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想跟你
轉眼到了周末。
洛聞笙已經完全退燒,只是還有些咳嗽。
寧遠趴在洛聞笙的書桌邊,伸手撥弄他散在額前的碎發,心裏琢磨着,敢這麽摸大狗似的摸洛三爺頭毛的人,別說全帝都,全天下也就他一個了吧。
真是忍不住有點小嘚瑟~
“你病還沒好,這周就別帶我回紫安城了。反正房子在那兒也跑不了。”
內心雖然心猿意馬,寧遠面上卻十分老成持重。
當然,老成持重只是他自己的感覺,就他那不足一米四的身高,和又軟又萌的娃娃臉,沒辦法不被當小孩兒。
洛聞笙工作累了,摘了金絲眼鏡放在手邊,任小孩兒摸小狗似的玩兒他的頭發,跟小孩兒說會兒話聊做休息。
“我這邊完全沒問題,主要是你那邊。下周不是要月考?周末要不要在家好好休息備考?”
寧遠撇撇嘴,“月考而已,用得着小爺這麽動真格?”
“我聽說白瑜洲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洛聞笙哄小孩兒。
寧遠眼睛一眯,站直身體,指尖輕輕揪着洛聞笙的頭發,揚起下颌,借着他站洛聞笙坐的身高優勢,一臉冷酷,居高臨下地看洛聞笙,滿臉都寫着:你再說一個看看?我就不優秀?
小孩兒像只驕傲又傲嬌的小貓,叫人忍不住想抱進懷裏狠狠揉一頓。
洛聞笙雙眼一彎,笑得寵溺,“好,我們小遠最優秀。”
寧遠被摸順毛,一臉小嘚瑟地擡高下巴。
然後裝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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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周回去吧。我已經把時間預留出來了。往後拖不知道能不能空出時間。”洛聞笙有些抱歉道。
寧遠知道,像洛聞笙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周末可言。所以他幹脆道,好。
回到紫安城,來到春蘭別苑,站在自家別墅的大門前,寧遠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進了大門,這看看,那摸摸。
一種說不清的陌生感讓他看起來有些拘謹。
洛聞笙說被丢掉的東西會盡量幫他找回來。他做到了。至少寧遠現在一眼看去,并沒發現少了什麽。
可這偌大的別墅還是意外地空蕩、冷清,像一具沒了生命了死屍。寧遠走在裏邊,禁不住地渾身發抖。
在回到這裏之前,寧遠本以為他即将看見的是自己印象中那個充滿了溫馨快樂的家,雖然父母已經不在了,可只要房子還是原本的模樣,總該還有能找回許多以前的影子。
嶼;汐;獨;家。
可現在眼前所見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他的預想。
現實以一種無比冰冷的方式告訴他,爸爸媽媽走了,就連他的家一起帶走了,他再沒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小孩兒從一路上的歡欣雀躍,變成現在的消沉落寞,洛聞笙不可能看不出來。
原本默默站在一旁溫柔注視寧遠的他走上前去,輕輕搭上小孩兒細瘦的肩膀,輕聲問:“小遠,還好麽?”
寧遠低着頭轉過身來,擡手扯住洛聞笙的袖口,低聲道:“聞笙,我們把它賣了吧。”
它在的時候,自己沒有能力守護它。如今它走了,自己死命抓着這副殘骸不放,也沒什麽意思。
何況,自己連守護這副殘骸的能力都沒有——
這麽大的房子放在這裏空着,不定期派人過來打理,遲早要變成鬼屋。物業什麽的費用也貴得一比。
寧遠沒錢,他父母的錢都被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兄弟姐妹奪走了。維持這棟別墅的所有開銷,全得洛聞笙幫他擔着。
他再不是被爺爺寵着、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寧家小祖宗了。
他再不能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他得學會放手了。
“我現在不可能回來住,将來回來住的可能性也沒多大。留着它,無非是放在這裏吃灰。”寧遠低頭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手指神經質地蜷縮着,似是在拼命掙紮着抓住什麽。
“還是賣了吧。當是我交給你的撫養費。”
小孩兒放下手,擡起臉來沖洛聞笙一笑。
洛聞笙心裏一抽。
他細細看着寧遠那張小臉。小孩兒的眼眶有些泛紅,總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可他始終笑着,沒哭。
他摸摸小孩兒有些涼的臉,說:“好,我們賣了它。”
主意雖然是寧遠自己提的,可從洛聞笙口中聽到時,莫名有種被判死刑的沉重感。寧遠下意識地全身一震,瞳孔也跟着震顫起來。酸熱感被驅湧上眼眶,想哭。
洛聞笙看着死死咬住下唇的小孩兒,溫柔地輕聲問他:“有什麽要帶走的嗎?”
那必須有。
寧遠跑上跑下地收拾他要帶走的東西——所有爸媽的相片,和一些當時也沒多珍視,現在覺得無比重要的禮物。
洛聞笙看見寧遠從樓上卧房抱下來一架無人機。樣式挺老舊的了,塊頭很大。他看了幾眼,确認,是寧小遠10歲的時候,他送的生日禮物。
“這個就別帶了,我給你買新的。”洛聞笙上前說。
寧小遠抱緊包裝盒,鼓着包子臉瞪洛聞笙,“我能活回10歲?”
洛聞笙愣了愣,失笑,沒再阻止寧遠。
寧遠以為自己做好了跟過去一刀切的思想準備,可是越收拾想帶的東西越多。眼看洛聞笙那輛騷得極其低調的黑色轎車就要裝不下了。加上跟來的保镖們那輛車也不夠。
洛聞笙看着站在堆砌成小山的物品前發愁的小孩兒,笑了笑,上前摸摸他的後腦勺,軟聲哄到:“果然,還是把這房子留下吧?就算我不能時常有空,只要你想,可以叫貝叔陪你回來看看的。嗯?”
一個小孩子住了十幾年的地方,一個護着他長大的地方,小孩子那麽柔軟的心,怎麽能說割斷,就割斷的呢?
寧遠抱着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耷拉着腦袋站了一會兒,開始從小山裏撿東西。
照片全帶走,有相框的相框全拆了扔掉。禮物再縮窄标準,重新篩選。最後,寧遠指着新選出來的那一小堆告訴洛聞笙,“我就帶這些,別的不要了。”
“決定了?”洛聞笙問。
“嗯。”寧遠點頭。
洛聞笙嘆氣,有些不知所措地摸寧遠的頭毛,“我不知道,要你現在做出這種選擇,對你而言,是好,還是不好。”
寧遠盯着洛聞笙的眼睛告訴他:“聞笙,我不是小孩子了。”
洛聞笙再嘆氣,“是啊,你已經15歲了。”
确實不是小孩子了。
可也還不是大人哪。
不過他沒再多說什麽。
寧遠有自己的決定,洛聞笙也有自己的打算。
有些事,沒必要讓寧小遠知道。
也許是因為自己太早進入了成年人肮髒的世界,洛聞笙下意識地想保護寧遠,讓他即便小小年紀遭遇了這些,也還能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慢慢長大、慢慢去了解成年人社會的殘酷。
吩咐保镖将寧遠挑出來的東西小心搬運上車,洛聞笙帶着寧遠重新坐進後座。
黑色轎車穿透暗夜,再一次從紫安城駛向東都市。
寧遠看着車外飛速倒退的景色,有些恍惚。
他默默地再一次跟自己長大的城市告別,不過這一次已經沒了那麽濃重的悲怆。
因為他确信,他要去的,是一個可以重新給他溫暖的地方。
“對不起,小遠,寧哥和溫姐名下的公司,暫時還不能拿回來。”洛聞笙告訴寧遠。
“是沒辦法拿回來,還是故意在外邊放着?”寧遠問。
“後者。”洛聞笙摸摸寧遠,肯定道。
“那行。”寧遠沒意見,“随你安排。”
他父母的死,牽扯到帝都四大家族的勢力鬥争,且對手不明。如今洛家勢力不穩,不能有大動作。
要忍。
“将來一定完好無損地給你拿回來。”洛聞笙保證。
“不用。你怎麽用都行,搞解體了、破産了,還是怎麽樣,我都無所謂。能讓吞了它的人死得夠難看就行。”寧遠冷着臉說。
“好。”洛聞笙答應他。
寧遠突然莫名心累,身子一歪,倒在洛聞笙身上,抓過他的胳膊,抱枕一樣放胸前抱着。
車廂裏很安靜。
洛聞笙以為寧小遠睡着了,卻突破聽小孩兒半啞着嗓子跟他說:“聞笙,你教我做事吧。”
“嗯?”洛聞笙懷疑自己沒聽清。
“那天不是說了?我爸媽沒後悔過跟了帝都的洛三爺。”靠着洛聞笙說完,寧遠坐起來,看着洛聞笙的眼睛,說,“他們的兒子,我,寧遠,還想跟你。你要不要?”
誠實講,那天寧遠跟洛聞笙說,“只要你一句話,刀山火海,我不會說一個‘不’字”,洛聞笙雖然很感動,可他以為那是心思柔軟的小孩兒看他病了,說來哄他開心的。
雖然那時的小孩兒也是一臉認真,可是洛聞笙不會當真,也不敢當真。
小遠的父母因為幫自己做事而被人盯上,死無全屍,他怎麽能再讓他夫婦二人的獨生子承受這種風險?
可現在小孩兒滿臉認真、滿眼堅定地跟他說第二次,還如此直白地要他表态,問他,“你要不要?”
那一瞬間,心髒像被狠狠地一箭命中。
疼得人渾身發麻。
疼得人上瘾。
“要。”他應。
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孩兒滿意地靠回洛聞笙身上,“那我現在能學着做什麽?”
“好好學習。”洛聞笙說。
“嗯?!”寧遠彈起來,瞪他。
洛聞笙撫着小孩兒肩膀輕輕安撫:“期末壓住白瑜洲,等放了寒假,我帶你出去應酬。”
“小事一樁~!”寧遠高興地重新栽回洛聞笙身上,幻想寒假的時候他換上小西裝,跟洛聞笙出入各種全是大佬的場合,抱着他的胳膊,下意識地撒嬌般軟聲道,“那到時候,我的身份是什麽呢?洛三爺的小助理?小保镖?還是……啊!小保镖吧!怎麽着我也是黑帶二段呢~雖然長得小,沒勁兒,打不過塊頭大的……收拾一般人還是不成問題的!這外表多有迷惑性!哈哈哈哈哈!”
洛聞笙等小孩兒自嗨完了,才揉揉他的腦瓜頂,溫柔又寵溺道:“不,你不是跟在‘洛三爺’身邊的小誰。你是紫安城寧家少爺,寧遠。我洛聞笙的合作夥伴。”
寧遠突然沒聲了。
半晌,他軟軟地叫洛聞笙,“聞笙,你知道我爸是怎麽跟我說你的嗎?”
“嗯?怎麽說?”洛聞笙很感興趣,甚至有些緊張。
“我爸說,這世間人與人的關系無非是相互利用。愛情、親情、友情,都不例外。只不過在愛情親情友情這些關系中,人們相互利用換取的不僅僅是物質,更多的是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然後被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哲人美化了而已。”
“在這些相互利用的關系中,被有些人利用了一分,會恨不得十分讨回;可被有些人利用了一分,會恨不得把自己的十分全獻給他。”
“我爸說,你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因為你是後一種。”
洛聞笙:“……”
“那時候我不是很懂。”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爛好人,願意哄我玩兒的爛好人。怎麽會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呢?”
“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
洛聞笙:“……”
“聞笙,雖然我現在連一分都沒有,可是我想給你一百分。”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你們的評論,我想把文名改成《爪爪與打卡》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