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砸場子(二)
“沒想到,真的會到這麽一天。”沈亦君坐在公主椅裏, 任發型師給她做頭發, 從鏡子裏看身後的洛聞笙。
洛聞笙微挑眉頭, 一切不都在按照他們的計劃進行?何來意外之有?
“此話怎講?”
沈亦君看看洛聞笙, 收回目光,“沒事。”
洛聞笙本還毫無頭緒, 可因為沈亦君的欲言又止, 他突然懂了。
沈亦君大概是想說, 我沒想到, 你家裏的那個孩子,會同意我們訂婚。
沈亦君當然從未與洛聞笙明談過這個話題,但回想過往的一些細節, 洛聞笙知道,這個女人早就發現了寧遠的心思, 甚至比他和寧遠意識到的還要早。
不過,就算是心照不宣, 洛聞笙也不會跟沈亦君談論, 亦或是向沈亦君請教, 如何處理這麽棘手的感情問題。
不光是沈亦君, 對任何人,洛聞笙都不會說。
這是一把兇器, 洛聞笙不會讓任何人握住它的把柄。
18:00,訂婚儀式隆重開始。洛聞笙和沈亦君盛裝亮相在衆人面前,滿堂賓客紛紛獻上祝福的掌聲和歡呼。
當然, 有多少是發自內心,不得而知。
平日裏在兩大家族中挑大梁的洛聞笙和沈亦君,作為今日宴會的主角,也只能是任人擺布的人偶,跟着司儀的指示,一步一個動作。
訂婚宴,是眼下洛沈兩家的頭等大事,容不得半點差池。洛聞笙知道自己應該全心全意地完成這一整套的儀式,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四處搜索寧遠的身影。
這孩子跑哪兒去了?
帶他來,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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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分神太過,洛聞笙急忙收斂,餘光卻突然瞄到安保主任匆匆去到他大哥洛聞笛身邊耳語了什麽,洛聞笛眉頭幾不可查地一皺,然後對安保主任耳語了什麽,揮手叫安保主任退下。
什麽事,能在這種時候,找到他大哥頭上?
讓洛聞笙更震驚的是,洛聞笛斂眉思索不過兩秒,便果斷來到洛成弘身邊。為了不太過引人注目,洛聞笛沒有耳語,只是靠近洛成弘,低聲說了什麽。洛成弘臉色很難看,雙唇抿出一道冷峻的線。他低聲交代了什麽,洛聞笛領命離開。
洛聞笙一個眼色,人群中的秦文宇立刻會意,跟上離場的洛聞笛。
成為衆人焦點的,其實不光是舞臺上的洛聞笙和沈亦君。在座賓客只是表面上将目光禮貌地放在他二人身上,心思則各有目的地栓在不同人身上。
洛聞笛雖想盡量不引起賓客的注意,但他也知道,這不可能。多少雙眼睛在暗戳戳地盯着他們洛家人的一舉一動。
或許,在座的,就沒一個真心希望他洛沈兩家能聯姻成功。
因為站在高臺上,洛聞笙看得很清楚,離開的不光是洛聞笛和他兩個得力的助理,陸家及其關聯勢力的人,似乎都收到了什麽指令般,陸續立場。
同樣站在高臺上推進流程的司儀心理素質不太好,這麽多人突然接二連三地離場,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一時間錯漏百出,儀式現場愈發混亂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沈亦君關了麥,小聲問站在她身邊的洛聞笙。
“可能是陸家想搞事,砸場子。”洛聞笙低聲回。
沈亦君不屑一笑,“倒像是他陸家能幹出來的事兒。”
說罷,她不忘調侃洛聞笙,“你們洛家是不是真的不太行了?這空子都能讓人鑽?”
洛聞笙沒回。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寧遠,你快點給我出現!
被洛聞笙惦記的寧遠,正插着褲兜,長身玉立在殘木蕭雨夕彖対瑟的庭院中,隔着明亮的落地窗,冷眼看着洗手間門口的人越聚越多。
胖頭腫臉沒有意識的寧海山,死人一樣被丢棄在洗手間門口。以他為界,三撥人似乎正在争執什麽。
這邊這一側是陸家人。陸家三子都在場。不過很明顯,長子和次子是在主持局面的,末子陸金,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看熱鬧的。他看見了庭院裏的寧遠,隔着玻璃,對寧遠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也許那是一個陸金自以為友好的笑,可寧遠從來不覺得陸金是個好人。
與陸家相對的,是白家人。為首的人跟對面比起來,顯然咖位不夠——寧遠記得這人是在白瑜洲父親白瀚明手下做事的,類比一下,也許是類似秦文宇那樣的角色。
白家的咖位和人數都不夠,交涉時很明顯就落了下風。不過還有第三方,洛家的人。
三足鼎立,争執保持着一種很微妙的平衡。
寧遠看了一會兒,雖然聽不見裏邊的人說什麽,但還是能看出來,白家人更關心寧海山的身體情況,陸家一心想把事情鬧大,洛家在努力安撫。
陸家二少爺開始獨自扛起大旗,與暫時結成同名的洛白兩家對抗,陸家大少爺退到一旁打電話。
他看見了庭院中的寧遠,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寧遠轉身走人。
洗手間裏沒有監控。走廊裏雖然有,但是寧遠出來後,又進進出出過三四個人,然後被寧遠關在隔間裏的寧海山才被打掃洗手間的大叔發現。就算是調監控,也不會第一時間把寧遠鎖定為嫌疑人。
但是很不巧,大叔慌慌張張跑出來報告情況時,陸金正路過。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變成了如今這副局面。
很明顯,陸家、或許還有白家,都想藉此把事情鬧大。讓訂婚儀式進行不下去還是其次,洛家本宅裏出現了嚴重傷人事件,這要是曝光出去,會給洛家造成什麽程度的重創,才是某些人最想看到的。
寧遠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麽樣。
他真的沒想過要砸了洛聞笙的訂婚場子。他真的只是單純地沒忍住,想好好報複一下寧海山。
雖然打完人,消氣了,寧遠很快意識到也許自己把事情搞大了,但是——
心底深處,有只小惡魔,在熱切地期盼着事件能夠發酵,發酵到,足以阻止這場訂婚宴。
寧遠發現,自己現在一點都不慌。
只有興奮。
終于出了那口惡氣的興奮。
阻止了這場儀式的興奮。
寧遠尋路去保衛室,遠遠看見秦文宇正站在門口與一個保安模樣的人交談。
秦文宇看見了從遠處走過來的寧遠,冷汗瞬間濕了脊背。
秦文宇:祖宗!您真是我的活祖宗!
訂婚儀式現場的騷亂隐有失控之勢,繼陸家之後,白家的人也十分不給面子,紛紛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只有洛沈兩家的人還強裝鎮定地坐在原位上。
洛成弘第一時間登上舞臺,從司儀手中接過麥克風開始主持大局,奈何剛把場子壓下來,陸家三子帶着浩浩蕩蕩一群人從正廳門返回,擺明就是要砸場子。
陸家家主裝模作樣地起身上前訓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們不知道嗎?你們三個帶着這麽多人,咋咋呼呼的,像什麽樣子!還不快給你洛伯伯、沈伯伯他們道歉!”
陸家長子、次子都是精英的代表,鬧事兒這種活兒必須得是染着黃毛、跟這群上流社會人士格格不入的陸金來幹。
他上前一把扯住陸家家主衣袖,滿是驚惶憤怒地給陸家家主和滿堂賓客看被衆人搬運過來的半死不活的寧海山:“老爸,你看哪!我去洗手間,發現隔間裏躺了個人,被打的這麽慘!我想要報警,他們還都攔着我!是沒有王法了嘛!”陸金擡手一指洛家的保安主任,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不懂得世故的半大毛孩子。
整個大堂,瞬間炸了鍋。
“海山?!是海山!”
“海山你怎麽樣了?!誰打的你?!啊?!”
“小哥!小哥你還好嗎?”
寧家兄妹第一時間辨認出自己的手足,沖上前去查看寧海山的傷勢。
寧海山被打得胖頭腫臉,臉上青紫一片,洛聞笙站在舞臺上,一時沒辨認出來是什麽人。
但他現在知道了。
心底那隐隐的不安,瞬間炸裂。
賓客都聚在一處,沒什麽人再看舞臺上的兩大主角。洛聞笙有心親自去找寧遠,可他知道,他不能離開。
“喂?”他側過身,給秦文宇打電話,“文宇,你去找寧遠!現在!”
“三爺,您那邊出事兒了?”雖然是疑問句,但是是意料之中的口氣。秦文宇嘆氣,“人是寧少打的。寧少跟我在一起,他沒事兒,我會保護好他的。有陸家和白家摻和,這事兒我自己這邊兒壓不下來,已經第一時間跟大少爺溝通過了,大少爺說他會搞定的。”
秦文宇瞄了一眼面無表情坐在凳子上的寧遠,背過身小聲說:“三爺,我還是第一次見大少爺生氣。這事兒壓下來之後,我怕寧少還是免不了要吃苦頭……”
洛聞笙跟寧家老三夫婦關系好,不代表洛家跟寧家關系也好。正相反,當年寧國棟老爺子“老奸巨猾”,憑一己之力斡旋于四大家族之間,沒讓四大家族占到什麽便宜,反而讓寧家賺得盆滿缽滿。要不是四大家族之間鬥得太厲害,加上寧家雖然越做越大但沒有出紫安城跟四大家族争天下的打算,怕不是要被四大家族聯合起來打擊。
對于洛聞笙收留寧遠的事兒,洛成弘是不太願意的。不過寧家夫婦确實幫了洛聞笙不少,洛成弘也就一直沒說什麽。但是自從洛沈兩家聯姻被提上日程,洛成弘一直話裏話外地要洛聞笙趕緊把寧遠“處理”掉。
——一個馬上就要結婚的人,帶着一個“拖油瓶”,像什麽話。
小祖宗哎,您根本不知道我們爺把你留在身邊,每天頂着多大的壓力。
秦文宇看着若無其事坐在凳子上插着耳機聽歌的寧遠,忍不住心疼洛聞笙。
“知道了。我先挂了。”洛聞笙看着帶人趕到的洛聞笛,挂了電話。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洛聞笛撥開人群,客氣地請出身邊的中年男子,“宋局,您請。”
“大呼小叫些什麽?想找警察是嗎?我就是。”宋局長上前,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寧海山,擡起銳利的目光,在人群裏一掃,招招手,“來來來,劉局、老黃、小沈……”
宋局連着點了近十個人名,部分沒被點的,看情況,也都站出來了——公、檢、法、司,局長、副局長、主任等等各種頭銜的人滿滿當當站了一圈。
“怎麽個情況,說來聽聽。”宋局長十分威嚴地沖陸金擡了擡下巴。
陸金仗着自己年齡小,嘴巴一閉,躲哥哥們的身後不出聲了。反正該他幹的活兒,他幹完了。他陸家人脈磕不過洛家的,跟他可沒一毛錢關系。
陸家人臉色很難看。
他們原本想搬的在場的幾個人,很明顯,都是宋局長的下級。
那還搞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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