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客廳留下的燈, 照着茶幾微微發亮。
從前我一直以為, 以顧桐這個愛玩的脾性, 我們很快就會分手,但結果卻周周轉轉了三年。而這次, 我以為我們會抛去過去, 永遠在一起, 可惜, 這才多久。
該有的矛盾, 并不會因為長大, 不會因為斷了的時間, 而消失。
說完分手後的我們十分平靜,靜得能清晰地聽見窗外進來的聲音,聽見樓下偶爾的車聲, 聽見小孩媽媽媽媽地叫。
顧桐仍舊是剛才的坐姿, 把頭埋在大抱枕底下。
我站了起來, 想要悄悄離開, 可惜沙發的動靜還是讓她的身體晃了一下,她将腦袋擡了起來。
索性放了開來,咚的一聲, 我把我手上的抱枕随手一丢,收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後,轉頭看她。
她蜷縮着,下巴擱在膝蓋上看着我,整個人坐在燈光不到的陰影中, 要不是她此刻的表情正常,險些讓我覺得她在扮可憐。
我說:“要準時吃飯,晚上別太遲睡,衣服幹了要及時收,酒不要……”
她打斷我的話:“顧檸你在幹什麽。”
我艱難扯出一個笑:“我去收拾東西了。”
她擡頭看我,眼神兇狠。
在這個眼神之前,我以為我們的分手,可以稱得上是所謂的和平分手。
看來我還是高估顧桐了,讓她不舒服的人,她怎麽會帶着笑意送那個人離開。
“要滾快滾!”她咬牙切齒。
回房後才感覺這件事有些迷糊,原來剛才的一個多小時,我們分手了啊。
以為會有個冗長的收拾時間,沒想到我留在這兒的東西并不多,多半都是我們一起添置的物品,要是照分手後不留情人的東西這個劇本,我想我舍棄那些東西後,自身物品裝不了一個箱子。
當時來這兒時,顧桐把我的箱子藏到了床底下的大櫃子裏,接着鋪上床墊。她那時說,拿箱子這麽麻煩,也省得你離開。
當時我取笑她,我說想走的心是不會因為一個箱子就被阻止的,她瞪我一眼。
那時的我們,雖然表面平淡,但都沉浸在一個叫和好的喜悅裏。
現在想着,多麽諷刺。
事實證明,想要走的心,是真的不會因為一個箱子,被阻止。而那個箱子,也被我費盡心思地從床下拿了出來。
把東西從房間裏拿出來後,顧桐仍舊是那個姿勢,看着我。
或許在我消失不見的那幾分鐘,她也是這樣坐着,盯着門看。
我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麽,想知道她現在難不難過。
反正我是難過死了,肚子裏仿佛有顆大石頭,重重地挂在心髒旁,悶得很。
在她的目送下,我把箱子拉到了門口,并沒有回頭地開門,出門,關門。
門關上的那瞬間,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現實,輾轉,我們還是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渾渾噩噩地下樓,渾渾噩噩地上了出租車,到小柔家門口才恍悟應該先給她打個電話,可惜腦子已經不太好使,才撥通電話,手就按了門鈴。
她很快接了起來,我聽到她電話裏的門鈴聲,聽到她說了一聲喂,聽到她開門的聲音,接着看到了她。
我把行李箱拉了過來,看着她笑了笑,也不曉得電話挂斷了沒,小聲說:“我和顧桐分手了。”
或許是耳朵已經聽明白了,大腦還沒來得及處理,她一帶着驚訝,一臉懵的樣子看着我:“什麽?”
我下意識蹙眉,接着迅速舒展開,咽了咽口水,重複:“我和顧桐,分手了。”
最後三個字,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哽咽聲,于是我握拳用力壓着手心,努力讓自己平靜,指着她身後問:“家裏有人嗎?借住一晚。”
她似乎還沒消化我的消息,還是剛才的表情給我讓了條道,我拉着箱子走進去,聽她把門關上,趕上我的步伐,拉住我的手腕,問:“為什麽?怎麽了嗎?”
我搖頭。
她不放棄地又拉住我:“為什麽啊?不是都好好的嗎?”
我仍舊搖頭:“沒有好好的。”
她:“可是……”
我打斷她:“小柔,先讓我一個人待一下。”
她終于放開了我的手,我拉着箱子,沉重地朝之前的那個房間走,快到門口時,聽她喊了我一聲。
我停下來。
她輕聲問:“你還好嗎?”
我還好嗎?
我擡手放在門把上,仿佛用盡了全力才将門打開。
沒有力氣,頭很暈,原來心情這種東西也是可以影響身體健康的,我想這種感受三年前明明體會過一次,可為什麽這次會不一樣。
長大了承受能力要更好了才對。
可為什麽……
“不好。”我回答小柔,接着進門,用力把門關上。
一整個晚上,我什麽都沒有做,沒開燈,靠着床坐在地上,感受心髒在胸口沉重地咚咚跳。
我想起那年留下一條短信和她分手,在飛機上一路哭過去,想起近三個月除了必要的談話不多說任何話,想起每到夜裏一想到她心就很疼,想起害怕看到任何和她想象的背影。
如今這個情況到底是糟糕還是好一些我不能判斷,但這種沉悶的感覺,真的久違了。
終于坐到腰有些酸痛,口有些渴,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打開房門。
客廳的燈還兩者,小柔沒有睡,抱着平板帶着耳機,她見我出來,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把平板丢一旁。
“有水嗎?”我問。
她點了三下頭:“有有有。”
難得有這樣的服務,我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從廚房裏倒了杯溫水給我,铿的一聲放在了茶幾上。
我喝了一口放下,轉頭撞上一直盯着我喝水的人的視線。
她舔舔唇:“你還好吧。”
我強笑:“同樣的問題為什麽要問兩遍。”
她回答:“你不是思考了兩個小時的人生嘛,所以再問問你。”
我說:“我沒事。”
她嘆氣:“真沒事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繼續說:“所以,嗯,發生什麽了?”
我拿起水杯,放唇邊點了點,沒什麽欲望地放下,低頭道:“有酒嗎?”
她點頭:“有有有。”
說完她小跑離開,幾分鐘後拿着兩個高腳杯和一瓶紅酒小跑回來,放在了桌上,接着起身将客廳的燈調暗,回到我身邊,看着我說:“怎麽突然就分手了?”
她說話聲音很小,加上這背景,真是……
“你是想看我哭嗎?”
她拆紅酒的手頓住,看了我一眼,“想哭了?”
我把臉埋在雙手裏,嗯了一聲。
但是哭不出來。
紅酒嘩嘩地被倒進杯子裏,推到了我的面前,她繼續倒另一杯,“我剛剛問顧桐了,額,但是既然你想哭,我就先不說了。”
我把手放開,拿起杯子一飲而下:“你說吧。”
小柔揚眉,給我續了酒,“打電話她沒接,發了微信很久才回,就寫了四個字,性格不合,然後就沒音訊了。”
她舉起杯子和我碰杯,見我又仰頭喝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事我也挺迷茫的。
其實剛才認真想了,我們可以不用走到分手這個地步的,但到底中間是哪裏出了錯。
明明雙方都好好說話,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我嘆了聲氣,又仰頭喝了下去。
找了條線,我把在顧桐家門口遇到吳茜的事,挑重點告訴了小柔。
“吳茜走後,我想顧桐她想明白了吧,覺得她對我的喜歡已經支撐不起她的不好受了。”我懶懶地靠着沙發。
酒量不佳,頭開始有些暈。
小柔挪了個位置面朝着我,雙腿交叉放着,問:“那你也想明白了?”
我點頭,又搖頭:“回來這麽多天吧,顧桐身邊的朋友,她的圈子,除了你,我一個都适應不了,她聊的話題,她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我全部陌生,我想這應該算得上是代溝了吧。還有她的……”說到這兒,我長嘆一口氣,看着小柔:“小柔。”
她拿着酒杯看我。
我苦着臉:“我想她了。”
小柔嘆氣:“你說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都挺好處理的事,融合融合不就好了。”
我沒有回答。
她嘆氣:“其實還有的顧檸。”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顧桐有沒有告訴過你,反正她是在我這兒抱怨很多次了,你這個人太悶了,什麽事都放在心裏不肯說,顧桐即使再了解你,也不能次次都猜到,就說這次吳茜的事吧。”小柔看着我:“我挺奇怪的,你爸既然都告訴你了,你為什麽還那樣問顧桐?你這樣顯得很不信任她。”
我揉揉腦袋:“我不知道。”
只是下意識地就做出了那樣的事,結果發現顧桐的回答與我的想象有出入,發現她對我有所隐瞞,這便讓我更加不想告訴她真相。
小柔嘆氣:“那你前女友的事呢,什麽情況?”
我閉着眼睛,幾秒後睜開:“她那天問我的時候,我也只是賭氣回答她沒有,後來我新西蘭的那個室友突然聯系我,告訴我前幾天有人在打聽我的事,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人,室友的朋友多,繞了幾圈之後,發現是吳茜。”我笑了笑:“這個世界怎麽這麽小。”
小柔拉了長音哦了一聲:“所以,你還真有前女友啊。”
我擡頭看她。
她繼續:“我還以為你除了顧桐這輩子都不會再談戀愛了。”
我眯着眼睛,靠着沙發:“我也以為,顧桐至少會懷念我一段時間呢。”
沒想到啊,全都是沒想到。
小柔把我的酒杯遞給我,我同她擺手:“有點暈了。”
小柔笑了笑:“你這樣醉了,我會很想讓顧桐來照顧你。”
我瞪了她一眼:“這樣做了,我們就真的絕交吧。”
她挑眉:“好好。”
這個夜裏,我同小柔聊了很多,回顧了高中還存留的記憶,聊了老師和同學的去想,還聊了我和顧桐。
我才發現,我對她的事竟然能記得這麽清。
後來小柔說,顧檸啊,你的性格要好好改一改了,有話要好好說,你也知道,顧桐這個人有時候很較真,而且有時候在你面前就像個孩子,非常任性。
後來小柔又說,沒什麽大不了的,真的,你不知道顧桐對你能妥協到什麽程度,你只要有哄她的心,就沒有她能發的脾氣了。
後來小柔還說,顧檸,你這麽一找我,不知道顧桐今晚怎麽過的,以往她有和你有關的煩心事,都是來找我的。
我很想告訴小柔,你不用管我,你去陪她吧。
但被酒精支配的困意,已經讓我說不出話來。
小柔扶我到房間床上時,我似乎還說了幾句胡話,可到底是什麽,記不太清,只依稀記得迷迷糊糊之間,被我弄濕的枕頭。
我還真的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