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一隊：下一個嫌疑人

第10章 星隕（一）

他不僅僅是明星，他更是我的世界。

——《粉絲的自我修養》

淩晨兩點半。

滿天的星又密又亮，它們了無聲息裝飾着似幕布的夜空。一輪圓月高高懸挂在這之上，皎白的月光與絢麗的霓虹燈混在一起，給這座城市增添一份朦胧。一陣風吹來，這月亮竟羞羞地躲到雲後，不再出來。

公園裏，草叢裏的小蟲也不知疲倦的叫着，幾個已經在都市裏不常見到的螢火蟲飛來飛去。

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

然而卻沒有人擡頭看看聖潔的月亮，也沒有人低頭為那些螢火蟲駐足。

街上的燈光變化莫測，一旁的大廈更是燈火通明。白天，陽光将這座城市的罪惡和陰暗都藏住，夜裏，黑暗與醜惡一下子都從地下湧上來。

街上的人不多，人們都去哪裏了？

要不就像那無休無止加班卻拿不到同等價值薪水的白領一樣，坐在辦公大樓裏熬着夜在電腦前做第二天開會要講的PPT，要不就像那迷失在燈紅酒綠舞廳裏的性感女郎，化着妖豔的妝，扭動曼妙的身姿，尋找着獵物。

而誰也沒注意，一位秀麗少女在街頭，背着雙肩包，漫無目的地走着。

燈光很亮，但她低着頭就沒法看清臉上的表情，恍惚之間只覺得這背影要和夜色融為一體，卻又有一絲違和感。

少女帶着耳機，嘴裏是不成調的曲子，聽着有些像舞曲。無聊哼唱了會兒，她來到江邊拿出手機，對着大廈和遠處的游船不停地拍照。

饒是旅游者，也不會深更半夜獨立來到江邊，更何況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少女。

那她半夜出門究竟為了什麽呢？

突然，她停下來，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正在自拍的年輕人。

她越發好奇，只覺得這年輕人的輪廓似曾相識，便放下手機向前走去。直到離那年輕人只有幾步之遠時，她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直指着那位年輕人，聲音發顫，說話竟無語倫次卻又透露出興奮與激動：“請問你是林清嗎？”

這位年輕人戴了口罩，輕輕點點頭。

少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閉上眼睛又快速睜開，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又張大嘴，漂亮的臉蛋顯得有些滑稽，但她已顧不上這些，不由自已地喊着：“林——林——林清——啊——啊——”

這半夜出來壓馬路的年輕人正是林清。林清是近幾年火起來的偶像明星，外貌出色，氣質脫俗，說唱彈跳功力深厚，一出道就迅速被推上熱搜，人氣如日中天，誇張一點說，上至每天跳廣場舞的大媽，下至牙牙學語的小丫頭，都知道他。

仔細一看這當紅小生，反戴一頂黑色棒球帽，帶着口罩，身材瘦弱，身穿黑色風衣和破洞褲，臉上露出來的皮膚很白，而最有魅力的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小鹿一樣無辜而靈動，水潤又黑亮，像極了女孩子的眼睛。

在被少女打斷之前，他正在找角度，準備将自己和身後的大廈都拍進去然後發微博，明天他将在這裏開演唱會。

顯然少女的聲音驚動了他。此刻他正望向少女，雖然大半張臉被口罩擋住看不見表情，但從月牙型的眼睛來看，他在沖少女笑。

“請問，你真的是……林清嗎？”少女偶遇偶像，一時半會兒沒緩過來，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反反複複問出這個問題，仔細一聽，這聲音除了激動外，還帶着少女特有的矜持與羞澀。

林清也沒正面回答少女的問題，只将食指放在口罩上，“噓”了一聲。

少女反應了會兒，臉色突然漲紅，又迅速從背包裏拿出馬克筆，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那是件普通白色T恤，只是胸口有個大大的帶“LQ”的Logo。

“我是……我是你的粉絲，我……喜歡……喜歡……你很久了，能……給我……簽個名嗎？”少女說得斷斷續續，只因被這巨大的驚喜沖昏了頭腦。

年輕人伸出手，把馬克筆接過來。

他看着手足無措甚至有些熱淚盈眶的少女，帶着偶像對粉絲專有的寵溺：“準備簽哪兒？”

少女聽着那熟悉的帶有京腔的幹淨聲音，只覺得整個人快要升到雲彩裏了。她迫切的想要和朋友分享這無邊的喜悅，奈何身邊沒有人。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反應過來：“啊！我忘了帶明信片了……怎麽辦怎麽辦……”

少女聲音裏帶着哭腔，急得亂翻書包，仿佛下一秒就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然，簽你衣服的袖子上，行嗎？”聽着年輕人純粹的帶有安慰性的話語，她有些楞，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偶像沒有不耐煩，偶像在想辦法給我簽名！

年輕人像是早見慣這種場景，直接拿起少女上衣一邊的袖子，保持一定距離後在上面簽字。

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又不敢大聲呼吸，心怦怦直跳，都能聽見聲音。

不一會兒，袖子上就出現了兩個充滿藝術感的字，順帶加了個愛心。簽字那個人又低着頭問她：“看你穿的衣服……是明天要來聽我的演唱會嗎？”

少女這時又突然羞澀起來，不像剛剛那般直勾勾地盯着他，只望着地面：“嗯，我好不容易才從……從網上搶到的票！”

她不敢說自己沒搶到票，明天正要約黃牛見面才能拿到票，她知道自己偶像最憎惡黃牛。

“謝謝你這麽支持我！但是這麽晚了，快回去吧！一個人不安全。”年輕人說完順便站在路口幫她叫好了出租車，付了多出三倍的錢後将她塞進車裏。

待她反應過來後，便已經到了賓館門口。她失魂落魄刷了房卡後，整個人癱軟在床上。等細細回味完那段偶遇後，她迅速拿出手機，在群裏發了一張照片。

那是她剛剛不小心拍到的：林清與身後大廈合照的場景。

不一會了，手機就“叮叮叮”地響個不停，微信群裏炸了。

我與林清的點點滴滴：怎麽回事？我靠！我瞎了嗎？

林清小嬌妻：這人是林清嗎！我靠，快說怎麽回事？人呢！

林清女票：快出來！女人，你幹了什麽！

清清和晴晴：不是明天才演唱會嗎！但是人演唱會也不給合影啊！

今天我和林清結婚了：卧槽！你不會和他偶遇了吧！

我與林清的點點滴滴：卧槽！

林清女票：卧槽！

林清小嬌妻：卧槽！

……

她還沒來得及回複，就又看見一條微博特別關注推送：

林清：大廈，夜景，還有，演唱會。配圖為半張帶着口罩和帽子的臉，後面是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築。

她迅速地點了個贊，又去搶評論前排，帶上了今天偶遇時的合影。一時間，她的微博私信出現了幾百條，粉絲也多了幾百個。

她沒去回微博，又點回了微信，用自己的ID“清風徐來”發：我今天真把這輩子所有運氣都用完了！真的偶遇了，果然晚睡的鳥兒有蟲吃！

她嫌棄那些網名很直白，目的性很強的女友粉。林清那麽多的粉絲，不乏腦殘粉、唯粉、路人粉……說愛他的是她們，微博上處處厮殺招黑的又是她們，一轉眼爬牆到別的小鮮肉家的也是她們。她覺得自己對林清才是真愛，“清風徐來”這個名字取自蘇轼的《前赤壁賦》中的，以前她上語文課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句話。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她覺得林清就像一陣風，不是刺骨的寒風，也不是焦灼的熱浪。它不急不躁，吹過只覺得有春風拂面。

他又像她生命裏的光。

少女任憑微博粉絲的暴增，一邊回複微信群裏的幾個小夥伴，一邊又想着剛才場景在床上興奮得翻來覆去，只忙的不亦樂乎。

後來她覺得打字太慢，就幹脆就發起了語音。

就這麽對着手機大概兩個小時後，終于稍微消停了。少女也有了一絲倦意，就這麽拿着手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一會兒，手機上彈出了一條短信：“明天西林街11號，面交。”

第二天，體育場。

廣場已被各個粉絲站制作并拿來贈送或者販賣的海報、手幅、熒光棒、手燈等各種應援物占領。到處都是打扮時尚，年輕靓麗的女孩，她們有的手握自拍杆，對着鏡頭做出嘟嘴的動作，有的嫌太陽太大，坐在附近的星巴克裏。而最顯眼的是一幅像牆一樣的立體海報，海報最上面寫着“百度林清吧”，左邊印着一個長相精致，幹淨帥氣的男生頭像，右邊圍着一大群穿着一樣衣服的粉絲，用筆寫着各種祝福的話。

而此時，臺階上站着一位少女，一看，正是昨晚偶遇林清的那位，她衣服的袖子上比別人多出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字。

也不知道是六月熱辣的太陽還是她一直沒打通的電話讓她焦灼無比，此刻她額頭也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精致的妝開始模糊。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粗犷，帶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膩。

少女有些急：“喂，我是‘清風徐來’，前兩天和你聯系的，要買票的那個。昨晚你還發短信給我了呢！”

“啊！是你啊！是這樣的，我手上的票都賣完了，但家裏還有最後一張，準備給我女兒的，結果她有事不能去，正好賣你了，你和我去一趟，我就不過來了。”

少女有些遲疑，但是門口黃牛賣的價太高了，遠遠超出她的預算，只有這個和她聯系的黃牛答應只加幾百塊就賣給她，便咬咬牙，不顧危險答應道：“行。”

“看見體育場西門那邊黑色的面包車了嗎？我就在那裏。車牌號是……”

少女沒有猶豫，迅速找到那輛車坐上去。開車的人身材矮小，帶着帽子，看不清臉只覺得胡子拉碴，臉色暗黃。她有些不安：“你家離這多遠？”

“來回一小時，現在離演唱會還有五個小時，不會耽誤你看演唱會的。”男人立馬啓動車，踩了油門。少女有些害怕，又有些暈車，不一會，她就被車裏濃郁的汽油味熏得難受，只靠在車座上眯眼休息，努力抑制着那股反胃感。

她醒後打開手機，發現已過了半小時，往窗外看去，周圍荒無人煙，擡頭能看見樹，她猜想應該在盤山公路上。

“這是哪？還沒到嗎？”少女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又默默地從包裏掏出了手機，準備随時報警。

“別急，快到了。”男人背對着她，臉上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笑。

晚上，演唱會。随着倒計時的結束，舞臺上慢慢升起一個人，那人穿着夾克，頭發也染成髒粉，畫着精致的舞臺妝，平時帶着少年氣的臉上竟帶着一絲魅惑，這個人，此刻帶着耀眼的光，竟讓人覺得自己和他相差太遙遠，原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時間，粉絲的尖叫聲和舞臺的音樂聲都混在了一起。

動感的舞蹈帶動了全場的氣氛，舞臺上的林清氣喘籲籲，眼睛也因為汗水浸濕有些睜不開，不過這并不影響粉絲們欣賞着他的面龐。

這邊的演唱會進入高潮。卻不知道，另一邊的深山裏，剛掩埋着一具正值風華的少女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