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一隊：下一個嫌疑人

第4章 聖經（四）

林漠看着後座的兩人，正色道：“喬醫生，不然我送她回去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會兒？現在也這麽晚了，明兒一早還要起來調查！”

“沒事，我答應過她的，我得說到做到。”林漠從後視鏡裏看到喬離說話時連頭沒往他那邊轉就繼續開始和那半大的小姑娘溝通，心想這小子該不會真喜歡這一挂吧！

一路上，他也不知怎的，始終拉着臉一語不發地聽二人有說有笑，只加快速度向東郊村開去。

終于來到了劉婷家中。

喬離似乎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他仔細看了眼屋子的擺設。這房子坐北朝南，不算很大但還整潔，裏面布局和一般村裏屋子的布局差不多，東面和西面分別為卧室，他所站的地方是大堂，而廚房和衛生間都在外面，是那種自己家設計搭建的。

“你平時和你媽媽一間房嗎？”喬離突然開口問道。

“沒有。我很小就自己住。”劉婷說這話時情緒沒多大波動。

“那你最後一次見你媽媽是什麽時候？”喬離繼續問。

劉婷和剛剛在審訊室的表現大有不同，她先是轉了下眼珠，這才看出些許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活潑靈動：“應該是昨天早上吧！”

“哦？昨晚她不在家嗎？”

“應該在吧。我們學校一般六點有晚自習，十點，我下晚自習回來。平時她都在房間睡覺，我都是輕輕洗漱完然後回自己房間的，那時候大概十點半。”劉婷的聲音很小很輕，但敘述時很流利，語氣依舊平穩。

喬離順着四周掃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扇貼着“耶稣受難圖”的門上，便篤定道：“這是你媽媽的房間？”

劉婷往那扇門瞥了一眼就立馬咋轉移了視線，輕輕“嗯”了一聲。

“能去你媽媽的房間看一下嗎？”喬離又微笑對劉婷說。

劉婷思忖片刻最終點了頭，顯然喬離已經打入了“敵人”內部。

林漠在旁邊瞄了他一眼，心裏不知怎麽編排他，還是随他一起進了王鳳霞的房間。

喬離穿上鞋套，帶上手套，又回頭遞了同樣的一副給林漠，兩人開始搜查。

進來一看，房間裏面有張比較大的床，被子也好好疊着。林漠開始從櫃子裏的衣物檢查，而喬離的目光則被床邊一個簡易書架吸引住了。他微微彎腰，發現書架上整齊排列着《贊美詩》、《系統神學》、《聖經》等書，喬離又仔細翻了翻，只有《贊美詩》和《聖經》比較舊，其他的都很新，有些書的塑料包裝膜還沒撕開。

喬離還在書架旁邊搜查，就聽耳朵有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什麽發現嗎？”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轉頭過急又差點撞到林漠的下巴，便急忙往後退，可後面是不怎麽結實的書架，喬離本以為要破壞現場卻意外感覺靠着的東西有些軟。

他擡頭就發現林漠的臉近在咫尺，而手也按住自己後背上支撐住他的身體。而喬離卻就着這種奇特姿勢将目光從林漠身上轉移到他身後的衣櫥裏。

喬離眼神一亮。

他用胳膊推來林漠，聲音冷清：“有發現了。”

林漠及時收回手臂，往後退幾步又回過身，問他：“什麽發現？衣櫃裏？”

“衣櫃裏的備用床單和鋪在床上的床單都在。”喬離就開口說了這麽一句，林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說床上的床單就是死者自己家中的，而備用床單也在衣櫃裏放着。如果床是案發第一現場的話，以死者死前狀況來看，床單應該因為有血會被兇手處理掉，而現在兩條床單都在，所以這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林漠搖頭，“觀察力不錯，但理由很牽強，也有可能是原本就有好幾條一樣的床單。”

“證據在這。”喬離指着上面疊好的被子，“這個疊被方式，我從進來就注意到了，和剛剛我在衣櫃裏發現的被子的疊法，一模一樣。”

林漠仔細觀察，發現被子中間有一處小凹槽，覺不是一般人随意疊就可以變成那樣的，他最後也認可了喬離的推斷。又看向他，發現這家夥正一臉狡黠又自得地看着自己說，“床上的被子還疊着，說明死者可能很早就不在家中了。”

“所以，還是要從熟人開始查起。”林漠也陷入了思考。究竟死者會和什麽樣的人來往呢？

“難不成是她外面有人了？情殺？”林漠照一般步驟推斷。

“那也是有可能的。”喬離的語氣染上了一絲輕快，“不過我們有線索可以查了。”

林漠知道喬離指的是死者身份，剛才靠近書架時就發現了——死者果然是個基督教徒。

二人又将房間仔細搜尋一遍，暫時沒發現有力線索，走的時候喬離還好好安慰了劉婷一番，林漠又派人守在她家門口。就這樣，二人準備開車回警局。

“你有沒有覺得劉婷可疑？”林漠看似随意得問。

“嗯。”喬離閉眼休息，“她确實說謊了。”

林漠興趣上來：“哦？怎麽說？”

喬離這才睜眼：“從下午審訊室到我們三人來到她家這段時間裏，她的表現都很淡然，雖然和一般家屬表現出的悲痛絕望不同，但這也不是懷疑她的原因，可能她本來就比同齡人安靜早熟些。”

“嗯，這點上我和你的想法一致，她的反應只能看出她與死者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差，卻不能把她當成嫌疑人，況且光從身形和力氣上來看她也沒這個條件去殺人。”此時已是黑夜，路上一輛車也沒有，但林漠還是停在了紅燈處的斑馬線外，他稍松方向盤，“其實讓我起疑心的是後面她回答你時的那番話。”

“嗯？”喬離來了興趣，本來困得睜不開的眼也亮了，又細細回想起劉婷說的話：“怎麽說？”

“你有沒有發現，她回答你時那簡單的一段話裏，出現了三個時間。”林漠也沒發現前面已變成綠燈，繼續說。

“嗯，确實，不過這不是正常嗎？回答得沒有疑點，若是有證人這不在場證明成立的話，她的嫌疑早就會被排除。”

“就是因為太正常了。”林漠說，“就是因為太正常，才顯得不正常。如果這時候你是劉婷，我來問你來回答，你最後一次見你媽是什麽時候？”

“昨天早上。”

“那晚上呢？沒看見嗎？”

“沒。我們晚上有晚自習，平時回家很晚，她一般都在房間睡覺，我回來洗漱完就到房間了……”喬離還沒說完便發現兩次回答的不同之處。按說一般人被提問都會簡明扼要回答，會因為害怕警方懷疑到自己先提出問題關鍵點忽略一些小細節。而劉婷當時的回答邏輯很強，語句流利，連三個時間點都有條不紊得插進這段話中，不經意間撇清這件案子。總之，她那段回答就像是……就像是……

“是不是像故意提前就準備好的？”林漠開口。

“的确，你這麽一說我才覺得不對勁，不過讓我懷疑她的是眼神。”

“什麽眼神？”

“驚恐，鄙夷，還有……”喬離說，“憎恨。”

林漠沉默了。喬離接着說道：“在我指着那扇貼着畫的門時，她那種眼神就出來了。”

“所以說，我們現在還不能斷定她是兇手，但她極有可能掩飾了真相。”

喬離沒接話，指着前面，“三個綠燈過去了，不走嗎？”

第二天一早的會議上，林隊就給衆人安排了任務：葉念念和司世堂去劉婷學校了解情況，高策去東郊村打聽，而他和喬離則去附近的基督教堂，回來再開會集中信息。

東郊村附近就只有一個大型教堂。

林漠和喬離到時也不免被這建築吸引住了。教堂外面被薔薇花環繞，入鼻是濃郁略刺的香氣。教堂本身是哥特式，不免增加了一抹神秘色彩。

二人進去之後才發現自身無論是穿着或氣場都與這裏格格不入，特別是林漠，早年殘留的一絲浪蕩與多年警隊摸爬滾打的穩重融合一起，更是與這裏的安谧神聖不搭。

教堂中央站了位中年男子，從穿着上都能判斷出是神父。此刻他正低頭默默低語，可能是在陳述聖經故事，座下的人們也在安心祈禱，琉璃在朝陽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過了一會兒，這些虔誠的信徒都祈禱完了，兩人正準備起身去找教父，不料這些人卻開始唱頌歌。

林漠無奈只得耐着性子等人唱好散去。他天生好動，不免等得焦躁，便想看那新來的小法醫怎麽打發時間，卻發現這人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本小型《聖經》，安安靜靜在旁邊閱讀。

林漠盯着他，不知為何焦躁的心情瞬間消失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又長時間觀察小法醫。他的頭發很順很軟，聞起來是淡淡的洗發水味，看上去手感很好，眉毛也很整齊，雙眸因為看書微微低垂，睫毛很長，陽光打在上面，泛着金色的光，皮膚也好，就是兩頰看起來沒什麽血色，嘴唇很薄，帶着淡淡的粉。

林漠也無事可做，便将目光一直停在喬離臉上。就這樣，別人看書，他看人，終于把一衆禱告的人都等散了。

喬離終于合上書擡起頭，方才正大光明盯着人看的那位隊長晃了下神，慌亂之餘生怕人發現自己盯了他這麽久，但随即就鎮定下來，心道他長着臉不就給人看的？便保持原來姿勢，正色道：“喬醫生，該辦案了”。

喬離輕瞄了他一眼，嘴上保持着一貫的冷淡和簡潔：“好。”那嘴邊一抹嘲諷卻不是假的，剛剛那束強烈的目光他不是沒發現。他自以為林漠只是單純看他不順眼。一般身居要職之人一向狂妄自大，琢磨自他來了之後自己也是一副冷淡态度，沒趁機溜須拍馬，倒是處處顯露鋒芒，不給臺面。這人該不會公報私仇給自己來個下馬威吧，畢竟剛剛那眼神很不友善。

不過轉念一想，從小看自己不順眼的人多了，不也從來沒在意過嗎？處在什麽位置就該幹什麽事，這般想通後他站起來伸個懶腰，不過後面的襯衫發皺，不小心露出了一截腰。

林漠看到後轉開視線，迅速向前走去。

裏面的教父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身穿牧師統一黑色袍子，手上也拿了本厚厚的《聖經》，看起來五十歲左右。可能是常年禱告的原因，這男人看起來倒也莊重穩妥，他看到林漠和喬離時有些詫異，顯然是兩人的衣着打扮與氣質與這裏大相徑庭。

“警察辦案，希望您能配合。”林漠掏出警官證，向男人示意下。

“主保佑，發生什麽事兒了嗎？”神父手中捏了塊小小的金屬光澤的十字架。

“你們這裏有位叫王鳳霞的基督教徒嗎？她這兩天來過嗎？”林漠也是直入主題，但特意沒一開始就說王鳳霞已經死了的事兒。

“她确實是這裏的教徒。不過平時來的也不多，怎麽了？她發生什麽事了嗎？”既然警察都找上來那一定是發生案子了，這男子看樣子倒是關心教徒主動詢問。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