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私訪
四人又吵吵鬧鬧地打開了,書扔了一地,小書童在一旁幹着急,錢翩翩視若無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徑直走了出去。
裴珉眼見錢翩翩走遠,掙紮着從顧隽胳膊下鑽出,将那小書童推進戰圈,趁着幾人打成一團,偷偷溜了出書齋。
“翩翩,翩翩,等等我……”
錢翩翩停下,裴珉小跑上前,笑嘻嘻地從腰間荷包掏出一小油紙包,小臉閃着興奮的神色,“翩翩你瞧,這是松子糖,是我爹爹上月從南陽帶回,統共只有一小匣子,我偷偷裝了些出來,你嘗嘗。”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撚起一顆松子糖不由分說便往錢翩翩嘴裏塞,“好吃嗎?”
錢翩翩咂了幾下嘴,味道果然不錯,伸手裝錢曜手中的油紙包取過,往自己懷中塞去。
裴珉見她喜歡,喜上眉梢,摸着腦袋道:“你若喜歡,我、我明兒再取些過來……”
錢翩翩老實不客氣地應了一聲,沖他嘻嘻一笑便轉身走開了。
宋玉林不喜門下弟子嬌慣成性,那些丫鬟嬷嬷一律不許進入知秋苑,錢翩翩出了知秋苑,等在門口的嬌花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物什,告訴她方家五小姐已經來了。
錢翩翩由慈娘伺候着吃了兩塊桂花糕,喝了新采的冬蜜,便和二姐錢婧一道坐上方昕的馬車出門了。
方昕是唐氏生的最小的女兒,和方笙的感情比其餘姊妹親厚些,加上和錢婧是手帕之交,故而常陪着方笙到錢府上課。
馬車裏,錢翩翩由錢婧抱着,眼睛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耳朵卻豎着,将兩人的談話一字不漏地聽入耳中。
“他主動要求調去北塢塬?為何?”錢婧訝異道。
方昕神色有些落寞,“還能為何,他出身寒門,若無功名,我爹娘怎肯将我嫁給他。”
錢婧擔憂道:“可如今祈、燕兩國開戰在即,他此時身赴戰場,豈不危險?”
方昕淡然一笑,眸中亮起自豪之色,“他說正因如此,他才要調去前線,要憑自己的本事立下軍功,他日凱旋歸來,才能堂堂正正地上門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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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戰事何時能了?而你就快及笄,你爹娘能容你空耗韶華?”
方昕神色稍暗,語氣卻堅定,“那我可不管,我早已和爹娘禀明心跡,非他不嫁,無論如何會等下去。”
方昕的心上人叫王岩,行伍出身,在骁騎營任中尉,骁騎營負責守護帝都雍城,軍營駐紮在郊外,同是參軍,在骁騎營當差算是份不錯的差事。
兩年前方昕陪方夫人到安國寺祈福時曾遇上劫匪,王岩恰好路過,仗義相救,自此便和方昕偷偷交往上了。
盡管方賀不滿意王岩不過區區中尉,配不上他女兒,但因了這救命之恩,他也不好惡言相向,只希望他能自己醒悟過來,主動退出。但王岩和方昕卻鐵了心要在一起,王岩為了掙得功名,主動調往前線。
錢婧了然,看着方昕臉上那因提起心上人而泛起的紅潮,既替好友欣慰,又心生羨慕。
人人都說她要嫁的何家二公子品貌俱佳,與她是天作之合,可這些全是別人說的,她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嫁個怎樣的人,但每當想到新婚之夜,揭開自己蓋頭那一刻,她看到的會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時,那種不甘又不安的念頭便會悄悄噬咬她的心。
兩情相悅的滋味,自己這輩子怕是體會不了。
兩人各自想着心事,車廂裏一時安靜下來。錢翩翩心裏暗自着急,搖了搖錢婧手臂,錢婧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頓時一紅,卻低了頭不言不語。
自家二姐的性子,錢翩翩心裏清楚,見她不語,她可不管這麽多,扭頭朝方昕甜甜一笑,“昕姐姐,二姐說想請你幫個忙。”
方昕素來喜歡錢翩翩,見她粉臉紅潤,笑意盈盈,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笑道:“小丫頭,你二姐又不是啞巴,有事自己不會說嗎?她還沒發話,你倒替她着急了。”
“她不敢說。”
“哦?”方昕本以為是錢翩翩人小鬼大鬧着玩,可瞥見錢婧那張紅得柿子般的臉時,也猜到事出有因了。
她用肘部碰了碰錢婧,問道:“婧,怎麽了?有何事為難嗎?”
錢婧兩手緊緊絞着帕子,“沒……沒什麽……”
錢翩翩大聲道:“她想偷偷見一見何家二公子,想請你想想法子。”
此言一出,錢婧吓得伸手去捂她嘴巴,“你、你、你別這麽大聲。”
“原來如此。”方昕望着錢婧若有所思,問道:“婧,你為何想見他?你們的婚事已訂,好與不好,你明年都會嫁到何家,此時見了,又能如何?若覺得他好,左右不過是等半年的事,若覺得不好,你難道還能違背大司馬的意思?既然如此,與其自添煩惱,還不如安心待嫁好了。”
錢婧默然片刻,悵然道:“昕,其實我很羨慕你。你喜歡王岩,便敢和他私定終身,敢向父母禀明,不像我,膽小怯弱,連說個話也瞻前顧後的。其實我……我也沒別的想法,不過是心裏有些害怕,不知和自己渡過餘生的是個怎樣的人罷了。”
方昕終于明白了錢婧的心思,即将和自己渡過餘生的,是一個從未謀面的人,這種茫然且不安的心态,是所有待嫁女子都有的吧,自家已出嫁的四個姐姐,不也曾經如此?
她握了握錢婧的手,笑道:“真傻,我有何可羨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像我父母和你的父母,不都是這樣嗎?可你看他們不也恩愛和睦嗎?你千萬別羨慕我,如你所說,戰事不知何時能了,況且戰場兇險,我和王岩,将來還不知會如何。”
錢婧見方昕憂心,連忙道:“你別擔心,他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你若擔心他安危,不如請我大哥想想辦法,給北塢源的大堂兄帶封書信,将他調到我大堂兄帳下,方便照顧一二。”
方昕失笑道:“瞧我,明明是想安慰你來着,反讓你替我擔心了。這事不提也罷,他心性好強,此番出征本就是想憑自己本事掙功名,若我私下幫他,他知道了不但不領情,還會生我氣的。”
錢婧想了想,也不再堅持,倒是一直留心兩人說話的錢翩翩,見兩人說着說着偏了題,忍不住提醒道:“咱們到底何時去見何二公子?”
這脆生生突然冒出的話,逗得錢婧和方昕掩嘴而笑,方昕心念一動,道:“要見還不容易?我曾聽我大姐提過,何家在城南有間古董坊,離天繡閣不遠,是祖上傳下的生意,正是由何二公子打理的,一會我們不妨去看看。”
錢婧本就沒想過真要見面,忐忑道:“可……怎麽看?難不成我們就這樣走進店裏看?再說,何二公子也不一定在店裏。”
“我們就裝做買古董的顧主,大大方方地進去看看又如何?如果何二公子在,就證明你們有緣。”
錢婧又不安起來,“那……如果何二公子不在,我與他豈非無緣?”
方昕不在意地道:“不在也無妨,你們婚約既已訂下,便是緣分了。”
錢婧終于笑了起來,“哪有你這樣的,好話醜話都被你一個人說完了。”
方昕也笑道:“哪有醜話,都是好話,橫豎你就安心待嫁好了。”
錢婧的心雖忐忑不安,但一想到可能見到未來夫婿,也難得活躍起來,車廂裏一時氣氛輕松。
因惦念着去古董坊的事,在天繡閣她們也沒心思選綢緞了,匆匆選了兩匹,向天繡閣的人打聽了一下古董齋的位置,便戴上帷帽,帶上錢翩翩,繞開仆人悄悄離開天繡閣。
何家的古董坊名為歸璞齋,因是百年老鋪,素有口碑,離天繡閣只隔了兩條街,兩人很快便找到了。那掌櫃一見這兩名女子的衣着打扮,便知是大家閨秀,但見兩人連從人都沒有,只帶了一名幼童,不免心生疑惑,親自上前招呼。
錢婧平時極少出門,更別說只身在外了,站在方昕身後一言不發。方昕卻是個見慣場面的,隔着帷帽大方告訴掌櫃,她們瞞着家人到此,要尋一方上好的古硯,給家中長輩做壽禮,最好是哪位前朝名士用過的。
那掌櫃忙将兩人請上二樓,二樓的擺設古樸雅致,幾座雕漆屏風将二樓分為數個雅廂,這裏陳列的古董比一樓的名貴,只用來招待貴客。
此時女管事已呈上數方古硯,又沏了茶,掌櫃殷勤地向方昕和錢婧一一介紹古硯的來歷和名貴之處。方昕應對着掌櫃,錢婧卻透過帷帽的薄紗,悄悄打量四周。
錢翩翩知道二姐心思,也跟着四處張望,隔着半镂空的屏風,依稀見到臨窗那邊的雅廂有數人正在交談。二姐不方便四處轉悠,她這個六歲幼童卻無所顧忌,蹬着小腿便往臨窗的雅廂跑了過去。
錢翩翩身子矮小,在屏風外探出半個腦袋,裏面的人并不察覺。一名衣飾華貴的少年正站在窗邊的紫檀雕花格子架前,打量着架子上的陳設,兩名從人分立兩旁。另一名青衣男子正站在華衣少年身後,回答着華衣少年提出的疑問。
錢翩翩眼睛一亮,這名青衣男子的打扮不同于店裏的管事,态度雖恭謹,語氣卻從容有度,一定是那位何家二公子了,可惜他背向自己,看不真切。
錢翩翩正打算繼續暗中窺看,突然眼前光線一暗,一陣猛風刮來,一只尖利的爪子幾乎抓到她臉上。
錢翩翩大驚,倒退一步跌坐地上,驚魂未定之際,卻聽一陣嘻嘻笑聲自屏風另一頭傳來。
“哈哈哈,膽小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