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瑤臺仙築
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積雪消融,春分又至,新的一年又悄然來臨。
城西,瑤臺仙築。
一輛漆金鑲玉的奢華馬車剛剛停在側門,兩名小厮便利索地迎了上來,将踏腳放下,另有兩名俏麗的侍女上前,将一年輕女子迎下車,引着她往裏走。
那女子十八、九歲,身着緋色牡丹紋織金錦,一雙妙目顧盼生輝,身姿略顯豐滿,但腰卻是纖細,明媚的嬌容之下是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聲音似春莺般清脆。
“你家主子呢?”
侍女微垂着頭,恭聲答道:“回公主,詠青公子在南山苑。”
公主聞言稍稍詫異,“南山苑?他不是一向喜歡呆在桃夭苑嗎?怎地今天例外了?”
那侍女笑了笑,臉上不經意流出一絲自豪之色,“聽聞今日曜辰公子會來瑤臺仙築賞竹,公子便想過去一會。”
公主更詫異了,“曜辰公子?近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曜辰公子?和燕國的偃月公子齊名、祈燕雙璧之一的曜辰公子?啧啧,這破瑤臺如今竟有如此名聲了?連難得現身的曜辰公子也慕名而來,真是了不得!”
那侍女笑着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公主已腳底生風,裙袂翻飛,須臾便轉入重重回廊。
瑤臺仙築,位于城西郊外青暮山山麓的桃花林,以景色醉人聞名,特別是桃花開的季節,一個雅座要提前一個月預定,是雍城格調最高雅、消費也最昂貴的一家食肆,據說裏面所有的裝飾,小到碗勺杯盞,大到屏風、食案、燈具、床榻,用料講究,都是由東家親自設計,再請匠人專門訂制,不但別具匠心,還只此一家。
瑤臺仙築的風格也與普通食肆不同,占地數十畝,分為采蘋、鹿鳴、南山、桃夭、靈臺幾個大苑。各苑風格不一,自成一派,亭臺樓閣布置巧妙,與園藝結合在一齊,十步一景,景景驚豔,随便坐在哪個雅間,都能欣賞到園中的美妙景致。
瑤臺仙築的食材,不是什麽世間難覓的山珍海味,精髓只在于一個“雅”字。在這裏吃飯,客人不能直接點菜說自己想吃什麽,因為這裏根本沒有固定的菜譜,侍者會根據客人的人數和興趣,直接為客人安排菜式。
廚子根據節令,炮制最合适的食材。各種菜式的吃法也有嚴格的講究,例如吃清炖鴨要配釀了十年的杏花酒,吃炸牛脊要配上一小碟莴筍絲解毒,吃炸春卷要配老字號徽記的陳年老醋。
總而言之,在瑤臺仙築吃的不單是美食,關鍵是一個“雅”字。
更讓人稱奇的是,據聞這瑤臺仙築的主人,是位不滿弱冠的年輕公子,自稱詠青公子。年紀輕輕便有這番奇思妙想,另辟蹊徑的經營手段,讓瑤臺仙築短短兩年時間聲名大噪,雍城裏的達官貴人、文人士子,無不趨之若鹜,誰沒有去過瑤臺仙築賞過桃花、與三五知己把酒言歡一番,都不好意思稱自己為風雅之人。就連外地人到了雍城,寧願節衣縮食也不惜花上不菲的銀子,到瑤臺仙築奢侈一把,好作為回鄉後向人炫耀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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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曲折,庭院幽幽,絲竹之聲不絕于耳。三公主姬彤蓮步翩跹,早将兩名侍女抛在身後。兩名侍女相觑一眼,心裏皆道這位公主可真是個急性子,平時來找公子,為了省事也從不走正門,均是抄小路從側門走。
南山院,侍女終于将三公主姬彤引到一八角小亭。亭子裏,一矮幾,一蒲團,一小爐,爐上溫着一壺茶,升起袅袅青煙,亭中卻無人,唯有清風穿亭而過,響起沙沙竹葉聲。
姬彤一腳踏進亭子,嚷嚷道:“曜辰公子呢?咦,怎麽只有一個蒲團,他是一個人來的?人呢?走了嗎?”
“噓……”一圓臉、大眼的丫鬟從一旁快步進入亭中,朝姬彤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公主,請輕聲些,我家主子今日心情不太好。”
姬彤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生意這麽好,還有什麽心情不好的?他人呢?心情不好也不能躲了我去。”
姬彤忽又想起什麽,斜眼瞧着那丫鬟,“嬌花,你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連本公主也不放在眼裏了,居然敢嫌我吵了?看來平日是被你主子嬌縱慣了,你主子不會教你規矩,不如我來替他教教?”
那名叫嬌花的丫鬟委屈地偏了偏嘴,“公主身份尊貴,奴婢卑微如塵埃,哪值得您去費心教導?”
姬彤柳眉一挑,杏目圓瞪,“喲,嘴巴倒是越來越伶俐了。今日且放過你,快說,你家主子呢?我有要事找他。”
“那……那地方主子平時不讓人去……”嬌花支吾了一會兒,經不住姬彤的怒目橫眉,才不甘不願地指了指竹林深處,“公主一會兒可別說是婢子告訴您的。”
姬彤輕哼了一聲,一邊走一邊嘀咕,“我偏要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會把你許給王麻子,都說了這麽多年了……”
嬌花頓時臉色一白。
正是初春時分,竹葉開始變得青翠,微風一拂,竹葉輕擺,發出沙沙響聲。竹林深處,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盡頭,一條小溪橫穿而過,小溪之上架起一座小竹橋,竹橋離溪水只一尺高,遠遠望去,仿佛置身畫中。
姬彤遠遠便見到了她要找的人,瑤臺仙築的主人,詠青公子。
那人側身坐于小竹橋上,雙瞳如剪水,眉如遠山,秀氣的鼻子,盈潤的薄唇,發束玉冠,青絲垂落,被風帶起遮掩了半邊臉。他單手枕着橋欄,月白色的袍子垂落水面,已濕了一截,那人卻渾然不覺,依舊定定地望着遠處。
姬彤屏退侍女,咬着唇,俏臉含笑,兩手拎着群子,掂起腳尖悄悄往竹橋走去,不料正要踏上竹橋之際,便聽橋上那人淡淡開口:“別上來,你重,別把我的橋壓垮了。”
姬彤跺腳,懊惱道:“你這死丫頭!我難得出宮來找你一趟,一見面你就來擠兌我,我不過比你豐滿些許,哪裏重了?”
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不料腳一踏上竹橋,那橋便咯吱咯吱的響,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說你又不信。”橋上那人姿勢不變,仍是望着遠處。
姬彤撅起嘴,臉色讪讪的,“這是什麽破橋,只許一人上橋的?”她看了看橋上那人,嚷道:“死丫頭,你下來!我有要緊事找你。”
橋上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半晌才懶懶地起了身,卷起濕了的袍擺,用手擰幹,揚了揚,這才慢悠悠地踱了下橋。
“何事?”
姬彤早已等得不耐,待那人一下橋,便上前勾住她的手臂,俏臉笑得谄媚,“翩翩,陪我去一趟錦莺閣。”
那人瞥了她一眼,将手從她手中抽出,“說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我詠青。”
姬彤将她上下掃了一眼,鄙夷地撇了撇嘴, “不是我說你,好好的姑娘家,老是做這男子打扮做什麽,你這身板本來就不咋樣,還老是束着胸,小心束着束着束沒了。”
見錢翩翩瞪着她,只得改口道:“好好好,詠青,你聽我說,那姬芸真是太可惡了,那日見了我那條新做的馨雲蘇,竟然厚着臉皮求父王又賞了她一匹,偷偷讓宮裏繡娘幫她趕制,定是要趕在十五前做好,等着母後壽辰那日穿的。哼,我知道她的心思,聽說偃月公子那日也來賀壽,她定是一心想引偃月公子青睐,又怕被我比了下去,這才煞費心思地要和我穿同一款裙裳,我偏不如她所願……”
“怎麽?你也看上那偃月公子了?”
姬彤大嚷:“才不!壞翩翩,你又不是不知我心上人是誰。他過幾日不是要回來麽。”她的俏臉紅了一下,偷瞄了一眼錢翩翩,見她不以為意,這才接着道:“其實我就是不喜歡被姬芸比下去,我就是喜歡和她擡杠,就是喜歡和她鬥。你不知道,她每次見到俊俏公子時那模樣,簡直是忘了爹忘了娘似的……”
錢翩翩兩手負在背後,一邊走一邊聽姬彤叽叽喳喳,須臾便回到八角小亭。嬌花見兩人回來,忙重新布置了蒲團,沏上新茶。
兩人落座,錢翩翩兩眼在姬彤身上打量了一番,這才不冷不熱地道:“其實那馨雲蘇确實不合适你。”
姬彤杏目圓睜,問道:“為何?”
錢翩翩抿了一口茶,道:“馨雲蘇是紗,輕如羽薄如翼,身材纖細的女子穿了自有風流飄逸之感,但你身形豐滿,穿上這種材質松散的衣料,便如裹着一團棉絮似的,顯胖。”
姬彤聽了,不但不惱,反而拍掌道:“可不是!我那日試穿時雖覺那馨雲蘇好看,卻又覺得哪裏不妥,原來是這麽個道理!怪道姬芸還假惺惺地說我穿着有嫦娥之姿,非要和我穿一樣的和母皇拜壽,原來是存了這般壞心思。幸好我冰雪聰明,發覺得早。翩……不,詠青,我今日來,就是想讓你陪我去錦莺閣,重新做一款新的、獨一無二的裙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