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像在哄女朋友 (1)
沈家的舞會還在舉行。
寧遠看着舞池裏親親蜜蜜抱在一起的洛聞笙和沈亦君十分不爽,一時頭腦發熱, 準備去找他的小叔寧海山正面剛一下。卻不想, 去哪裏都找不到人。
沈家宅子太大, 寧遠找着找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從落地窗向外不經意的一瞥, 驀然看到落滿薄雪的庭院中, 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 動漫裏走出來一樣的少女。又直又長的黑發、乖巧的齊劉海、大大的眼睛、天使般的臉蛋兒, 身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披風,正伸着雙手,目光專注地去接慢慢落下的雪花。嘴角淡淡的笑容讓人看起來感覺很幸福。
“你好, 請問……是沈憐君?”寧遠輕聲問。
少女一驚,尋聲側頭, 仔細打量眼前突然出現的小孩兒,“我是。你是——?”
寧遠一笑, 伸出手去:“你好, 我叫寧遠。是洛聞笙新的合作夥伴。今天來特意登門拜訪, 給沈亦君姐姐慶祝生日。這宅邸太大, 一不小心,就迷路了。不過也是有意外的收獲——遇見了傳聞中的沈二小姐。”
沈憐君愣愣地聽着寧遠的開場白, 末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個小弟弟剛多大?怎麽說起話來倒像是那些……”沈憐君頓了頓,把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油腔滑調”改為“商業人士”。
寧遠立刻正色道:“我已經15了!下半年就是高中生了!”
沈憐君很意外。眼前這個小豆芽……竟然跟自己同歲?
還以為是小學生……
“那, 你現在初三?”沈憐君問。
“對啊。”寧遠說。
沈憐君立刻很感興趣地問他,學校好玩嗎?你的班裏有幾個同學?男生多還是女生多?大家平常除了學習還會做些什麽?
不等寧遠回答,連珠炮似的。
寧遠看看她,問:“你……不上學?”
沈憐君垂下眼眸,偏轉視線瞧着庭院中的薄雪,唇角微微翹了翹,可愛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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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到了,我腿不好。”
寧遠皺皺眉,忍不住追問:“可是以你們沈家的財力和勢力,讓你像正常學生一樣去學校上學,應該不是難事?”
沈憐君微微搖搖頭,輕輕撥弄着身邊的雪梅,“不能走路是小事。只是我天生體質弱,抗力特別低,去了人多的地方就很容易生病。所以,別說上學,家門……不,房門都很少出。今日雖然天寒,但醫生說,這種天氣反而幹淨些,所以我才能出來玩兒一會兒。”
她轉頭看向大廳所在的方向,目光裏有幾分欣羨,“今天姐姐生日,一定來了很多人吧。其實那種熱鬧的場面,我也是很想參加的。可是,一來,我從沒進過人那麽多的地方,想一想都會覺得很緊張,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怕是要給爸爸和姐姐丢臉;二來,說不定去了就又要生病……爸爸和姐姐已經很忙了,我不想再讓他們在我身上浪費更多的心思。”
寧遠覺得沈憐君也是一個可憐人,忍不住就站在銀裝素裹的落雪庭院裏,陪她聊起天來。
意外地,很聊得來。
寧遠能聽得出,沈憐君對去外邊的世界看一看十分向往,他突然有了一個提議——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以後常來看你,給你講學校發生的事,跟你一起做功課,一起練鋼琴!”
反正……洛聞笙馬上就要當你姐夫了。寧遠心道。
如果洛聞笙跟沈家聯姻,還差一點籌碼,希望自己跟眼前這個單純的少女拉近關系,能幫到洛聞笙。
如果,聯姻順利,那他很快就要沒有容身之所。寧遠希望能利用沈憐君,給自己一個留在洛聞笙身邊的理由。
沈憐君不知道寧遠所思所想,只是單純地十分開心,“真的嗎?太好了!那你一定要常來呀!”
少年少女閑聊着,夜色已是愈深,氣溫下降得厲害。沈憐君說院子裏太冷,邀請寧遠去她的房間裏繼續聊天兒。
寧遠下意識地想告訴沈憐君“男女授受不親”,兩個人都已經15歲了,雖然他一副小學生的模樣……
好吧,他一個“小學生”,能幹什麽?
寧遠在內心大吼一聲自己到底什麽時候能長高,面上愉快地接受了沈憐君的邀請。
寧遠跟着沈憐君穿過左拐右拐的典雅回廊,終于來到沈憐君的房門前。
木門推開,是童話一般夢幻又溫馨的公主房間。
沈憐君邀請寧遠入內,寧遠正在門口躊躇,洛聞笙跟着沈亦君尋了過來。
“小遠!”洛聞笙快步趕過來,滿臉擔心着急地把着寧遠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細看了個遍,确定人沒缺胳膊少腿,這才松了口氣,“怎麽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了?”
沈亦君已經換了常服,披散的長發束成吊高的馬尾,雙臂一抱,靠着牆壁饒有興致地看戲。
寧遠下意識地掃了沈亦君一眼,莫名就覺得這女人在跟他示威。
不爽。
不能把沈亦君怎麽樣,寧遠只能把火氣撒在洛聞笙身上,遂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側身給洛聞笙介紹自己剛剛認識的美麗少女,頗有幾分“你抱着美人樂不思蜀,我也有人陪着”的意思。
可惜洛聞笙完全沒感覺到寧遠散發出來的信號,十分友好地跟沈憐君打了招呼。
熱鬧非凡的生日宴會、或者說虛情假意的商場客套終于結束,洛聞笙帶着寧遠回家。
在一堆人精裏你來我往,洛聞笙的大腦CPU負擔過重,迫切需要休息一下。他努力找了幾個話題想陪被自己冷落半晌的小孩兒聊聊天,可是小孩兒一副困倦的模樣不怎麽搭理他。洛聞笙實在沒有更多的精力,便也沉默下來。
靜默半晌,寧遠突然說:“恭喜你呀,未婚妻貌若天仙,有福了。”
正閉目養神的洛聞笙聞言睜開眼看看寧遠。
車裏沒開燈,只靠車外的路燈,還是一片昏暗,看不清小孩兒臉上的表情。只是聽語氣,并不能聽出什麽。
洛聞笙暫時沒精力去猜寧遠說這話到底想表達什麽。該解釋的,他已經解釋過了。其他的,沒必要讓寧遠知道。
所以洛聞笙沒說什麽,只是輕輕笑了一下。
寧遠心裏一沉。
“你呢?跟沈憐君都聊了些什麽?”洛聞笙掉轉話題。
寧遠漫不經心地回答着,卻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他和沈憐君的聊天內容。洛聞笙一直安靜地聽着,聽到最後,才笑着對寧遠道:“看來小遠很喜歡她。”
寧遠神經一繃,雙頰迅速升溫,急忙反駁道:“才不是喜歡!只是聊得來而已。”
“那也很不錯。”洛聞笙說,“如果你願意,就多去沈家找找沈憐君。”
洛聞笙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寧遠剛來帝都,多結識一些朋友總是好的。何況對方是沈家家主捧在掌心疼愛的小女兒。
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寧遠顯然不會按洛聞笙的思路想。
他第一反應是,目前沈家和洛家在尋求合作,如果自己能和沈憐君搞好關系,說不定對洛聞笙也有幫助。
這種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寧遠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麽樣的心情。恨洛聞笙利用他,又很高興自己能幫到洛聞笙。
“好,以後我多去找找沈憐君。”寧遠說。
從沈家回來沒過兩天,就是兩個連着的大日子。
1月25號,是洛聞笙生日。1月27號,則是農歷新年。
不過這兩個日子寧遠都沒能和洛聞笙一起過。因為洛聞笙有事要去一趟國外,最快也要大半個月後的2月中旬才能回來。
寧遠以為洛聞笙出國後會很忙,會和洛聞笙失聯一段時間。沒想到很快就接到了洛聞笙打過來的越洋視頻電話。
1月25號的那天晚上,是洛聞笙落地後的第一個晚上。寧遠不是很清楚洛聞笙的行程。正抱着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洛聞笙的電話就猝不及防地打了過來。
寧遠毫無準備,與洛聞笙聊了幾句家常後,這邊的時間已經快到十點了。洛聞笙就催小孩兒趕緊睡覺。寧遠被逼無奈,對着視頻另一端的男人別別扭扭的說了句:“聞笙,27歲,生日快樂。”
洛聞笙對着寧遠溫柔一笑:“謝謝你,小遠。”
寧遠不肯挂電話,問他:“這種日子,沒有家人朋友陪在身邊,你一個人遠在海外,會不會感到寂寞?”
洛聞笙笑得愈發溫柔,“不會。”
寧遠問:“真的?”
洛聞笙:“因為有小遠陪着我啊。”
寧遠瞬間覺得從耳根熱到臉頰。
他微微咬了下嘴唇,一臉嫌棄道:“你這人都不嫌害臊的嗎?”然後便假裝自己要睡覺,催洛聞笙趕緊挂了電話。
洛聞笙挂了電話之後幹什麽去了,寧遠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抱着電話,直到後半夜才睡着。
1月26號的時候,洛聞笙又在九點半準時打過來越洋視頻電話,陪小朋友聊天。問問他有沒有好好的吃飯,看書,學習,鍛煉身體。然後提醒寧遠,明天就是農歷除夕,掐着點兒祝賀的人可能會非常多。如果寧遠想聯系沈憐君的話,不妨在白天的時候聯系一下。
寧遠本來自己正有這個打算,被洛聞笙一說反而有些叛逆心理。
“你給沈家人拜年不就好了,用不着我吧?”
“我拜年是我的。這種事不能誰帶誰的份的。”
寧遠撇嘴沒說話。
一想到那個美若天仙的沈亦君,再想到洛聞笙抱着她,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在舞池裏舞步搖曳的模樣,寧遠就肝火旺盛,完全沒辦法把洛聞笙的話當成是對自己的記挂和關心。只覺得洛聞笙是想利用他,讓他和沈憐君的關系也更近一些,以便鞏固洛沈兩家的關系。
好嘛!那就聽洛聞笙的呗。是他自己說的,只要是為了洛聞笙,刀山火海在所不辭。不過是去跟一個小姑娘套近乎,那就去咯。有什麽好別扭和不滿的。
這天的視頻電話寧遠一直情緒不高。洛聞笙以為是小朋友看了一天的書,或者是鍛煉過度累着了,也就不再與他多說,催他趕快睡覺。
1月27號,是農歷除夕。
寧遠用秦文宇給他提供的新年賀卡電郵模板給沈家的兩位千金發了一封新年賀詞。一半內容是違心的誇贊了一番沈亦君的美貌和才能,一半內容是真心問候了一下久居深閨的沈憐君。
那天去沈家,雖然與沈憐君說了許久的話,但是并未要沈憐君個人的聯系方式,電子賀卡也是發到了姐姐沈亦君的電子郵箱裏。
寧遠本以為這麽走過場的東西不會得到回應,沒想到十幾分鐘後,竟然收到了沈憐君長長的回信。沈憐君的回信不像寧遠發去的新年賀詞一樣全是場面話,完全就是突然收到了遠方朋友的來信般,通篇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寧遠與這位養在深閨的千金互相加了聯系方式,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許久。
估摸着洛聞笙那邊差不多已經起床了,寧遠發信息告訴洛聞笙,說今天想晚一點視頻電話。因為想守歲,想趕在12點敲鐘的時候,跟洛聞笙一起過年。
他知道洛聞笙很忙,每天能抽出半個小時已是不易,不可能從以往的九點半一直陪他度過十二點。所以他想提前問問洛聞笙能不能把時間往後串一串。
洛聞笙那邊很快回複沒問題。
寧遠自己抱着電話,看着家裏忙忙碌碌的傭人,默默地高興半天。
洛聞笙是去出國工作,不是出國度假。而且以他對洛聞笙的了解,洛聞笙總是把自己的行程排的滿滿當當。讨厭預定好的行程被打亂,是大多數人都極其讨厭的事情。寧遠對自己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其實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就是仗着洛聞笙寵自己,有膽子把自己想問的話發過去而已,卻從來沒敢幻想會如自己所願。
但洛聞笙這麽快就回複了他。雖然只有簡短的一個“好”字,但寧遠就是覺得,洛聞笙好寵他啊。
懷抱着這種幸福的心情,寧遠跟家傭們一起布置了充滿年味的別墅。臨近十二點的時候,被貝叔和陳媽捂得嚴嚴實實的寧遠跟着一大家子人站在庭院裏,準備燃放零點的煙花。
眼看着分針一點一點逼近十二點,寧遠越來越焦慮。
洛聞笙的電話還沒打過來。
可是他不能主動把電話打過去,因為他不知道洛聞笙現在在忙什麽。冒然打過去,會不會打擾到洛聞笙。
果然臨時調整日程很困難吧。
雖然知道沒什麽意義,但寧遠還是希望遠在大洋另一端的洛聞笙,能通過視頻電話跟自己一起過這個新年。
直到23:58的時候,電話終于響起。寧遠掃了一眼號碼,急忙接起來。
洛聞笙在那邊感嘆“啊,趕上了”的時候,寧遠這邊已經激動的把手機湊到唇邊,在手機屏幕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興奮地把鏡頭拉遠,讓洛聞笙看清自己,又把鏡頭掉轉對準庭院中的衆人,告訴洛聞笙:“聞笙!馬上就要敲鐘啦!我們正在準備燃放煙火,你看好了喲!”
當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第一束煙花帶着“咻”的一聲鳴響升上高空,“砰”地炸裂開來,在夜空中綻放出一朵碩大明亮的禮花。
煙花帶着“咻咻”聲響,接二連三地升上高空,将黑絲絨般的夜空,點綴得五彩斑斓、絢麗奪目。
寧遠興奮地高聲叫着:“聞笙!聞笙!你看見了嗎?好漂亮的煙花啊!新年快樂啊!聞笙!”
寧遠興奮地舉着手機,将鏡頭對準夜空中綻放的絢爛煙花,不過眼睛卻盯着手機屏幕裏的洛聞笙,想看他有沒有很開心。
煙花爆竹聲有些震耳,寧遠看到洛聞笙動了動嘴唇,卻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他手機湊到耳邊,在周邊吵鬧的爆竹聲中,下意識的對着手機大聲喊:“聞笙!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見!”
“小遠,把鏡頭轉回去。”洛聞笙說。
寧遠奇怪:“煙花不好看?”
“好看。可是我想看煙花綻放夜空下的你。”
不知是不是夜風太冷,漫天煙火映照下的寧遠的臉,通紅通紅的。
他不想調轉鏡頭。他猜現在的自己一定滿臉傻樣兒。
可是心底又有一只小惡魔在慫恿他,叫他把鏡頭調轉過來,給洛聞笙看自己。告訴他那之後一定會發生更讓他高興的事。
一念之間,指尖一抖,鏡頭已經調轉過來對向寧遠。
寧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地面對洛聞笙。很明顯的,洛聞笙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目光就變得更加溫柔。
寧遠趕緊拿着手機往安靜一些的地方站了站,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把話筒貼到唇邊,像是對誰說悄悄話一樣。盡管周圍爆竹聲聲,甚是喧鬧,他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音量:“煙花那麽好看你不看,看我幹什麽,我有什麽好看的。”
洛聞笙說:“因為想看小遠開心笑起來的樣子。能看見你開心地笑,對我而言,是比看煙花更開心的事兒。”
一瞬間,什麽煙花爆竹守歲,都不重要了。寧遠只想趕緊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跟洛聞笙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于是他告訴洛聞笙等一下,便風風火火地跑回自己的卧室,關上門把一切噪音隔絕在外。
可是重新對上屏幕另一端洛聞笙的視線,突然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就只是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陸聞笙傻笑。
洛聞笙溫柔地問:“笑什麽?”
寧遠抿着唇笑搖頭不說話。
笑夠了,他說:“你覺不覺得你哄我簡直就像在哄女朋友?”
尚未有過戀愛經驗的洛聞笙聞言不由得一怔。
片刻後失笑,“那就是小男朋友吧。”
寧遠知道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全部的腦細胞都在飛速運轉,瘋狂地思考了許多,并且促使他在一瞬間決定——倒在床上,“哈哈哈”地狂笑不止,把這件事敷衍了過去。
笑過了,寧遠說自己往常都是十點左右睡覺,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困得不行,要睡了,跟洛聞笙道晚安。等洛聞笙那邊挂了電話寧遠自己在床上翻來覆去睜着眼睛躺到天亮。
他覺得,應該是因為父母的過世給他在感情上造成了一大片空白,而這種變化太過突然,自己急需尋找什麽來彌補、替代。于是洛聞笙成了他的最佳替代對象。
而且洛聞笙對他太好了,太寵他了,難免就有些過分依賴。
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種奇奇怪怪的感情……吧?
寧遠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很多時候,事情本來沒有那麽糟糕。就是因為自己想多了才會變得糟糕。
洛聞笙是要娶妻生子的人。
洛聞笙是要繼承洛家,當下任洛家家主的人。
自己應該想的,不是這種背離世俗的兒女情長,而是怎麽才能讓自己快點長大,成為洛聞笙的左膀右臂,以報答他如此照顧自己的恩情。
默默糾結了一整晚,寧遠決定應該從減少跟洛聞笙視頻電話的頻率開始,來調整自己的心态。
所以等到洛聞笙再打過來越洋視頻電話時,盡管自己心裏抓心撓肝,想再多跟洛聞笙說幾句話,多看他幾眼,寧遠還是要麽以工作重要為由趕洛聞笙快點挂掉,要麽以自己困了、想早睡為由挂掉。
洛聞笙以為自己是關心太過,引起了少年的反感和叛逆,于是小心翼翼地掌握着火候,把聯系頻率從一天一次,減少到兩三天一次,直到後來的一周一次。
最開始的時候寧遠心裏難受極了,每天都要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到三四點才能渾渾噩噩地睡過去。
可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不能慣着自己讓自己太過于依賴洛聞笙。萬一事情變得不可控制,那他就是害了洛聞笙。
萬幸,事情似乎沒有寧遠想的那麽嚴重。
習慣了20多天後,寧遠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最初那種極其不适應的感覺。
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但寧遠沒有意識到的是,他不再那麽難受,并不是因為他适應了,而是因為洛聞笙就要回來了。
寧遠早就給洛聞笙準備好了生日禮物,卻不想洛聞笙匆匆出國,沒來得及送出手。
覺得失落的同時,寧遠也有一點小慶幸——雖然他知道洛聞笙是什麽時候的生日,但是一直沒想好要送洛聞笙些什麽東西。以至于定下來之後準備的很是匆忙。恰好,可以利用洛聞笙出國的這段時間好好潤色加工一下。
現在洛聞笙要回來了,自己的禮物也準備好了。
寧遠把自己準備的禮物,精心地包裝起來,就掰着手指頭,盼着洛聞笙回來的那一天。
可是盼啊盼啊,卻盼來一則新聞消息——
洛聞笙回國的那班飛機,意外墜落,無人生還。
寧遠聽到消息的時候,是跟貝叔等在機場的VIP通道。
本以為只是司空見慣的航班晚點。遲遲沒聽到晚點的通知消息,便總以為下一秒洛聞笙就會從通道的另一端走出來。萬萬不曾想,等到的竟是這樣的噩耗。
寧遠當時就臉色一白,雙腿一軟,扶着通道的圍欄跪了下去。
貝叔急忙把人扶住:“寧少、寧少!您別慌,三爺一定會沒事的!”
話雖這麽說,貝叔自己也是慌得不行。
一個人再厲害,生命還是一樣的脆弱,在這樣的天災人禍面前,根本毫無抵抗力。
不過貝叔到底是跟在洛聞笙身邊多年,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遞給寧遠:“寧少!你趕緊聯系一下三爺,說不定三爺在歐國那邊因為什麽事情耽誤了沒上這趟航班呢?咱們三爺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啊?”
寧遠丢了魂似的擡眼看看貝叔,過了好幾秒,空洞的目光才又重新變得堅定有神。他努力控制自己發抖的手,撥了洛聞笙在國外的號碼。
可是現實不會給他一絲的期待和希望。在“嘟”的一聲後,響起的便是當地語言的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寧遠神色木然地轉向一臉緊張又期待的盯着他的貝叔,什麽都沒說,只是把一直響着語音提示的手機默默塞回了貝叔手裏。貝叔把手機湊在耳邊聽了一下,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寧遠努力告訴自己鎮定、鎮定,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壞事,老天不會這樣待他不公,帶走了他的父母,又帶走洛聞笙。一定不會的,一定不會。
電話打不通,也許就像貝叔說的,是洛聞笙在那邊被什麽事情耽擱了,取消了這趟失事的航班,改坐了其他班次。在飛機上關閉電話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是,在飛機上關閉電話,聽到的語音提示,難道不應該是“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怎麽會是“暫時無法接通”呢?
寧遠靠着欄杆坐在通道邊,神經質地一下一下啃着自己的拇指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把拇指啃咬得鮮血淋漓。
貝叔正在嘗試聯系其他人。
洛聞笙這次出國不是自己去的,他帶着秦文宇還有另外兩個助理。貝叔挨個打了一遍,一個都聯系不上。不由得心裏更是慌亂了幾分。
不經意間向寧遠瞟去擔心的一瞥,瞬間被小祖宗唇邊刺目的紅刺激到。
貝叔一把拽過小孩兒的手腕心急道:“寧少!你幹什麽呢?”
寧遠這才如夢初醒地意識到自己把自己的拇指甲啃出了血。
按理說應該很疼。可寧遠完全不覺得。
他心裏現在只記挂着洛聞笙,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搞得整顆心都狠狠地揪起來。十指連心的痛什麽的,根本算不得什麽。
寧遠擡眼定定地盯着貝叔,表情看起來有些神經質:“貝叔,聞笙應該是坐了下一趟的航班對吧?下一趟航班,是19:40落地。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一個半小時後,聞笙就會從通道那邊出來的,對吧?如果下一趟航班晚點了,只要我們一直在這裏等,總能等到他的,對吧?”
貝叔看着寧遠。
寧遠的臉色很白,神情有些木然,可是漆黑眸子深處的執念和瘋狂,讓他這個年近半百的人看了也忍不住的心驚肉跳。
主子突然失去聯絡,能幫着自己定主意的秦文宇等人也都被主子帶去了那邊,眼下一個都聯系不上。自己帶着的又是一個剛剛15歲的孩子。貝叔只能自己拿主意。
他握住寧遠片刻前還火熱的,如今已經冰涼的雙手,堅定地點點頭,告訴他:“三爺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
于是寧遠木然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略顯病态的笑。
接着就環抱雙膝,靠着圍欄,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大有洛聞笙不出來,他就要在這裏守到海枯石爛的架勢。
小孩兒有些發瘋,貝叔不能陪他一起發瘋。他得想辦法盡快搞到手更加準确的消息。不然三爺回來了,寧家小少爺卻瘋了,後果怕是也好不了。
他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兒,聯系了兩三個經常在洛聞笙手下辦事的人,叫他們去查。等了十分鐘,并沒有什麽新的消息反饋回來。
眼看着小孩兒的魂魄似要被這漫長的等待一點一點撕碎,貝叔心一橫,拿着電話走到另一邊,聯系了洛家家主,洛成弘。
畢竟,想要得到最切實的第一手消息,沒有比這位更有能力的了。
果不其然,貝叔話還沒說完,洛成弘便道:“新聞我已經看見了。正在叫人确認。有消息了會聯系你。就這樣。”
說完就挂了電話。語氣裏沒有一絲的緊張慌亂,好像出事的并不是他的親兒子,而是一個全無關系的人。
貝叔忍不住嘆氣。除了等,也沒有其他能做的事。
距離他們不遠處還有其他接機的人,都同樣聽到了機場廣播的飛機失事的消息。幾個女子正在失控的嚎啕大哭。
貝叔怕寧遠被他們的情緒影響,連聲安慰寧遠,說他們三爺是有九條命的貓,多少次身陷絕境都能化險為夷,這次也一定沒事的。
寧遠就那樣抱着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地守在通道邊,神色木然的盯着通道的另一端,扣着手臂的指甲用力得發白,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洛成弘那邊貝叔是不敢催的,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給洛聞笙的手下打電話,問他們怎麽還沒弄到新的消息。
可事實就是這樣。洛聞笙乃至整個洛家,在東國的勢力再大,再能呼風喚雨,可飛機是在還沒有進入東國境內的時候失事的。實在是鞭長莫及。
貝叔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消息,希望能從新聞熱點裏得到什麽絕處逢生的消息。然而刷到的最新消息,說失事航班是墜毀在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原始森林中,還引發了大火。此前報導的無人生還并非危言聳聽。
貝叔不敢把從新聞裏刷到的最新報道給寧遠看。
小孩兒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雖然很安靜,可看了就叫人提心吊膽的,好像再稍微輕輕碰一下就會徹底壞掉一樣。
貝叔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祈禱,祈禱自家主子沒事,能夠平安無事的歸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挨到7:40,通道那端竟然十分準時的出現了一波人影!
寧遠立刻十分激動地站起來扒着欄杆張望,希望能從人群中找到洛聞笙的身影。可是機場內響起的廣播很快打破了他的希望——這是一般自西國飛回來的航班,原定抵達時間是17:10,整整晚點了兩個半小時。
剛從飛機上下來的人們并不知道本應和他們差不多時間抵達東國的另一班航班已經失事的可怕消息,一個個都還臭着臉抱怨着怎麽總是晚點?
若是他們知道了失事的消息,應該就不會抱怨,反而會慶幸自己命大了吧。
盡管知道了是完全不相幹的航班,但寧遠還是那樣扒着欄杆,望眼欲穿的盯着通道另一頭。直到這一小波VIP乘客走光,他還是不肯放棄地看着、盯着。
貝叔瞧着小孩兒的模樣,心有不忍上前低聲勸道:“寧少,我們一直等在這裏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去吧?回去等消息,好不好?”
寧遠說:“不。他不回來我不走。我一定要在這兒等到他。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才剛剛過完他27歲的生日,他還沒收到我準備送他的生日禮物。他不可以……”
“他一定會回來的。”
寧遠和貝叔說着話,VIP通道竟然再次開啓!通道的另一端又走過來一小波VIP乘客。廣播随之開啓,這是一趟從梵國飛回來的航班。還算正點,只比預計時間晚到了十分鐘。
既然是不相幹的地方飛回來的航班,盯着也沒什麽意思。盯到最後,只會讓自己更失望。
寧遠松開了緊緊攥着欄杆的手,重新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團,垂眸坐在那兒,變成一尊一動不動的石頭。
貝叔看着忍不住的嘆氣。
如果三爺真的回不來了,小少爺一定會瘋的。
想想也是,一個剛剛15歲的少年,哪能經得住這樣接二連三失去至親至愛人的打擊呢?
“貝叔?!”洛聞笙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從通道另一端快步走過來,視線向下移,才看到坐在欄杆邊的小孩兒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抱着自己,揚着一張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小臉兒,有些木然地怔怔盯着自己。
“小遠。”
洛聞笙帶着一衆助理走過來,看看寧遠,又看看貝叔:“這都什麽點兒了?你們竟然還在這裏等我。不是說臨時行程有變,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叫你們別來接機的嗎?”
貝叔一臉懵逼:“您什麽時候說的?”
“臨上飛機前。九點……嗯,這邊應該是一點多的時候。”洛聞笙一邊說一邊順手掏出手機查看,這才發現,原來是發送消息的時候信號不好,信息壓根兒就沒發出去。
遂忍不住狠狠嘆一口氣,“你們什麽時候到的?等多久了?”
剛問完,被旁邊一聲尖聲哭喊吸引去注意力,瞧了一眼,轉回頭來問貝叔:“那邊的人一直在吵吵鬧鬧的,哭喊什麽呢?”
貝叔也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這可真是說來話長。從哪兒說起呢?
腰身突然被緊緊抱住,撞得毫無防備的洛聞笙一個趔趄。
他低頭看看死死抱住自己的寧遠,能清楚地感覺到,小孩兒似乎想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洛聞笙察覺到寧遠的情緒有些不對。不過他沒直接問寧遠,而是輕輕拍着身體直發顫的少年,小聲問貝叔:“他怎麽了?”
貝叔長嘆一口氣,如此這般的解釋了一遍。洛聞笙這才知道,自己給寧遠帶來多大的驚吓。
他試圖讓寧遠放開自己,可寧遠就是死命抱着,不撒手,也不說話。
洛聞笙安慰半天無果,可是總不能一群人就這樣站在這裏。洛聞笙看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