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極島(上)
暮色四合,遠處的海平面和天際線漸漸融為一團寂靜的漆黑。
夜風吹來,夜市攤的燈火次第亮起,在岸邊連成綿延的霓虹。
東極島又小又窮,這兩年借着電影《後會無期》突然開始火起來,成了著名的旅游景點。原本一天到晚都冷冷清清的海岸,到傍晚居然還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傳說中每天第一個見到太陽的地方,也不過如此嘛!”從東福山上看完日落下來,陳妙妙噘着嘴抱怨,“跟B市的日落根本毫無區別!”
林沁低着頭,專心盯着一只從沙灘洞裏探出頭來的招潮蟹:“那你還濫用班長職權選這個地方做畢業旅行?”
“你這可冤枉我了!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地方其實是剩鬥士指定的,不過她不讓我說,對外一律宣稱是我選的。”陳妙妙想起來這事兒就覺得憋屈,她的肚子适時地響起一陣咕嚕,打斷了她的抱怨,“哎,我餓了!林沁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去吧?”
“你這黑鍋背得……”林沁忍俊不禁,“為了補償你,吃什麽你來選吧。”
陳妙妙随手一指岸邊的那一排燈火:“當然是燒烤啦!燒烤!夏夜、海風、燒烤、啤酒和帥哥!這才是人生啊!人生!”
林沁說不過她,兩人循着孜然的香味來到一個燒烤攤。小小的店鋪被擠在兩家大排檔中間,室外只勉強擺下六套桌椅。天剛黑,夜市也剛剛開張,這家燒烤攤的座位卻已被占掉了大半。
陳妙妙拖着林沁找了個位置坐下:“有人嗎?這裏有客人啦!”
一個似乎是服務員的白淨男孩正在給別桌送燒烤,聽見陳妙妙的喊聲,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沖室內喊道:“老板!”
“來了來了!”只見有人匆匆忙忙從鋪子裏奔出,張望了一下就認定方向走過來,對兩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太忙了,兩位要點些什麽?這是菜單。”
說是菜單,其實就是一張小小的寫着價目表的紙片,燒烤店老板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遞了過來。
林沁伸手去接菜單,看到他拿着菜單的右手,不由得一愣。
修長有力的手指因為長久地撥弄燒烤,染上了些許熏黑的油煙。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食指和掌心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繭子——這繭子林沁手上也都有。
她不動聲色地接過菜單,擡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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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店老板是個極年輕的男人,五官俊朗清秀。尤其是一雙眼睛,林沁想起了中學語文課本裏的形容:“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白水銀裏頭養着兩丸黑水銀。”在這餘熱未消的夏夜,他還穿着長袖長褲,外套一件濺了些油漬的白圍裙。透過襯衫衣領,隐約可見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粗粗的金項鏈,把一身的靈氣毀了個幹淨。
一旁的陳妙妙吹了聲口哨:“嘿,還真有帥哥!這下齊活兒了!”
林沁趕緊收回目光,把菜單扔給她:“趕緊點。”
別桌有人喊加菜,燒烤攤老板應了一聲,對她倆點點頭:“你們慢慢選,我先去忙了,點好了叫我就行。”
陳妙妙盯着她的背影,哧溜了一下口水:“吃個燒烤都有豔遇,看來這趟是來值了!”
林沁等他走遠了,壓低聲音說:“你別只顧着花癡,注意到他的右手沒?”
“手?他手怎麽了?”陳妙妙茫然眨了眨眼睛,“難道是假肢?”
林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的右手,只有長期持槍的人,才有那種繭子。”
誰知陳妙妙聽了更激動了:“卧槽,難道是同道中人?”
林沁恨不得扒開她的腦子看看她在想些什麽:“什麽同道中人!你就不擔心是黑店?”
“那我等下他來收單的時候再好好看看。”
等到下單的時候,只有那個服務員男孩走過來,默默接了單。過了一會兒,給她們端來了烤好的串串。
陳妙妙有些失望,林沁怕她大嘴巴說漏,連忙用海鮮串和啤酒賭上了她的嘴。
夏夜海風令人沉醉,燒烤啤酒撫慰了胃,沒有帥哥也無所謂。
“告訴你一個八卦,”陳妙妙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注意到剩鬥士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了嗎?”
“嗯,怎麽了?”
“我聽說她根本沒結婚,那戒指是自己買的……你說是不是有病?”
兩人抱怨着剩鬥士的課程苛刻到變态的規定,期末考低到可怕的平均分,不想被旁邊一陣嘈雜打斷了興致。
旁邊大排檔一個醉漢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什麽,燒烤攤的男孩端着一個烤盤一聲不吭立在那裏。陳妙妙問了旁邊的人才知道,大排檔桌椅擁擠,男孩兒送燒烤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大排檔客人的衣服,道了歉對方還是不依不饒。她一撸袖子就準備拍案而起,被林沁一把按下:“你以為這是學校?少多管閑事兒!”
“可是……”陳妙妙剛準備說什麽,燒烤攤老板早已聽見動靜趕過去處理。他點頭哈腰賠禮道歉,那醉漢還是不依不饒地揮動着拳頭。陳妙妙撇撇嘴:“帥哥老板也忒好欺負了吧?明明是那人有錯,他道個什麽歉?”話音未落,醉漢的拳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剮蹭到了男孩的臉,男孩猝不及防地打了個趔趄,燒烤全翻在了身上,衣服立刻污漬斑斑。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燒烤攤老板一躍而起,狠狠一拳揍在了醉漢身上。他身形削瘦,力氣卻極大,醉漢往後退了幾步,瞪圓了眼睛,還未來得及出拳,他疾步上前,迅速地伏底身體,然後輕巧的轉身,右手一把抓住醉漢右臂,一個過肩摔幹脆利落地把醉漢掀倒在地,從桌上拿了一瓶未開封的啤酒,用桌邊撬開瓶口,悉數倒在醉漢的臉上。
衆人看着醉漢被啤酒浸潤的腦袋,全場鴉雀無聲。這時大排檔老板才敢哆哆嗦嗦地上前報了警,警察趕來把醉漢和燒烤攤老板都帶走了。
“哇塞,這個背負投真特麽标準啊!”陳妙妙看得眼睛都直了,“是不是跟咱擒拿格鬥老師的示範一樣?我現在開始相信你說他經常玩兒槍了……”
林沁皺了皺眉,沒說話。
兩個人本來就吃得慢,有了這場精彩的鬧劇,光顧着八卦,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海風已經把烤串吹了個透心涼。海鮮冷了就腥了,林沁吃不下又覺得可惜,痛苦糾結着要不要打包帶回去。
燒烤攤老板回來的時候正對上林沁愁眉苦臉的臉,他特意停下來,問:“怎麽了?不好吃嗎?”
“不不不!很美味!只是現在涼了……”陳妙妙搶着回答。
燒烤攤老板了然:“我再給你們烤一份吧,只收你們一份錢。”
“老板你人真好!”陳妙妙感嘆道,“你這賣得這麽便宜還這麽大方,到底能不能賺到錢啊?”
燒烤攤老板笑了笑,收拾他們吃剩的燒烤盤:“賺什麽錢,糊口而已。東極島晚上比較亂,你們兩個小姑娘當心點。”
“不怕!老娘可是警校畢業的!”陳妙妙拍拍胸口,裝模作樣地揮了揮拳,“哎你那個背負投——”
燒烤攤老板拿烤串簽的手微微一頓。
林沁趕緊捂住她的嘴,急忙對老板說:“謝謝,我們跟老師一起來的,班級活動。”
“哦,這樣啊。”燒烤攤老板重新收拾起來,溫和地笑了笑,“那你們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等他走遠了,陳妙妙一把拉下林沁的手:“話說,這個老板真的好奇怪……”
“你終于覺得了?”林沁很無奈,哪個燒烤攤主手上磨出搶繭,還會标準的背負投?
“他的圍裙裏面穿的居然是阿瑪尼的襯衫……”陳妙妙轉過頭來,一臉的困惑,“但是這襯衫好舊……好像已經……穿過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