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恨太匆匆(三)
第四章 只恨太匆匆(三)
眨眼之間,子夜已在這息國王宮待了半月。半月時間裏,映珊每天都會來找事,奇怪的是,自從第一次子夜受傷開始,映珊明顯收斂了不少。只會假心假意地寒暄幾句,連話都不肯多說,坐坐便走,眼神裏盡是說不明道不盡的酸楚。
息宇仍舊不去打擾子夜,只是在每天結束的時候陪子夜那麽一小會兒,天黑了便走,從不找理由逗留。王宮裏的侍女們紛紛傳言,息侯不近女色,似有斷袖之癖。子夜偶然聽到,也從不放在心裏,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時間到了,目的達到,一切都結束了,多簡單。
一日,子夜照常在午後曬曬太陽,只有在太陽照射的時候,子夜才會覺得,原來自己還活着。子夜,無盡的黑夜,好像黑暗永無盡頭。陽光照射的息王宮,安靜,輝煌,喧嚣,死寂。在這裏結束,一點也不好。
“公主?”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子夜驚喜不已,轉念又歸于失望,一定不是真的。可那聲音卻又真實的存在,且一遍又一遍的不斷回響,“公主……”子夜回頭,眼淚盈上眼眶,“瑾兒,怎麽是你,你不是出宮回家了嗎?”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狂奔過來,“公主,瑾兒好想你。是息侯派人接瑾兒過來的。”子夜抱着瑾兒,嘴裏不斷重複,“息侯?”眼神飄向遠方,盡力地想捕捉些什麽,終歸只看到息宇離去的背影。“嗯,”瑾兒接着說,“本來瑾兒是要出宮回家的,但是息侯派人到陳國将瑾兒接來,說讓瑾兒照顧公主,公主身體不好,瑾兒放心不下,公主你有沒有怎麽樣啊?千萬別做傻事。”子夜被瑾兒弄的哭笑不得,“我做什麽傻事啊,左右就那麽幾天了,還好息侯對我不錯,也并不強迫我。”子夜說完,心裏慌慌的,是啊,息侯對我真的不錯,除了不強迫我,好像還在隐忍着什麽。
今天的晚霞好美,子夜坐在榻上靜靜地看着息宇,此時的息宇正在看書,眼神專注,青色的衣裳襯得息宇的臉龐飄忽,宛若仙人,好不真實。感覺到子夜的注視,息宇的嘴角上揚,“在好奇什麽?”子夜抱住雙腿,迎上息宇的目光,“我在想你這副摸樣,我好像在哪裏見到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息宇聽後笑笑,“應該是在夢裏吧,我這副模樣,在人間是很少見的,你沒來息國之前恐怕沒有福氣看到吧。”子夜撇撇嘴,“你這幅模樣,還沒陳烈一半好看。”息宇聽後也不生氣,“原來是喜歡哥哥啊,那你叫我哥哥吧,我會照顧你啊。”“不要。”子夜堅決的拒絕,頭偏向一邊,息宇摸摸子夜的頭,“我會記住今天,你第一次這麽不怕我,好開心。”子夜躲開息宇的手,直視息宇的眼睛,“我好想知道,你的生命裏缺了什麽,雖然你在笑,可是你的眼神好空洞。比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更沒有神采,好像活不長的不是我,而是你。”息宇合上書本,“你好像在咒我,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天黑了,你自己睡吧,我還有事處理。”說完息宇向門外走去,太陽落下去了。
在人的一生,有些細微之事,本身毫無意義可言,卻具有極大的重要性。事過境遷之後,回顧其因果關系,卻發現影響之大,殊可驚人。
“息侯,您想好了嗎?為了新夫人,您确定這樣做嗎?”一個滿面瘡痍的老者拄着拐杖緊緊盯着息宇。“想好了,把我的命理,跟她的對換吧,十二年了,老天還是安排我們相遇,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樣死去。”“可是您?”老者面露難色,“您也就只剩下三個月了,還望息侯三思後行。這異術用錯了,可就是萬劫不複啊。”息宇堅定地點點頭,“我許諾過要找到她,好好的照顧她,她不記得我,剛好。”老者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擡起息宇的手,用刀劃一道長長的印子,頓時鮮血直流,紅色的液體順着青色的綢子,滴在紫色的容器裏,不一會兒,容器被鮮血充滿,息宇的臉已變慘白。“息侯,您還有選擇的機會,畢竟,您還有整個息國,有一天您猝死了,以夫人的姿色,也難免落入他人之手。”息宇按住傷口,眼睛看着遠方。“有陳國做後盾,她過的比現在要好,息國氣數已盡,不必再做垂死掙紮,楚國早有吞并之心,蔡國同息國,二者選其一而已。”老者自知勸不過,只得嘆了一口氣,“命由天定,息侯你這樣做,便要承擔後果,老身承蒙息侯擡愛,為息侯做完這件事,便要歸隐山林了,或許有緣還會再見。”說完口中默念幾句,彼時紫色容器發出異樣邪光,容器裏的液體慢慢變為淡淡的紅色,老者将匕首投入容器,淡紅色的液體滋滋作響不一會全部融進匕首裏,老者做法完畢囑咐息侯幾句,快步消失在月色裏。匕首在息宇的手中發光,那亮光直看的人發毛。
息宇踉踉跄跄地跌進子夜的房間,子夜還沒有睡,聽到聲音,趕忙起來看,只見息宇趴在地上,滿身酒氣。子夜剛想喚來侍女,就被息宇一把抓住,子夜甩他不得,只聽他說:“小丫頭,我想送你一個禮物,你一定要帶在身上,千萬不要弄丢了。”子夜糊裏糊塗,想把息宇扶起,卻被他一把推到,手裏被塞了一把亮晶晶的小匕首,再看息宇時,息宇早已人事不知。子夜反複把玩匕首,連拔都不能夠,這是什麽意思呢?子夜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息宇扶到床上,累的筋疲力盡,躺下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息宇已經不在,子夜睜眼看到的是映珊哭紅的眼睛和瑾兒紅腫的臉頰,不用說,肯定是吃了映珊的耳光。子夜氣急,連忙護住瑾兒,映珊恨恨地看着子夜,“從前我以為得不到的最美,所以表哥才為你茶飯不思,現在頓覺出我是多麽可笑。即使你都不能為表哥做,表哥還是會愛你。你告訴我你是哪裏好?”映珊越說越激動,步步緊逼,子夜不由地後退,忽地撞到一個溫暖的懷裏,回頭看時卻是息宇。
息宇擔憂地上下打量子夜,“沒事嗎?”子夜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每一次自己出事的時候,身邊都會有息宇。這種感覺很奇怪,妙不可言,息宇這個名字,好像在子夜的生命裏正慢慢變成一種習慣。“我沒事。”聽到子夜的回答,息宇長舒了一口氣,看向映珊,映珊滿眼淚水,“我不喜歡表哥,我做什麽表哥都看不到。”說完便跑了出去,息宇無奈,只得追了出去。有那麽一刻,子夜希望息宇可以留下來,這樣自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難受。也許每天下午相處的那段時光已經成了子夜生活中的一部分,當看到息宇從自己的面前走過的時候,子夜經常不自覺的想,他肯定會為自己停留,然而當他終于追着別人離去,子夜的心開始痛了,這是種什麽感覺?
已經習慣于息宇不停的追逐,而自己拿着将死之人的幌子,每時每刻的淡定,不分場合的冷淡,終于在息宇離去的這一刻全部迸發,原來竟是我錯了。
你的習慣裏,是否習慣了我的存在。
子夜不再說話,只管擺弄手中的匕首,一股暖流順着匕首流入心底,有什麽東西悄然的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