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要親自看着他
僵持的空氣中,溫烈丘憋悶且失措。
趴了片刻,李負代慢吞吞撐着自己坐起來,他垂頭愣了一會兒,轉而又笑出來。以前,他無所謂,被誰看到這帶着恥辱的疤痕他都無所謂。可現在,溫烈丘不行,唯獨他不行。
“對不起,我……”溫烈丘看着李負代邁下床,随手撿起不知是他倆誰的t恤套上,駝着背,在思考什麽。
“那個。”李負代側過頭,臉對着溫烈丘卻不看他,他手在後腦勺撓了撓,“……能忘了嗎?”說着說着,他像被自己逗笑了,又輕輕嘆了一聲,“算了。”
“……對不起。”隔着一件衣服,即使是自欺欺人的掩飾,也是維持完整的防護。溫烈丘知道,他掀開的,是他最後的尊嚴,比掀開皮肉,都疼得多。他卻只能無力地重複這三個字。
“又不是你弄的。”李負代聳聳肩,說得輕松,“幹嗎要道歉。”他光腳走到門邊,手搭上門把轉開,門開了一條縫隙,“我先出去了。”
“你去哪兒……”溫烈丘急了。
他這麽問李負代才想起來這是他的房間,他顫着睫毛,“……要不,”他始終不看溫烈丘,還若無其事的模樣,“你先出去?”
溫烈丘跳下床去推門,卻沒推動,李負代默默用力抵住了他。
溫烈丘說,“你讓我去哪兒。”
“你的家,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李負代牽強地笑着,“我沒事兒,我就想自己呆會兒,然後就、睡了。”
如果他一副都快哭了的樣子是沒事兒的話,溫烈丘想不出什麽算是有事兒了。
“你們、需要我的幫忙嗎。”他們的争執再次驚動了對面的寧見淵,從李負代被拉走後他就沒再關門。再次聽見聲響探頭出來,就看見了兩個半裸的少年,一個光着上半身一個光着腿,模樣都不愉快。
仿佛在井底看到了一根繩子,李負代邁開步子就往寧見淵那邊走。
溫烈丘面色一變,立馬擡手攬着腰把李負代截了回來,把人塞回門裏擋住,他盯着寧見淵溫和的笑臉,客氣又疏離,“不好意思又打擾你。”他不理會身後人的抵抗,任他推撞也不挪開一絲空隙,開口依舊是對着寧見淵特有的寡淡,“但我們的事情,和你沒關系。”
話說完,溫烈丘頂着身後壓力,擠進去并關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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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的時間,劇情跌跌宕宕。寧見淵看着緊閉的門莫名笑起來,兩個都還沒成年的崽子,再怎麽折騰,看起來也只像沒長出鬃毛的小獅子。
門關上了,溫烈丘在門前擋着,認真道,“我們談談。”
“談什麽,我的疤?”笑着說完這話,李負代的情緒明顯到達了一個崩潰的臨界點,卻又被他自己活生生壓了下去。他站了一會兒,垂頭把剩下的衣服穿好,“……我不想和你呆着了。”
溫烈丘一滞,“……想去寧見淵那兒?”
“嗯。”
“這些都随你。”溫烈丘快步站到李負代面前,掰着他的雙肩讓他看自己,“但要等我們談完。”
“可以啊。”其實不用溫烈丘鉗着,李負代也沒力氣掙了,“……明天,你想談什麽都行。”
他有氣無力的模樣再次讓溫烈丘不忍心了,但他知道有些話必須此時此刻,說清楚。
“真的,我保證。”李負代一直看着別的地方,近乎祈求,“明天肯定好好和你談,現在我只想自己呆會兒,行嗎。”
他沒了半點兒神采,像被厭棄又像厭棄着世界。看着這樣的李負代溫烈丘心裏狠揪,他皺着眉,突然把李負代收進了懷裏,“我哪兒也不去了。”
懷裏的人沒有動作也沒有反應。
“……我哪兒也不去了。”溫烈丘緊摟着李負代重複着,也是肯定着,“……哪兒也不去了。”
“什麽……”下巴壓在溫烈丘肩膀,李負代終于有了回應。
“我要留下。”溫烈丘抱着李負代一刻不松,這話一出口,憋悶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得到了宣洩,那些讓他為難的煩躁的,在這些話說出口之後,無疑都找到了最好的解決辦法。說完這話的同時,他也認定了,困難挫折也好,磕絆徘徊也罷,他想和李負代一起經歷,他依舊想讓李負代參與他的生活,也想參與他的所有。
李負代喃喃又問,“為什麽。”
“……你說過你要帶我回家。我得留下,免得你說話不算數。”李負代的臉貼在他頸窩兒,溫烈丘能感覺到他的呼氣很輕緩,“我陪你一起找家,然後跟你回去。”
兩人之間良久沉默後,李負代緩緩擡手抓住了溫烈丘的衣側,“……要是找不到、回不去呢。”
“我說過,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即使回不去,我們還是可以一起考大學,一起生活。”這些話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完溫烈丘自己都一陣失神,“……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收養你一輩子,我就是你的家。”
實際上,真正讓溫烈丘不想離開的原因,在他心裏,很複雜。他的複雜在于,他不允許葉賀這樣的存在,也不能接受寧見淵這樣的存在。
仔細去看,李負代身上有很多細淺的疤痕,不用想,溫烈丘都知道拜誰所賜。李負代不是疤痕膚質,随着時間的洗滌,那些大小傷害留下的疤痕都沒有特別突兀。可那個如同詛咒一般存在着的刻痕不一樣,像是白綢上的茶水漬,顯眼又礙眼。
被那樣對待過的李負代,再萎靡再頹廢再悲觀,溫烈丘都覺得不為過,可他沒有,他不僅沒有,他還在為靠近自己而嘗試。
只是在這段兒嘗試的時間裏,寧見淵出現了,并成為了李負代可以信任的人。溫烈丘不敢想,他不在的時間裏,會有多少這樣的人出現在李負代面前,成為寧見淵然後淹沒自己。他能盡他所能不讓李負代再受傷害,但寧見淵之類,想要杜絕,他就要守在李負代身邊。
他要親自看着他。
“溫烈丘。”李負代聽着悶悶不樂,開口的嘲諷力度卻不低,“你是不是把考大學想得太簡單了,你的成績,畢業都有問題。”
溫烈丘幾乎被他氣出笑,讓他說出這些話不容易,他本以為,或多或少,李負代都會有些感觸。他分開了些距離去看李負代,發現,這人不是沒有情緒,只是在心口不一地逞強。
李負代不喜歡被溫烈丘看到他現在的表情,壓上去也咬在了他的側頸,力度很大,留下一個牙印。
算還給他了。
李負代知道,在溫烈丘的思維裏,自己的找家和他所設想的一切,不沖突。也是因為溫烈丘,李負代覺得,或許留在這裏上大學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