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極樂山曾經是一座紮根在北地幽州城外的靈山,後來臨訣誤打誤撞地闖了進去,搶了那個山神的神位,還将整座極樂山煉制成法器,從那以後,極樂山就成了一座時隐時現、飄忽不定的鬼山。不過對于某些人而言,現如今極樂山上不被天庭承認的那位邪神,卻是個令人向往的存在,比如情願用一半壽命換臉的秦瑤……
臨訣用劍鞘撥開面前的樹葉,順着一條被踩出來的山道一路往下走,不多時就下了山。
在他一腳踏上平地後,身後林木蔥郁的極樂山便被一片煙霧籠罩,眨眼間消失不見。他握着劍,頭也不回地往臨川城中走去。
這時已經入秋,天氣涼快,臨川城中各條主道上行人稠密,街邊商鋪小攤上人聲吵雜,打馬而過的俠客、挑着擔子的農夫、推着小車的商販、挎着籃子的婦人、嬉鬧而過的孩童……在城中繪成了一片繁華熱鬧的人間圖景。
臨訣随意挑了間茶樓,一進門就被小二引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那地方一擡頭就能看到坐在茶樓中央高臺上說書的先生,一側身就可看到城中風景最好的靜女湖,雖比不上樓上雅間,也是十分不錯的了。
臨訣心中滿意,随意賞了小二幾枚銅錢,又叫了一壺龍井一碟花生,就此坐下。
說書的先生歇足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拍了板子,繼續往下講。“衆所周知,這鑄劍山莊是江湖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勢力,如今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名器寶劍中,就有七件出自鑄劍山莊。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這鑄劍山莊的莊主。”
聞言,臨訣喝茶的動作一頓。
他放下茶杯,一只腳随意擡起踩在條凳上,擡頭去看那坐在臺上的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穿着件不起眼的灰色長袍,身前擺着張木桌,面容清瘦,颔下留須,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說起了這鑄劍山莊的莊主,那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十二年前,武林各派為了一個盟主之位打得那是不可開交,天地色變……”
說書先生誇大的說法不但沒有使人厭煩,反而引起了臺下不少聽衆的興趣,在這茶樓之中,也有不少俠客曾經見過十年前各派争奪盟主之位的盛況,一聽此言立刻勾起往昔回憶,紛紛拍着桌子感嘆出聲。
“啪”的一聲,醒木一拍,茶樓中嗡嗡嗡嗡的交談聲漸漸靜了下來。說書先生掃了臺下一眼,撫着胡須繼續道:“就在最緊要的時刻,一個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年輕俠客橫空出世,他當時還帶着個十歲的孩子,卻只用一招就将各門各派的掌門人打得落花流水,其高深的武學修為令得在場所有門派掌門一一折服,第二日,那為武林盟主準備的宅子就歸了那年輕俠客,而這俠客除了武功高強,還極善鑄劍,他帶出來的弟子如今無一不是名聲響亮的鑄劍大師,那宅邸有了主人後便改了名字,就是如今的鑄劍山莊了。”
“原來如此!”茶樓中還有不少剛剛出師,坐在茶樓裏打探消息的年輕俠客,十二年前他們都還是剛剛開始習武的娃娃,自然不清楚這段往事,而十二年後的今天,鑄劍山莊的莊主早就成了個諱莫如深的存在,他們對這位武林豪傑欽慕不已卻鮮少能得到同他相關的消息,如今聽到這說書先生的話,紛紛恍然大悟。
臺上說書先生唾沫橫飛,還在宣揚那位鑄劍山莊莊主的英雄事跡,臺下臨訣百無聊賴地玩着杯子。忽的聽到了一道令人分外不虞的聲音。
那聲音的來源,正同他隔着兩張桌子。
“你瞧瞧那個,啧啧,真是人間絕色!”聲音的主人是個身着寶藍長袍的青年,他拿着折扇遮住下半張臉同身側之人竊竊私語,雙眼賊溜溜地往臨訣身上瞄。
他的同伴身形瘦削,臉色蠟黃,眼下還有兩團青黑,顯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聞言立刻望了過去,随即失望道:“戴着面具能看出什麽?李四兄可別诓我。”
李四聞言啧了一聲,“張三兄這是說的什麽話?咱倆多少年交情了,诓誰也不诓你啊!再者說,我也沒讓你看臉啊,你仔細瞅瞅他那腿。”說着朝那努了努嘴,“瞧瞧那腿,多長!不粗不細恰到好處,又是個習武的,矯健有力,這晚上要是能盤在身上,那滋味……”李四說着,盯着臨訣踩在條凳上的腿,猥瑣地笑出聲來。卻沒注意到同伴陡然間慘白的臉色。
下一刻,一股巨力忽然揪住了他的後領,将他往上一提,毫無留情地甩了出去。
伴随着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寶藍衣袍的男子撞翻了幾張桌子,狼狽不堪地摔落在一堆殘損木塊裏。
茶樓裏瞬間靜了下來,說書先生提着的醒木也忘了拍下,一時只剩下那男子痛苦憤怒的罵聲。
“混賬!是哪個狗娘養的敢偷襲本大爺?出來!我堂堂金刀門少主……”話音戛然而止,李四躺在一堆木塊裏,看着走到他面前的青年,疼得龇牙咧嘴的臉忽然僵住了。
來人一身墨藍色的箭袖勁裝,腰封收緊,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氣勃勃,正是那鑄劍山莊的少莊主傅綏。
“傅、傅少莊主……”李四忍着疼小心地陪了個笑臉,剛剛要從地上爬起來就被傅綏一只腳踹了回去。
這一腳踹得可不輕,李四只覺胸腔內咔擦一聲,肋骨已經斷了一根。他疼得眼前發黑,一時怒從心頭起,揚聲道:“少莊主,你們鑄劍山莊雖然勢大,卻也不能如此嚣張跋扈,我李四平白無故就遭您一頓毒打,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個是非曲直來,我們金刀門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讨回個公道。”
茶樓內衆人壓根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只聽一聲巨響那人就躺在爛木堆裏了,此時聽見那李四的一番話,紛紛吃了一驚,嗬,想不到鑄劍山莊的莊主那般英雄人物,膝下的少莊主竟然是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的纨绔!
傅綏卻不管其他人是怎麽想的。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的李四,冷冷一笑,“平白無故?”他提高聲音道:“大庭廣衆之下,對着我鑄劍山莊莊主口吐污言也叫平白無故?”
他話音剛落,落後他幾步進來的十人在茶樓內一望,随後快步走向臨訣身邊,齊齊拱手恭敬地喊了聲:“莊主。”
這十人衣着不一,腰間卻都懸着一枚刻着劍形标志的方形玉牌,且他們拿在手裏的劍都刻有鑄劍山莊的标志,分明就是山莊的門人。
原來那個一直坐在窗下喝茶的男子就是鑄劍山莊的莊主!衆人一片嘩然,李四面如死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個黑衣男人,又看看站在他面前傅綏,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鑄劍山莊的莊主都快四十歲了,那個人至多二十,他怎麽可能會是……”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他否認辯駁。
傅綏令人将李四和那躲在人群裏的張三抓起來,而後立刻走到了臨訣身邊。他身形颀長,修為深厚,行走時龍行虎步,頗有氣勢。圍觀者紛紛嘆服,心道不愧是那位莊主教出來的,果真是個少年豪傑。
“義父。”青年目光沉沉,看向臨訣的目光分明透出幾分不贊同。
臨訣無奈地把踩在條凳上的腳收回來,問他:“你怎麽來了?”
傅綏道:“算算日子,義父今日也該回來了。我原想帶着人到處逛逛,順便先一步接義父回去。沒想到竟在靜女湖邊看見您在這兒喝茶。”他興沖沖地過來,豈料剛剛進門就聽見那兩人的污言穢語。
“義父,那二人要怎麽處置?”說起那兩人,傅綏眉頭皺起。
“不過是兩個跳梁小醜。打一頓算了。金刀門若是來要人,就叫他們多備點贖金。”說着臨訣拿起放在桌上的長劍,在兒子和一衆門人的簇擁下離開了茶樓,将那一片議論聲統統抛在了身後。
“那李四也是活該,沒半點兒眼力勁兒,也不知這回金刀門得出多少血,鑄劍山莊才肯放人。”
“怕也不是出血那麽簡單了。素聞這李四喜好南風,卻沒想到竟敢将主意打到臨莊主身上。也不想想這是不是他能肖想的。”
“也是這李四倒黴,誰能想到臨莊主竟然這麽年輕,還屈尊降貴地坐在大堂裏喝茶。”
“是也,真是傳聞不如見面啊!”
“雖說臉被遮了一半,但只看那露出來的半張臉,還有那手,怎麽也不像年近不惑啊!看着跟少莊主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了。”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頂尖高手駐顏有道,越是看起來年輕的,越是不可小觑。君不見那青山童姥、明湖公子……可都生得一個比一個面嫩。”
“如此看來,那少莊主危矣!”
“怎麽說?”
“諸位想想,這傅綏可不是臨莊主親生的,如今人人稱他一聲少莊主,不過是因為鑄劍山莊沒有少主罷了。可今日見那臨莊主尚值盛年,想來不愁子嗣,他要是什麽時候想娶妻了,不到一年就能生下一兒半女,到時候……”
“倒也不一定,聽說這兩年山莊一直把持在少莊主手裏,臨莊主早就不管事了,也不知……”
話不須說盡,衆人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