東方冉是因為他哥哥愛他但又對他很壞，所以難受，而原枯楊，卻是因為相思病，不但相思，還吃醋，妒火左右折磨着他，還有懷孕的恐慌。

「你在懷孕，多的藥我也不能給你開，之前安神的膳食你也沒用，以後……我為你熬制藥粥如何？」

原枯楊勉強點點頭，道：「有勞淩大哥費心。」

淩雲霄坐于床邊幫他把脈，「你思緒太過雜亂，除此之外，我每日會再給你熬一碗紅棗湯，不管多難受，你都要喝下去，否則……」

「否則我越難受，越不吃藥，就更難受……惡性循環。」

淩雲霄笑道：「你這不是都知道嗎？」

原枯楊好歹也學過一點醫術，但是人的心思一旦煩躁起來，哪怕知道是對的，也忍不住不想要娶遵守。「我只是太難過了……」

「你是相思病，我會為你再開點簡單的藥，治療相思之症，不過是藥三分毒，也不能多吃。」

原枯楊點點頭，淩雲霄幫他躺下，道：「睡吧，你現在這身子，就算一天睡七個時辰，那也是可以的。」

原枯楊低聲道：「一天睡七個時辰豈不是要變成豬一樣胖了？」

淩雲霄輕聲道：「就算你現在和豬一樣胖，等孩子生下來後，也很快就會瘦回去的。」

原枯楊的眼睛竟然紅了，「好……好……」

他的話語略有些哽咽，卻是真的脆弱中有幾分感動。淩雲霄替他蓋上被子，走出房門，侍從甲乙正在外面等他。

「朽巽什麽時候來？」

「回淩城主，屬下已發去好幾封信，不知道城主他……」

淩雲霄低聲道：「恐怕他沒收到信，這麽久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你們留下，按照我給你們寫的藥方每日抓藥，必須讓枯楊吃下，我回三島六城一趟。」

「是！城主！」

淩雲霄雖然已非城主，但三島六城的人都很敬重他，仍舊尊稱他為城主。

淩雲霄快馬加鞭趕到渡口，又雇了一艘大船讓其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三島六城。離三島六城還有幾裏的時候，他卻是從夾板上夾了幾片蘆葦枯葉，扔到水面上，一路扔一路飛，只扔了五片蘆葦，竟然在水面上過了幾裏。

船夫吃驚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他往哪裏去。三島六城有特定的島外迷陣，外人輕易無法進入島內。

差點駭破了膽子，船夫連忙往回趕，來的時候因淩雲霄給的銀子而卯足了速度，回去的時候也因淩雲霄的如仙如鬼的身姿而更快了幾分。

潛入城主府，拉了個下人打聽原朽巽的下落，下人認出他的标志，十分激動地道：「城……城主在吟月亭。」

淩雲霄來到吟月亭。看見原朽巽與一衆美人一起飲酒笑鬧，皺起眉頭。

「城主……你怎麽好久才和我們玩一次？難道真的是惦念你那弟弟？」

「對啊城主……我們好想你。」

原朽巽嘴角帶笑，眸子卻是深黑的冷淡，「我自然也是想你們的。」

「若是想我們，城主可要把這杯酒給喝盡了！」

「對啊對啊。」

原朽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微微一笑，道：「你們誰若是能喝幹壺裏的酒，今晚……我就與誰在一起。」

淩雲霄腳步頓了頓，走進吟月亭。

「朽巽。」

原朽巽桃花目中帶着醉意，見來人是他，露出個笑容，「淩大哥，稀客稀客……來，與我們一起飲一杯酒？」

「你可有收到來自中土的信？」

「中土的信？」

原朽巽面上泛冷，「我可是一封都沒有收到，他翅膀長硬了，膽子養肥了，準備走了，不讓手下寄信回來，于我有什麽幹系？就算他死在外面——」

「你不出島去看他，他可能真的會死在外面。」

「什麽……」原朽巽猛然起身，打翻了杯盞，衆信月居中美人們面面相觑，識相地退下。

「你給他吃了孕子丹，是不是？」

「是……可他……」

「他懷有身孕，心中想你，又覺得你會在這裏左擁右抱……」看了眼那四下散掉的美人，輕嗤一聲，「他自然是懂你的，所以他心中不愉……」

「他……既是不愉，為何不回島？」

「回島看見你和別人在一起然後更氣麽？」

「……」

淩雲霄緩下聲音，道：「朽巽，他現在懷有身孕，容易東想瞎想，恐怕有些抑郁的症狀，加上你們兩個……在他想來并不是兩情相悅，他出島好似是為了和你斷幹淨，如今斷不幹淨，心中郁卒，更是難受……他連日做了快一個月的噩夢，飯也吃不下，整個人都瘦成了皮包骨，我就算想給他開藥，他喝了吐掉，不想喝，我也是沒有辦法……」

原朽巽的聲音竟似有些澀然，「他不肯回來？」

「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你難道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舟車颠簸，前來見你？」

原朽巽沉下臉，道：「好，我知道要怎麽做了，你……淩大哥你幫我照顧好他。」

淩雲霄颌首應允，留在拈花城，看着他處理好城中事務甚至是扶風城的事務，才帶着他一起回中原。

「枯楊……你怎麽瘦成這樣？」原雨卿将原枯楊扶起，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取了那碗藥來喂他。

原枯楊孕吐反應太過嚴重，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反胃想要吐出。原雨卿連忙替他拍背，招呼白玉衡讓他去取些水來。

白玉衡皺眉看他們兩個親密，想上去狠狠分開，但他已傷害自己的心上人太深，若是現在發作，實在不好，反正原枯楊是已有心上人的……

忍着氣，白玉衡也沒叫下人來，當真自己去打了一盆水，而後還取了幹淨的毛巾放在一邊。

「雨卿……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我聽說了你的事情，過段時間，我和你一起去拈花城裏住……」

「不行！」白玉衡實在忍不住出聲阻止，「小小你也身子骨虛弱——」

「雨晴還在拈花城，我不能扔下他。」

「你不過是為了一個承諾照顧他而已，何況你給他留下的資産也足夠他吃喝一輩子了……」

「玉衡……」原雨卿咬住嘴唇，略帶了些哀懇地看他。

白玉衡沉默半晌，「好，不過我也要去。」

原雨卿松了口氣，将白玉衡端來的水放在床頭的凳子上，毛巾沾濕了，将原枯楊身上的虛汗擦掉。

「我看你這副樣子，有些不對勁……」

原枯楊咳嗽一聲，道：「我先天不足……往日裏還好，誰知道竟會有人設計我……讓我懷孕，咳咳……咳咳……這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就是淩大哥，他也無法現在給我治療，只能等生完之後……」頓了頓，他又續道，「如果我有命等到的話。」

「你這樣說喪氣的話，可非是讓別人心頭難過？」原雨卿将他衣襟解開，替他擦拭上半身，白玉衡在一旁看着只覺得忍無可忍，上前就要搶過來。

原雨卿瞪他一眼 ，道：「你出去。」

白玉衡道：「我為什麽要出去？」

「我要給枯楊擦全身，你別看。」

白玉衡冷冷道：「那你不是看到了？」

原雨卿皺眉道：「我與枯楊朋友之義，絕不會起什麽奇怪的心思，你……你那般花心的性子……」

白玉衡心中一怮，竟無法拒絕他，「好……我出去，不過你不能和他過于親密。」

原雨卿點頭應允。

原枯楊等他出去後，才抓住他的手，道：「他現在對你好麽？」

「他現在……對我挺好的。」原雨卿苦笑一聲，「看來我也只能和他在一起了，樓中這麽多疼我的人，我……我不能讓他們再擔心。」

「我聽說白玉樓樓主，也是個風流人物，雖然知道他模樣身份的人很少，但少數那幾個人描述出的他，已是十分風流。」

「他也不算……只不過是當年有一擲千金，甚而……甚而要休了我娶一位病重的姑娘，那姑娘很美，而她生的病，需要別人将精血給她……精血若是給了別人，自己身子骨就會虛弱，玉衡想給，我不肯，所以我把精血給了她……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楚玉衡找我回來，到底是愛上了我，還是因為看我可憐，想補償我。」

「原來……你竟比我慘得多。」

原雨卿将沾滿汗水的布巾投入水中，擰幹後又替他擦背，「慘與不慘，不過是自己願意而已，枯楊，你可想好了未來要怎麽做嗎？這孩子……」

原枯楊身子一僵。

原雨卿頓了頓，續道：「若你怕因為孩子，而與不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可以把孩子給我和玉衡養。」

原枯楊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是怕這個……我只是每當想着這孩子身上也有他的一半血液，總覺得自己……好像……原本應該是快活的，但大抵是因為這孩子不是他生出來的而是我生出來的，而他又和那麽多人在一起過，我卻只有他一個，我也想和別人在一起，讓他嘗嘗我的難過。」

「但是你做了之後，難道不會後悔？」

原枯楊一怔，低聲道：「我……不會。」

「你若是真的不會後悔，現在恐怕已經成了，想必你只是說的氣話，之前就算真的着手去做，也只是想氣他。」

原枯楊紅着眼，道：「我是只是想氣他……但……但說不定某天，我就做了。」他幾乎想哭出來，而哭的同時，又連連咳嗽、幹嘔。

原雨卿連忙幫忙調整他的坐姿，讓他好受些。

原朽巽在外面站了半晌，沉默。

白玉衡道：「你不進去？」

「我聽聞白樓主曾經做過一件很傷自己夫人心的事情。」

白玉衡眼中劃過暗色，道：「不錯。」

「那……你是如何補救的？」

白玉衡搖頭輕笑，許久後，道：「你真的以為，可以完全補救嗎？有些傷痕，可能是一輩子的，我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讓他心中的傷痕好一些，甚而不能奢望他完全好……至于其它的，我只有他一人，再不與旁人牽扯……我……我對他好，只對他一個人好，并且不讓人欺負他，一輩子保護他，這也只是我唯一能做的而已。」

原朽巽認真地思考了半晌，卻道：「只有一個人，難道不會膩嗎？」

「？」白玉衡一時之間竟也沒明白他的意思。

原朽巽補充道：「床上。」

白玉衡失笑，搖頭道：「若你喜歡上了一個人，和別人縱然有快感，做再多次都是空虛，原城主也是妻妾衆多之人，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原朽巽半皺了眉，望着那扇關閉了的門。他血液中的花心性子，可說是拈花城城主特有的标志了，那麽多任城主，有哪一任拈花城主不是三妻四妾的？也就只有少數幾個……而且少數幾個中，還是有和除了心上人之外的人有過孩子的。

「其實……你既然能為他走出島來，恐怕已是動情。」白玉衡淡淡道，「原城主，若是真的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你再後悔，未必能将人追回來，小小他深愛我，并且白玉樓中也有衆多人牽絆他，原枯楊……你那弟弟，我看他的模樣，若是真狠下心來，絕對能狠心得以後和你老死不相往來。」

原朽巽輕聲道：「他的确是那個性子……」當初為了報複他，他甚至都敢去信月居随便找一個人交出自己了，若說大膽，這膽子已是比天要大了。

原雨卿在房中與原枯楊小聲地說話，将一碗藥喂完後，原雨卿拿了盤子準備出來，原枯楊将藥吐了大半，勉強咽下去半碗，藥性不夠，還得再喝。

才走出房門，見到外頭站了兩個人，他便是一愣，「原城主，你也來了？」

原朽巽微微颌首。

原雨卿想了想，道：「他現在情況不太好，藥也只喝了半碗……我準備去拿多熬的那些藥，你要親自喂他嗎？」

原朽巽遲疑了一下，道：「好。」

原雨卿低聲道：「那你跟我來……」

……

躺在床上，覺得好過了許多，不再嘔吐，想必和原雨卿說話還是有幾分用，原枯楊嘴邊露出絲絲笑容，撫摸上自己的肚子。

雖然極其恨原朽巽用這種卑劣的——他對他卻下不了手使用的手段，但有這個孩子，他心中實際也是有些甜蜜的。

能讓一個男人甘願為另一個男人暫時抛下男人的身份，生兒育女，原來，他動情已是如此之深。

想起自己從前從小到大一直偷偷注視着原朽巽，看着他一個一個美人抱過去，開始情窦未開，只是覺得吃味，他對別的遠房親戚家的孩子都能那麽好，對他這個親生的哥哥卻不好，到後面，卻是慢慢演變成了奇怪的吃醋。

看一個人久了，就容易全身心地投入，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等察覺了，卻已被情網束縛得牢牢得，再難脫身。

垂下眼，眼角邊留下行淚。他知道這是有了孩子後情緒敏感的緣故，但卻無法停止這種無用功。

真是失敗啊……越活越回去。

原枯楊準備伸手抹去那淚，一個人卻先他一步。

原枯楊睜開眼，綻開笑容，「雨卿……」

笑容漸漸消失，與眼前之人對視良久。

許久後，他遲疑道：「你不消失嗎？」

原朽巽沉默了一下，道：「我為什麽要消失？」

「我又不小心做白日夢了，自然要消失……」思及方才他碰觸自己時指尖的灼熱，原枯楊忽地啞然失聲。

「原來……你經常夢見我。」原朽巽心頭柔軟，端了碗藥，坐在床邊，「我聽說你病了，所以從拈花城中出來了。」

「……你……」原枯楊不知要說什麽，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原朽巽小心地吹涼了調羹上的藥，喂到他嘴邊，輕聲道：「其實我也喜歡你……先前只是想着，若是只有你一個人，放棄這麽多美人，自己總是要後悔的，所以才故意冷落你……而且想要打擊你，怕你有什麽不該有的念頭，日後妨礙了我的事。」

原枯楊咳嗽了幾聲，将剛才喝下去的藥又咳嘔了些出來。原朽巽真實見到他幹嘔，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受的是這樣的折磨，「枯楊……」

「呵……城主如此親密之言，我原枯楊可……受不住……咳咳咳……」原來在他心裏，那些念頭，都是不該有的、妨礙了他的好事！

「大哥放心……」原枯楊冷着聲音道，「我一定不會妨礙你的好事，這孩子出生後，我決定把他給白玉衡和雨卿養着了，反正他們也沒有孩子……」

「不許！！」原朽巽聽他誤會了，本立刻準備解釋，然而直到他竟然想把他們兩個的孩子交給別人養，那真是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那是我的孩子，你怎麽能給別人養？」

「孩子在我肚子裏，将來也是我生的，我憑什麽不能決定将他給誰？」

「你！——」原朽巽幾乎氣得說不出話來。

原枯楊冷冷道：「大哥這次來看我想是來看我死了沒有的，托大哥洪福，我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地死，至少死之前，還是會把孩子生下來的，孩子雖然有你的份，但好歹是我的骨血，我不會輕易害死他，你大可放心。」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原朽巽這才發現他竟然如此生氣，生氣得幾乎全身顫抖。

「那你是什麽意思？如果是想将孩子要回去，或是收我當個妾室，大可不必，我沒有容人之量，一定也不會是個好情人，大哥還是找別人吧。」

原朽巽沉默了一下，道：「若我說，我願意以後只有你一個人呢？」

原枯楊一怔，張了張口，竟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我不想你死，而且……自從你走了之後，下了狠話說我若和別人歡好，你就也上別人的床，所以……我就是想着，若你在外，沒有賭氣和別人好，我就真的不和別人好，免得你回來……知道後鬧脾氣。」

「咳……咳咳……你現在說這些……咳，不過是想哄我……」原枯楊咳嗽着，想要揮開他幫助自己的手，「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的話……那侍從寫信是在我證實有身孕的第一天就寫了的，都過了這麽久了，難不成你還想和我說，這信你沒收到不成？我快死了，你才來……呵，我知道你是怕我心如死灰，害死你的孩子，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會害死你的孩子，所以你也不必哄騙我，你聽見了沒？」

「我不是在哄騙你。信我的确沒收到。」

原枯楊轉了個身，費力地爬着往床的深處去。

原朽巽端了手中的藥，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該先把藥吃了，我會慢慢讓你相信……你就算，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原枯楊抿了抿唇，伸出手，「那我自己喝。」

原朽巽把藥碗遞給他，原枯楊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期間竟然沒有再幹嘔吐出藥來。

「大哥日理萬機，其實我是不好意思留大哥在這裏的。」

原朽巽一愣，倒是想不到他喝完藥後就準備逐客，皺了皺眉，原朽巽低聲道：「我是真的……願意……」

原枯楊低聲道：「你願意？那你拿出證據來啊？」

原朽巽指了他的肚子，「我給你吃孕子丹，自然也算證據。」

原枯楊立刻仰起頭大怒道：「你給我滾開！走出去！！」

原朽巽見他如此心下立刻道不好，原枯楊怎麽說也是個男子，換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被人設計了懷有身孕，只怕是恨不得把罪魁禍首撕了吃了，何況他雖然愛慕自己，但現在自己和他中間隔了厚厚的一層，又害他因懷孕而落到現在這步田地，騙他吃了孕子丹一事，一定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我知道你出島一定是存了想和我斷了的心思，所以我不想和你斷，才給你吃了孕子丹……」原朽巽壓下不适應的別扭感，努力說着讨好他的話，說來也奇怪，他能對那些美婢娈童們情話綿綿，調笑自若，對上原枯楊，卻總是無法用上往日用慣的風月手段。也許是因為當初原枯楊太過誘惑，甚而讓他覺得他更加技高一籌。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有了孩子，我也願意以後只有你一個人……咳咳……」

原朽巽也咳嗽了起來。

原枯楊抿了嘴唇，冷冷道：「你這麽快回心轉意，恐怕是從淩大哥那裏聽來，說我得了相思病，太喜歡你，而又日日疑慮你和別人在一起，所以日日噩夢，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了，對不對？」

原朽巽此話雖有幾分真心，但也不免懷疑自己是否能一輩子做到，見他如此準确判斷出來是因誰之故，不由露出詫異之色。

原枯楊只覺得心都要絞碎了，氣急攻心，「你……你……」他一口氣喘不過來，竟然直接厥了過去。

原朽巽一愣，竟是渾身發冷，「來人！！淩……淩大哥！！」

一堆人湧了進來，淩雲霄很快到來，替原枯楊把脈，瞥了一眼微微顫抖着的原朽巽，再瞥了一眼焦急看着自己的原雨卿。

「這是羞恨交加，氣急攻心所引起的。」

原雨卿不由大怒，「原城主，他身子已經如此不好了，你怎麽還要氣他？」

「我……」

「你這樣子做，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麽？就算他再怎麽樣不入你的眼，你再怎麽不喜歡他，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他腹中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能如此做……何況他對你……他對你……」原雨卿好似想起了什麽，竟然難過得也眼眶都紅了，「只是喜歡而已，為什麽先喜歡上的，總是要被人如此作踐……」

白玉衡心中一涼，連忙将原雨卿摟在懷裏，「小小……我從前……我從前十分該死，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千萬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

原雨卿揪着他的衣襟，低聲哭了起來。

原朽巽冷着臉，許久後才道：「我說我願意以後只有他一個人了，可是他一定要認為我是為了他腹中的孩子，因此氣昏過去……我，我還要怎麽說？」

淩雲霄沉吟片刻，道：「朽巽當真是這麽說的？」

「是這麽說的。」

「也許枯楊是沒有信心……」淩雲霄看他一眼，「你是真心願意以後只有他一個人？」

原朽巽道：「我本想着，至少能持續幾年，所以說出那話……不過現在，他昏了過去，我想我以後不會願意他再出這樣的事情，我會警告自己一輩子。」

「一輩子的承諾，不能輕易給出。」

原朽巽眼暗了暗，「父親給了那麽多人一輩子的承諾，但同時也給了他們無邊的束縛……我想，我不會讓他與他們一樣，最後那個下場。」

淩雲霄微微一笑，縱然遮了面具，依稀也可看出他風華絕代，「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傳信回去，解散了拈花城中信月居的美人，再昭告各城之人，願與他成親，永結同心……」

「這麽快就成親？」原朽巽一愣。

淩雲霄道：「再過幾月，他的肚子就掩蓋不住了，莫非你想等他生下孩子，或者是大着肚子拜堂嗎？」頓了頓，他清色墨瞳有些銳利，「難道……你不想和他成親？」

「我自然是想的。」原朽巽連忙道，「只不過我要帶着他回三島六城，他身懷有孕，這趕得回去嗎？」

「趕得回去。」淩雲霄淡淡道，「他雖然先天不足，但麗姬當年實際也在暗地裏為他調養，他以為自己是先天不足所造成的病症，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他就是因為心事太多，心結太重，所以神思不安，疑神疑鬼，現在你陪着他，他的身體會好很多。」

原雨卿道：「既然如此，我也陪枯楊一起回去，雨晴還在三島六城中呢……」

「好。」

原枯楊那日被氣昏後，奇跡般得睡得很香甜，原朽巽将他攬在懷裏，每日替他按摩，順便點一點他的昏睡穴，喂些粥給他，原枯楊有時候會迷迷糊糊地起來想要解手，他也會幫忙，直到他醒來的時候，竟然已到了船上。

眼望着波濤輕湧的海面，原枯楊只覺得腦子疼。

「怎麽……怎麽會到海上？」

原雨卿走進來見他醒了，将小米粥放于托盤上而後帶到床邊，「你醒了。」

「雨卿？」

「我們在回三島六城的路上……」

「為……為什麽要回？」

原雨卿道：「為了你的婚事。」

原枯楊的心一沉，道：「大哥給我安排的婚事？」

原雨卿點點頭，奇道：「你知道？」

原枯楊氣道：「我當然知道，他……他給我安排的不是長相醜陋就是不舉的，不管男男女女都是沒人要的……他……他……」

原雨卿怕他又氣昏過去，連忙給他順氣，「這回你可想錯了，他不是想給你安排你和別人的親事。」

「……那……」

「他是想和你成親。」

原枯楊愣了一愣，「和我成親？」

「沒錯，和你成親，他已遣信讓拈花城長老管事們将信月居中的人遣散回家，以後只和你一個人在一起。」

「他……你信他？」

原雨卿認真道：「我覺得他是認真的。」

原枯楊眼眶紅着，道：「你信他，我卻不信他，他一定是有什麽陰謀詭計……」

原雨卿拍拍他的背，道：「既然有機會，為什麽不賭一把？我覺得，這回很有可能是真的。」

原枯楊低聲道：「我才不信……」

原雨卿見他雖然說不信，但是語氣已緩和了許多，揚起笑容，道：「不管怎麽樣，馬上就要回三島六城了，我好久沒見到雨晴了，雖然只和他相處了個把月，不過想必他也很想我了……也不知道舅舅怎麽樣了。」

「你弟弟住在拈花城中，應當沒人會欺負他，當初大哥把他安排的地方，和你一樣是客房，你走了之後也沒改過，他還主動要求在拈花城中做事，能夠長久地留下來，所以不會和信月居的人争起來……」

原雨卿低聲嘆息，「希望他這回，真的對城主死心。」

原枯楊心中也是一動。

「他醒了？」詢問之聲自門外傳來，是原朽巽。

原枯楊立刻躲進了被窩，示意原雨卿。

「哦……他醒過一下，又睡回去了。」

門外腳步聲停留了一會，走了。

原枯楊暗松了一口氣。

原雨卿道：「你真的要這麽躲他？我看你也躲不了多久……何況，他武功那麽高，在門外想必也是能聽見我們裏頭的說話聲的。」

原枯楊低聲道：「聽見又如何……沒到真的……真的見到，我是不會信他的。」

「可你已想要信他了。」原雨卿将米粥遞到他手上，道：「你多日沒用膳了，吃一些吧，到時候回到城中要成親，恐怕還需要一些布置。」

「嗯……」原枯楊聽話地接過米粥，慢慢地吃着，原本因為餓了太久，不覺得怎麽餓，不過吃下一碗後，久曠食物的胃漸漸蠕動，饑餓感鋪天蓋地。

「還……還有沒有？」

原雨卿失笑，「我馬上幫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