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曾經我的模樣16
萬事俱備, 但林葵并沒有開始工作，她的小程序是靜止的，B站動态是靜止的, 也不再供應鄰居們的訂單。
從面粉進家到今天, 沒進去看過一眼。
每次經過儲藏間都走的很快, 在她這裏，留戀就是錯。
程霆沒勸，反而把那個大冰櫃推到外頭，關上了儲藏間的門。
粉絲很不習慣一貫高産的螃蟹突然斷更, 在評論裏關心她是不是病了，甚至有謠言說她得了疫情沒救活。
程霆一臉冷笑, 整個人像是變态殺人狂，半夜用自己賬號挨個在這些評論下回倒挂大拇指。
然後登本尊賬號，寫了個動态, 說出門玩兩天, 歸期不定。
除了粉絲, 老汪也看出不對, 上班的時候問程霆：“囡囡最近怎麽沒訂單？閃送小哥好久沒來了。”
程霆蹲在臺階上喝小水杯裏自己沖的牛奶咖啡，不好喝, 但沒有選擇，只能臭着臉繼續喝，還沒有小餅幹。
“她說休息幾天。”
老汪絲毫沒覺得從程霆這打聽林葵的消息有什麽不對, 點點頭：“是該休息了，你不知道，小葵勤快嘞, 像她外婆, 一年到頭不輕易休息的。”
老汪還沒誇夠：“現在有幾個年輕人像她這樣？”
程霆乜他一眼：“聽出來了, 你是在敲打我。”
老汪卻說：“你也不錯。”
程霆笑了：“喲！”
老汪拍拍他：“小夥子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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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霆回頭看，群裏那幫人要給他送錦旗，他嫌煩，敢送斷交，于是錦旗送這兒來了，高高挂在辦公室牆上，是老汪在任這麽多年的第一塊小紅旗。
程霆拍了照片回去給林葵看，她如今不怎麽笑了，笑意很淡，只有一瞬，時間将她割裂，她在漩渦中越來越迷茫，但她仍想将自己最好的樣子留給他，
程霆看在眼裏，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等得起。
程蘭同樣是個沒耐心的人，但她善用戰術，一天一個電話打過來，不論聊什麽，最後肯定會問：“什麽時候走？”
她問的是時間，不是結果。
因為她從不懷疑結果，程霆雖然刻薄但守諾，是個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君子。
某一天，她對程霆說：“天啓要回來了。”
程霆一頓。
程蘭：“讓我保密，要給你驚喜。”
程霆緩緩笑了起來。
程蘭：“你就當不知道，別去問他。”
程霆：“無聊。”
程蘭：“阿道，他都回來了，你呢？”
晚飯時，程霆把這件事說給林葵聽，他用了一個詞：朋友。
“我很好的朋友，等他回來，介紹你們認識。”
林葵被他染上幾分高興，乖乖點點腦袋：“我現在和小瘋說話不會緊張了。”
程霆揉了把她的頭發，誇她厲害。
小姑娘的卷卷毛有了一絲生氣，纏着他的手指。
氣氛很好，林葵問：“他也是天才嗎？”
程霆說：“他比我厲害。”
林葵很少聽程霆誇誰，一下子充滿敬畏。
“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會拿綠卡，他那個工作保密性很高，外國護照不可能觸碰核心領域。”
“然後呢？”
“如果真拿了，我會罵他。”程霆笑着說。
卷卷毛搖搖頭，細聲細氣：“不要随便罵人。”
“說他厲害就偏心了？”程霆逗她。
女孩擺擺手。
“我要是在微軟，也不比他差。”
林葵毫不懷疑。
她習慣性地說：“等你朋友回來我做蛋糕給他吃。”
說完臉色變了變，眼尾耷拉下來。
程霆靠在桌邊：“不要緊。”
“對不起啊程霆。”
“不要緊。”
·
程蘭在工商局辦執照的時候跟助理小妹講傳說中的愛國海歸青年——
“你覺得阿道厲不厲害？”
“厲害！”
“天啓回來阿道會變得更厲害。”
“為什麽嘛？”
“遇強則強。”
助理小妹：“姐，接機帶上我！是帥哥我就追！”
“好說。”
但助理小妹沒有等來接機的日子，一切變數發生在登機的前一天。
程蘭一個急剎停在小區門口，直上301，程霆已經等在門口。
他嘴裏咬着一顆咖啡糖，靠在拐角處，沉默着。
程蘭撸了把頭發，蹲在地上，眼淚打在地上很快有一灘深色痕跡，她憤怒地咒罵：“我草他媽的！草！！！”
程霆：“小聲點。”
程蘭：“媽的程霆你養了只兔子是吧？怎麽，我又吓到她了？”
程霆放了臉。
程蘭的眼淚止不住：“那些王八蛋！”
程霆瞥開眼，看着外頭，低聲問：“天啓爸媽怎麽樣？”
“都倒了，現在在醫院。”
任誰都不能接受，說好了要回來的人，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涼透了。那邊的警方調監控，初步判斷是他殺，持刀者是個犯毒瘾的黑人。
兇手還在追，但程霆和程蘭心裏都清楚，抓不到了。
這是一個明目張膽的騙局，你明知道，卻沒有任何辦法。
程霆問：“能接回來麽？”
程蘭搖頭：“等天啓爸媽好一點了會過去。”
程霆沒再問什麽。
程蘭點了根煙，夾煙的手指都在發抖。
過了很久，程霆說：“高興的太早了。”
程蘭有點擔心地看他，怕他又經歷了一次這樣的事，會再也爬不起來。
她不再催他，只是在走的時候叮咛着：“照顧好你自己。”
程霆看着她。
程蘭說：“其他都不重要了，程霆，放下吧，我們都放下。”
程蘭走後，程霆獨自在那裏站了很久。
有人也在家裏等了很久。
女孩小貓一樣扒着門邊喚：“程霆……”
他這才動了動，一步步返回去，看着門裏的小姑娘。
“都聽見了？”
林葵點點頭。
“不能介紹你們認識了。”程霆說。
林葵耷拉着眼。
那是一條人命，雖然未曾相識，但在善良的女孩心裏，似乎已經認識了。
回家的代價太大了。
程霆問：“我收個郵件，你陪我好麽？”
她用力點頭，牽住他的手。
他們已經很少牽手了，程霆反握住，手指冰涼。
兩人在桌邊坐下，程霆的郵箱裏只有幾封不重要的郵件，只見他登入了一個陌生的網站，飛快地輸入一串密碼，再輸入一串密碼——
網頁出現了一個小信封的标識。
林葵看不懂程霆的代碼，只見他敲了一下回車鍵，那封信展開來，很短，只有五個字：
【阿道，靠你了。】
林葵震驚地捂住嘴，不敢去深想對方是在怎麽樣的危急中留下這句話的。
那是明知死亡來臨的遺言。
程霆一直一直看着這句話，十秒後，系統自動擦除，信紙上什麽都沒留下。
但他還是看着，沒有一絲表情。
林葵忽然站起來給了他一個擁抱，将他的臉捂在自己胸口。
“你不要難過。”
程霆沉默了很久，低低說：“好，不會。”
“不是你的錯。”女孩抱得更緊。
程霆閉上眼，就着這個姿勢親了她一下，說不清親在哪裏。
這一天的夜空，星星很多。
程霆問林葵：“你猜星星多還是人多？”
小姑娘老實回答：“不知道呢……”
她挨着程霆，用外婆的望遠鏡看星星，許久後問無所不知的男生：“星星會消失嗎？”
程霆想了想：“分情況。”
她歪着頭等後面的話。
“沒有人記得的星星很快就消失了，如果你是星星，會是銀河裏最隽永的一顆，因為我一直記得你。”
他們坐在窗邊的地上看了一整晚星星，當城市的燈熄滅，他們看到了更多的星星。
後半夜，林葵撐不住揉了揉眼睛，程霆扶她躺在他腿上，半摟着她：“睡吧。”
女孩聽話地阖上眼，睡着也招人喜歡，不亂動，小嘴巴微微張着，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暗影，緊緊攥着程霆的衣服。
程霆的後半夜不看星星，看這個叫林葵的女孩。
第二天，程霆說：“你幫我剪個頭吧。”
他的頭發已經蓄到了肩下，厚厚一把，又直又黑，叫天生自來卷的小姑娘羨慕了好久。
她問要剪多短，程霆說随便。
小姑娘嘟哝：“都說了男孩子不能随便。”
程霆嘴角彎了彎。
于是林葵在窗邊擺了張高椅，地上鋪了紙，鄭重其事捏起平時拆快遞的剪刀。
這麽多年林葵都是自己給自己剪頭發，頭一回手裏握着別人的腦袋，很緊張，手都在抖。
剪刀咔擦咔擦幾下，好像有點歪……
再咔擦咔擦……
遭了，越來越短……
林葵：“……”
小姑娘紅着臉，不好意思地摳着手裏的剪刀。
程霆對着窗戶大概看了眼，這個結果他不意外，甚至有預案，變魔術似的變出一把電動剃刀。
林葵死活不肯再幹，怕碰壞了，塞給程霆。
程霆笑她：“你摸我剃須刀的時候可沒這麽含蓄。”
小姑娘拿圓圓的眼珠子瞪他。
他總是提她的糗事。
“來吧。”程霆說。
現在這樣确實不像話，林葵決定為自己犯的錯負責。剃刀嗡嗡響，震麻了她的手心，她默默往衣服上擦掉手心的汗，認真地抿着嘴，刮掉了他一縷頭發。
發茬極短，幾乎貼着頭皮，當青色的頭皮露出來，林葵開始難過。
她的另外一只手扶着程霆的側臉，此刻，是他在她跟前最聽話最乖的樣子。
久違的陽光灑在女孩的後背，她卻陣陣發冷。
她覺得她要失去程霆了。
當最後一簇頭發掉落，像是給曾經覺得漫長無邊，卻又一閃而過的同居生活畫上了句號。
林葵忘記關掉剃刀，讓它吵鬧作響，程霆好一會沒回頭，轉回來時，他平靜地關掉剃刀。
他對她說：“我們喝點酒吧。”
林葵看着他，她的手藝真的很差，可是程霆還是很好看，他毫不費力地駕馭寸頭，更像個小混混。
她踮起腳，笑着撸了把這顆腦袋，程霆好脾氣地被她撥弄，配合地矮下身。
作者有話說：
我們國家很多學者回國前都被死亡威脅過，回家的路九死一生，致敬。
還有一更，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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