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冷笑一聲,“做個交易吧?”
太子挑一挑眉,“願聞其詳。”
君亦道:“繞父皇一命,我去替你把守邊關。”
太子問他:“再不回京?”
君亦看向皇帝,一字一頓道:“無诏不得回京,這是皇命。”
太子點頭,有些仁慈地笑一笑,“你多陪陪父皇吧,總歸是最後一次了。”
君亦直愣愣地在床邊跪了下去,良久才道:“父皇,請恕兒臣不孝。”
過了一會又索性坐在地上,口中道:“父皇,你說二哥能做個好皇帝,像您從前說的那樣,讓百姓都能有一口飯吃嗎?”
“要是能,你就眨眨眼?”
病榻上的皇帝:“……”
昭雲尾随君亦到了皇帝的寝宮,他并不敢進去只好悄悄躲起來,後來又見太子來了便躲得更深,直到太子離開他才敢現身,不過也不敢聲張,就在寝宮外等着。
君亦寅時才從寝宮出來,驚駭地發現昭雲縮在門口,他訝異道:“你在等我?”
昭雲辯無可辨地低下頭。
君亦望着他,心尖仿佛疼了一下,這個性子在後宮可怎麽辦?
君亦又氣又心疼,當初是誰非要去跟太子的?受了委屈怎麽還來跟他撒嬌!這是把他當成什麽了!
君亦耐下性子,問:“受了什麽委屈,想說嗎?為什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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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雲眼中含淚,擡頭問他:“主人,我沒有背叛你,我不是……不是細作……”
君亦:“……”我要是介意你是太子的人,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到現在?
君亦道:“我不在乎。”
昭雲茫然,呢喃道:“什麽?”
君亦勉強一笑,如今多說也無益,他道:“昭雲,回去吧,夜深了。”
昭雲緩慢地轉動視線、目光追随着君亦,他說不在乎?
君亦走了沒幾步又被昭雲追上來,“這個……還給你……”
君亦低頭一看,是那日他給昭雲的西北行軍圖。
君亦推了回去,“原來是想還我這個,你還真是想跟我劃清界限……既然給了你就收好,說不定哪天真能用來保命。”
“若你心中過意不去,那便替我多照看父皇,你……可願意?”
昭雲不住點頭、保證道:“願意的,我會每天去看皇上。”
君亦真心道:“多謝。”
就此別過,行軍圖到底還是留給了昭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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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郁與張寧早已在宮門前等着,君亦這一回去西北大營與從前不同,暫且不說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臨行前要布置、準備的瑣事太多了。
秦子郁原本是反對君亦這麽做的,這無異于主動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往太子手裏送,但是君亦說:“父皇在位一日我便盡忠一日,若是……那便到時候再籌謀。”
那時候就晚了!
等将來太子登基了,君亦的處境怕是會更加艱難。
然而事已至此,秦子郁也懶得再勸。
遞了一壺酒給君亦,“給你,提個神。”
秦子郁道:“消息傳得比想象得快,你被流放西北一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君亦嗤笑一聲,“流放?”
君亦仰頭喝了酒,翻身上馬,吩咐道:“張寧,回家裏去,誰要生事直接砍了,無論是誰!”
張寧立刻道:“是。”
秦子郁同情地望了張寧一眼,有些遺憾道:“你這宸王府怕是要散了,幸好你并未娶妻,料理起來倒也不麻煩。”
君亦回頭望了一眼皇宮,緩慢地回過頭,沒什麽說笑的興致,直接打馬前行。
離京前的準備時間只有四五天,要做的事很多卻一時抓不住頭緒,要不要去跟符義将軍聊一聊?還有太傅和大理寺卿,也理應跟他們交待清楚,不能這樣說走就走,太子向來剛愎自用,哪些大臣會被調遷,朝裏的平衡該怎麽維持……事情可真多!
秦子郁用力一勒缰繩,回頭問:“到了,要我陪你進去嗎?”
君亦也停了下來,雜亂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晰,他長長地望向前方道:“不必了,我去跟母妃說幾句話。”
君亦的生母榮妃曾是先帝的寵妃,也一度曾經是心照不宣的繼後,可最終卻是以罪妃之身被葬在京郊陵園——這還是皇帝據理力争的結果。
那一年,君亦才十一歲,榮妃被下葬後不久,他就去了西北大營。當時可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是為了保命。
君亦在陵園逗留的時間并不長,并非他擅于長話短說而是他有些不敢久留,他心中有愧,這麽多年過去也沒查清楚母妃一案的真相,如今他才回來沒幾年卻又要走了……
“母妃,對不起……”
太子表面功夫做得足,臨行前一天還擺了宮宴替君亦送行。君亦自然去了,演了一出兄友弟恭、君臣和睦的好戲,這一晚也算是給京裏前一陣的暗流湧動劃上了一個休止符。這于國于民都是好事,君亦并不後悔。
回到府裏。
張寧做事仔細,君亦平時吃的、穿的、用的,能打包帶走的都一并裝箱、貼上封條。君亦一看到就頭大,沒忍住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宸王府被抄家了呢!”
張寧:“……”
張寧動作不小、君亦要去西北的事也早已不是秘密,宸王府必然不能維持原樣。張寧自然是跟着去的,奴仆也好辦、去留随意,留下的一切照舊、要走的返還賣身契再多給一個月的月銀。
問題是小美人。
君亦沒有逼人守活寡的愛好,也不能逼着人跟他去西北大營受苦 。他給了小美人三天時間考慮,是留在京城還是随他去西北或是直接離開,這由他自己決定。
小美人膽子小,被這個陣仗吓到了,他哭着跟君亦道歉,他既舍不得京城的繁華也不幹敢遠行去西北。
君亦只是讓他放心,宸王府沒人敢動、太子為了做表面文章也必然不會虧待,只是今後不能再仗勢欺人、要低調一些。
小美人一一答應,心裏稍稍安心。
天微亮就出門,秦子郁打着呵欠堅持來送他。
君亦一言難盡:“子郁,你這樣我很難不感動啊。”
秦子郁:“要不是看你孤家寡人一個,我何必遭這個罪?要是昭雲還在,他必定跟你去西北的吧?”
君亦道:“我耽誤他做什麽呢?他早日回去跟太子,日子也能好過些。”
秦子郁一如恍然大悟:“你早知道會跟太子走到這一步,故意保護他、不舍得他跟你去受苦?”
君亦一笑,“哪能啊,他要是心中有我,哪怕是提刀跟太子拼命我也絕不會放手,別說是西北、黃泉路他也得跟着我走,可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太子,我除了收收心、送他走之外,還能做什麽?”
“也想過要把他關起來,讓他只看着我,可你看他把自己蹉跎成什麽樣子?”
秦子郁總覺得哪裏不對,他道:“昭雲也未必不願意跟你,或許是有誤會?”
“誤會?”君亦苦笑一聲,“他在我床上喊太子的名字,白日裏也會神情恍惚把我當作太子,這是誤會?”
秦子郁:“……”
“從前喜歡他,覺得他什麽都好,起初到我府裏也是一切都好,可他漸漸變了……你說我要是只想找個男寵我能那麽對他?我當初對他多好,恨不得豁出命去,可他呢?只肯當個男寵,将自己的靈氣全收起來,只給我看一個軀殼,他對太子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秦子郁:“你當初沒說嫌他無趣?”
君亦:“……他本不是那樣的。”
秦子郁哈哈一笑,“事已至此,是我不該提起。”
君亦搖頭,想起正事來,囑咐道:“京裏的事你多擔待一些,有事便寫信給我……還有母妃的事,若是有機會,再替我查查吧。”
秦子郁都應了,送君亦出了城門他便不能繼續送了。他們交情不淺,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忍着傷感說:“将來要是真打仗了,我就請太子派我去給你當監軍!”
君亦被他逗笑,“回去吧,你這麽難伺候的監軍我不敢要,明年你娶李尚書家千金的喜酒我喝不成了,生了孩子給我來信,我送上百畝良田做賀禮!”
至此景歷十九年,六皇子宸王君亦遠走西北,京裏局勢重歸和平,但是內裏卻依舊是一灘渾水。半年後,皇帝以久病需靜養為由讓禪,太子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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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的皇帝依舊不曾露面,但是禮部的官員已經在準備新帝登基一事。
太子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倒是并沒有大臣提出反對。唯有先帝的長陵公主指責太子罔顧正統、大逆不道。
但是被驸馬勸回家去了……
昭雲在走廊下看着身穿朝服的長公主、驸馬低頭跟她說着些什麽。
昭雲心中有些唏噓,又有多少人不知道那一道讓禪的所謂聖旨根本就處于太子之手。
他們都知道但是并不在意,或者說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沒人願意得罪太子,即便等到皇帝咽氣又怎樣,最終坐上皇位的依舊是太子。
昭雲收回視線,轉身吩咐不遠處候着的太監:“王安,該去皇上的寝殿了。”
王安殷勤地跟上他,小聲地提醒道:“現在該是太上皇了。”
昭雲一笑,“是嗎?”
昭雲閑來沒事的時候常會去照看德文帝,太子起初也不大高興,後來發現昭雲實在無事可做就随他去了。
德文帝近來其實有些好轉,偶爾從昏睡中醒來也會說幾句話,不過不太能認清其他人,只找從前貼身伺候他的太監郭品書。
很快又到德文帝的寝殿。
昭雲有點疑惑地放慢了腳步、望向寝殿門口,郭品書居然在笑?
郭品書的笑容中是有些悲憫的那種,帶着我佛慈悲的寬容。
郭品書朝他走過來,大喜道:“公子,皇上醒了!”
昭雲忙探頭進去,德文帝躺在床上,看不清是不是醒着。這時有端着水盆的宮女出來,笑道:“皇上剛才的确醒了,醒了大半天,公公高興壞了。”
昭雲點頭說要進去看看。
德文帝看起來與平常并沒有什麽不同,但不知怎麽,仔細看發現臉色确實好了不少。昭雲蹲下來看了好一會,心裏想着,要是真醒來就好了,替我把君亦叫回來吧,已經等了太久了。
昭雲和郭品書都下意識地隐瞞了德文帝身體有所好轉的事,倒也不是怕太子做什麽,只是讓禪之事一出,總歸多了一分戒心。
隔日太子見到昭雲還問:“你近日看起來心情很好?”
昭雲不答話。
太子倒也不在意,耐心等梁太醫替昭雲診脈。
近日,梁太醫發現昭雲中的毒非但不減輕反而還加重了,他與太醫院諸位太醫商議過後,認為昭雲中的毒并沒有斷,還在繼續被下毒。
太子震怒,下令徹查昭雲的起居飲食,折騰半月都無果。
梁太醫輕輕搖頭、欲起身回話,卻忽然道:“昭雲公子,您身上攜帶的玉佩可否給微臣看一看?”
昭雲遲疑地低頭将玉佩握在手中,那是君亦送給他的。
梁太子解釋道:“臣查閱古籍,發現牽花引也可附着于器物,或許中毒也并非全因飲食。”
昭雲不肯将玉佩給他。
難不成還能是這玉佩淬了毒?
太子命令道:“昭雲,聽話。”
昭雲反而握緊了。
“若是無毒,自然原樣歸還……”太子眸中無端生出一些冷意,還間雜着些許痛楚,“你長姐當年就是中了牽花引而死!”
昭雲從未聽聞過,他擡頭看向太子、心中驚疑不已,手中的玉佩落到了地上。
玉佩被摔成了兩瓣,發出清晰的響聲,低頭去看那玉佩的殘骸竟然漸漸變得烏黑。梁太醫面露驚恐,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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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雲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已經變色的玉佩,驚懼萬分。
千花引這毒,慢得,慢到昭雲中毒已近一年,仍舊無知無覺。千花引其實沒有給昭雲帶來任何肉體上的痛苦,他甚至想,這是最溫柔的劇毒了吧?
可今日一看,劇毒就是劇毒,哪有溫柔這麽一說。并且這毒竟是下在了君亦給他的、他每日都會随身佩戴的玉佩上。
這何其可笑,他最珍重的,竟是要他命的。
太子喊他:“昭雲,別碰。”
昭雲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還要去撿那玉佩,且已經快要碰到了!
梁太醫也道:“公子,碰不得呀。”
昭雲收回手站了回去,望向太子:“我長姐也是中了千花引?”
太子移開眼,似乎并不想多談,只道:“昭雲,你安心,我定會想辦法治好你了。”
昭雲仿佛笑了一下,低頭道:“那就……多謝太子。”
昭雲記得這件玉佩的來歷,是一年多以前別國進貢、獻給德文帝的,後來給了君亦,君亦又給了他。
怎麽會,有毒呢?
太子字裏行間告訴他,這毒就是君亦下的,可是昭雲不信,哪怕真是以為他是太子的人要料理他,君亦也會讓他死得明明白白,絕對不是這樣的方式。
那會是誰呢,王府其他人嗎?長姐又是為什麽中了千花引這樣的毒?
長姐中毒,跟太子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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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裏的消息還未傳到西北大營。
君亦被霍老将軍哄着替他練兵,每天跟不同的将士打架——只要贏了就能領十兩銀子,贏兩次之後過年還能回家看望父母。
宸王殿下在軍營中的待遇直線上升,每天被一個營的将士追着打。
連續十多天,宸王一睜眼就能看到營帳外有十幾個将士在等着他起床。
張寧每天都過得很刺激,每天都能看到他家王爺挨揍。
直到半個月後君亦打累了、他發話,贏了張寧的才能挑戰他。于是,每天追着君亦跑的那幫将士又去追張寧。
但是君亦也不能閑着。
霍老将軍容他養了兩天,然後讓他去抓魚。
君亦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烤了十斤魚送給霍老将軍。
誠懇地詢問,為何要折磨他?
霍老将軍嫌他烤的魚不夠鮮嫩,不吃。
并且告訴他:“你這是來投奔我了,還不想幹活?那你在京裏抱着你那個……那個小美人,別來煩我這老頭子。”
君亦:“……”
霍老将軍越看他越生氣,拍着桌子道:“你十二歲就跟我來西北,才回京城三四年就成了個婦人之仁的廢物!遇到事你就忍?你以為你退一步、太子就也能退一步嗎?”
“你十二歲那年求我帶你來軍營是怎麽說的?”
君亦不服氣,坐下道:“京裏大局已定,我也是為了父皇,總不能真一刀砍了太子。”
霍老将軍氣得吹胡子,瞪他一眼。
霍老将軍緩一緩又問:“秦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