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魏麟站在原地, 一時滿心驚愕,全然不知該如何才好。
他想這世上不可能有兩個越青峰,眼前這個越青峰與方才那人, 總有一人是尹千面假扮的, 他正心中驚愕,那越青峰步履匆匆, 走到他不遠處,見他穿着鶴山派弟子的服飾, 便走上前來, 像是要問他一些事情。
魏麟卻吓得拔劍出鞘, 以劍指着越青峰,厲聲問:“你是何人?”
他想自己連黎穆都打不過,若此人是尹千面, 只怕他今日定然是要死在此處了。他心中當然有些害怕,卻咬牙死撐着不肯露出半點懼意。
越青峰倒還記得賀潺編排出的謊言,稍稍沉吟,道:“我是——”
魏麟徑直問他:“越掌門還是尹千面?”
越青峰怔然片刻, 他忽然明白魏麟這句話的意思,雙眉緊蹙,道:“尹千面來了此處?”
魏麟卻不吃他這一套, 他知道尹千面嘗嘗扮作他人容貌,那演技自然是極為出色的了,誰知道他是不是裝作自己是越青峰的。魏麟仍舉着劍,厲聲詢問:“你究竟是何人!”
越青峰從他的舉止間已大約猜出了發生了什麽事, 方才想必是有人扮作了他的模樣從此處經過,而他剛才四處找不到賀潺等人……只怕是賀潺他們跟着那人走了。
他心中擔心又不已,又有些抑不住的生氣,這麽多年師兄弟,賀潺竟然認不出身邊的他究竟是真是假。再看魏麟仍舉劍對着他,咄咄逼人地詢問,要他自證身份,一時無名氣起,一劍揮出,用的是淩山觀中的招式,将魏麟手中長劍擊飛。他們這些門派,互相都是認得對方的招式手法的,外人難以偷師,更何況尹千面這等魔修,慣常以煞氣催動術法,是絕對學不了這些招式的。
魏麟呆怔許久,方才回過神來,脫口道:“你是越掌門。”
越青峰冷哼一聲,道:“是。”
魏麟與越青峰行禮道:“越掌門,晚輩魏——”
越青峰:“他們去了何處。”
他毫不留情打斷了魏麟,魏麟一句話噎在喉中,硬生生咽下去,而後道:“越掌門,方才有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和他們一塊上去了。”
越青峰道:“尹千面。”
Advertisement
他心中萬分着急,再顧不得其他,沿着這山道走出幾步,忽而想起自己并不記得古今石藏在什麽地方,便又轉過頭來,望了魏麟一眼,問:“你可知那古今石藏在何處?”
魏麟道:“古今石原是由我負責看管的……”
“方才假扮我的人是尹千面,他想偷走古今石。”越青峰道,“你随我來!”
仔細思索後他大約明白了尹千面所用的方法,他去四周查探時,尹千面以他的身份混了進來。他們早已探讨過,若是在平時,尹千面不殺人而以幻術易容,修為高深之人是足以看出來他在刻意掩飾自己的容貌。可現今他們四人皆以幻術喬裝,看誰都是掩飾了外貌,卻又看不出實際容貌如何,尹千面想要渾水摸魚便也容易了許多。
只是他心中仍是有些氣惱,黎穆與顧淵便算了,他們本就算不得多熟悉,為何賀潺看不出他已被人冒名頂替了?他們可是多年師兄弟,當年又是朝夕共處的,那時自己都能看得出有人假扮賀潺,而今賀潺難道沒有覺得一絲古怪嗎?
他越想越覺得生氣,最終這滿腔怒火便全撒在了尹千面身上,他恨不得将尹千面碎屍萬段,魏麟帶着他趕到藏着古今石的泉眼外,四下卻并不見賀潺等人的蹤跡。
魏麟道:“那泉眼下有個陣法。”
越青峰隐約能覺察到此處有高人布了陣,一時卻難以找到入陣點在何處,魏麟則自懷中掏出一方玉石,像是一塊雕琢精致的小石磚,蹲下身去,将玉石投入泉眼之中。
那水面上分開兩道,露出了一條長滿青苔滑溜溜的石階來,越青峰大步走了下去,魏麟緊随其後,不過走下一段路,下面的石階倒是沒有半絲水跡了,他們仿佛走到了一條密閉的石道之中,再往前便是一間緊封的密室。
魏麟搶先幾步走在越青峰身前,一面快速解釋道:“我也不曾走到過這裏,但是古今石應該就在裏面。”
他伸手去觸碰那密室的石門,門上有一處凹陷,正好能将方才他帶來的那玉石放進去,這顯然是打開石門的鑰匙——這鑰匙本就只有兩把,一把是看管弟子手中拿着的,另一把則在鶴山派掌門手中。是越青峰說想借用古今石,洛掌門才将自己手中的鑰匙交給顧雪英的。
魏麟的指尖還未接觸到石門,越青峰卻突然高聲制止他:“停下!”
魏麟吓了一跳,他回身去看越青峰,卻未曾收住手上的動作,他的指尖碰到了石門,石門上仿佛帶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他驚訝不已,想再抽回手來,可那吸力卻比他的力氣要大得多,他覺得硬生生被拽入了石門中去,再回過頭,身後一片漆黑,不見越青峰,也不見方才那條昏暗的過道。
他心中不由就驚慌,一下子弄不明白現今到底是什麽情況——是那塞進玉石的地方其實是一處布有陣法的機關,還是說……
尹千面已啓動了古今石。
不管哪一個,他現今的處境都有些不大好。魏麟看着眼前鋪天蓋地的漆黑,只覺得自己是行走于虛空之上,他看不清四周,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他緊緊按着腰間的配劍,心中幾乎警惕到了極致,生怕遇見什麽他無法應對的事情。
他想父親的愁還未報,他不能在殺死黎穆前便這麽白白死去。
一片昏暗之中,他隐約見得了一處光亮,像是遠處亮起了一點昏黃燭光。他分不清那究竟是陷阱還是出處,反正四下無處可走,他幹脆便朝着那燭光走去。
他見着周圍的景致漸漸明晰,四下的聲音卻仿佛隔了數層厚厚的紗布般含糊不清,他像是在一間布置簡單樸素的房屋內,外面是夜晚,他看見屋內有一名年輕男子,背對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以手撐着額頭,看起來甚為疲倦。他小心翼翼走過去,靠近那男子身邊時,周遭的聲音才漸漸放大,而他看見了那男子的容貌,吓得一把将劍拔出了鞘。
那是黎穆,他想,這人似乎是黎穆。
可黎穆有與狼一般的耳朵與尾巴,眼前這人看起來卻是個正常人。而且那人似乎并不能看得到他,也不知道屋中多了這麽一個人,只是低垂着頭,等得焦躁不安。
再細看,眼前這人的容貌與黎穆雖然相似,卻也有着不少出入。更多不同的是二人的神态,跟眼前這人比起來,黎穆顯得要更加優柔寡斷一些。而眼前這男子眉目狠厲,像是殺伐果斷之人,他的年紀顯然也要較黎穆年長一些。
魏麟漸漸明白過來,那門上的凹陷并不是什麽陷阱,而是尹千面他們已經開啓了古今石,他現在一段往事之中,而眼前此人……是厲玉山。
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且不論古今石究竟有多麽奇妙。他想黎穆殺了自己的父親,是因為父親殺死了厲玉山,而自己又因此去向黎穆複仇,一切開端都在厲玉山身上,而此刻厲玉山就坐在他面前。
他緩緩将劍放了下來,身後房門忽而一聲響動,吓得他猛然又提起了劍,卻只見着一名老妪跑出來,稍有些慌亂,開口喚道:“厲公子,夫人像是要生了。”
魏麟一時怔在原處,據他所知,厲玉山只有一個孩子,那便是說——眼下正是黎穆出生的時候。
這未免也有些……太過奇妙了。
他見厲玉山一瞬焦急起來,迫不及待便要沖進裏屋中去,卻被那老妪攔住,說是不大吉利,可他不管不顧,愣生生闖進了門去。
魏麟站在門外,他原想着這雖是往事,可這麽闖進人家的産房之內實在是不好,便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可漸漸他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那屋子裏□□靜了,他聽不到一點兒聲音,哪怕是半句産婦的哭喊喘息也沒有。
他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勁,稍有猶豫,終于推門進去,那房門剛剛打開,他匆忙進去,忽而一人從裏面奔出來,幾乎與他撞了個滿懷。
他幾乎又将劍□□,定睛去看,見着的人他并不認識,而那人大驚失色,失聲道“魏麟”,而後轉頭便要跑走。
這聲音對魏麟而言,卻是萬分熟悉的,他一輩子都記得當年在宴席帶走黎穆的那個人,若不是因為他,黎穆早已在宴席上死了,他幾乎是立即攔住了那個人,怒聲道:“尹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