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老爺早早就命人準備宴席的事,等時辰一到,立刻帶着臨訣等人去了雲一水榭。
初秋的天其實有些涼了,傍晚坐在水上愈發寒冷。然而在座的多少有修為護身,并不将這點寒意放在心上。席上又有美酒佳肴,一時賓主盡歡。
周老爺尤其高興,難得臨莊主光臨,不向他多讨教幾招武功,以後都不好對別人說起自個兒曾經招待過臨莊主。正說着話,忽然有家丁來報,說是小姐來了。
周老爺晚年得女,對這個唯一且最小的女兒一直十分寵愛,卻沒想到她這麽大膽,自作主張就來了。
一句“胡鬧”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見水榭外人影一動,他的小女兒已經撩開了紗幔,帶着個丫環和仆婦出現在他們面前。
臨訣他們已經看了過去,周老爺也不好在客人面前将女兒趕回去,只好向臨訣他們引見了幾句,就讓夫人帶着小女兒坐到一邊去了。
臨訣就坐在周老爺對面的位置,朱槿和傅綏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周瑩瑩來時,他正喝着酒,忽然就察覺到了一股有幾分熟悉的氣息。
臨訣擡頭,恰好對上周瑩瑩身邊那個仆婦的目光。對方一對上他的視線,立刻低下頭去,看上去跟普通的婦人沒什麽兩樣。然而臨訣瞧了她一眼,卻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還在蘆城時,他就用那胎兒的血推算出了其生父的位置,卻沒想到他剛進周府沒多久,對方就送上門來了,當真識趣。
一頓飯吃了近一個時辰,等散席時,已是月上中天。
周瑩瑩身邊的丫環見小姐好不容易進了雲一水榭,好不容易見到了傅公子,卻半句話都不同傅公子說,不由有些着急,小聲道:“小姐,趁現在去跟傅公子說兩句話!一會兒人走了,您可沒機會了。”老爺夫人肯定是不會讓小姐離開他們眼皮底下的。
周瑩瑩卻沒了剛剛來時的興奮,她看着臨訣身邊的紅衣女子,看着那令人自慚形穢的絕色容貌,心中的念頭還未說出口就被撲滅了。聽見丫環的催促,她搖搖頭,黯然道:“罷了,他身邊有那樣的女子,我如何能比得過?”
丫環納悶,那紅衣女子的确極美,但她是臨莊主的人,跟傅公子能有什麽關系?這念頭尚未轉完,她忽然就發現,自家小姐看的一直不是傅公子而是臨莊主!天哪!丫環捂住嘴,心道,這……這臨莊主的年紀都夠當小姐的爹了!
習習夜風中,臨訣一行人被周老爺親自送去了客院,而恍恍惚惚的丫環拉着恍恍惚惚的小姐一路恍恍惚惚地回了後宅,兩人都未注意到身邊繡娘的異樣……
周府雖修得又大又精致,但跟尋常人家也無多大不同。戌時剛到,周府中便漸漸靜了下去,四處亮着的燈也被吹滅了不少,只在各個院子的出入口留了兩盞。
臨訣這一行加上丫環小厮和車夫一共七人,俱被安排在了同一座院子裏。
他住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一間,朱槿和傅綏則一左一右睡在他隔壁。
房裏只點了一盞燈。
臨訣剛解下懸在腰間的長劍,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就聽隔壁的朱槿傳音道:“主人,既然已經确定那個人就是周府裏的李繡娘了,是否今夜就将他捉拿?”
臨訣正要答應,一口茶水下肚,動作卻忽的一頓。他放下茶杯,揭開茶壺的蓋子看了一眼,面上便露出幾分譏诮來。
朱槿還在等他的指示,他便回道:“不必了,等會兒他就送上門了。”臨訣實在是很好奇,對方怎麽會突然想到來招惹他?
他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個時辰,就在臨訣等到有些不耐煩時,房門被人由外撬開了。
他單手支額坐在桌前,聽到有人開門的動靜,低低問了聲:“誰?”
來者步伐輕盈,卻遲遲未曾應答。
臨訣側頭看去,只見晚宴時見到的那個周府繡娘背手關門後,笑着朝他走了過來。
他語氣裏帶出幾分疑惑,“你是周府的下人?來這裏做什麽?”
李繡娘語帶調笑,“深夜來此,自然是來服侍莊主的。”
“服侍?”臨訣坐在原地不動,只掃了她一眼,道:“不必了。”
李繡娘在距離臨訣兩步的地方停下不動了。
臨訣看她一眼,冷冷斥道:“出去!”
李繡娘在臨訣對面坐下,見桌上燈光照在他臉上,将他戴着面具的一張臉照得朦胧生輝,心中越發難耐。
“我自然會出去,不過要等服侍完莊主之後。”
臨訣望着她,面具下的雙目像啐了冰,他譏嘲地勾起嘴角,“就憑你?”
李繡娘很快就意識到了臨訣的意思,他單手往臉上一抹,與此同時衣裳下的身體發出咔擦咔擦骨頭移位的動靜,身體在一瞬間拔高了數寸,而他那張平凡婦人的臉也變了,眨眼間就成了個身體修長,相貌白淨的青年男子。他站起身,笑道:“在下李擎,江湖人稱綿裏藏針、竊玉離情。”
臨訣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臉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李擎笑道:“莊主現在可是動不了了?”他看了一眼臨訣面前的茶壺,從袖裏取出一把折扇放在面前扇了扇,“這茶壺裏的藥人間難尋,任你武功再高,只要喝上一口就渾身無力,只能任人施為。莊主修為深厚,又縱橫江湖多年,想來是從未想過會有今日這麽一遭吧!至于您的那些下屬……他們早已吸了我的迷香,此刻睡得正沉,保管半點動靜都聽不到。您也不用擔心今夜發生的事被旁人知曉。”
說到這裏,他看着靜靜坐下燈光下的臨訣,喉結咽了咽,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封,卻被擋了下來。
臨訣單手将李擎的手按在桌面上,低聲道:“竊玉離情?”
臨莊主現在中了藥,渾身無力,按着他的手也軟綿綿的,倒讓李擎不忍心移開了。聽到臨訣輕聲喚他,他骨頭就酥了一半,回應道:“是我不錯。”
臨訣嘴角譏诮地揚了揚,“采花賊?”
李擎扇了扇折扇,搖頭道:“采花賊三字太俗,莊主不如就喚我竊玉郎君,反正再過一會兒,我與莊主就要做成夫妻了。”
臨訣嘴角笑意加深,“你想采我?”
雖說臨訣這笑容裏滿帶嘲諷,但對比方才那冷冰冰的模樣,這笑容實在是生動極了。李擎的興致又高了幾分,聞言搖頭道:“非也非也。我與莊主兩情相悅,共赴巫山,怎能說成是‘采’?莊主雖然戴着面具,但我李擎閱美無數,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再者,就算您上半張臉當真不堪入目,僅憑您這下半張臉,憑您這身段……我李擎這一趟就大大值了!”
臨訣之前還真未料到此人竟然男女不忌,不過轉念一想,這世道女子失了身大多選擇投缳自盡,男人卻不同。
“你以前都是用這種下作手段?”
美色在前,又是塊随時可以吃下去的肉,李擎倒也不那麽急切了,他實話道:“倒也不一定非得用藥,有的女子天生淫蕩,只稍引誘幾句就心甘情願任我施為,有的女子太不識好歹,還未到手就咬舌自盡,還有的太過聰明,沒等我動手就有所察覺。對于這種,下點迷香就了事。不過莊主就不同了,您修為深厚,不用點計策哪能摘得玉人?”
臨訣看了眼他身上的婦人衣裳,“所以你就用這靠着扮成婦人的方法出入大戶,再用迷香奸淫未出閣的小姐?”
李擎搖搖扇子,道:“非也,這些大戶人家各個規矩忒多,若不是憑着一手出色的繡技,我也沒那麽容易混進來。”
“呵。”臨訣冷冷一笑,“這麽說,被你誘騙的姑娘還真不少。”
李擎擺擺手道:“哪裏哪裏,也不過二十餘人。”他似乎以此為傲,言語間忍不住洩露出了幾分得意。一邊說一邊朝臨訣靠近,“莊主,良宵苦短,萬莫辜負,有什麽話,咱們去床上說。”
話畢,他拿着折扇的那只手就要伸過去揭開臨訣的面具。
桌上的燭火卻在這時晃了一下。李擎的心髒也跟着快了一拍,莫名就感覺到了一股滲人的寒意。
他動作一頓,忽然就記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從頭到尾,臨訣都太鎮定了,他一個縱橫江湖多年的絕頂高手,一個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山莊莊主,在發現自己被人下藥暗算後,怎麽可能那麽鎮定?他不擔心自己的下場,不擔心那藥會不會令他永遠失去武功,卻有閑心關注他是如何偷香竊玉的,這……實在太過反常。
心念電轉間,李擎立刻想要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另一只手還被臨訣捏在手裏。
只聽咔擦一聲脆響,李擎痛苦的慘叫聲頓時劃破寂靜的夜色,從臨訣的房中遠遠傳了出去。
他那只手,已經被臨訣徒手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