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柔從前就很喜歡看我和顧桐的戲碼,好看的難看的,她都喜歡。如今還是這樣。
她還說,我們總能在對方面前表現出平常表現不出的一面,這讓她覺得好玩。
所以這次的聚會,她比班長還要緊張,天天在群裏聊到深夜不說,竟想着也把我拉進去。
我在高中交好的朋友不多,而可怕的是,顧桐的酒肉朋友卻有一大群,所以那些人,在那段日子裏,随着顧桐一起讨厭我。
雖然見到我還是會有客氣的笑臉,但實際上我确實是被孤立了,除了小柔,再沒能舉出半個朋友。
時過境遷,我想這麽久了,他們應該能像對待老同學那般對待我吧。
要是不能,我也沒辦法,終究這件事得怪在顧桐頭上,而我,從前已經向她讨要回來。
“這件呢,怎麽樣?”
小柔拿了一條裙子放在身上比對,另一條在空中晃了晃:“還有這件,那件好看點。”
還沒等我說完:“你說我是走可愛路線還是成熟路線,還是仙女路線。嗯,可愛的話,會不會有裝嫩的嫌疑,畢竟我們已經老阿姨了。”
我插話:“你老阿姨。”
她對我吐舌,轉身看鏡子,問我:“你呢,你準備穿什麽?”
我搖頭,翻開手邊的書:“随意吧。”
小柔笑了聲:“要不你穿髒一點吧,頭發也弄亂,我們一起進去就會顯得我非常漂亮。”
我拿着食指敲了敲書面,一面看完,翻頁:“好啊。”
半小時後,小柔終于敲定了一身簡單的白裙子,她說到時候戴個項鏈,配雙高跟鞋,弄個簡單的發飾,就非常完美。
已然看了三分之一書的我,不配合她亢奮狀态地淡淡點點頭。
她把衣服換下來,坐在我身邊,問:“認真問你,你穿什麽去啊?”
我随意地回答:“身上這身吧,都可以。”
小柔搖頭:“那可不行啊親愛的。”她舉起我的手臂,又放下:“多浪費,你這天生麗質的。”
我笑着擡頭:“這不是要配合你出場。”
她咯咯笑幾聲:“要不讓顧桐給你做身衣服吧,我反正是請不起她,但是你的話,我想她應該願意。”
我好奇:“嗯?”
她回問:“嗯?”
我把書合上:“顧桐她。”斟酌詞語:“現在是做什麽工作的?”
小柔驚訝:“你不知道?”
我搖頭:“我不知道。”
她一副天啊的表情:“她是設計師啊親,業界還小有名氣呢。”
這話說的,我更好奇了。
“她大學不是學的,會計專業嗎?”
小柔這下終于明白了,了然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她轉專業了後來,她在這方面挺有天賦的,今年年中還參加比賽了,得了獎,據說作品在巴黎展示,她當時還說,或許你能看到呢。”
我低頭:“我不在法國。”
小柔嘆氣:“那你在哪?”
我不說話。
小柔再嘆氣:“你看吧,你就是這樣,什麽也不告訴我們,顧桐大概就是碰碰運氣吧,想讓你看看她現在多牛。”
“得償所願。”我揚眉:“我現在知道了,她在業界小有名氣,還得過獎,你請不起她。”
小柔咬牙戳了一下我的腦袋:“真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我反正是沒見過像你們這麽合适的,明明都喜歡着,偏不在一起。”
我又翻開書,這次卻怎麽也看不下,只好假裝一心兩用地回答她:“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和顧桐不合适。”
有多不合适我自己知道,想必顧桐也知道,我甚至很難想象,當初到底是什麽,支撐我們一直走下去。
我們在一起三年,我離開她三年,明明時間相等,卻什麽也沒能填補得了。
時間一晃,很快就過去。
這幾天的時間,小柔的裝備從她上次的白色裙子,到深藍色裙子,到性冷淡風上衣長褲,今天終于決定還是穿那條白色裙子去見老朋友。
這幾天我過得很惬意,小柔的書架上有各式各樣的書,足夠我打發時間,又消耗了一本之後,給小柔發了條信息,收拾了一番便出門。
半小時後,我拿着上星期買的兩身衣服站在了家門口,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按門鈴的手有些沉重。
父親從小對我的教育近似于放養,偶爾有他看不慣的地方,才會私下找我聊幾句,在我印象中,他對我的态度總是嚴肅又嚴厲,除了一些必要的關心,沒什麽要緊事,他不會在我面前開口。
說實話,我很怕他。
這樣也不難導致,我和母親更親近一些。母親身體不好,從我初中開始,她便很少出門,每每和她說話,我都很小心,生怕打擾到了她。
我總以為父親就是這樣的性子,對我也好,對母親也好,不冷不熱,後來才發現,他并不是。
門還是阿姨開的,她見是我,一臉的笑意。
“回來啦,來吧,剛好可以吃飯。”
我點頭嗯了一聲。
阿姨沒多問我其他,讓我放下心來,進門換了鞋跟着她,順便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她,她笑盈盈地說了句謝謝就接下。
這一系列無疑讓我對她的好感更深了一層,甚至有些好奇她和我父親是怎麽認識的。
故意趕在午飯時間回來,确實是想和她們吃頓飯,這頓飯和之前那頓沒什麽區別,甚至一句話也沒說。
飯後父親問我什麽時候再回家,我想了想,說年三十。
離開家之後腦子有些空。
印象裏,這麽多年,父親唯一一次堅決幫我做的決定,就是讓我出國。
電梯在一樓停下,門打開的瞬間,眼前的人讓我愣了愣。
想必顧桐也沒料到會遇見我,正打着電話,明顯聽她語氣一頓。
我若無其事地走出電梯,準備離開卻被她握住手腕。
“我一會兒給你回電話。”她說完匆匆把電話挂了,轉頭微笑看着我,說:“巧啊。”
我回應:“巧。”
眼睜睜地看着電梯門關上,而她仍舊拉着我在門口站着。
“我聽說你這幾天都在小柔家?”她問。
我點頭嗯了聲。
門口進來一個人,顧桐似要同我說些什麽,但還是拉着我移開,給來人讓了位置。
那人離開後,大廳又安靜了下來。
顧桐握着我的手腕依舊不放,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又開口,說了句:“明天高中同學聚會。”
我點頭:“我知道。”
她抿嘴嗯了一聲。
沉默。
幾秒後,我試圖掙脫她的手,可惜被她握得緊緊的。
她小步上前靠近我一點,看着我的眼睛,問:“有時間嗎?”
是想拒絕的,無論她打算拿我的時間做什麽,可話出口,卻變成了:“有。”
明明才第二次坐她的車,可這車裏一股熟悉的氣味讓我不知所措,我沒問她要帶我去哪,她也沒說。
或是太過于安靜,開了一會兒後,她打開了車裏的音樂,随着聲音,她開口說:“我媽再婚了。”
我看着前方,嗯了聲。
她問:“你知道?”
我搖頭:“我不知道。”
她笑:“不驚訝嗎?”
我搖頭:“不驚訝。”
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回來這麽久,對我家和她家的事一概不知,不知她母親如今和我父親的關系如何,不知她母親是否還住在樓上。
但從晚上在樓下碰到她來看,極大的可能,她的母親和她的繼父,仍舊住在從前的那個地方。
車很快到了目的地,若我猜想的正确,她大概是帶我去了她的住所。
路上我問:“你剛才,是去找你媽媽嗎?”
她沒有回頭,只看着電梯的數字:“只是今天休假,想去看看她,沒什麽事。”
我低頭。
接下來一路無話地跟着她進了門,房子不小也不大,裝修精致不失重,忽然想起小柔說她如今的職業,難免讓我覺得這裏透着一股藝術家的味道。
接過她手中的水,我問了句:“你怎麽想着去學服裝了?”
她揚眉看我一眼,示意我坐下:“想學就學了。”說完問:“你呢?這三年,過得好嗎?”
這三年,過得好嗎?
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
我若說我過得好,那些因找不到方向而産生的空虛,該怎麽算。
我若說我過得不好,這幾年平平穩穩,順風順水地畢業,該怎麽算。
終究我是答不上來,她也沒再勉強我,只是起身去了裏屋,從裏頭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我。
我疑惑接過,聽她說:“小柔說你缺衣服。”
我:……
我無奈:“她的話你也信。”
顧桐笑:“拿着吧,信不信我也做了。”末了她又補了一句:“僅此一件。”
我看着她,不知她的僅此一件,意思是這是她送我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還是說她專門為我做的。
她從前就很喜歡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讓我揣摩,她知道我的性格不愛多問,而她卻又喜歡看着我疑惑卻又憋着不開口的樣子。
我在她家裏看完了一場電影才離開,兩個人的狀态仿佛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從開始的尴尬,到後來的找到感覺。
許多時候,我們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她送我到小柔家樓下,開車門時,她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顧檸。”
我回頭看她。
她低着腦袋,小聲說:“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