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此,謝千鈞和阿壤便在玄蒼門住了下來。
只不過,玄蒼門的破敗實在是出乎了謝千鈞的意料,看着正在緩慢往下滲水的牆角,謝千鈞面上的神情實在是複雜難言。
作為一個修仙宗門,實在是慘得有點兒過頭了。
“玄蒼門的真正沒落,其實是從一千年前開始的。”說到此處,雲林的語氣有些沉重,“當初一場正魔大戰,玄蒼門的精銳弟子盡數折損,最強戰力月溯長老身受重傷,只撐了三年便去了,而後……”
“師兄!”宗陌站在門外,手指在門框上輕輕叩擊三聲,得到了謝千鈞和雲林的首肯後,這才邁步走了進來。
先對着謝千鈞行了一禮,宗陌才開口道,“天玄門的人又來挑事了。”
“天玄門?”謝千鈞看向了雲林,發現對方的臉色很難看。
看來,那所謂的天玄門,應當和玄蒼門有過節,說不定還是玄蒼門的死對頭。
只不過……這個兩個宗門的名字裏都帶着一個玄字,不禁讓人懷疑這兩個宗門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系。抑或是,正因為彼此的名字重疊了一個字,所以才結下了梁子?
“很久之前,玄蒼門和天玄門同屬一宗,是喚做玄門的。”雲林給謝千鈞解釋着,繼而有些為難地道,“這一次天玄門過來,很可能是觊觎我們在極意秘境中的收獲。”
雲林對天玄門的這種掠奪行為十分無奈。
他們整個宗門就兩個人,而對方通常都是結伴而來,最少也是十人,有的時候,為了保護小宗陌,他不得不忍氣吞聲。
畢竟,他不可能永遠都跟在宗陌的身後,宗陌總是要出去歷練的,萬一被天玄門的人故意尋仇,他絕對會鞭長莫及。
而現在……
雲林很想開口,請謝千鈞出手教訓對方,但卻又開不了這個口。
一般而言,宗門對于客卿長老的約束是很低的,基本上就相當于在這裏挂上一個名而已,而現在也沒到宗門生死的存亡的時候,所以,謝千鈞肯出手是情分,不肯出手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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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一口氣,雲林拱手對謝千鈞行禮,“還請長老恕罪,我等……”
謝千鈞擡起手,打斷了雲林的話,“我亦同去。”
雲林驚喜地擡頭,“是!”
謝千鈞也不耽擱,說完便起身往大門處走去。
越是靠近玄蒼門的大門處,嘈雜的聲音就越是清晰。
咒罵、恐吓、諷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
“哎,”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蹲下.身,戳了戳一直不肯理會他的阿壤,“啞巴了嗎?我和你說話呢!”
阿壤沒吭聲,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來,而是認真地看着自己種下去的種子,手掌輕輕覆蓋在了埋下種子的那處,微微阖眸,感受着那種子的生命力,并将之牽引出來,使其生根發芽。
感受着即将刺破土壤的嫩芽,阿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下一瞬——
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見阿壤始終不肯理會自己,一腳将阿壤手邊的土壤給鏟飛了。
土石飛散,飛起的泥土落下,灑在了阿壤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阿壤的睫毛很長,一眨眼睛,上面沾染的泥土就簌簌地落了下來,挂到了他的臉上。
看着黑色的土壤紛紛揚揚地落到了那個容貌精致的少年臉上,那男人蒼白的面孔上漏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會說話了嗎?”
阿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吭聲,而是借着對種子生命力的感知,準确地找到了種子的所在,将其小心地
握在了手心裏。
那男人還想說點兒什麽,下一瞬卻只覺腳下一緊。
低頭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土坑裏,而陷落還在繼續。
一點點,以一種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吞噬着他的腳踝、小腿、大腿……
面色蒼白的男人調動體內靈力,然而,沒用!他仍舊無法控制地往下陷落。
他慌張地看了周圍一眼,發現不僅僅是他如此,就連他帶來的那些人也是同樣。
無法反抗,他們能做的只有求饒。
當他們确定求饒也無用的時候,終于徹底崩潰,哭喊着咒罵了起來。
然而阿壤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謝千鈞說過,這種髒話不能往腦子裏記,權當是放屁了。
***
等謝千鈞幾人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阿壤拿着一柄刀正在一個男人的頭上比劃。
那個男人的嘴已經被泥土掩埋,鼻子也已經快了,能夠看到鼻子呼氣時候吹開的泥土。
“阿壤。”謝千鈞握住了他握刀的手,輕輕地道,“你在做什麽?”
阿壤擡起頭,見是謝千鈞,眸子裏立刻迸發出了亮光,“我在想怎麽把他的腦袋撬開。”
說到這裏,阿壤的臉上滿是苦惱,“蝕骨花還是用腦漿來養最好,開出來的花才最好看,也最好用。”
被埋在土裏的那人聽了阿壤的話之後,眼淚鼻涕全都湧了出來,那雙眼睛裏寫滿了哀求和恐懼。
謝千鈞蹙眉,左右看了看後,“就這一個人?”
阿壤乖巧地搖頭,“沒有,還有好多。”
“那些人呢?”
“埋了。”阿壤指了指幾處地方,“喏,就是那裏。”
“活埋?”謝千鈞蹙眉。
“沒有。”阿壤搖了搖頭,“他們要打我,南宿就殺了他們。我覺得不能浪費,就把他們埋了當肥料用了。”
謝千鈞:……
“那這個人呢?”
“他罵你!”阿壤睜大了眼睛,生氣極了,“就是……就是用你不讓我說的那些話在罵你,我一生氣,就決定用他來養蝕骨花。”
“反正他壞,蝕骨花最喜歡壞人的腦漿了。”阿壤又補充了一句。
見謝千鈞許久沒說話,阿壤有點兒慌,他将手裏的東西一扔,跑過去揪住了謝千鈞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道,“哥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看着阿壤那謹小慎微的模樣,謝千鈞嘆了一口氣,“沒有。”
“你騙人。”阿壤委屈極了,“你分明就是生氣了。”
想起阿壤那能感知到人最本質的情緒的能力,謝千鈞嘆了一口氣,“好,我承認,我是有點兒生氣。”
但是他生氣的并不是阿壤,而是自己。
阿壤不曾在人類世界生活過,又是在極意秘境那種環境下長大,本身就沒有什麽善惡之分,做事只憑喜好……不,這麽說也不對。
或許在阿壤的心裏,只分為兩種人,對自己好的人和對自己不好的人。
對自己好的人是不可以做肥料的,而對自己不好的人,用來做肥料他絲毫沒有負擔。
***
謝千鈞喚了雲林過來,“此人,你可認識?”
“認識。”雖然那人現在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還因為鼻孔和地面太近,流出來的鼻涕都沾染上了泥土,又被他吸進去,整個畫面十分惡心,雲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側過頭去。
“說說看。”
雲林知道謝千鈞
是想知道這個人的生平事跡,想了想後道,“此人是天玄門弟子,傳聞其為天玄門長老之子,不知真假。平日裏飛揚跋扈,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曾經強搶一凡人女兒,雲雨後丢棄至亂葬崗。”
“曾搶人良藥,耽誤時辰,致人死亡。”
“曾縱馬踩踏……”雲林深吸一口氣,“九歲童子,筋脈俱毀,苦熬三日後亡……”
“還有……”
“夠了。”謝千鈞擺手,示意對方停下。
他認真地看着阿壤,“剛才雲林所言你聽清楚了?”
阿壤乖乖點頭。
“覺得此人是否十惡不赦?”
阿壤遲疑了一會兒後,還是堅定點頭。
“該不該殺?”
阿壤這一次點頭點得飛快。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麽?”
聽到這裏,阿壤頓時覺得更加委屈,那人分明就是惡行累累,自己拿來養花剛剛好,為什麽哥哥要生氣?
“你若是因為此人的累累罪行而殺他,我不會生氣,還會贊揚你。”謝千鈞緩緩道,“可你不是。”
“我是!”阿壤連忙自證。
“哦?可我記得你最開始不是這麽說的。”
“他罵了你,也該死啊。”阿壤仍舊不明白這有什麽不對的。
謝千鈞按了按他的肩膀,“阿壤,若是雲林在背後罵了我,你也要殺了他嗎?”
“可是他又不會罵你。”阿壤嘟囔道,“好人都不會罵你,罵你的都不是好人。”
謝千鈞:……
他正想說點兒什麽,一旁的南宿突然開口,“南宿私以為壤公子說得不錯。”
阿壤得了支持,感激地看了南宿一眼,“你是好人!”
謝千鈞:……
對着未來的大反派說你是個好人,謝千鈞只覺得又無奈又好笑。
哪知道,宗陌居然也開口了,“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去罵另外一個人,若是彼此間并無私怨,那必然是罵人者準備從被罵者身上得到什麽好處,而會如此做的人,本身就不是什麽善茬,定然惹下了一堆人命官司。”
謝千鈞:……
不是,南宿也就罷了,為什麽宗陌也要來摻和一腳?
見自己的朋友都一個個地站出來幫自己說話,阿壤被感動地眼淚汪汪,雙手在虛空裏一抓,左手拿了一把劍心果,右手是一捧黃中李,分別塞給了宗陌和南宿。
而宗陌轉手分了一半兒被雲林。
一直在一旁打轉的黃鼠狼也繞着南宿團團轉,甚至還支起身子沖着阿壤連連作揖。
謝千鈞覺得有些頭痛,這一個一個的,全都是阿壤教導之路上的絆腳石。
但是謝千鈞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其實也挺對。
這裏畢竟不是他穿越前所在之處,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也該換一換了。
畢竟穿越前,很少有人會去殺人,而在這裏……
謝千鈞的視線落在了其餘幾人的身上,殺人,其實就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弱肉強食,這不僅僅是極意秘境的法則,更是整個修真界的法則。想要自己不會成為被殺的那個,就要不斷地變強。
“這人如何處理?”南宿自動接過了善後事宜。
阿壤将蝕骨花的種子遞給了南宿,叮囑道,“別浪費了。”
地面上,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逃不過一死的男人終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
南宿究竟是如何處理的,
謝千鈞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是看那一朵開放得無比豔麗的蝕骨花,仍舊能夠猜測一二。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是防備天玄門的報複。
如果南宿的手沒有那麽快的話,說不定兩門之間還不必結下私仇,但是現在……
“遷移宗門?”謝千鈞看着雲林,在腦海裏思索着這個辦法的可能性。
事實上,這确實是最簡單的方法了。整個玄蒼門,算上那一只黃鼠狼的話,也就是六人。而天玄門,據說弟子近萬,而這還是沒有計算上層戰力的那種。
雲林點頭,他留戀地看着這雖然破敗,但是卻被收拾地十分齊整的地方,玄蒼門幾千年的舊址,就這樣被他給抛下了。
雖然是被迫,但雲林也是能看得清楚局勢的。
如果他們不走,留下來也只不過是被天玄門的人當做猴子似的戲耍夠了再殺死。
他之前一直不敢重創天玄門的人,就是擔心惹來對方的報複,畢竟那時候的小宗陌才幾歲。為了讓小宗陌吃的苦少一些,他一年裏的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帶着他在外面。
如此計算,其實也和離開這裏差不多。
只是……
有這麽一個地方存在,就仿佛是最後的寄托,無論是去哪裏,總歸是有一個歸處的。
而一旦放棄了這裏,也就意味着他們沒有了家。
“我們需要盡快離開,最多是一兩天的時間,對方就會發現他們的失蹤,到時候必然要找我們的麻煩,”雲林看着謝千鈞,“為了大家的安全,我的建議是連夜走。”
雲林說完後,所有的人都在沉默。
宗陌低着頭,對此沒有什麽意見,反正只要師兄在哪裏,他就在哪裏。
而南宿必然是要跟着些謝千鈞和阿壤的。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謝千鈞的表态。
被遺忘在一旁的黃鼠狼:……只有湊人數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既如此。”謝千鈞點了點頭,“那便現在就走。”
見雲林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謝千鈞在心裏哂笑。
他又不傻。
再如何,六個人……不對,五人一黃鼠狼和天玄門對上都是找死。
雖然說他帶着系統,但是萬一對方采用了人海戰術,而他一次群攻只不過能對付四個人,就是一人打在他身上一下,磨也能把他給磨死了。
還有,不要說逃跑這麽掉逼格的詞語,這叫做戰略性撤退!
***
于是,等到天玄門發現不對趕過來的時候,只能看見地上盛開的一朵豔紅色的蝕骨花,而那一朵蝕骨花,則深深地紮根在了一個人的人腦裏。
“我兒!”
一個悲痛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你放心,我必然要找到害你之人,為你報仇雪恨!”
被蝕骨花當做養料的人,是連魂魄也一起消亡的,所以,那個被種了蝕骨花的人,是真真正正的消亡,連轉生都不會有。
***
而此時,被惦記着的幾人,正聚集在一家客棧的房間裏,對照着地圖找尋開宗建派最合适的地方。
自從上路之後,幾人已經就此讨論過無數次了,最終,讓衆人都滿意的只有三處。
“我覺得,此處尚可。”謝千鈞指着一處山巒,“這裏有一處斷崖,與對岸相隔甚遠,據說崖底時不時就會有實力強大的靈獸出沒,也算是天然的屏障了。”
“此處不錯是不錯,但是對岸就是太虛仙宗。”雲林對此很是擔憂,“萬一對方覺得我們靠
的太近……”
“但是,如此一來,那些前去太虛仙宗卻最終被涮下來的人,我們可以哄……咳咳,邀請他們入宗。”
對于謝千鈞險些說出口的那個詞,其實幾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就算是太虛仙宗涮下來的人,也有其他的宗門當寶貝收,他們這個只有五人一黃鼠狼的宗門組合,真的是看上去就不靠譜。
除非是用坑蒙拐騙的手段,不然的話,真的是很難收到一個弟子。
“那麽這一處先待定。”謝千鈞又取出來了另外一副地圖,是一處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此處倒是不錯,就是太偏遠了,壓根就沒人去,還有,野獸靈獸比較多,如果沒有法陣阻隔的話,很容易被各種靈獸和妖獸襲擊,可不是所有的妖獸都和這頭黃鼠狼一樣慫。”
“吱吱吱吱吱吱吱!”
謝千鈞掃了那頭黃鼠狼一眼。
“吱吱……”
黃鼠狼立刻蔫頭耷腦地趴了下去。
“第三處。”謝千鈞拿出來最後一張地圖,是繁華的城郭,“這裏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謝千鈞點了點地圖,“是要租金的。”
“當然,若是不想租,也可以直接買。”
“多……多少錢?”雲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謝千鈞笑了笑,接着伸出來一根手指。
“一……一百萬靈石?”
謝千鈞搖頭。
“那……一千萬?”
謝千鈞仍舊搖頭。
雲林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陣地發暈,“是……是億麽?”
看衆人皆是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樣,謝千鈞終于慢悠悠地道,“十億,上品靈石。”
呆滞.....
沉默了許久之後,衆人異口同聲,“最後一個劃掉!”
謝千鈞從善如流地将第三張紙燒掉,“二選一,一?還是二?”
“感覺都挺好的。”雲林仍舊有些舉棋不定。
“我只有一個問題。”謝千鈞道,“對于一個宗門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人。”雲林喃喃。
如果不是為了保住人,他不會對天玄門忍氣吞聲,也不會在矛盾徹底無法調和的時候果斷逃.....不,戰略性轉移。
“所以,”謝千鈞燒掉了第二張地圖,“以後,我們就和第二大宗是鄰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