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當時年少
吳衣行穿一身粉色的雪紡短裙,提着個粉色的愛心小包,頭發紮起來。
并不是什麽包間,選的地方本就安靜,戚泠就挑了個最角落靠落地窗的位置,往外一看,路燈鱗次栉比,樹木在夜晚都隐成黑色的背景,街上車流不息。
吳衣行看到戚泠的時候,他臉上從容鎮定,轉正臉,目光從街景收回來。
吳衣行放下包,撥弄頭發:“人都沒有,真好吃?”
戚泠:“因為貴、偏僻。”
吳衣行挑眉:“那你怎麽不去包廂?”
戚泠将一本菜單遞給吳衣行,正經道:“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吳衣行嗤笑,戚泠又看了眼街景。
“你選這兒不會也告訴我,風景有助你平心靜氣吧?”
戚泠:“不然呢?”
吳衣行笑:“沒,很好的選擇。”
吳衣行手機響了,她笑着手指飛快回複,放下手機時,開了靜音。
翻開菜單,一道一道的,價格确實不便宜。
吳衣行:“你想吃什麽?”
戚泠:“吃過了。”
吳衣行擡頭看他,戚泠安然:“我喜歡和言禾一起在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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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衣行冷笑。
服務員上來,一道一道菜點完,服務員問:“就要這些嗎?”
吳衣行正要開口,戚泠道:“少了點什麽。”
吳衣行推菜單給他:“你随意。”
戚泠不接,點墨的眸子凝着吳衣行:“上次不是喝酒了嗎,吳姑娘和我這次就清淡放過?”
吳衣行懂了,将菜單拿到面前,翻到洋酒,問:“要烈的?”
戚泠掃一眼,最烈的是威士忌。
戚泠淡淡道:“這些有什麽意思,我就做酒品生意,看膩歪了。”
吳衣行挑眉。
戚泠:“來瓶茅臺,拿兩個杯子來。”
吳衣行哼笑一聲。
服務員沒見過來的男女直接對喝白的,內心震撼着,口中委婉道:“先生和小姐,晚上是不是喝紅酒對胃會好些?”
戚泠:“不會。拿分酒器。”
服務員:……
吳衣行淡然:“去吧。”
酒當然是最快上來的,戚泠拿着就拆了,服務員還想勸阻的心強行落回肚子裏。
兩個分酒器倒滿,戚泠推了個給吳衣行,自己斟滿一杯。
吳衣行也倒滿,戚泠舉起自己的杯子,吳衣行舉起她的,兩個人不說話,第一杯都悶掉。
還沒退下去的服務員:……
吳衣行将酒杯拿在手裏把玩,問:“信呢?”
戚泠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來,放桌上。
吳衣行拆開看,簡短的一頁,足足看了三遍,眉睫低垂,手指慢慢捏緊邊角。
戚泠問:“真實嗎?”
吳衣行将信放回桌上,仰頭喝了杯酒,滿喉嚨的灼燒嗆口。
“算是不偏不倚。”
菜品次第上來,戚泠面前的碗筷他不動,吳衣行慢條斯理挨個嘗。
言禾将車停好,尤素西一頭霧水跟着他。
穿過花園到飯店門口,尤素西注意到外面都是木質裝修,夜晚壁燈素雅。
言禾在前臺停下,抿唇,服務員開始問詢,言禾低聲:“有吳小姐定的桌子嗎?”
服務員翻了翻系統,搖頭。
言禾:“那有戚先生定的嗎?”
前臺看了看,問:“全名。”
言禾:“戚泠。”
前臺标準笑容說:“有,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言禾一霎失言。
尤素西在一旁下意識:“卧槽。”
言禾手指微微蜷曲,問:“不是包廂吧?”
前臺:“不是。”
言禾深吸口氣,片刻溫和說:“打擾了。”
前臺點頭,言禾轉身走了出去。
尤素西跟在他身後。
言禾走過大門口,在花園裏站着,尤素西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離他兩步遠,不打擾。言禾慢慢走進花園小徑,尤素西一頭霧水跟着。
言禾站定,她也站住。
有兩分鐘,尤素西沒忍住,上前低聲問:“你還好吧?”
言禾指了指前方:“看。”
尤素西順着言禾的手指看過去,樹木掩印中,隐約瞧見一男一女對坐。
定睛一看,尤素西:“卧槽!”
轉頭去看言禾,他斂眉,像是在思考掙紮一樣。
尤素西緩緩道:“進、去?”
言禾深吸口氣吐出,轉身看街景,不作答。
起起伏伏的肩頭到底洩露幾分心緒。
五分鐘後,言禾說:“去對面咖啡屋等吧。”
聲音湮出兩分沙啞。
尤素西回頭看一眼,那兩人舉杯喝了個幹淨,尤素西霎時不知作何神情以對。
乖乖跟着言禾去了對面,兩個人也尋了個角落,落地窗邊,言禾單手撥弄着吸管,乍看是漫不經心模樣,另一只手指節蜷起。
尤素西:“這是,個,什麽情況?”
言禾:“在說我。”
尤素西:“哈?”
言禾聲線平緩:“我在美國的事情。”
尤素西:“???”
言禾看尤素西表情,笑了笑,有點勉強,還是解惑繼續說:“我本來不打算告訴戚泠。”
尤素西不懂:“那你不進去阻止?”
言禾低頭喝了口咖啡:“開了頭,就阻止不了。”
尤素西轉念一想,也挺對,要是想說,一通電話什麽都能解決。
尤素西又好奇問:“可是你前女友為什麽要告訴戚泠這些?”
言禾垂眸:“我沒告訴過她我在國內的事情。”
尤素西意味深長點頭:“懂了。”
尤素西:“我現在拜你前女友為師,還晚嗎?”
言禾笑:“你夠了。”
尤素西吐舌頭:“想來我也學不懂。”
尤素西:“話說你和戚泠是怎麽看上的?什麽時候開始的,你随便撿點想說的給我打發下時間吧。”
言禾手上動作一停,淺笑自嘲:“怎麽所有人都好奇。”
尤素西:“因為你……看起來、很直?”
言禾嘴角咧開,真笑了起來。
飯店內,吳衣行吃着菜,兩個人喝了半杯分酒器的量,都沒聊上重點,好在兩人沒一個急的。
吳衣行看眼手機,收進包裏。
“你這坐落地窗邊的習慣是跟着言禾學的吧?”
戚泠:“不是。當年我想他慢慢适應人多,在外都選落地窗邊坐,久而久之,可能成了兩個人的習慣。”
吳衣行掀眼皮:“你是在告訴我你們的羁絆多深?”
戚泠看窗外,冷漠:“不需要。一張床睡過那麽久,真要噎你,細說起來我也嫌費勁。”
吳衣行衷心贊揚:“真是好習慣。”
戚泠蹙眉,想不到不對勁,全當吳衣行膈應他。
吳衣行喝口水,說:“那、按時間順序來,你先說吧。”
戚泠:“你問。”
吳衣行看他,笑起來:“這麽坦然?”
戚泠看眼手機:“我想早點回家。”
吳衣行笑容加深:“那我就不能如你的意。”
“就說他這個病吧,怎麽來的?”
戚泠深吸口氣,不去看吳衣行刺眼的笑臉。
捏了捏眉心,喝口酒,辣人。
緩慢道:“你是國內長大的?”
吳衣行:“是。大學出國讀的。”
戚泠看窗外樹影憧憧,路燈暖黃,平緩說:“你應該和言禾差不多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同性戀話題這幾年提起多了,當年是個什麽環境,你應該是知道的。”
吳衣行認真思考下,挑了挑眉。
戚泠垂目,繼續:“我家裏父母都是軍人,比較傳統,我當時也不是很懂,只想着不說,總歸是不會有人知道。遇到言禾前,我喜歡過一個男孩,沒忍住透露了點意思,吓壞了人。”
吳衣行打斷:“我看過言禾十幾歲的照片,很好看,喜歡上很正常。”
戚泠哂笑:“沒,開始我沒喜歡上他,甚至太好看,有點讓我躲着。”
吳衣行做個請的手勢,示意他說下去。
戚泠深吸口氣:“言禾他媽是畫家,又是英國過來的,見的多了,言禾也不以為怪,然後,我就喜歡上他了,至少不會被當異類看不是麽。”
吳衣行一刀見血:“那和他這個病有什麽關系?”
戚泠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完。
砸砸嘴,長吐口氣:“因為我喜歡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看着好幾個女生追着他跑,攪散了一個,跟着上來觊觎的又是兩個。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
戚泠看窗外,像是陷入了回憶,半晌,苦笑說:“我當時很懦弱,不敢直說,就想着,找個辦法暗示言禾,然後挑明。”随着戚泠呼吸,胸口起起伏伏加大。
又是沉默,吳衣行不放過他:“然後?”
戚泠閉眼。
沙啞道:“然後我約他去酒吧玩,故意約了,那種酒吧。
“但是很忐忑,去晚了。”
吳衣行:“然後?”
戚泠眉心蹙起,聲音又低了點兒:“你知道他有過敏性哮喘吧?”
吳衣行:“知道。”
戚泠:“他過敏性哮喘我之前從沒見過發作,但是他褲袋裏也會留一盒藥,我約得那個地方不好,我當時也沒想太多,也不是很懂……”
現在戚泠都記得住,網上翻查酒吧的時候,那種慌亂的,生怕別人發現的心情,手顫抖的幾乎捏不住手機。
“你知道的,他幾乎算是,很,漂亮的。喜歡漂亮小男孩的不少。
“我去的時候,周圍幾個醉鬼圍着他,他整個人已經痙攣,我撥開周圍的人,把他手上的藥……打開給了他。”
戚泠眼角逼出幾分紅。
他連喝幾杯酒,都壓不下去回憶。
話裏沒有任何描述形容詞,但是那場景,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
還喧嚣着,沸騰着。
恍如昨日。
戚泠手握緊,額上青筋跳動着,吳衣行也難得靜默。
戚泠忍不住把臉埋入雙手之中,深深吸氣。
他不是在酒吧裏找到言禾的,在周圍也沒有,心急的同時,也暗自焦灼,直到聽到酒吧裏有人讨論混血兒,帶着幾分惋惜,幾分看好戲的心态,他赤紅着眼直吼得那人懵頭吐露,才趕過去。
他這輩子不想回憶的,不願再想起的,永遠忘不掉的,交織成同一副畫面。
言禾有件淺藍色的襯衣,條紋的,言禾膚白,穿着特別好看。
暗巷裏燈光幽微,那襯衣落在一旁,帶着泥土髒。
言禾蜷在地上,手裏緊緊抓着藥,聲音幽微,又難受又固執,不斷說:“滾。”
“拿什麽喬,裝什麽裝,啧啧,混血兒就是不一樣。”
“別摸了,快脫他褲子,老子看看是不是那裏也是一個色。”
“他這樣……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有他媽什麽問題,你不玩讓老子先來試試。”
那一刻,戚泠腦子疼的厲害,驚怒交加。
看到言禾那一眼就知道,他發病了。
戚泠猛然推開那幾人,什麽都管不了,跪下去先給他打開藥,塞到他嘴裏。
言禾用的吸入式藥,他痙攣得幾乎吸不進去,戚泠吸了口,硬灌他嘴裏,那時候只想着,言禾千萬不能有事,不管身後有人打他踹他,都感覺不到了。
恐懼麻痹所有神經,全世界唯剩下言禾那布滿冷汗的臉。
待緩過來最艱難的時刻,戚泠将藥塞他嘴裏,言禾死死拽着,手指尖蒼白,指甲裏滿是地上掙紮嵌入的灰塵。
戚泠的心,也緩緩活過來。
他回頭的眼裏滿是血絲,帶着少年人的憤懑,他又是被他爸摔打大的,人哪裏可以打哪裏不能哪裏打了會有問題,戚泠一清二楚。
眼角不小心破了,挨了多重的力道,都不覺得疼……
只可惜跑了兩個,剩下的那個被他卸了手,踩錯位了腳。
等他回頭看,言禾坐在牆角閉着眼睛,死死捏着藥。
身體上被掐的青紫明顯,褲子半斜着,再來晚一步就該被褪下。
戚泠從來沒有那麽厭惡過自己。
他小心蹲下去,把言禾拉起來,言禾身上顫着,冷汗澄澄,戚泠彎腰給他把皮帶扣好,眼淚忍都忍不住,言禾的衣服不能穿了,他脫了自己的襯衣要給言禾穿上。
模糊感覺到觸碰溫柔輕緩,言禾纖長的睫毛抖動,終于睜眼。
一入目的就是少年那張淚臉。
言禾沒哭。
戚泠淚流停不下來。
兩人相對而視,言禾順從讓他給自己把衣服穿好,戚泠咬着唇,沒有聲音,只有淚。
言禾試探伸手,戚泠立刻将他整個緊抱,熾熱的淚不斷落在言禾肩頭,燙的他一縮。
言禾頂着最後一口力氣道:“沒事了。”
再醒來就是在醫院來,還被即将死亡的恐懼支配,吓醒。
戚泠坐在言禾身旁,死死抓着他手,不斷重複:“沒事了,沒事了,我是戚泠。”
是最後突破重圍的那個聲音,言禾疲憊着看他一眼,又放松睡過去。
言禾永遠也不會知道,戚泠熬了幾天沒日沒夜守着,就怕他驚醒身邊沒人。
言禾也不會知道。
戚泠對他自己的那份不恥随着他驚恐醒來的表情一點點刻進骨子裏。
為什麽他會喜歡男孩子,是不是搞錯了?
如果有岔路,戚泠也不想喜歡男孩。
不能說出口的感情,更是卑微,低到塵埃的姿态就為等一分回應。
如果有選擇,戚泠也不想承受這些。
疑問永遠不會有答案。現實裏有的,只有言禾在病房裏沉睡的側臉。
只有永遠不敢再觸碰的感情。
戚泠幾乎放棄了,他甚至想,言禾如果沒事,好了過來,他要主動給他介紹幾個可愛的女孩子。
可惜,世事只有前行,沒有退後,不能改寫。
發生過的,只有帶着它生活。
言禾永遠好不過來了,這份痛也烙進戚泠脊梁。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基本上就全是少年線了~~煙盒的病是個過程~~
寫法會有點不一樣,如果說前面是正常色調,回憶會稍微有點默片的感覺,帶點不合時宜的清純和晦澀~~其實說了那麽多,我想說的是,在談戀愛前,請大家穿好防彈衣,帶好鋼化玻璃心~~~let`s go!
如果這文真的存在類似救贖的話,大概說的是煙盒之于戚泠吧~~~
是的,只有談戀愛能解救大家~這才是這文的正确打開方式~~~請繼續愛我~~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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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twincosun、茬兒、撿個七給我砸的地雷,比心~~~也謝謝大家給我的評論支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