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可馮安安那時候不懂啊,不曉得“不喜歡的永遠不會喜歡”的道理。
她起了勝負之心,烏雲越不在意她,她越一往直前。
馮安安算計了好多,才同烏雲從陌生人做到朋友。
烏雲是很嬌氣的,還小心眼,耐性少脾氣大。他做不成什麽正經大事,但琴棋書畫,花鳥蟲魚,卻無一不玩至精致。
且他撩女很有一套,這樣的男人,怎能不令人沉迷?
馮安安愛得卑微,以朋友身份在烏雲身邊默默付出。期間一年,烏雲又挑了好些美人,他有過一個動心的,想追那美人,求馮安安給他出謀劃策。美人喜歡芍藥,烏雲求馮安安,馮安安便幻出滿城芍藥,讓烏雲借花獻佛。美人想吃肥魚河鮮,雲敖哪裏有啊?烏雲不願奔波,求馮安安代勞,她就從雲敖直奔江南,一路上顧不得睡甚至顧不得歇,跑死了兩匹馬,為他帶來新鮮捕撈的肥魚,博美人一笑。
她想,若是美人要天上的星星,他求她,她也會上天去摘的。
女追男,追到萬劫不複。
她覺得,烏雲是知道她喜歡他的,但他不喜歡她,所以可以明目張膽的予取予求。
是利用麽?
是的,但他曉得她心甘情願被利用。
現在大夢清醒,回頭再想,恨自個那時迷眼,也恨烏雲狠毒。
後面烏雲與美人崩了,馮安安去安慰烏雲。他蜷曲在白狐裘袍裏,坐在火盆邊搓着手,一雙綠眼睛裏光波流轉,像極了正在療傷的小貓。
烏雲搓着手道:“淼淼,要不我倆在一起吧?”
馮安安瞬間覺得心頭城牆上的黑雲全散了,金鱗萬丈,一片光明。
說是在一起,但其實仍再考驗馮安安兩個月,才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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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依舊是她一邊倒的付出。
然後,烏雲帶她去見了長公主。
第一面,長公主就不喜歡她,甚至厭惡。長公主打量馮安安的目光,似針似刀。但長公主這人是很有手腕的,不喜歡,不直接在兒子面前表現出來。
但凡烏雲在場,長公主都對馮安安熱情攜手,還送她一只金釵。
可背地裏卻欺負馮安安,氣得她直罵老妖婆。
馮安安段數不高,直接找烏雲告狀,烏雲并不相信。再加上長公主一哭訴,一委屈,烏雲反倒覺着是馮安安在欺負娘親了。
日夜鬥智鬥勇,馮安安累了,生了重病,一時間藥石無醫。
烏雲抱着馮安安,去求摩雒。摩雒既是朝中重臣,亦雲敖第一神醫。
當然,他也是長公主的情人之一。
摩雒與長公主初在一起時,烏雲才八歲,這些年來,兩人之間感情複雜。明明是如父如子的關系,烏雲卻從來都是直呼摩雒名諱。
他抱着馮安安去求摩雒,第一次喊道:“叔叔,救救小侄的女人!”
摩雒是第一次被尊稱,甚是激動,救了馮安安,她活過來。
活過來後,兩人繼續相處了半年。頻繁争吵,但每次馮安安都會想到烏雲抱着她求醫的場景,繼而心頭一軟,繼續待在雲敖。
春去秋來,冬又到夏,烏雲遲遲沒有給馮安安名分的意思。她索性問了出來,問他會不會娶她?
烏雲起先吞吞吐吐,繼而幹脆以沉默作答。
馮安安心頭一灰,決定放棄了。
她打馬回江南。
那是個夏夜,在星星的照耀下,前路半明半暗,映出許多坑窪。馮安安十分謹慎,馬兒走得慢。忽聽見後頭熟悉的聲音在喊“淼淼”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響亮過一聲。
馮安安回頭,見烏雲打馬追來,他走得急,只着了黛青色的單衣。
近前勒馬,烏雲同她道:“不要走了,我娶你!”
馮安安的眼淚一下子落下淚:“無媒無聘,怎生得娶?”
烏雲道:“回去,我給你準備。”
她就傻傻地讓他牽着回去了。
一開始,烏雲給她準備了一只羊和一雙繡鞋。但長公主瞧見繡鞋,說好看,找烏雲讨了一模一樣另外一雙。
馮安安心中膈應,烏雲雖嘴上責她不該嫌棄母親,但還是重新送了馮安安一只镯子。
其實現在仔細再想,烏雲這人,沒銀子的,但凡要花錢的東西,都得從母親那讨。母親可不願讨好美人,于是他無論對待馮安安還是其他美人,都摳得很,甚少送珠寶首飾,送的都是自己的字畫、扇面等等。
風花雪月又不要錢。
可惜當時不明白,想來烏雲這一只镯子,定是從長公主那順來的。怕長公主發現,于是順了成色最差的一只。
哪曉得,中藏機密,石自砸腳。
成親後不久,兩人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争吵。
因為什麽吵呢?
因為烏雲數的初戀情人竹鴉回都城了。
被長公主請回來的。
竹鴉不僅是烏雲多年的白月光,而且珠圓玉潤,豐神綽約,比馮安安高一個頭,始終俯視馮安安。
長公主請竹鴉至家做客,奉為上班,勒令馮安安為其端茶倒水,禮貌卑謙。
竹鴉卻說,馮安安冷着一張臉,吓着她了,再也不來了。
長公主遷怒馮安安,烏雲也氣,訓斥馮安安:“你就不能有些許正宮之心?”
馮安安一字一句反問:“正宮之心是什麽心?”
烏雲沒好氣道:“不妒不忌,情同姊妹,好生服侍夫君。”
馮安安心都碎了,提出合離,烏雲卻又不肯,說淼淼是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情人,離了她怕是再找不着這樣的了。為了不合離,他甚至答應她,再也不見竹鴉。
烏雲道:“本王是喜歡竹鴉,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過去母親大人撮合過,竹鴉并不鐘情于我。”他牽着馮安安的手,讨好她,許諾以後好好過日子,還許諾若他得了實權,首先要給馮安安蓋一座金屋子。
說是這麽說,可有一夜同。床共枕,馮安安都能聽見烏雲的呢喃夢話。
他喊“竹鴉”的名字,甚至說出“竹鴉能娶你真好”的夢話。馮安安被吵醒,借着月色凝視烏雲,見他臉上露出的,是甚少見到的真心甜蜜的笑意。
更甚者,有一夜烏雲做夢,還喊了之前那個美人的名字。
他誰都放在心尖尖上吶!
馮安安背地裏哭了無數遍,面上就當醒着,不是夢,所以不知道,不存在。可過不了多久,離開都城的竹鴉又回來了,還直接住到長公主府上。
烏雲自然天天見她,聲稱每日給母親請安時竹鴉就在旁邊,不得不見。
他将一切責任都推倒母親身上,馮安安居然信他,走路生風去長公主府上質問,長公主斥罵,馮安安忍無可忍,終回擊反斥。
這事,除了兩個女人,摩雒也在場。可等烏雲趕來,摩雒卻和長公主異口同聲,說長公主一直都柔聲勸好,未說過狠話,馮安安卻叫罵不休,甚至推了長公主一把。
烏雲信長公主和摩雒的。
長公主道:“如此悍婦,當出!”
烏雲卻道,從未聽過哪個雲敖人出妻的,那都是南邊瑤宋四腳羊的規矩。若真出妻,他豈不要在雲敖成為笑話?不如合離了吧。
長公主允諾下來。
烏雲累了,馮安安也累了,兩人爽快簽了合離書。烏雲本想讓她繼續留在都城,卻很快收了一道聖旨,皇帝聽聞親妹妹受了欺負,要将馮安安驅逐出城。
此等惡劣南女,永不可再踏入大順半步。
其實這正和馮安安心意,她也想回家了。馮安安同烏雲告別,烏雲還笑稱以後一定會去看她。四五十年後,他領着孫兒輩去瑤宋,見她也是兒女成行。
他還求馮安安,把東西都留下,免得母親大人生氣。
馮安安想着“身外之物”,就依了烏雲。
她将所有東西都收拾好,理整齊,都留驿館。
等了一晚,烏雲沒有來送行。
馮安安一個人來的大順,回去也是一個人。
關鍵的镯子,她戴在手上忘了它的存在,一路帶走,因此惹來殺身之禍。
想來烏雲可笑,如果他演戲能稍微有一分真,達到目的後不是立即變臉,而是仍顧及百日夫妻,去送她一送,便能攔下這只镯子不是麽?!
再想來,從頭至尾近三載,他那一丁丁動情,到底是愛呢,還是感動呢?
無論是什麽,都稀薄得很。
所以才能朝承恩,暮賜死。
……
馮安安出神許久,等聽到肖抑喊她名字,反應過來,丫鬟都不在偏堂了。
肖抑見馮安安四望,不由得翻個白眼:“人早走了,話都問完了!”他皺着眉頭問她,“你一直在發什麽呆呢?”
“沒想什麽。”
肖抑沒再追問。
此時到了申酉之間,梁家人忙到現在才開飯,主仆一體,都是一碗脍面。梁父留三人同吃,肖抑也沒拒絕,三人就各來了一碗。
肖抑覺着脍面口味不錯,還贊了幾句,馮安安也愛吃,唯有黃二吃不慣,私底下向肖馮二人抱怨,說面有一股騷味。
馮安安道:“甚麽騷味!那是拿羊湯煮的,鮮着呢!”
吃面當口,肖抑與梁家衆人邊吃邊聊,又套了不少話。梁家主仆構成,摸個七七八八。其餘人等興許有嫌疑,卻均不及露珠嫌疑大。
肖抑還得知,露珠九歲被賣來梁家,之後同梁茵月一起長大的,兩人年歲相仿,名義上是主仆,其實情同姊妹。據說,露珠甚是護主,好些次梁父責罰女兒,露珠都沒少替小姐擋鞭子。
肖抑把這事,私底下同馮安安說了。
她一聽,旋即陷入沉思:“要按這分析起來,情仇愛恨就複雜了。”露珠若是兇手,照目前掌握的三成情報,她有一百個原因。她可能殺梁茵月,也可能絕不會殺茵月。
“不能妄下定論,我再多了解了解。”肖抑贊同馮安安的說法,事情複雜,他要去趟常笑客棧,找章鹿兒打聽。此時黃二不在旁邊,肖抑忍不住又問:“偏堂那會,你究竟是發什麽呆?”整個過程都是神游的,對辦事沒半分上心。
也正因為無第三人,馮安安才敢直說:“唉,我想到烏雲了!”
肖抑的臉色驟然嚴厲起來,很是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新,後天更,存稿略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