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螺髻山 叁 (1)
達鐵抱着耳朵剛立起來的小狗喂坨坨肉的時候,大管家躬在屋門口禀報:“頭人,俄羅小軌來了,還帶着乃古。”
達鐵手一松,小狗從他手心裏蹦出去,夾着尾巴在周圍繞了一圈,嗯嗯叫着打哆嗦。
“俄羅小軌?”達鐵愣愣地重複,向大管家一揮手,意思是讓他去領人,自己則從火塘邊站起來,到壁櫃裏翻出小銅鏡,坐到陽光下去照。
天菩薩重新系過,英雄結精心綁起,衫子、披氈、察爾瓦,讓娃子們找來最新的,一層層穿好,把耳朵上的珊瑚串捋了又捋,擺正在肩膀上。
大管家領人過來了,達鐵是第一次見到小軌,陽光下,一株索瑪花似的人物,芝麻鈴沙沙響,褲腳又寬又大,每走一步,都露出一截好看的小腿。
整個寨子都被這個人的光彩照亮,男的、女的,明裏暗裏紛紛看着,看他松松紮起的英雄結,看他仙女一樣慵懶的眉眼,還有那副背刀的薄背,柔韌标致。
迎客酒端出來,只是擺個樣子,沒想到小軌會喝,他卻大剌剌地一連三杯,然後把嘴一抹,招呼自己的人,擡上來一缸咂酒。
酒缸裏只插着一根長蘆管,放到達鐵的火塘邊,“阿哥,”小軌叫達鐵,從身後把乃古拽出來,“你的娃子,還給你。”
他真美,美得一彎新月、一團火似的,達鐵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指都有些抖了:“讓你的人,遠遠等着。”
“好。”小軌痛快地答應,把刀從背上甩下來,扔到地上,達鐵轉身領他進屋,很講究的,也沒背刀沒跟人,門砰地帶上,兩個人肩并肩坐下。
火新撥過,亮亮地燃着,小軌抓着蘆管深深咂一口:“阿哥,我家丢的女人我不要了,你家死的後生你也不怪了,行不行?”
達鐵沒應承,把細蘆管從他嘴邊撥過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含住那截濕漉漉的管口,這有些淫亵的意味了,小軌皺了下眉,剛想挪一挪,腳踝卻被達鐵握住,握住不算,他還摸着那片薄薄的皮膚,輕輕地捏。
“好酒,”達鐵說,同時把蘆管吐出來,擺回到小軌嘴邊,扶着讓他咂,“都說你喝醉了像仙女,我想看看。”
小軌盯着眼前的濕管子,達鐵顯然用牙咬過,上頭有一處細小的破口:“阿哥,”他用另一只腳踩住達鐵不規矩的手,暗暗使勁兒,“就這一缸子酒,我還醉不了!”
兩個人同時動作,小軌更快,一縱身跳到達鐵身上,壓住他,摁着他的雙手,珊瑚耳串甩亂了,一把血似地橫在達鐵嘴上,“認不得我了嗎?”隔着那把紅珊瑚,達鐵問,兩腿親昵地夾住小軌的腰。
小軌并不松勁兒,他不相信任何人,因為一旦承認自己是0416,就等于暴露了0933的身份,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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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鐵被別着雙手,斷了翅膀的鳥兒似的,吃力地把臉貼近他:“你說過,”輕之又輕的,他低語,“要帶我逃出去。”
小軌陡地松了手,這時候能感覺到腰上那兩條腿熱得很,他摸上去,狠狠握住,一頭埋進達鐵的察爾瓦,抵在他肋骨上。
“即使出不去,”達鐵摟住他的腦袋,溫柔地收攏手臂,“和你有過這麽一段,我也滿足了。”
邊沁圓、囚艙、電子手铐,那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飄忽在意識的彼方,“不出去也可以,”小軌忽然說,“我們就留在這兒,永遠做俄羅小軌和底惹達鐵。”
達鐵的手不動了。
“找出B,還有A和C,把他們控制住,只要角色不死,他們就出不去,游戲就永遠不會結束。”
靜了片刻,達鐵說:“乃古是B。”
小軌倏地擡起頭:“果然是他……”他稍一思忖,笑了,“是他好辦。”
達鐵看着他那得意的樣子,不高興地垂下眼睛:“你給他什麽了,就好辦了。”
小軌挑起一側眉頭,又嬌又俏的:“你才是,聽誰說什麽了,”他托着達鐵的腰,扶他起來,“我還能讓他占着便宜?”
達鐵不大信,想起乃古在自己身上時的氣勢,難以招架:“真的沒有?”
小軌大笑,很狂氣的:“我說你原來沒這麽醋啊,”他又小姑娘似地蜷起一條腿,兩手抱着把臉枕在上頭,側頭看着達鐵,“好像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似的。”
明明是柔媚的神态,他做,卻沒有一點娘氣,俊朗、不羁,叫人臉上臊得慌,達鐵看着看着,就抿了抿嘴,緩緩往後躺下去。
小軌驚訝地看着他,看他有些緊張地瞪着房梁,把手放在衣扣上,一個一個解開,窄窄一條皮膚露出來,被黑衫子襯得青白。接着,他松了察爾瓦,退下披氈,又要去脫褲子,被小軌一把握住手背。
達鐵唰地紅了臉,不敢看他,眨着睫毛說:“阿各是0777,”他是想遮掩主動投懷送抱的羞恥,“其他的,還不知道。”
“那個……”小軌張口,卻發現嗓子鏽着,他咳一咳,不大擡得起頭來,“我那個……不行。”
達鐵沒懂,愣愣看着他,小軌把他的手抓着,往自己的胯下放:“大煙抽多了,軟的。”
達鐵騰地坐起來,沒聽過這種事似的,急急拽他的褲帶,兩手掏進去反複摸,确實,沒什麽動靜:“怎……怎麽這樣!”
“B夠壞的,”小軌沒一點慚愧的意思,反而嘻嘻笑着,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我可是替你軟的,不許嫌棄我!”
沒想到達鐵卻傻傻地抱怨:“真是的,我軟沒事啊!你軟了……”他陡地住口,別過臉不說了,小軌看着他細瘦的側臉,耳朵上的紅珊瑚在靜谧的光線裏搖,不知道是反光還是什麽,從耳垂到鎖骨那裏,紅了一大片。
“要不,”小軌湊上去,貼着他火燙的耳根,“跟在聖徒島一樣……你來?”
達鐵立刻把臉撇開,像是覺得他的話臊,小軌拉拽他,臭不要臉地往他身上纏:“這個身子,你不上,說不定哪天就讓乃古上了。”
達鐵看向他,不是動情,不是嫉妒,而是委屈,氣鼓鼓地把他推倒,跨上去,坐着他的小肚子,粗暴地剝他的衣裳。
“溫柔點啊,”小軌細聲細氣的,手卻啪地拍在達鐵屁股上,時輕時重地捏,“我這可是第一次。”
“混蛋!”達鐵罵,可不敢大聲,小軌聽見了,隔着褲子揉搓他的東西,揉得頂手了,從褲子裏掏出來:“嘀咕什麽呢你?”
達鐵沒吱聲,看着自己那根一摸就打顫的東西,沒什麽自信:“我要是給你舔,”他特別害羞,輕輕地問,“你能……能硬嗎?”
小軌兩手枕着頭,惬意地欣賞他這副窘态:“乃古夜夜給我舔,也沒硬過。”
這話激怒達鐵了,他猛地站起來脫下褲子,把小軌光溜溜地翻過去,團着他的背,擺成個屈辱的姿勢:“屁股撅起來,”他給了他一腳,不重,“撅高點兒!”
小軌笑嘻嘻地照做,看這架勢,達鐵像要狠狠給他來一下,可片刻過後,真擠到屁股縫裏的卻是一條軟軟的舌頭。
“嗯……”小軌用鼻子哼,他知道自己的鼻音,誰聽了都會喜歡,“阿哥!”他叫得親,從叉開的兩腿間往後看,一條長長的黑布,是達鐵情急拽開了頭巾,一團輕堆在地上,中間幾段搭着一根漲得通紅的硬東西。
小軌讨人厭地用腳去勾,拿腳趾、腳跟反複地碾,邊碾邊放縱地哼,哼得達鐵不得不捂住他的嘴,把下身往柔軟處頂好,報複似地往裏使勁。
大概有點疼,小軌換了種哼聲,吸着達鐵的手指,狗兒一樣輕咬,達鐵就有點舍不得,停下來,幫他掰着屁股問:“算了吧?”
小軌哼哼唧唧地沒出聲,穩了一會兒,上身水似地塌下來,軟綿綿地扭過頭:“這樣不好,臉對着臉好。”
達鐵的臉就紅了,老實地點點頭,拔出去,和他端正對着,弓起背再往裏插,這時他才注意到他的乳暈,那麽淡、那麽大一對,叫人忍不住想掐。小軌也願意他掐,兩腿夾着他的腰杆,把胸脯往他臉上挺,手向後撐着地,咯咯地笑。
“害人精!”達鐵罵,可詞不達意,一手捏着一邊,把嘴往上湊,下邊還是只插着一個頭兒,晃着腰,緩緩朝裏送。
“喜歡我不?”小軌揪着他的耳朵問,達鐵不回答,“喜不喜歡!”他又問,不知深淺地摳他的耳朵眼,“到底喜不……哎呀!”
達鐵全進去了,恥毛蹭着小軌的屁股縫,頂得緊緊的:“疼嗎?”
“不疼,就是……”小軌仰着脖子大口喘氣,一晃神,在對面窗上看見了乃古的臉,黑沉沉陰森森一張俊臉,切齒地瞪着他們。
換做一般人,怎麽也要慌一下,小軌卻懶洋洋地眯起眼睛,就着被達鐵插得發抖的淫亵姿勢,朝那邊伸出一根指頭,指着乃古,讓他滾。
乃古的神色怎麽形容呢,嫉妒、憤怒、隐忍,扒着窗的手顫了,把力量蓄了又蓄,終于松懈下來,沮喪地離開。
達鐵不知道這一幕,他趴在小軌濕淋淋的胸脯上,有些愣,驚訝地往下盯着,那裏是一根不小的東西,膨脹着,正歪着頭翹起。小軌可能也感覺到了,推開他的膀子,在自己的腿間,看見一根因為前列腺被擠壓而硬起來的大家夥。
“喲,這大小可以,”他興奮地晃動屁股,兩腿張得更開,搓着自己的胸脯挑逗達鐵,“快點嘛,阿哥。”
那個大小哪是可以,簡直是驚人了,達鐵按他要求的聳起來,可不給勁兒,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下面,兩人反複摩擦的地方剛有點發黏,他卻紅着臉退出去:“那個換、換你來……行不行?”
小軌早看出他的意思了,裝不明白:“什麽,”他坐起身,猛地把他推倒,“不幹了什麽意思,”壓上去,捏着他的下巴,“你逗我?”
達鐵自有他的辦法,慢慢朝他打開腿,也不說話,腼腆地偏着頭,很快,小軌就受不了地親下來,叼着、舔着,托着脖子沒完沒了地吸吮,下身發狠地彼此碰撞,然後一把拽散達鐵的天菩薩,長頭發打着轉兒,唰地鋪在地上。
濕漉漉的手指在後面探索,達鐵擡起屁股,蜷着腳趾,抻着脖子往下看:“好了嗎……可以了吧,”他催促,汗流浃背地抱着自己的大腿,“別摸前面……不行,我會射……”
小軌開始插入,一根大東西,一個只有手指碰過的小洞,一點點血滴在察爾瓦上,達鐵沒感覺,只是咬牙抱着小軌的肩膀,屁股被頂得兩側分開,中間火辣辣的,這時候他沒叫,反而等小軌全進去了,伏在他身上亂掐亂摸,他才膩膩歪歪地叫喚。
“別叫,”小軌捧着他的臉,往鼻梁上舔,“外面聽見。”
達鐵抿嘴,可抿不住:“你捂着我。”他抓着小軌的手,往自己臉上蓋。
小軌噗嗤樂了:“那我怎麽摸你?”說着,他微微擺腰,立刻能感覺到下面被絞緊了。
達鐵咬着嘴唇靠在他胳膊上,滿頭大汗,瞥見一旁的裹頭布,“把我塞上。”
“這兒塞着呢。”小軌用力頂了一下,欣賞他苦樂相間的表情,達鐵又羞又氣,随手給了他一拳頭,小軌哈哈地笑,拽着長頭巾,把他的嘴巴纏上了。
火塘燒着,煙氣升着,茶鍋裏的茶要烤幹了,嗡嗡的茶鍋旁邊,小軌輕輕地在達鐵身上晃動,只是輕輕的,達鐵就激動地抓着他的胳膊,想和他摟抱。小軌能感覺到,他是懷念在邊沁的時候,懷念他們難能可貴的相見,和那份相依為命似的愛。
“我們會在一起,”小軌把他的手放到嘴邊,難耐地,加大了胯骨搖晃的幅度,“不管你在哪個世界,我是什麽樣子,我們都會找到彼此。”
聽起來,這只是情到深處的漂亮話,可除了漂亮話,他們這兩個階下囚,還能有什麽像樣的誓言呢?這話足以讓達鐵動情了,他把身體扭成個不堪入目的形狀,迎着小軌拼命使勁兒,屁股在察爾瓦上磨得通紅。
“輕、輕點!”小軌有些吃不消,他太緊了,熱情的孩子一樣不懂放手,稍在他喜歡的地方上碰一碰,他就不管不顧地纏上來。
“我操!”小軌只得向下壓住他的腿,把他的屁股折得老高,從上往下狠狠地撞,沒幾下,達鐵的臉就不像樣了,裹頭布上濕了一小塊,是來不及吞咽的口水。
他的屁股縫裏很滑,讓小軌搞得濕漉漉的,怎麽弄都有“咕唧”的水聲,肚子和胸上也很滑,是他自己的,硬東西左右搖擺,留下一串濕黏的痕跡。
他像是想射了,腳趾頭在小軌眼前勾着,鼻翼快速翕動,眼白也不受控制地翻起,他知道自己的模樣,邊胡亂扭屁股,邊很羞恥的,用胳膊擋住臉。
“還不行啊,”小軌輕笑,“我還早呢,”他居然停下來,把達鐵松開,火熱的大東西一截一截拔出來,“我們換個姿勢?”
問是問了,可他手上一點沒有問的意思,直接提着達鐵的腋窩,把他拎起來,達鐵根本站不住,腿甚至都合不上,他就從後頭抱住他,試了幾個角度,深深地插進去。
“嗚嗚……”達鐵縮緊了屁股,怕了似地,往前躲避,小軌随着他向前,兩個人踉踉跄跄,撲跌着,撞到牆上。
“這個姿勢才适合這個故事,”小軌矯健地把上身後仰,胯骨則向前頂住達鐵的屁股,死死壓在牆上,“底惹家的頭人,被俄羅家的頭人,還是個抽大煙、女人似的家夥,像爬胯的牲口一樣糟蹋了。”
達鐵劇烈打了個哆嗦,下身硬邦邦地擠着黃土牆,黏液順着大腿根往下淌,屁股想撅卻撅不起來,反手向後抓着小軌,着急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拽。
小軌摁住他的腰,拉開一段不小的距離,猛地頂上去,只一下,達鐵就哼哼着軟了,兩個乳頭在坑坑窪窪的牆面上蹭,小軌接着又是一下,力氣大得快要把他頂起來,大概是被牆磨得狠了,他毫無征兆地一顫,全身驟然變紅,絞緊了的濕棉布似的,抽搐着,貼在牆上淋淋地射。
他射,小軌在後頭更快更兇地榨,射出去那些全蹭回來,髒兮兮糊在肚皮上,達鐵暈眩地随着他晃動,攤開兩臂軟綿綿抱着牆,遠處有轟隆隆的鼓聲,讓他覺得自己像大雨天河塘裏,交配完岔着腳産卵的青蛙,忽地一下,下頭不要臉地又起來了。
俄羅小軌離開底惹家的時候,日頭都下山了,他神清氣爽地站在達鐵門口,給大管家指着火塘邊裹着察爾瓦酣睡的人:“你們頭人叫我喝倒了,得睡個三天三夜!”
大管家笑,兄弟夥喝砸酒,喝死了也不是難過的事,小軌又說:“這個娃子,”他指着乃古,“你們頭人說送我了,我領回去,等他醒了,你們問他。”
大管家才不在意一個娃子,二話沒說送他們下山,在山鷹界碑分了手,乃古舉着火把追到小軌身邊:“我不行,他就可以?”
小軌迎着藹藹的月光,橫了他一眼,可能是帶着酒意,眼波分外靈動,滴溜溜,在他身上轉了一圈。
“出血了嗎?”看他沒回答,乃古接着問,把火打在他頭上,熠熠地亮。
小軌想到達鐵腫起的腿間,和自己東西上那幾絲紅:“出了,”他說,“一點點,像是處子血。”
乃古沒忍住,憤然拽了他一把:“你不是說黑彜一滴血,價值九兩金嗎,”他露骨地瞄他的下身,“真讓他弄破了?”
小軌當即就不給他好臉色了:“人家也是黑彜,你是什麽東西,”他看一條狗似地看他,倨傲地把察爾瓦拽起來,甩開他,“別跟着!”
乃古于是乖乖退到後頭,看着前頭月下那個飄搖的身影,說不上來的焦躁,他明明是讨厭0933的,現在被他像塊破布似地丢開,心裏卻覺得傷心。
回到寨子,各自回屋睡下,乃古睡不着,翻來覆去挨到雞叫,起來幹活兒,幹到日上三竿,很難得的,竟然有人來喊他,說是頭人叫。
他拍着褲子往大屋去,這一路就覺得不對勁,周圍的漢人娃子都站着看他,那眼光,說是豔羨吧,又像是嘲諷,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議論。
小軌一身齊整的穿戴坐在火塘邊,比昨天去底惹家還隆重,阿各坐在他左手,揉了紅胭脂,戴着高大的銀帽,美都坐在他右手,頭上插着新摘的馬纓花,看他進來,羞答答地低下頭。
“乃古呀,”小軌懶洋洋叫他,“有件好事給你。”
乃古有不好的預感,跪在門檻上,磕了個頭,小軌又說:“來,進來,坐下。”
坐下?乃古瞪着自己的腳尖,按他說的,背對着門口坐好,那裏擺着一只碗,碗裏滿滿的,是酒。
“喝了,”小軌說,“喝了,你就是美都的男人了。”
乃古立即擡起頭,瞪着他,甚至不去看美都一眼:“為什麽是我?”
“誰讓你從底惹家手裏救了她,”娶一個有狐臭的女人,一輩子在螺髻山擡不起頭,阿各幸災樂禍地笑,“她看上你了!”
“哎呀阿姐!”美都小聲埋怨,不,乃古知道,是小軌,和達鐵睡過一次,他就厭煩自己了,想把他踢開:“我不要她。”
大屋靜了片刻,小軌盯着那碗酒:“讓你叫我一聲阿哥,”他放下頭人的架子,歪着膀子支起腿,很遺憾似的,“就那麽難嗎?”
他說“阿哥”,乃古又不忍心了,說到底,這只是一場游戲,那碗酒,他伸出手,正要端,一眼瞥見美都,她臉上裝得羞怯,手卻在裙子底下不停給他打一個手勢——握緊的拳頭,停止的意思。
酒裏,有東西嗎?可為什麽?借着舉碗的動作,他掃視小軌和阿各,他們真的都盯着這只碗,毒藥?麻藥?和達鐵有關嗎?0777搭上0933了?帶着許多疑問,在酒即将入口的剎那,他把碗翻覆,苦荞酒潑向火塘,唰地一聲,火猛地竄起來,和那火一起的,還有乃古,他霍然從火苗中躍出,正面撲到小軌身上,猝不及防地,把他一拳打暈。
阿各扶着銀帽想起來,被乃古捂着嘴摁在地上,他粗暴地扯她身上的銀子,把她大頭朝下扛到肩上,離弦的箭一樣沖出大屋。
把阿各扔到達鐵腳下,乃古忍着疼拽肩膀上的竹箭,達鐵散着頭發披着氈衣,勉強坐在察爾瓦上:“你幹什麽了,”這不是問句,“給我送回去!”
血從箭孔裏冒出來,乃古用破布按住,冷眼看他:“送回去,好讓你們再往我的酒裏下毒?”
毒?達鐵驚訝地去瞧阿各,她和小軌聯手了?他們怎麽這麽快就動作!他裝作沒聽懂:“她是小軌的女人,俄羅家會傾巢出動上山來打冤家!”
“讓他們來!”乃古怒吼,捂着血淋淋的肩傷,“這是我的游戲,我讓你們死,你們都得死!”
相對于他的狂躁,達鐵很冷靜:“不可能是毒藥,”他說,“毒死你,你回了邊沁,立刻就會停止游戲,沒有意義。”
乃古到他面前蹲下,捏着他蒼白的臉:“怎麽喝成這樣,”他在他嘴唇上聞了聞,沒有多大酒味兒,“你參沒參與?”
達鐵懶得看他似的,把臉從他手裏掙出來:“我累了,”他瞥一眼阿各,“随便讓她到哪兒去,別在這兒。”
“莫急啊,”乃古把帶着他餘溫的手掌在嘴上貼了貼,沮喪地發現,這個人已經不能讓他癡迷了,“本來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他站起來,從阿各的衫子上撕一塊布,塞住她的嘴,然後從屋角拎一捆粗麻繩,吊牲口似地把她吊上梁柱:“如果是麻藥,”麻繩另一端系在窗框上,“你們想幹什麽?”
他是問阿各,達鐵不動聲色,看他從門後取下鞭子、酒葫蘆,還有櫃上挂着的腰刀,“你說不說其實無所謂,”乃古猛地扯開阿各的衫子,“等我抓到小軌,”把酒淋到鞭子上,“會好好地問他。”
他這個“好好”讓人不安,一副想把人挖心挖肺的口氣,達鐵在察爾瓦裏攥緊拳頭,可沒等他做好準備,鞭子啪地一響,就抽裂了阿各的皮膚。
她叫不出來,血一點點從肚皮上往外滲,帶着酒精,疼得她渾身打顫,乃古笑了:“我們先來算算皈依者的賬!”
皈依者。他果然是來螺髻山報複的,達鐵吃力地爬起來,屁股裏鑽心地疼,可他不敢哈腰,怕乃古看出來:“住手吧,她是個女人!”
“不,”乃古搖頭,“他是男人,他理應受這些,”又一鞭子上去,他滿意地看着阿各痛苦痙攣,“他是0777,皈依者,這家夥在聖徒島把我開膛破肚了!”
聽到“開膛破肚”,阿各明顯愣了,直直瞪着他,搖着頭嗚嗚大叫,乃古拔出腰刀,掂了掂:“這時候才不承認,是不是晚了?”他像戳一截枯死的木頭,把刀準而狠地插進她的肋間,“不是不怕我嗎,讓你爸來啊,讓他來救你!”
血、肚子上的刀、眼淚,達鐵震驚地目睹這一切,阿各顯然受不住了,不再去求乃古,而是慘兮兮地看向他,似乎想讓他說一句話。
她以為達鐵是0416,0416是知道她身份的,他并不是皈依者,而是持弓者!但達鐵不了解這些細節,他只是隐約覺得,她知道些什麽,她知道的這些,絕不能讓乃古察覺!
但乃古發現了,阿各紅着眼睛盯着他身後,他轉過頭去:“她看你幹什麽?”
達鐵不敢出聲,只搖了搖頭,乃古皺眉,又去問阿各:“他是0416,你有話對他說?”
阿各立刻點頭,這等于承認她早就知道達鐵是0416,乃古瞪了達鐵一眼,要去窗上解繩子,這不行,達鐵惶急地想,不能讓阿各開口!
乃古的手伸向繩結,抓住那個活扣,正要拽,什麽東西突然從外頭竄進來,嗖地一下,射穿了他的手背。乃古大叫一聲,托着手一看,是一支火箭,再扒着窗往外瞧,接二連三的火箭正從山下射上來。
“俄羅家!”達鐵迅速穿上披氈,揚起察爾瓦,“俄羅家來打冤家了!”
寨子一下亂了,男人都披上樹皮和鐵片紮的盔甲,拿起刀耙去戰鬥,女人則背着孩子往山頂上跑,老人和家畜留下來,無可奈何地面對即将到來的命運。
老遠,就看見小軌的身影,銀镯子、高高揚起的長刀、蹭着鮮血的嘴唇,耳環上還插了一支象征英雄的山茶花,撒着野,從人群中殺來,從豔陽裏殺來,帶着一身兇猛的蠻氣,所向披靡。
乃古一把折斷手上的箭杆,握着掌心的半截箭頭撞出去,達鐵捉起銅刀,緊跟着他往外沖,阿各吊在梁柱上,哀鳴着,眼看自己的血順着刀鋒,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喧沸聲,刀刃的摩擦聲,人的屍首和狗的屍首疊在一處,血從說不清的方向打到臉上,乃古直奔小軌,手裏沒有刀,就從地上撿一把,向着那個漂亮的背影,劈手就砍。
“小心!”達鐵赫然喊了一嗓子,小軌回過頭,看見逆光的鋒刃,連忙提刀接住,“锵”地一響,他倆撞到一起,瞳仁映着瞳仁,笑意迎着笑意。
“喲喲!”小軌傲慢地揚起下巴,多情的眼往下一瞥,看見乃古手上的傷,再擡起來,露骨地嘲諷,“傷着你了呀,長官!”
這是挑釁,乃古應該動怒的,他從大屋沖出來時就想着要報複,要把小軌碎屍萬段,可真面對面了,卻癡癡的,只覺得他動人:“那酒,你想幹什麽!”
小軌并不答,一個勁兒朝他壓刀子,兩只手很有力量,晶亮的眼神又狠又辣,傳說中的豹子神一樣,讓乃古幹脆想服帖地跪在他腳下。
“我才要問你,”刀子眼看要逼上乃古的咽喉,小軌卻微微松了勁兒,“把我們圈在螺髻山戲耍,你想幹什麽!”
他們是勢均力敵的,小軌留了情,乃古立刻抓住機會,挑開他的刀子,跳到外圍,他的優勢是身高,把刀舉過頭頂,借着跳躍加大這個優勢,他想靠向下的沖力和自身的體重,一舉把小軌擊倒。
小軌當然看出他的意圖了,擺出一副死抗的架勢,其實并不打算和他硬碰,他會閃躲開,從側面把刀子平推進他的肋骨——活捉他,拔掉牙齒砍斷四肢,裝在籠子裏,換他和達鐵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頭人!”背後突然有人喊,是底惹家的,小軌回頭看,見達鐵被兩個俄羅家的黑彜用套索勒住脖子,呻吟着,右腿已經被鐵叉刺穿了。
電光石火間,他有兩條路選,一頭是達鐵的性命,一頭是乃古的刀子,他甚至想都沒想,轉身就往達鐵那邊跑,肩膀上陡然一痛,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砍倒在地上,楔着刀,他仍頑強地伸出手,朝他的人喊:“給我松開他!”
局勢一下子就明朗了,沒有了頭人的家支不能算是家支,小軌一被底惹家的人用網兜套住,俄羅家的人就開始四下逃竄,乃古舉着刀,跑到一處稍高的土坡上,唱歌似地喊:“下山去!搶他們的女人,殺光他們的男人!滅了俄羅家!”
都紅眼了,底惹家的人潑水一樣朝山下湧去,寨子像撲了鍋的米湯,一霎沸騰,又一霎死寂,乃古得意地甩了甩刀,從高處跳下來,拽着裝小軌的網兜,朝大管家使個眼色,讓他把達鐵攙進大屋。
一進屋,就見阿各被從梁柱上放下來了,救她的是個俄羅家的後生,正拿刀尖給她挑繩子,乃古上去就是一刀,踢開屍體,把她重新吊回梁上。
小軌、達鐵、阿各,“人全了!”乃古笑着說,順手把插着阿各的腰刀拔出來,噗地一下,血噴了滿地。
“放我下去!”阿各哀嚎,拼命踢着裙角,堵嘴的布應該是被那個後生取下的,“我不是皈依者,0416知道,我是持弓者!”
達鐵和小軌立刻對視一眼,都很謹慎的,沒出聲。
乃古顯然不把她的話當真,誰到了這個時候都要賴一賴:“看見這把刀了嗎,”他把刀刃在褲子上揩淨,亮給她看,“剖你正合适。”
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達鐵瞠目,那麽殘忍的事,他想勸一句,卻被他的大管家一把摁住,那樣子,不像關懷,倒像控制。
“我操,不是我!”阿各在失血,可她根本不顧,左搖右晃地掙紮,“你他媽找錯人了!0416,說句話啊!”
“不是你,”乃古仰視着她,猛地一下,把刀子插回她肚子上那個傷口,狠狠一擰,“那是誰!”
阿各慘叫,那麽悚然,那麽凄厲:“我他媽不知道!”她看着乃古的手,他扳住刀子,要使勁了,“是……是0933!”她走投無路,只能誣陷,“0933是皈依者!”
“哦?”乃古停下來,轉頭看着網兜裏的人,阿各瞪着濕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肚子上的刀,剛要松一口氣,乃古手上突然用勁兒,霍地一下,把她的肚子豁開了,“0777,你當我傻嗎!”他換個位置,又插上一刀,“0933只是個意識犯!”
阿各嘴裏發出一種“咔咔”的聲響,像是被口水堵住了氣管,又像是疼痛已極的失語,達鐵別着臉,搗着嘴幹嘔。
小軌在網兜裏看着他,輕輕用腳碰他的膝蓋,達鐵連忙握住他的腳,偷偷地,想拿銅刀給他把網割開,這時乃古轉過身,主人似地對大管家下令:“去,把他關牛棚裏去。”
他指着小軌,達鐵沒敢動,眼下的局面有些奇怪,他們這些黑彜同時喪失了權利,仿佛一下回到了邊沁,又是長官們的所有物了。
“我也走。”他跛着腿站起來,很古怪的,乃古居然不讓,口氣強硬地指着他:“你,留下。”
為什麽?達鐵眼看着大管家提起小軌的腳,搭在肩上往外拖,在屋地上留下一條寬寬的血痕,為什麽小軌不能留下,而他必須留下?
“你剖你的,我看不了。”他執拗地要出去,一條血胳膊伸到面前,乃古笑着,捋了捋他耳上的紅珊瑚:“讓你留下,是為你好。”
這時,從山下跑回來幾個後生,跪在大屋門口,把一個阿米子從肩上扔下來,獻寶似地給達鐵看:“頭人,我們抓着俄羅小軌的妹妹了!”
達鐵正要說話,拖着網兜的大管家卻把話頭搶過去:“交給我吧。”他拽起美都的發髻,“你們下山去,再去搶。”
後生們聽話地離開了,達鐵站在那兒,望着這個世界,山、寨子、下山的人,一切都那麽不真實,是呀,這只是個游戲,乃古仍在折磨阿各,她快不行了,疼得失禁,翻着白眼痙攣,可這只是個游戲,很快,0777就會在邊沁醒來,活生生的,像只是做了一場長夢。
牛棚在不遠處,大管家把小軌和美拖進去,出來關上門,從腰間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