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螺髻山 貳 (1)
乃古背着達鐵,沿着山路下山腰,底惹家的人擡着小頭人的屍體,跟在後頭。
達鐵的腳傷了,大概和貓的死有關,出寨子沒多遠,他踩中了自己人抓野豬的陷阱,左小腿腫起來,不能動了。
趴在乃古背上,他恨恨地說:“我的貓死了,我的腳壞了,卻得給他們賠銀子!”
“你想怎麽樣,”乃古敏捷地在樹林間移動,架着他的腿彎,把他珍寶似地馱着,“我去給你辦。”
達鐵靜了片刻,摟緊他的脖子,貼着耳朵說:“我要俄羅小軌死!”
說這話時,他沒看見乃古的臉,沒看見他狡猾地笑起來:“那如你所願,”像是早計劃好了,他說,“一會兒到俄羅家,找個茬當衆羞辱我,我想辦法留下。”
達鐵默許了,遠遠的,能瞥見俄羅家的寨子,有些多餘的,他囑咐一句:“只是俄羅小軌,別動女人。”
乃古知道他指的是阿各,目光閃了閃,沒應聲。
俄羅家的人一點不知道小頭人上山的事,看見擡屍體的擔子都吓壞了,奔走着,去敲側屋的門,阿各從裏頭出來,看見達鐵,和他身下牲畜似的乃古,滿身銀器唰地一響,背過身去,傲慢地讓他們進屋。
乃古在火塘邊跪下,達鐵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顯然不拿他當個人,心安理得地坐着。對面阿各低眉盯着乃古,眼神裏有輕視,還有嘲諷。
“你們頭人呢?”達鐵問,把她的目光從乃古身上拽回來。
“煙抽多了,正睡呢。”阿各答,她真漂亮,花兒一樣,達鐵熱切地看着她,想從她身上、臉上找出一點0416的樣子,他一定也在找自己,只要看到自己急切的目光,她就會明白……可阿各漠然地移開眼睛,又去盯着乃古了。
“擦淚一錠銀,”她說,“要改成一錠金子,因為死的是頭人的弟弟。”
“偷貓九兩金,”達鐵不同意,“我的貓死了,我也受了傷,擦淚銀抵了。”
他們倆在交涉,乃古開始栽歪身體,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右手慢慢松開,把達鐵狼狽地丢在地上。
這就是路上他們說的那個“茬”,乃古惶恐地跪作一團,以頭搶地乞求寬恕,達鐵從腰間抽出平時打狗的小鞭子,狠狠抽他:“滾出去,豬狗不如的東西!等回寨子,我扒了你的皮蒙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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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古慌張地躲避,手腳并用着,跪爬出屋子,他帶着一肩膀鞭傷,貼着牆根往僻靜處疾走,俄羅家的人不管他,娃子就是狗,誰會在意一條狗的去向呢。
夜裏來過幾次,這裏的地形已經很熟悉了,他在坡上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居高臨下觀察寨裏的動向,不一會兒底惹家的人就離開了,應該是沒談攏,這在彜家很常見,“仇怨埋在土裏,三十年不腐爛,暫時擱在火塘上,三十年烤不焦”。
俄羅家恢複了平靜,小頭人的屍體停在場院,大概是在等俄羅小軌從鴉片煙的瘾頭裏醒過來,乃古也等着,等天擦黑,他瞄着阿各的屋子,偷偷下坡。
側屋亮着火,阿各托腮坐在那兒,一個人,寂寞使她的美烏了,年輕的身體有萎靡的趨勢,這時窗上響,她扭頭看,是乃古的臉,燦燦地朝她笑。
她應該喊的,或是去捉刀,可她卻站起來,輕手輕腳推開門,繞到屋後,乃古背着整片月光,沉默着,朝她伸出手。
她厭惡他,一個娃子,低賤、肮髒,偏偏他又那麽俊,俊得很野、很壞,她去搭他的手了,一搭上,就被緊緊攥住,拉着往樹林裏鑽。
這像私奔,她提着裙子呼呼地喘,前頭的男人有片一寬闊的背,替她擋住山風,她捂着嘴,怕咚咚的心從那裏跳出來,突然,他轉身抱住她,把她面朝下摁在一塊大石上,從後掀起她的裙子,只覺得兩腿中間狠狠疼了一下,血滴下來。
乃古跪在俄羅小軌的窗下,隔着一堵牆,能聽見隐約的說話聲,先是阿各:“……娃子底惹家不要了,我們留下……”
然後是小軌:“俄羅家還缺娃子嗎,要撿他家的……”他聲音很軟,有黏黏的鼻音,像是驕橫,又像是還沒睡醒,“去,給底惹達鐵送回去。”
阿各又說了什麽,期期艾艾,沒完沒了,她想把乃古留下來,她卑微的情夫。
昨天夜裏,她被乃古強迫了,至少一開始是這樣,她咒罵着,掙紮着分抗,可貼着、摟着,她慢慢就乖了,抱着乃古的膀子流眼淚。
石頭上那些血,乃古驚訝,握着她的腰肢問:“怎麽回事?”
還能是怎麽回事呢,她咬起牙,螺髻山最美的美人兒,妒婦一樣惡狠狠地說:“他從沒碰過我。”
這不可能,乃古知道,俄羅小軌的角色沒有這種設定,只能是0933不願意,那個軟弱的家夥,難道是想着0416?乃古發笑,他的0416正一心一意要他死呢!
大屋的門從裏頭推開,阿各走出來,因為疼,走得很慢,乃古站起來想扶她,被她一個瞪眼制止了:“你先留下,”她說,“我慢慢和他說。”
乃古點點頭,回頭看着大屋,想從高高的門檻上窺一眼傳聞中的俄羅小軌,但這時的天光不作美,看不清。
接下來的日子,阿各為小頭人的火葬忙裏忙外,夜裏,她偷偷跑到山坡上,和乃古抵死纏綿。她的青春、她全部的愛,都在這個娃子身上了,有時她想一想就要落淚,這時乃古便溫柔地撫摸她,幫她把那些淚抹去。
“豬猡!”
乃古蹲在大屋前搓麻繩的時候,背後有人喊,他轉頭看,是個好看的女孩子,穿着鮮豔的兩截裙,還沒成年,身上已經有數不清的銀飾。
乃古皺眉,她很臭,是那種熏得人頭疼的臭味,在螺髻山,女子只要有狐臭,即使生得再豔,家支再高貴,也沒人肯要。
從乃古皺起的眉頭上,她感到了嫌棄,來自一個娃子的嫌棄,唰地白了臉,她一咬牙一跺腳,走開了。
沒一會兒,從她離開的方向跑來一群漢人娃子,哄地擁上來,揪住乃古的頭發,掐着他的腕子,拿繩子把他拴上,往寨子中央的開闊地拽。
“你們幹什麽!”乃古有些懵,稀裏糊塗被踹倒在一片曬着的罂粟殼上,殼子很香,他大頭朝下跪在那兒,嗖地,牛皮鞭子就甩下來。
疼,火辣辣的,他咬牙忍着,兩手攥成拳頭,娃子們在頭頂上亂叫,抽着鞭子嚷:“記着,是姑娘打你!”
姑娘?剛剛那個女孩子?乃古從兩腿間的縫隙往後看,看到一角彩裙:“她是誰!”
娃子們嘻嘻笑:“美都,頭人的妹妹!”
嚯,俄羅小軌有個短命的弟弟,還有個臭烘烘的妹妹,乃古嗤笑,無所謂地舒展背脊,随他們抽。
看他這樣,美都也較勁,他不求饒,她的鞭子就不停,抽到三十多下,冷汗順着額頭淌下來,背後濕了,血在橫七豎八的傷口下彙成一股,乃古開始暈眩,勉強眨動着睫毛,不管用,視線越來越模糊,耳朵裏除了聒噪的嗡鳴聲,什麽也沒有。
恍惚間,他看見一雙腳,男人的腳,沙啦啦,腳腕上卻拴着一對芝麻鈴,他吃力地擡起頭,啊,是一朵索瑪花,那麽紅,那麽豔,伸手去夠,花兒卻仿佛開在天邊,夠不着。
“……底惹家的?”索瑪花說話了,聲音很熟,輕輕的,黏黏的,像是賴床時的呢喃,哦,乃古緩緩合上眼,是俄羅小軌。
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索瑪花吐着蕊怒放,沒有風,四周是一股嗆人的甜腥,乃古皺眉,越皺,腥氣越濃,像從高處陡然墜下似的,他一個激靈,睜開眼。
是阿各,捧着煙筒,一口一口往他臉上噴大煙,捶了捶腦門,他想翻身,卻發現後背的肉爛了一大片,不能挨床:“我睡了多久?”
阿各眼睛紅着,不知道是熬的,還是哭過:“一天多。”
“頭人沒懷疑?”他指的是阿各來牛棚照看他這事。
“管他呢,”阿各放下煙筒起身,渾圓的屁股在群擺下搖曳,“我從不是他的女人,再說也沒人看見。”
乃古要起來,被她按住:“別怕,我教訓過美都了,”指頭上戴着碩大的南紅戒指,她和沒男人時相比,更妖嬈了,“沒人要她,她脾氣怪。”
這時候是後半夜,窗外看不見幾顆星,阿各抱住乃古的頭,舍不得地在他眉毛上親了又親,說幾句膩歪的話,偷偷離開了。
她一走,乃古就呆不住了,從牛欄邊的破鋪蓋裏爬起來,踉踉跄跄出門,俄羅小軌的大屋前沒人守着,只蜷着一條狗,和他認識,擡眼看了看他,沒動彈。
他進屋,帶上門,小軌側躺在火塘邊,抱着一杆煙槍,睡着了。塘裏的火燃得很旺,熠熠的,照着他察爾瓦上扭起的胯骨,和無意識錯落周折的柔軟肩膀,褲帶子松松挽着,毫不設防。
乃古想象過俄羅小軌的模樣,美人嘛,大抵都是那樣,大眼睛高鼻梁,嗔呀怒呀都招人愛。但這個人不是的,他有種病态的羸弱,戴着女人的芝麻鈴,穿着繡花的窄衣裳,卻沒有一點古怪的娘氣,他身上那股東西說不好,又軟又硬,又陰又陽。
乃古大着膽子湊近他,他的臉孔像漢人,平滑圓潤,下巴颌肉肉的,叫人很想捏一把,頸子細長,手指也長,指節處血氣好着,顏色緋紅。
0933,乃古心裏頭叫他,欣賞階下囚一樣欣賞他,可越看,心卻越慌,愛上什麽人了那樣地慌,他意識到這種情感,焦躁地舔了舔嘴唇,那是角色“乃古”的情感,不是他的。
他現在就可以結果他,遂了達鐵的“願”,他撫摸他緊緊系着的天菩薩,人沒醒,又解開他領口成排的襟扣,人也沒醒,乃古停下手,覺得不對勁兒。
“喂!”他叫他,小軌沒反應。
煙鍋熱着,屋門關着,乃古湊到他嘴邊聞了聞,苦苦的鴉片味,還有鼻子,貼住了,只有一絲微弱的翕動,他一把抱住他,把他攤平了,跨上去捧他的臉。
他吸迷了!
撕扯他的衣裳,把那片溫熱的胸膛剝出來,乃古握住這具珍珠色的肉體,輕薄似地反複揉搓,邊揉邊聽他的心跳,太弱了,好像下一口氣兒就要上不來,他不能死,乃古想,這時候死了,自己的計劃就落空了!
“俄羅小軌!”他叫,掰着下巴打開他的嘴,紅口白牙,一絲大煙膏的甜腥,他鼓一口氣俯下身,實實在在把他吸住,柔軟的、連美人阿各都沒碰過的嘴唇,乃古情不自禁就在那上頭摩擦,惶急的,把一腔子生氣全給他。
“咳!”小軌猛地彈了一下,但沒醒來,說不清是烤的還是憋的,他臉蛋通紅,乃古托着他的細脖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搖晃他,“喂,”他輕聲叫,想拍打,又怕手勁太大把他打疼了,“能聽見嗎?”
很慢,像是破繭的蝴蝶第一次張開翅膀,又像是疾風撕裂的烏雲勉強露出陽光,小軌睜眼了,遲鈍的,初生的嬰兒般仰望着他。
人生在世,和那麽多人有過那麽多次對望,沒有哪一次是這樣的,乃古喉頭發緊,中了咒似地動彈不得,小軌倒一點也不抗拒,惬意地,在他懷裏扭了扭腰,攥起麻木的手指:“我抽昏過去了?”
底惹家的娃子救了頭人的事在寨子裏迅速傳開,隔天到場院去幹活,男的、女的,都隔着老遠偷看他,也有人懷疑地問:“你為啥進屋,你怎麽知道頭人吸多了?”
乃古裝得很老實:“狗在門口轉,我看見,就進去了。”
“那麽晚了,你幹啥出牛棚?”
乃古難受地晃一晃肩:“背上疼得受不了,想找點七星草來敷。”
他背上那片傷還爛着,有蒼蠅嗡嗡地圍着叫,人們看兩眼,也就不問了。
晌午,日頭暖洋洋的時候,乃古坐在麻草堆裏嚼炒面,有阿米子給了他幾塊坨坨肉,手抓着正要下嘴,前頭田埂上看見小軌,他扔下肉,一骨碌爬起來,撒丫子追過去。
小軌只有一個人,沒裹頭巾,天菩薩赤裸裸翹在陽光下,察爾瓦半搭在肩上,跑近了,就能聽見他腳上芝麻鈴的響動,沙啦啦,沙啦啦,搖得人心癢。
離着十來步的距離,乃古停下,跟屁蟲一樣跟着他,看他晃動着胳膊上的銀镯子,随手揪起路旁的草葉。
B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不是他的意志,仿佛是并不存在的“乃古”的,不安、躁動,人家只是揪了根草,撚着草莖玩,他就傻子似地盯着那些靈活的手指,渾身火燙。
肚子裏有一種欲望,是娃子不該有的,對黑彜主子的欲望,這種欲望如此之強,以至于他鼠蹊處的肌肉都繃得發抖了。
忽然,小軌皺着眉半轉過頭,蜻蜓翅膀似的眼尾扇了扇,從肩上厭煩地看着他,舌頭把草葉卷進嘴裏,咂了咂,索然無味地吐出去。
乃古像被雷劈了,傻愣愣站在那兒,褲裆裏好像一下子擠得滿滿,他低頭看,那地方立起來了,正不規矩地撐着,很不要臉。
小軌驚訝地挑了挑眉,轉回頭繼續走,乃古像從沒害過羞似的,惱怒地紅了臉,兩手捂着褲裆,夾着腿,可憐巴巴跟上去。
前頭是罂粟花田,沿着山坡,蔓延整個壩子,豔紅的花冠槍一樣高高挺立,随着山風徐徐地擺。小軌走進去,他的花田,他俄羅家的寶盆,煙油從花蕊裏流出來,銀子從花蕊裏流出來,酒、肉、女人,還有白晝夜晚的所有快樂,都從花蕊裏流出來。
乃古踐着花莖追他,風從耳旁掠過,讓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手在褲裆上揉,隔着褲子,使勁兒揉搓,他從不知道自己這麽饑渴,簡直是中了蠱,有些花莖長得高,一彈,就狠狠打在臉上,他挨着疼,撒着瘋,叫魂兒似地喊:“站住!”
沙啦啦的鈴聲真的停了,小軌背着風,回過頭,在無邊無際的花海裏和他對望,乃古卻恐懼,為這豔麗的對峙恐懼,吞一口唾沫,他慢慢走,說不清是那越來越近的臉更豔,還是滿眼有毒的罂粟花更豔,他戗着風,要窒息了。
小軌盯着他的褲裆,等他走到近前,輕輕罵了一句:“狗東西。”
乃古橫起眉,想拿出些兇狠的氣勢來,可一出手,卻只是把他的領子拽了一把,察爾瓦從他的肩頭滑下去,底下沒穿披氈,黑衫的領子也沒扣,風一起,掀起半邊衣襟,露出蜿蜒的鎖骨。
乃古連忙抱住他,死死的,怕他冷,小軌卻不領情,從他火熱的懷裏掙出來,傲慢地把他推開。
乃古怨恨地低下頭,沒再去碰,只是盯着那雙拴鈴铛的腳踝,摸着自己的褲裆解饞,這時候山腰上傳來阿米子的情歌:“山對山來崖對崖,水淹石頭過不來!阿哥若是有情義,唱個調子丢過來……”
這種時候,聽着這樣的歌子,乃古難以自持,他不是B了,也不是什麽長官,只是個粗野的彜人,哈下腰,讓角色的沖動取代個人的理智,他模仿着男女交歡的動作,繞着小軌下流地挺動褲裆,跳起彜人調情的舞蹈。
小軌被罂粟花簇擁着,高高在上,漠然看着他表演,乃古拉拽他的袖子,想叫他扭起屁股,和他一起跳這放蕩的舞:“有腳不會跳,俏也沒人要!”他說,挑釁地,拿下身往他腿上蹭,然後背過身,有節奏地晃動肩膀,向他展示自己遒勁的背脊。
小軌耷拉着眼看他,可能是看他好笑,噗嗤一下,樂了:“娃子,你叫什麽?”
“乃古!”乃古立刻轉過來,兩手扶着他的腰,彎着腿挺着胸,把胯骨一下一下地往上頂,癡迷地仰望他,“不求別的,就求和你打回歌(8)!”
小軌抿着唇,四下無人,連一只鳥、一只蟋蟀的叫聲都沒有,山腰上的歌子還在唱,乃古的褲裆濕了一塊,風吹着很快會幹,幹了,就有一塊白色的污漬,這種荒唐的想象讓小軌興奮,他懶洋洋的,擡起一條胳膊。
那是女人的動作,乃古咋舌,呆呆地盯着他,看他把另一條胳膊也擡起來,振翅似地擺在身後:“乃古……”
他似乎叫了他的名字,很輕,又像只是在模仿鳥叫,然後,他的臉俯下來,極近,極驕矜,鼻尖和鼻尖就要頂上,睫毛和睫毛也要纏上,嘴唇……乃古低眼看,一線之隔,張口就能含上……
小軌卻把它移開了,鳥兒歪脖一樣,朝他的左耳傾過去,乃古入迷地跟着他轉,他又朝他右耳傾,這時候乃古恍然大悟,他只是在和他打歌,跳一支叫“鴿子争食”的舞,他要是個女人,他想,他現在就把他掀了剝光!
他猛地抱住他,抱牢了,把臉埋進他帶着鴉片香的衣襟裏,閉着眼,如饑似渴地蹭,小軌癢得咯咯笑,掐他,說他“像個找奶吃的娃娃”。
乃古變了,阿各覺得,晚上不肯和她上山坡,白天似乎連句話也懶得和她說,他成天失魂落魄的,像是心裏有了別人。
“你怎麽回事?”太陽下山的側屋門口,阿各叫住往大屋去的乃古,讓他給她背一袋苦荞進屋。
放下口袋,乃古拍拍褲子要走,阿各關上門,從背後抱住他:“螺髻山最美的女人歡喜你,你還要什麽!”
乃古扯開她的手:“我們斷了吧,”扯得急,他弄傷了她的指頭,“萬一你有了,你叫我怎麽活?”
“那就一起死!”不顧手傷,她重新抱回來,拿鼓脹的胸脯抵着他的後背,“死,也比沒滋沒味地活着強!”
“呵!”乃古笑了,沒再扯她,“和男人玩過幾次就上瘾了?”他扭頭斜睨着她,惡毒地說,“別忘了,你是個男人!”
阿各自己就松開手,白着臉往後退,那雙漂亮的瞳子裏有出乎意料的驚訝,和一個人入戲太深的羞恥:“你……是長官?”
乃古沒回答,只是說:“要男人有的是,”他走到門口,嘎吱推開門,“只是別找我。”
他要跨出去,阿各眉頭一跳,大膽地說:“你是B?”
乃古頓住,推門的手拉回來,在驟暗的光線裏看向她:“游戲裏禁止讨論真實世界的信息,你不知道?”
阿各漂亮的臉蛋上有些男人的神态了:“你是B!”她毫不畏懼,揉着自己受傷的手指,和他拉開距離,“你是故意的,”他猙獰地咆哮,“玩老子是吧!”
“你不是挺樂意的嗎,”乃古朝她逼近,“夾着我,摟着我的脖子叫阿哥,剛剛還要給我生孩子,還要跟我一起死……”
“住嘴!”阿各顫抖地指着他,“我要讓我爸廢了你,”她捏着嗓子說,為委身給男人的自己感到恥辱,“撤了你的位子,撸了你的袖标,退了你的黨!”
乃古陡地撲向她,把她撲倒在苦荞口袋上,捏住她的下巴:“好啊,”他挑釁地說,“測試結束就去找你爸,讓他把我從邊沁踢出去!”
他力氣很大,阿各疼,但掙不脫,乃古冷笑着掐她的臉蛋,看了看她柔軟的胸脯,連捏一把的興趣都沒有,站起來,推門走了。
阿各靠在破口袋上,久久沒起身,鼻子發酸,眼睛紅了,她窩囊地抹了把臉:“操,”看那一手淚水,她自嘲地罵,“哭個屁啊!”
天徹底黑了她才起來,想蓋上火塘這就睡下,忽然記起剛才叫住乃古時,他好像正要去大屋,他去大屋幹什麽?
順着沒關嚴的門縫,她往外看,大屋的火還亮着,小軌那麽驕縱的人,會讓他進屋?
蹑手蹑腳地出門,她四下張望,偷偷往大屋的東牆繞,那裏有一棵老桑樹,雜樹枝掩着舊窗,她藏進枝杈間,踮腳往屋裏看。
火塘燃得正旺,火上斜支着一把大煙槍,小軌側躺着,半醉半醒地吸,周圍是袅袅的煙霧,迷迷蒙蒙看不清,他從肚臍往下似乎白花花的,沒穿褲子。
阿各猛地捂住嘴,小軌胯下趴着一個人,紮着歪髻,兩鬓泛青,光着的膀子上有剛結痂的鞭傷,是娃子乃古!
他快速蠕動着腦袋,嘴裏像是含着什麽,能聽見咕咕的口水聲,邊含,他兩手捋着小軌的大腿,那雙腿大大地敞開,翻了盤兒的青蛙似的,牽動起細長的筋腱,腿根和整個小腹則濕淋淋的,被徹底細致地舔過。
乃古在給他吃……?阿各吞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去看小軌的臉,那張臉熏熏然像是要睡去,沒有難耐,沒有輕喘,只有一點悶熱的潮紅,可能是不舒服,他扭着腰哼了一聲,用腳踩着乃古的臉,讓他走開。
乃古不甘願地把他吐出來,軟塌塌一根,裹着一層濕黏的口水,從頭到尾是可笑的粉紅色,顯然,他鴉片煙抽得連男人都不是了。
“歇、歇一會兒,”乃古的聲音倒火辣辣的,舍不得地抓着那根軟東西,磨人地在他胯骨上親來親去,“再來一回,肯定能起來。”
小軌沒聽見似的,涼飕飕地張着腿,一味用口鼻追逐缥缈的煙霧,失着神瑟瑟發抖,他的瘾太大了,就是現在殺了他,他可能都沒有感覺,算是趁人之危吧,乃古扒着他的腰往上爬,這時候他那根兇猛的東西就露出來,硬邦邦直撅撅的,蹭着小軌的肚子,留下一串卑劣的痕跡。
小軌仍迷着,乃古不敢驚動,輕輕掀他的衫子,掀起來往裏摸,撚他一側的乳頭,這場面太不堪太淫靡了,阿各不得不用指節抵住嘴,紅着臉偷眼去看,小軌可能是被撚疼了,不大不小地嗆了一口,乃古立刻手腳并用着退下去,看家狗一樣惴惴地觀察他的神色,乖乖趴回他腰間。
“頭人,”他輕聲叫,把小軌墊在身下的察爾瓦拽過來一點,折成幾折堆在胯下,“還舔嗎?”
“嗯……”小軌哼,也不知道是要,還是無意識地呢喃,總之乃古又把他那根東西吃進嘴裏,深深地吞下去了。
這回小軌發出了一點聲響,很短促,他鼻音本來就重,這樣淺淺地哼鳴,阿各眼見着乃古受不了地搓着自己,往疊起來的察爾瓦上拼命聳胯,粗糙的羊毛料子紮得他渾身發抖,挺着背、勾着腳,狠狠蹬地。
小軌被他吸得跟着一起晃,怠惰的眼睛慢慢睜開,遲鈍地,看着這個畜生一樣在自己身上發情的男人,他是誰呢?0777,還是B?
他用手按住那顆頭,拿指甲尖在青色的頭皮上抓,乃古一把攥住他的手,怕跑了似地牢牢握住,開始低吼。
達鐵坐在阿各的火塘邊,右手搭在盤起的膝蓋上,動了動:“有人說在你家的田裏,看見了我的娃子,”他拿眼瞥着她,輕輕地看,“叫乃古。”
阿各的眼睛從晃動的銀飾間挑起來,陰測測地眯縫着:“沒聽過,不知道。”
她身上看不出一點0416的樣子,達鐵有些焦躁:“你家頭人呢?”
“他不到日頭當空是不起身的,”阿各喝着茶,說完笑了,“你來的不是時候。”
達鐵不想繞圈子,他索性朝自己的人使個眼色,讓他們到外頭去等,阿各看他這樣,知道他有話說,叫自己的人也出去,關上門,留他們兩個密談。
“你……”達鐵湊近了些,“一點認不出我來?”
阿各放下茶,奇怪地瞧着他,瞧着瞧着,忽然懂了:“乃古跟你說的?”她好奇地支起腮幫子,“他跟你說我是誰?”
達鐵愣愣地和她對視,可以肯定,她不是0416:“你是……”不可能是長官們,那只能是裝成了偷盜者那個皈依者,或者是,“0777?”
阿各端起茶抿一口:“你是0416,還是0933?”
他們在交換真實身份,系統卻沒有甄別并發出警告,看來測試版還有漏洞,“0416,”達鐵低聲說,“你還知道誰?”
阿各搖頭:“你可真不像,”她從頭到腳把他掃一遍,“厲害,”然後指着大屋那邊,“那俄羅小軌應該就是0933了。”
達鐵瞪着她,驚訝地微張着嘴,他曾經讓乃古殺了俄羅小軌!這時阿各下流地勾了勾小手指:“乃古對他很感興趣,說不定已經上手……”
達鐵一拳捶在火塘邊,振起厚厚一層灰塵,阿各怔了怔:“至于麽,”她酸溜溜地嘲諷,“在邊沁你就護食護得厲害,到了螺髻山醋勁兒還這麽大。”
達鐵站起來,抖開厚重的察爾瓦,猛地踹開門,叫齊他的人,怒吼着:“底惹家的!俄羅家拐了我的娃子藏起來,你們給我把人找着!”
乃古上山撿柴,撿得差不多要下山的時候,山腰上跑來幾個人,看褲腳是底惹家的,人人肩上扛着一坨什麽,五顏六色,像女人的裙角。他躲到樹後去,在其中一個女人身上看見成串的銀器,那麽熟悉,是美都!
底惹家下山打冤家了?他頭一個想着的是小軌,扔下柴就要往山下跑,跑了兩步,又想到美都是小軌的妹妹,于是折回來,沖到那幾個人前頭。
這夥人吓了一跳,看是乃古,誰也不敢動手,領頭的把女人在肩上掂了掂:“乃古呀,頭人為你去打俄羅家了,這不,搶了幾個女人。”
乃古沒和他搭話,指了指美都,領頭的立刻明白了:“喂,把那個臭烘烘的給他!”
美都被放下來,吓壞了,額頭上全是倒流的鼻涕和眼淚,乃古摁住她,把她滿身的銀子往下拽,她不幹,打狗似地給了乃古一巴掌。啪地一響,底惹家的人火了,從後揪着她的頭帕要揍她,乃古把那些零碎銀子往他們懷裏塞,讓他們走。
頭帕掉了,銀子沒了,美都只剩一條髒裙子和滿胳肢窩要命的狐臭,乃古卻沒像扛豬那樣扛她,而是拿她當個姑娘背起來,迎着風,馱她回家。
“臭娃子!”美都不服氣地罵,在他背上鬧騰,乃古狠狠掐了她大腿一把,她老實了,慢慢趴下來,細胳膊圈住乃古的脖子,乖順地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
“離我遠點兒,臭死了。”乃古憋着氣說。
照美都的脾氣,該撒潑、該叫罵的,可她卻聽話地夾起胳膊,小聲嘟囔:“畢摩說了,等我有男人就好了。”
“哎喲,”乃古笑她,“毛還沒長齊呢,就想男人!”
美都又是一反常态的,暖烘烘貼着他的背,沒回嘴。
寨子裏一片混亂,破籮筐、支火塘的石頭、染到一半的布,都在地上橫着,破了鼻子的水牛,是底惹家想牽沒牽走的,還有丢了閨女的阿媽,和姐妹們抱着頭哭,再有就是血、斷手斷腳的娃子、看門狗的屍體。
乃古背着美都,從這樣的風景裏穿過,前頭聽得見厮喊聲,不斷有底惹家的人甩着滿手滿臉的血沖出來,擦過他,往外跑。
乃古直奔小軌的大屋,半路,在銀匠的火爐邊看見他了,顯然是剛醒,頭巾還沒來得及包,天菩薩翹得風騷,身上沒披察爾瓦,也沒穿披氈,衣領子開着,半面的血,拿一把新開刃的鐮刀,追着人殺。
放下煙槍的他像變了一個人,揮刀的胳膊跳舞一樣漂亮,一揚,乃古就想起那天他在罂粟花田,鴿子似地擺動手臂。他落刀也狠,專找血脈密的地方下手,劃出去,就一片噴濺的血泊,還有他的眼睛,羅漢般瞪着,看一眼就叫人喪膽。
俄羅家的漢子們跟着他,滿路都是底惹家的屍首,沒死的看見乃古,伸着手朝他匍匐,血污的手掌眼看要握上腳面,小軌的鐮刀尖“噗”一下從背後紮過來,勾着人拽走。
乃古站在那兒動不了,美都在他背上起勁兒地喊:“殺光他們,阿哥!”
能跑的跑了,跑不了的死了,底惹家和俄羅家的仇這下作大了,小軌踢着腳,來回尋找着能下刀的對象,他已經殺紅眼了,拖着鐮刀從乃古身邊走過時,踩着大魔鬼的步子,兄弟似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
刺鼻的血腥味兒,乃古皺眉,被拍中那一塊火辣辣的,比背上美都挨着的地方還熱,他眨一眨眼睫上的汗,覺得褲裆又緊了。
整個寨子搜過一遍,小軌在門口扔下鐮刀進屋,屋裏乃古已經給打好了水,浸濕了山下漢人那兒換來的洋棉布,跪着等他。
小軌門都不踢,扯着血衣就把自己扒光了,映着門外夕陽西下的紅光,叫火燒着了那樣炫目,路過的人紛紛往裏看,乃古騰地站起來,過去把門拍上。
拍上門回來,他就撅着屁股把小軌抱住了,小軌嫌他好笑,推狗似地推他,他氣都喘不勻,磕磕絆絆地叫:“頭、頭人……頭人!”
“你頂着我了!”小軌踹他。
“讓我快活一回,”乃古用一雙粗手去捧他的臉,下頭的壞東西發情的小牛一樣蹭在小軌腰間,“就一回!”
小軌笑了,多可笑似的:“黑彜一滴血,價值九兩金,”他拽開自己的天菩薩,黑長發瀑布般打下來,“你這條命夠賠麽。”
“我不會叫你出血的,”乃古曲着膝蓋摟抱他,幾乎是在哀求,“我先給你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