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邊沁圓 Ⅱ (1)
0416跟着A,停在一間囚艙前,艙門上有電子編號,號段是01,A按下門上的對講裝置:“部分囚艙電力系統故障,0416暫時借住,時間一晚。”
“好爛的借口。”0416小聲說,A橫他一眼,用随身的電子密鑰開門,推他進去,然後從外落下隔板,取掉他的手铐。
屋裏是仗劍者,坐在接入終端前,沒戴裝置,偏頭看過來:“好爛的借口。”
0416笑笑,活動着手腕,直接坐在床上:“你號段好低啊。”
“他們給你什麽好處?”仗劍者站起來,盯着他,兩手握成拳頭對在一起,這是一些街頭小子開打前的準備動作。
0416一點懼怕的意思也沒有:“沒好處,被迫的,要是你,也得照辦。”
仗劍者冷冷看着他,手放下了:“你什麽話也套不出來。”
“我知道,”0416點頭,“進來這麽久,嘴都不會動了,有個人嗆兩句,也挺好。”
仗劍者繞過他,去撒尿:“他們傻嗎,剛一起學過習,你就電力故障了,我看他們不是想套我的話,是想玩你。”
一次不怎麽成功的挑撥,0416看着他年輕的背影:“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狗屁學習小組。”
仗劍者轉回身,東西還沒收,很不尊重地甩了甩:“不是游戲測評嗎?”
他故意的,0416不可能被這種幼稚的示威激怒:“測評的話,随便扔個問卷進來就行,用得着這麽費勁嗎?”
他說的有道理,仗劍者開始上道了:“這樣……很像是找人啊,叫什麽來着,”他收起東西,把手在激光殺菌板上晃一晃,“甄別!”
“對,”0416一針見血,“但是有人在說謊。”
仗劍者一屁股坐下來,盯着他的眼睛,眼裏有股粗狂的勁兒:“所以才讓你來。”
0416聳聳肩,表示同意:“你覺得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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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知道他們找誰,”仗劍者踢鞋上床,靠着牆,左眼上的量子載片閃了閃,“反正不是我。”
“喂,晚上怎麽睡?”0416忽然問,話題轉換之快讓仗劍者猝不及防,“老子的床,你憑什麽睡,進系統去吧。”
“我可不用你的注射頭,”0416拒絕,靜脈注射是為了保證犯人長時間進游戲的營養供給,金屬頭,不是一次性的,“被給我,我睡地下。”
仗劍者沒反對,瞄了一眼他的兩只手背:“我操,你玩的夠勤的,”那上頭全是針孔,有些地方已經青了,“你不是才進來幾個月嗎?”
0416老大哥似地斜睨着他:“過去人吸毒是紮針的知道吧,”他甩了甩手,“和那一樣,上瘾了。”
說到“毒”,仗劍者短暫地滞了一下,0416問他,“你眼睛,怎麽弄的?”
仗劍者撸了撸頭發,沒回答,0416也不再問,這種事兒嘛,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憋着,誰還多感興趣呢。
仗劍者窩了一會兒脖子,用一種說不清什麽語氣問他:“你……愛皈依者?”
0416想了想:“嗯,愛吧。”
“怎麽可能,”仗劍者不屑地說,“那他媽就是個游戲。”
“有人上夜場,碰着個姑娘,愛上了,有人去喝粥,碰着個姑娘,愛上了,我玩個死來死去的游戲,碰着個……”當然不是姑娘了,0416笑,“愛上了,有什麽不可能。”
“有屁用,一堆0和1。”
0416沒反駁,把被子拽過來,看樣子想睡了,仗劍者一直不出聲,直到他在地上鋪好被子躺下,才慢悠悠吐出一句:“我這眼睛,就是姑娘紮的。”
“部分囚艙電力系統故障,0416暫時借住,時間一晚。”A按着對講裝置說。
這間囚艙是07號段,0416翻個白眼:“能不能編個好點的借口,他們根本就不信。”
A陰險地笑笑:“就看你本事了,”他落下隔板,跟他耳語,“別被弄死喲。”
一雙手從門裏伸出來,A把手铐套上去才敢開門,0416注意到這個差別,對01號段的仗劍者,他就沒這麽小心:“喂,我的安全有保證嗎?”
屋裏的人能聽見,A沒說話,把他推進去,砰地關上門。0416急忙把手往外遞,讓A給他摘手铐,這時皈依者就站在旁邊,靠着門框,用一雙精彩的眼睛鎖住他,一種獵人看獵物的姿态。
自己是04,那07是什麽級別的罪行呢?大規模有組織犯罪?邪教異端?殺人狂?0416轉轉腕子退到一邊,給皈依者讓地方。
這家夥身形也不差,肌肉很明顯是分區域鍛煉的,這種有針對性的訓練,不是專業運動員,就是打黑拳的。
“他們讓你來套什麽話?”皈依者忽然轉過身,問他,這時候A還沒關隔板,一定聽見了,但啪地一聲,他把板子封上,踏步離開。
0416謹慎地隔着一個安全距離:“我也沒辦法,他們讓我來的。”
眼睛快速掃視房間,大同小異的布局,奇怪的是,床上有一些零碎東西,像是沙盤、積木一類的益智玩具,是管理條例裏明令禁止的。
“他們很信任你?”皈依者向他逼近,“要不怎麽不選我?”
0416已經确認他有特殊待遇,而且一點也不怕管理員,快速思考着,他覺得眼下示弱更明智:“因為我說的是真話,他們想讓我找出說謊的人。”
皈依者停下了,0416這個看起來口不擇言的答案讓他很滿意,在他印象裏,他就是這麽一個人,虛僞懦弱:“那你覺得我們七個人裏,誰說謊了?”
“我不知道,”0416能感覺到他的放松,這種判斷力,不像是常在道上混的,“我只去過仗劍者那兒,他沒說謊。”
“看他們這架勢,像是在找誰。”皈依者一側身,去床上收拾東西了,0416站在原地沒動,單杠、座便器、接入終端,都沒什麽異樣。
“有人在游戲裏得罪他們了?”皈依者停下手,驀地說,“聖徒島裏有管理員?”
他反應真快,分析能力也強,0416沉默着觀察,和這樣的人不能拼腦力,得從他行為的方式、說話的語氣找線索。
“喂,”皈依者朝他招手,“你說會不會,有些角色我們的選擇界面上沒有,但以管理員權限登錄時能看到,比如你那個天使?”
“啊?”0416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不是NPC嗎?”
皈依者笑起來,很輕蔑的,這讓0416心裏有了底,因為這個人有弱點,他驕矜:“你擺弄什麽呢?”他故意用一種外行的口氣問。
果然,皈依者順着他的套路來了:“狩獵,會嗎,”他根本不等他回答,“不是你想的那種電子定位加瞄準器的蠢蛋玩法,是真正的狩獵,設陷阱!”
陷阱?0416愣了一下,遲疑地問:“你在用玩具模拟陷阱狩獵?”
皈依者把收到一半的沙盤指給他看,“這是我們的學習小組,”他完全是炫耀,“我在思考設一個什麽樣的陷阱,才能一次解決掉三個管理員。”
0416真的驚詫了:“你想越獄?”
“才沒那種興趣,”皈依者懶洋洋的,顯然,他純是對陷阱這門技術做研究,“再說,我還有半年就出去了。”
半年?07號段?0416難以置信,結合他受到的優待看,這人不是反水的污點證人,就是在黨裏有背景,這時候,皈依者忽然問他:“你覺得我有沒有說謊?”
“啊?”0416想做個模棱兩可的表态,可沒來得及,皈依者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死死摁在牆上。
手勁兒在不斷增大,大是大,0416還可以應付,他在忍耐,沒想到皈依者惡狠狠地對他說:“是你讓他殺我的,對不對!”
這時擴音器裏響起冰冷的人聲:“0777號,立即放棄危險行為!0777號……”
“你是持……”聲音已經發不出來了,0416痛苦地掙紮,這個人是持弓者,他已經确認,他說的那個“他”才是皈依者,可他為什麽要向自己暴露身份?難道……
“我不怕再多蹲幾年,”那家夥笑着,一股嗜血的勁頭兒,“我也讓你死!”
聖徒島的死和邊沁圓的死怎麽能是一回事!
突然,天花板上有什麽設備降下來,對着持弓者的背,砰地一聲,是高壓水槍,直接把人掀翻在地,0416掙脫開,跳到門邊,這時候氣閘門應該打開,讓他逃出去,但不可能,在管理員趕來前他只能自救。
“咳咳……”眼看持弓者從水裏爬起來,那副出色的五官此時被腎上腺素燒得發紅,他得讓他冷靜下來,“你……咳咳,你想不想……找到他!”
誰?持弓者有些懵,渾身滴着水,沒動彈。
“他可能也在這些人裏!”0416貼着門,一副吓破膽的樣子,“我幫你找到他!”
持弓者想了想,看向大窗,0416叫他:“嘿,沒關系,他們以為你是皈依者,”說着,他朝他接近,如同接近一只莫測的猛獸,“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持弓者抹了把臉,冷靜點兒了:“我又不聾,聽你們說過‘銀子’。”
0416站在他面前,抻着自己的衣服給他擦臉上的水,衣服也是濕的,越擦越濕,持弓者震驚地瞪着他,要開罵,0416低聲說:“你是皈依者,他們看着呢。”
持弓者就沒動,一不動,0416的嘴唇就貼過來,猝不及防蹭在他嘴上。
“我操你……”他揪住0416的頭發,高壓水槍陡地又射過來,同時背後氣閘門響,一眨眼0416就被拖出去,是A,衣服也濕了,正按着對講機朝裏喊:“二級傷害未遂!刑期重新審定!”
0416揉着脖子:“我以為你等我死呢!”
“以你的身手還對付不了他?放水吧你就。”A轉過身,匆忙給他戴手铐,教棍一揮,讓他跟他走。
0416以為是回自己的囚艙,結果不是,A領他去了中央塔樓,做直梯上頂層,手铐也沒摘,直接推進一間套房,客廳牆上挂着黨旗和黨徽。
啪嗒,門在背後關上,他往裏走,裏屋傳來朦胧的音樂:Non, rei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s rien. Ni le bien qu’on ma’a fait...
繞過小走廊的轉角,他看見B,穿着一條法蘭絨睡衣,孔雀石色,站在臺燈玫瑰紅的光暈裏翻簡報。他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放下來,夾着一只雪茄煙,在煙霧裏往這邊看,眼睛盡管眯着,但很明亮。
“沒事吧。”他端起手邊的咖啡,輕輕啜一口,身後是大大小小的照片和壁挂,有一幅篆字“領袖萬歲”,0416搖頭:“最沒勁的就是見光死,不如不見。”
“哦?”B仍看着簡報,一翻,那頁上用粗體字寫着“黨的意識審查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召開”,“他不是說沒和聆聽者搞過。”
“他說謊,”0416嘆一口氣,“就是他。”
“為什麽,”B放下簡報,到床角坐下,一股煙草和雪松的香氣飄來,“為什麽說謊。”
“賭氣吧,”0416濕濕地靠着牆,“那次……我不是把他忘了嘛。”
B看着他,久久沒說話,0416悶聲嘀咕:“他和游戲裏不太一樣,”很勉強的語氣,像是失望了,“親吻,也沒感覺。”
“過來,”B忽然說,“給我摁摁膀子。”
0416乖乖過去,一片算不上多寬闊的肩膀,因為戴着手铐,他只能先按一邊,再按另一邊,大手用一種說不上是解恨還是挑逗的手法揉捏,B很快就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不喜歡了?”
他指的是“皈依者”,0416笑笑:“本來也是他找的我。”
B仰起頭,半幹的發絲拂在他手背上:“那喜歡什麽樣的?”
所有這些話都是話裏有話,0416一條腿支在床上,俯下身,幹燥的嘴唇離他很近:“弱一點乖一點的。”
B稍一偏頭就能枕到他頸窩裏,卻若即若離,手停了,0416握住他的脖子,把炙熱的氣息噴在他臉上:“像‘銀子’那樣。”
二十世紀的老歌還在繼續:Non, rei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Ni le bien qu’on ma’a fait...
0416只要稍一用力,這根脖子就會斷,這個人就會在大床上冰涼下去,但他沒下手,因為手铐還在,即使殺出花兒來,也沒用。
B有點發抖,不是害怕或是憤怒,而是一種荷爾蒙激起的反應,他顫抖着睫毛,在玫瑰色的光暈裏盯着0416的嘴唇:“嗯……”
0416卻放開他,不解風情地,站到一邊去了,B用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難堪地定在那兒,有些怒意。
一個年輕男人的欲擒故縱,他明白:“別回去了。”
0416盯着他,想看他接下來怎麽做,會不會利用高級黨員的權利強迫他,結果B只是指着客廳,“地毯上睡一宿吧,”他惡意地命令,“別弄濕了我的沙發。”
03號段的囚艙前,A按下對講裝置:“部分囚艙電力系統故障,0416暫時借住,時間12小時。”
艙門打開,0416進去,摘掉手铐,和囚艙的主人面對面,一個幹瘦的老人,彎着腰站在窗前。
0416剛像條狗似地從B的地毯上爬起來,這會兒有點沒精打采,一屁股坐在床上,狠狠打了個哈欠。
“長官對你好嗎,”老頭兒離開窗口,到他對面蹲下,羨慕地看着他,“給你酒喝了嗎,還是給煙抽了?”
0416心裏一跳,面兒上不痛不癢的:“你怎麽知道?”
老人拿這不當個事,把頭一扭,炫耀着:“我在這兒多少年了。”
在這兒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其他犯人的事,0416笑笑:“你抽過長官的煙?”
“好多年前了,”老人撓撓頭,挺不好意思,“那時候長得好,招人喜歡,現在不行咯。”
0416沒說話,靜了一陣,老人察言觀色地說:“不是長官信任的人,不會來問話的。”
0416傲慢地擡起下巴,盯着他,然後拍了拍床鋪:“腳蹲麻了吧,過來坐。”
老人于是塌着背過去,挨着他坐下,不用問,自己就說:“我沒說謊,我在聖徒島也沒得罪過人,可以把我排除了。”
不愧是老家夥,門兒清!0416一把搭住他的肩膀,這是幫派老大收拾小弟時常用的姿勢:“說說吧,聖徒島不是個天使鬥惡魔的游戲,那是什麽?”
老頭兒很順服,他這個年紀,已經沒法和年輕人争短長了:“我也只知道一部分,前前後後聽苦行者提過。”
他描述的聖徒島和0416想的不太一樣,從玩家登入游戲的時間點往前推三百年,聖徒島還不存在,龐大的鬥天使集團發生了內讧,正統派向惡魔求援,于世界的盡頭、天與海交接之地發動無名戰役,可惜的是,戰鬥失敗了,首座天使和魔王一同被俘,革命派一夜之間建起聖徒島,命令修道士關押罪人并代代把守。
“也就是說,”0416從他的話推斷,“國王和女聖徒的傳說并不存在?”
“對,整個聖徒島都是謊言,七座聖徒墓只有兩座是真的,分別關押着魔王和失去了翅膀的首座天使。”
天使關在女聖徒墓,“那魔王是關在……”0416問。
“國王墓。”老人答。
果不其然,0416明白了,怪不得苦行者和禁欲者總在國王墓附近晃悠,後來偷盜者馬背上那個裹鬥篷的應該就是魔王了。
“苦行者怎麽知道這些的,是任務消息?”他又問。
“大概吧,”老人不确定,“他一上線就有地圖和哨子,告解者誘使聆聽者去找皈依者的事他也知道。”
“誘使?”0416驚訝,“不是聆聽者自發的?”
“不是,”老人瞄了瞄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沒有皈依者,聆聽者救不出天使,即使救出了,也通不了關。”
0416久久沒說話,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接着,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這個游戲的終點是什麽?”
“我不知道,”老人顯得麻木,“我跟過的苦行者裏,還沒一個走到最後。”
是了,連聆聽者的支線任務都險象環生,何況苦行者這條主線呢,玩家行為的随機性,多種因素的擾動,許多種可能的排列組合,以渺小的人類意識恐怕一生都難以窮盡,松開搭着老人的手,0416陷入了沉思。
0416進入艙房,這回是弄火者,這家夥居然疊了被子,坐便器也收拾得很幹淨。
“我就不跟你廢話了,”他開門見山,“他們讓我來的,你有沒有什麽要交待?”
弄火者溫和地笑:“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
0416點點頭,走到窗邊又折回來,樣子很煩躁,弄火者挺老實地看着他:“已經問過好幾個人了吧?”
“可不是,”0416像是對他失去了興趣,大喇喇坐在接入終端的纖維椅上,“你是第四個,後頭還有倆呢。”
弄火者轉身去拉扯床上不太平展的床單,0416無聊地抖了抖腿,突然問:“哎,上次是你說的吧,在聖徒島不缺油,有什麽門道,透露透露呗。”
那家夥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但卻說:“沒有啊,你聽錯了。”
“這樣啊,”0416一副失望的口氣,“我是真吃夠那‘裏頭’的幹面包和爛菜湯了!”
弄火者不接茬,0416等了一會兒,又問:“喂,你在裏頭有沒有搞過?”
弄火者無奈地發笑,仍不肯轉身:“你怎麽淨問這些沒用的。”
“食色性也嘛,”0416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身後,“搞沒搞過,啊?搞沒搞過?”
“我哪有人搞啊,”弄火者終于不耐煩了,回過頭,抱怨似的,“我一個打鐵的,連看人搞的機會都沒有。”
0416平靜地看着他,他聽聆聽者說過,弄火者和看守者是一對。
真正的寂靜充斥着艙房,這是種無形的力量,讓弄火者心慌,他猜測自己暴露了,又覺得不可能,只是幾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可一轉念,最容易暴露的就是細節……這時0416不再聒噪,很反常地踱到門邊出神,他在想什麽呢?
弄火者的神色忽而變化,從老實憨厚變得猙獰狡詐,拎起接入終端的半封閉頭盔,他瞄着0416的後腦,猛力砸過去。
擴音器警告還沒來得及響,0416已經一個側頭躲開襲擊,扭轉身,一眨眼沖到弄火者跟前,手刀照着咽喉一個橫斬,那家夥當即憋紅了臉,朝雙杠上翻倒,撞破了頭。
“0416號,保持距離!”中央塔樓傳來指令,“0416號,退到門口,等待管理員!”
0416沒再動手,揪起弄火者沾着血的頭發,輕輕叫了一聲:“嗨,喑啞者。”
0416估計,他進入偷盜者囚艙的時候,應該是半夜,那家夥在睡覺,迷迷糊糊從被裏鑽出來,打個招呼:“聆聽者啊,上來吧。”
這是第一個主動邀請他上床的人,單人床實在太小,0416擺擺手:“不用,我地上對付一宿。”
“沒事,”偷盜者掀開被子,“頭和腳倒着睡,夠用。”
0416想一想,爬上去,蓋着被子躺下。盡管窗外有白亮的光,睡意還是很快襲來,這兩天他太累了,身體和腦子都累,一句話都懶得說。
偷盜者也沒有話,靜谧的夜,0416做了個旖旎的夢,夢裏他和聆聽者搞在一起,濕淋淋的大腿、縮得細小的乳頭、發紅發燙的嘴唇……他激動得不知所以,本能地摁着那個人的手腕,粗喘着壓上去,可底下的卻不是聆聽者,而是0933,濕濡的頭發,半挂着的眼鏡,畏怯得羞紅了的臉,“啊”,他打了個哆嗦,驚醒過來。
腿上濕乎乎的,胯下有一只卑劣的手,他騰地火了,一骨碌翻起身:“你他媽找死啊!”
偷盜者沒出聲,臭不要臉地在那兒裝睡,0416狠狠踹他:“我數三個數,不起來我弄死你!”
偷盜者于是起來了,畏縮地低着頭,他很壯,刺青下的肌肉十分矚目,0416注意到他的手,還藏在被子裏:“喂,手幹嘛呢!”
被揭穿了,偷盜者的膽子反而大起來,有節奏地開始抖腕子:“都不容易,互相幫個忙嘛,”他小聲咕哝,“再說你也爽到了。”
“爽你媽個逼!”0416拽着被子要下床,被那小子從床對面撲過來,死死壓在身上,一通亂親亂摸,邊摸邊說,“搞我一次,求你了!”
這家夥力氣真大,弄開他不是那麽容易的,0416有點懵,愣愣地飙髒話:“我操、操你……”
偷盜者突然松開他,騎在他身上拽褲子,褲子脫掉翻過身,趴下去撅起紋着獸頭的圓屁股:“來呀,操我!”
都這樣了,擴音器也沒發出警告,0416無語,敢情這種事中央塔樓是不管的,他這會兒冷靜了,大手照那圓屁股上一拍:“哪兒上的瘾,‘外頭’還是‘裏頭’?”
“外頭”指的是沒進邊沁前,“裏頭”則是指聖徒島,偷盜者着急地不停扭腰,一身刺青跟着變幻:“問那麽多幹嘛,趕緊試試!”
他說“試試”,0416敏銳地判斷,他是在聖徒島搞多了,可偷盜者哪有那麽多機會和人搞,有這個資本的,只有皈依者。
“‘裏頭’是虛拟的,”0416算是勸他,“好屁股這麽搞,搞裂了。”
“我不怕,”那家夥迫切地表态,“裂了我願意,快點!”
“人家看着哪,”0416指指窗口,跳下床,“我可沒這種表演欲,回見吧。”說着,他掄起纖維椅,砰地砸到氣閘門上,擴音器裏立刻傳出警告:“0416號,注意行為!0416號,退到門口,等待管理員!”
A來接他的時候,顯然也正睡到一半,頭發沒打油,鞋子也沒來得及抛光,0416幸災樂禍地笑:“還差一個,咱倆就解脫了。”
A沒搭腔,帶他進電梯,到十九層,兩人出去,0416一看,兩側門上的編號都是09開頭,他已經進入高級監區了。
“0933號,部分囚艙電力系統故障,0416暫時借住,時間12小時。”
很奇怪,這次A沒像對0777號那樣,讓0933先戴铐子再開門,而是輕率地開啓了氣閘,把0416推進去。
被子掀着,似乎還帶着熱氣,0933局促地站在窗邊,像是倉惶下床跑過去的,眼鏡沒來得及戴,頭垂着,顯得流海更長了。
“你怎麽像個貓似的,”0416徑直往床上坐,毫不客氣地說,“過來。”
0933沒動,固執地縮在角落,0416摸着他的床單,上頭還帶着些許餘溫:“我朝你扔個東西,別怕啊。”
說着,他抓起硬枕頭,猛地朝那邊丢過去,罵了一句:“我他媽讓你過來!”
0933還是吓着了,貼着牆,慢慢往這邊蹭。他背對着窗,那張臉怎麽形容呢,姑娘一樣紅透了,0416知道他為什麽紅,美滋滋地想笑,但強忍着,反倒冷峻得有些可怕。
0933過來了,絞着手站在他面前,頭仍低着,有種羞怯的意味。
“喂,現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0416挑毛病似地對他動手動腳,其實就是想借機碰碰他,“把我摁在車上沒完沒了的時候怎麽不……”
“別說了!”0933吼他,很小聲的。
“說一句都不行啦,”0416依然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但那語氣,軟得纏人,“真沒想到你這麽……”他從上到下打量他,“這麽乖。”
0933顯得很緊張,似乎為自己和游戲裏的巨大反差感到羞愧,0416發現了,粗魯地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床上:“先說正事,”看見那人褲管裏露出來的兩只白腳,他心虛地移開視線,“長官B是銀子。”
0933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随後,突然捂住嘴巴,臉漲得更紅了,0416知道他想什麽:“那時候摸人家雞雞,動不動和人家嘴對着嘴,還……”
0933輕輕給了他一拳,說是拳,其實更像是情人間的撒嬌,0416立即警覺起來:“喂,他們看着呢。”
0933小心地抿了抿嘴,關切地問:“他們……不知道你撒謊了吧?”
他那把嗓子極溫柔,像夏天起了沙的甜西瓜,叫人驚喜,0416覺得有股熱氣往頭頂上沖,搞得他也挺別扭:“放心,他們玩不過我。”
“那……”0933想問,又有點猶豫,思來想去還是沒忍住,“你怎麽知道銀子是天使?”
“猜的,”0416早有準備,答得痛快,“他背上那對沒長成的東西,明顯就是翅膀。”
0933看着他,搖頭了:“那種場合,當着那些長官,沒親眼見過,你不會冒險亂說的,”他試探着問,“你後來……是不是幹了什麽?”
“沒有,”0416馬上否認,“我能幹什麽,就是不停在找你。”
0933不信,他不相信B搞這麽大一出就是為了找聆聽者,他們之間還沒有那麽深的羁絆:“接下來怎麽辦?”
“你不用管,”0416的語氣沉着、果決,“我來辦。”
0933沒再說什麽,某種東西橫亘在他們之間,大概是來自現實世界的陌生感,和初次見面難以逾越的不信任:“是B讓你出艙的?”
果然還是繞不過這個……0416有些躲閃:“行了,睡吧,大半夜的。”
他拽起被子,有那麽一瞬,寬大的陰影罩在兩人頭上,0416推着0933躺倒,冷不防在他臉上親了一口,0933驚慌,擋着臉想往旁邊躲,被抓着腰死死摁在那兒。
“這麽小個床,往哪兒跑,”0416貼着他的耳朵說,熱氣黏糊糊的,“你信不信,他們不管這種事。”
0933真像他在游戲裏說的那樣,沒和人親熱過,反應大得讓人很想捉弄,0416一邊喘着粗氣扭他的腕子,一邊好奇地問:“喂你多大?”
被粗野地摸肚子,被貼着鬓角磨蹭,0933仍較着勁兒不回答,0416想了想:“你在這兒很久了……四十歲?四十五?”他故意的,玩笑他,0933卻很傻,急着向他辯解:“我三十……或者三十一。”
“那你比我大四五歲呢,”0416野狗似地在他胸脯上聞,也不知道聞什麽,“讓你占便宜了。”
占了年輕人便宜這個事實讓0933慚愧,他理虧地不太掙了,0416沒想到他這麽好騙,舔着他的乳暈問:“你進來多久了?”
上衣被剝到脖子底下,褲子卡在胯骨上,0933難堪地說:“差不多十三年。”
十三年……0416驚訝:“進來的時候剛成年?”
0933沒說話,紅着臉想把褲子往上拽,被0416扯斷了松緊帶,結結實實捏住兩片屁股蛋。又瘦又小一個屁股,可憐的沒多少肉,無名指往中間縫隙裏探了探,溫熱幹燥,0933随即打了個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看什麽?”0416兇巴巴地說,整個人壓到他身上,和他下身頂着下身,“就你現在這體格,還想上我?”
0933吓得眼睛都濕了,微弱地掙紮,0416幹脆把他的屁股朝兩邊掰開,中指抵住褶皺中心:“聆聽者也很大,”他蹭着他的嘴唇,“你亂七八糟一插起來,我氣兒都喘不勻,現在換我插插你,怎麽了?”
“不……”0933慌亂地推他的臉,“不要雞奸我,我……”他開始撒謊,“我有痔瘡,會出血的!”
“哦?”0416咬着他的下巴,指尖仔細撥弄那些褶皺,“沒有啊,”他使勁兒往裏捅了捅,“很幹淨。”
0933的臉漲得不成樣子,嗯嗯地叫喚,越往裏捅他兩腿蹬得越厲害,突然一踢,被子從兩個人身上滑下去,露出下頭一對狼狽糾纏的肉體。
“看、看見了!”0933忙捂住臉,中央塔樓那些人肯定看見他們的行為了,也許還錄了像……0416卻臭不要臉地繼續:“讓他們看呗,你插着我的時候,銀子也一直在看。”
0933真的一點抵抗的勁兒都沒有了,也不想在人家鏡頭裏像個被強奸的女人一樣可憐兮兮,0416還在耳邊不停給他洗腦:“我讓你插過那麽多遍,你說你虧不虧心,多少也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