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對于一輩子沒去過草原的蕙寧來說,塞外的烏蘭布統草原可不僅僅是開眼界那麽簡單。這裏既有丘陵與平原,還有森林和草原,既具有南方優雅秀麗的陰柔,又具有北方粗犷雄渾的陽剛,兼具南秀北雄之美。
才剛下馬車,蕙寧就忍不住沖動奔向了不遠處的草甸子,盡情倘佯在火紅的花海中。待到坡子處仰面倒入松軟的草甸上時,藍天、白雲竟似觸手可及一般的近,當真感受到了天似彎廬,籠蓋四野的意境。
早在很久以前蕙寧聽說過壩上草原的盛名,尤其烏蘭布統草原,如今置身其中才真正覺得不枉此行。
因為來的路上遇上不少關卡,蕙寧一行人多花了好幾天才算安全到達目的地,這會子衆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憊,這便準備先去往事先安排好的住處。又因為蕙寧還沒回來,王長欽就提議由富達禮先帶大家過去,自己喚上蕙寧随後趕上。
明宣本來不願,卻不知為何在富達禮面前總是能乖乖聽話。遂當富達禮對王長欽的提議沒甚意見的時候,他也只好跟着先走一步了。
王長欽走近後才發現蕙寧正捧着一小摞裁切方正并且裝訂成冊的宣紙,用描眉所用的石黛在畫着什麽,細瞧之下才看出這素色畫作正是眼前這青山綠水的景致,不免開口揶揄道:“沒想到妝顏所用你也能拿來描畫。”
“你是鬼嗎?走路也沒個聲音。”蕙寧嗔怪了聲,彎腰拾起脫手的石黛。
王長欽嬉笑道:“我要是鬼肯定不會放過你。”見蕙寧不似與自己玩笑,這才正經道:“你是打算繼續這兒描畫呢還是要随我一塊兒走。”
蕙寧這才發現富達禮等人早已不見蹤影,很是納悶兒道:“他們都去哪了?怎麽也不叫上我就走。”
王長欽只是說:“你若是不願這麽早回去,我陪你。”
蕙寧抽搐着嘴角說:“還是算了,我們也回去吧!”說實話,蕙寧哪裏會不知道王長欽的小心思,為免誤會加劇,還是少些相處的好。只是才剛到住處,明宣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
“看什麽呢你?”蕙寧在整理完東西後也不見明宣眨下眼,這便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累了就回自己房裏歇着去,忤我這兒幹什麽。”
明宣收回神後若無其事道:“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給你留的飯菜都涼了。”
說到這個蕙寧就來氣,“誰讓你們只留了一匹馬。”
明宣一緊張,“你們倆共乘一騎了?”
蕙寧想也不想就說:“怎麽可能,那個家夥太可氣了,說是要麽和他共乘一騎,要麽就讓我走回來。”為了能夠擺脫掉這塊狗皮膏藥,避嫌都來不及,遂蕙寧是說什麽也不會跟王長欽共乘一騎,而王長欽真就這樣慢慢在前頭踱着馬步讓蕙寧跟在後面。
明宣松了一口氣,不免也恨恨道:“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以後再有這種事一定要記得叫上我。”
蕙寧點了點頭,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這便又盯着明宣瞧了瞧,“王長欽跟你沒仇吧?幹嘛一說到他你總是一副疾惡如仇的樣子。”
明宣一噎,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姐姐剛剛好像在叫我,你快點收拾了出來用飯。”說完逃似的離去。
對于明宣奇怪的表現,蕙寧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更期待的是即将要去往草原上最大的牧場,據說那裏的馬匹是整個草原最優良的,牛羊亦是不遑多讓,在路上的時候蕙寧從富達禮口中得知王長欽此來的目的是替他族叔挑選藥材與皮革制品,而從富達禮開口閉口總是誇贊草原上的良駒不難猜出他此來是奔着馬匹來的,只是不知馬匹到處有,為何偏要大老遠地跑到塞外來。
不巧的是,事先跟牧民阿古達木說好了要來試馬,卻在到了牧場後被遺憾地告之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人定了也要在今日來試馬,而且從阿古達木的語氣中可以看出,他更不想得罪後者,這便提議:“他們只是來試馬,不一定會買,你們要不等他們試過之後再。”
“不行。”富達禮原本不是個不講情理之人,但今次這事他卻要據理力争一番,“我們早在一個月前就說好了今日要來試馬,在這之前或是之後你接待誰我都不管,但今日必須我們先挑。”
玉兒也附和道:“生意人講究的是誠信,你這樣不講信用以後還怎麽做生意。”
阿古達木也很為難,“要不,等他們來了我再跟他協商協商,看能否你們一起挑選。”
對于富達禮要做的事,玉兒都會極力支持,這便在牧場主說完話後搶道:“當然不行,憑什麽要我們去遷就。”
蕙寧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扯富達禮的後腿,可她實在不想因為一匹馬而把事情搞大,這便悄悄拉了下富達禮的衣角,“哥哥何必較真呢,反正這若大的牧場還怕沒了良駒不成。”
話音才剛落下,就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朝着牧場的方向奔馳而來……
說實話,對于再看到胤礽時他那策馬而來的勃發英姿,再加上勒缰止步,翻身下馬一系列動作很是潇灑地一氣呵成,蕙寧真心覺得他要比王長欽酷帥上好幾倍。
而能夠在塞外遇見那對男女,胤礽也很是吃驚,不過他顯然沒打算要與蕙寧他們敘舊,嚴格來說他們也不算相熟,只是有過幾面之緣,連泛泛之交也談不上。所以在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胤礽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是來試馬的?”王長欽卻忍不住問了句。
“怎麽?”胤礽回眸。
王長欽撇了撇嘴,跟上前幾步,仰起頭說:“是我們先來的。”
“二哥,出什麽事了?”随後趕上的四阿哥問道,并帶着探究的眼神掃視了眼圍在牧場前的衆人,不一會兒大阿哥與三阿哥也來了。
胤礽只是搖了搖頭,說沒事。
富達禮與王長欽可不幹了,把人攔下便要理論,吓得牧場主一個勁兒地給胤礽幾人賠不是,又推搡着富達禮幾人,道是不做他們生意了,讓他們快快離去。
看着揚長而去的幾個纨绔子弟,王長欽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甩馬鞭,揚聲說了幾句挑釁的話,沒想到真就讓進入牧場的幾人停下了腳步。
說實話,胤礽覺得他們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幾句話就跟人家賭氣,還因此放□段去比試什麽,偏偏三阿哥與四阿哥年少輕狂,大阿哥又一副沒所謂的樣子,他若再一徑回避反倒要教人笑話怯懦了,遂到最後也随了他們,反正只是賽馬,橫豎不會惹出太大的事端來。
王長欽看胤礽不順眼很久了,一上來便直指要與胤礽比試,四阿哥卻站出來說:“就憑你也想與我二哥比試,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富達禮不明內裏,只是見王長欽如此拼命,自己也能落後才是,這便指着大阿哥要與他比試,同樣也被三阿哥給截了去。
論騎射,玉兒可一點也不比富達禮差,既然人家敢不踩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玉兒便要和他好好較量一番。
明宣因為初來乍到水土不服,今日并未同行其中,是以到最後只剩下胤礽跟蕙寧。胤礽看了看蕙寧,戲谑道:“他們都走了,你難道不該向我發起挑戰嗎?”
蕙寧眉梢一抖,看來她想裝空氣都不行了,這便硬着頭皮上了馬背,臨行前還垂死掙紮一番,“說實話,我們還是不要比了,免得你在你的弟弟面前丢臉。”
胤礽只是抿了抿唇,淡淡道:“我讓你先行。”
“……你,太客氣了,為免拂了你的好意,”蕙寧不好意思道:“我就先走一步啦!”說罷揚鞭策馬,一溜煙地沖了出去。
等到蕙寧的身影從視線裏消失後,胤礽才不緊不慢地跟上。
蕙寧不時回望身後空蕩蕩的草原,甚至還得意地笑出聲來,“傻瓜,美女的話也敢相信。”除了花樣騎術欠奉外,蕙寧駕馭馬匹還是很有一套的,而這都是拜王長欽所賜。
在經過一個丘陵的時候,蕙寧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自己一直以為沒被追上,人家卻早在丘下等候多時了。
胤礽之所以輕松趕超,卻不是用了傳送門,只是對塞外的地勢略為熟悉,他覺得既然有捷徑走為何要去拼趕,所以當蕙寧黑着一張臉從丘上下來的時候,笑道:“你輸了。”
蕙寧不服,“你一定耍賴,我們重新比過。”
這次兩人同時出發,你追我趕竟也不分伯仲,過平原、翻山丘、越樹林、淌湖泊,眼見一處不算太寬的斷崖處,二人皆自不慢反快,齊齊朝着那方躍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前一陣雨水太過充裕,又或是崖邊本就松軟,還有可能是馬蹄落地的方式不對,總之胤礽的坐騎失足跌了下去,蕙寧的坐騎雖沒跌下去,卻也險險挂在崖邊奮力攀爬着,蕙寧想也不想就蹬身撲到了崖邊,才剛要往上爬,便覺腳下一沉,扭頭一看方知是胤礽在下面拽住了自己。
這個場景登時就讓蕙寧聯想到了衢州的廟會,放生池旁那個對自己見死不救的小男孩?雖然人的形貌并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但因為只是一面之緣,事後蕙寧早将那個男孩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這情形,蕙寧終于知道什麽叫報應不爽,她冷酷道:“撒手。”
“……”胤礽怔了下,以至于在蕙寧一縮腳的動作下差幾就掉下去,“你這是在見死不救?”
“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認為我還有能力拉你上去嗎?”蕙寧緊了緊手,雖然很吃力,還是說道:“所以為免我們兩個人都掉去,你還是撒手吧。”
其實憑胤礽現在的能力,他是絕對可以做到,偏偏他也想起了早年之事,這便說什麽也不放手,“你倒是挺忘恩負義的,怎麽說我也救過你兩次,今天你要不把我拉上去,那就跟我一起下去吧。”
這個威脅确實很瘆人,而且蕙寧的坐騎也在逃出生天後逃之夭夭了,最重要的是身邊松軟欲墜的崖體也在警告着她,認真點逃生吧別再鬥嘴皮子了。
胤礽當然不會真的把蕙寧拉下去,之所以那樣說只是為了吓唬她,松動的土石他不是沒有看到,遂在蕙寧奮力拖着他往上爬的時候悄悄松了手并揪住了一旁凸出崖體的石塊,正待施力登起的時候就聽到崖體崩裂的聲音,差幾就逃離的蕙寧因此跌了下去,本就岌岌可危的胤礽想也不想就伸手将人攬住,二人毫無懸念地齊齊墜入了這不算太高的斷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