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拆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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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今我來矣。û#20320;
&nb看似平平無奇的四個字,鑲嵌在百尺處的石壁上,與那些新新舊舊的一堆字跡拼排在一起,一點也不顯眼。也許,過不久就會被淹沒在無數人的留字之中。
&nb見愁留字之後,便直接轉回頭來看,正好對上裴潛頗有深意的目光。
&nb裴潛目力極好,早在見愁專心看洞壁上的字跡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見愁,眼看着見愁刻字,當然也一眼看見了洞壁上的內容。
&nb要何等的胸襟和氣魄,才能寫下這樣的一句話?
&nb偏偏站在自己眼前的乃是一名女修。
&nb裴潛看見愁望了過來,微微地一彎唇,表示自己毫無惡意,可同時也露出了滿眼的好奇。
&nb這樣的眼神,見愁自能領會。
&nb她平淡地垂了眼眸,只當自己什麽也沒做過,倒是其餘幾個人也終于注意到了這一幕。
&nb秦朗跟周輕雲都已經收好了自己的東西,看見那四個字沒說話,錢缺大袖一兜,早已經鼓鼓囊囊,回頭來一看,頓時詫異:“這洞壁上怎麽有字跡?”
&nb“這是……”
&nb見愁剛開口想要解釋。
&nb豈料,錢缺竟然直接語重心長望着見愁道:“仙子啊,潤物細無聲,我等做事怎能如此張揚呢?”
&nb見愁愣了。
&nb錢缺長嘆了一口氣,簡直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而且你這刻得……怎麽說,還是太張揚了。看錢某來刻個低調的!”
&nb話音剛落,錢缺便伸手一指!
&nb“啪啦啦!”
&nb一陣碎石崩裂的聲音!
&nb錢缺一指毫光射出去,巨大的石壁上頓時濺開了無數的碎屑,一行字出現在石壁上:“金算盤錢缺駕臨此地,貨通十九洲,童叟無欺,”
&nb秦朗愣住了!
&nb周輕雲愣住了!
&nb裴潛也愣住了!
&nb“……”
&nb這他娘的寫的都是什麽鬼啊!
&nb見愁也忍不住嘴角一抽,用一種無法言喻的複雜眼神,看着洞壁——
&nb相比起洞壁上其他密密麻麻的正常字體,錢缺刻下的字,每一個都有鬥大!
&nb一個個碩大的文字鑲嵌在洞壁上,瞬間蓋過了那一片字的風頭……
&nb“仙子啊,潤物細無聲,我等做事怎能如此張揚呢?”
&nb“怎麽說,還是太張揚了。”
&nb“看錢某來刻個低調的……”
&nb……
&nb片刻之前,錢缺說的話,還在衆人耳邊回響。
&nb鬧了半天,你家低調長這樣啊!
&nb還有,“貨通十九洲,童叟無欺”又是什麽東西?
&nb缺錢的錢缺大爺,你別是在這百尺壁上招攬生意吧?!
&nb真是……
&nb商人本性,商人本性啊!
&nb為什麽忽然不想認識這個人了?
&nb見愁覺得自己牙開始疼了起來。
&nb錢缺自己半點沒有羞恥之感,反而得意洋洋:“看看我的,回頭所有來到這百尺壁的修士,都能一眼看見我撈錢,哦不,老錢的大名。回頭等我出黑風洞,生意必定滾滾上門而來,哈哈哈哈……想想都爽快,多謝諸位道友相助了!”
&nb暢快的笑聲,簡直連這黑風洞中吹出來的黑風呼嘯之聲都要給蓋住了。
&nb他一看衆人,只瞧見衆人對望了一眼,齊齊沉默,他滿不在乎,晃了晃自己鼓囊囊的袖子,心滿意足道:“好了,吞風石也收起來了,我們走吧!”
&nb“嗖!”
&nb聽見這話,還在遠處的小貂立刻就竄了回來,一下落在見愁的肩膀上,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破爛。
&nb見愁眉頭狠狠一跳,只怕小貂跟自己鬧起來出聲露餡兒,也沒多話,直接将地上一堆破爛收了起來。
&nb那一瞬間,衆人看見愁的目光也透着一種神奇的複雜。
&nb裴潛咳嗽了一聲,問道:“錢道友不再收集一點東西嗎?前面似乎還有。”
&nb錢缺是個貪財之人,他們幾個人走到現在,其實都還有一點餘力,若再往前行走得幾步,興許又有不一樣的收獲,為什麽錢缺不趁此機會撈得更多呢?
&nb裴潛的疑問,也是衆人的疑問。
&nb錢缺聽了,直接嘿嘿一笑,看了一眼近處已經被自己采得一顆吞風石都不剩的地面,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拿命賺錢的事情我不幹。黑風洞自來危險,又豈是浪得虛名?采夠了石頭就走,若再觊觎別的,只怕更多的都要賠出去,不劃算,不劃算。你們是留是走?”
&nb沒想到,這竟然還是個頗為理智的家夥。
&nb見愁心裏不由得贊嘆了一聲,貪財,但是有度,偏偏又惜命,這才是真正的“貪財”。
&nb至于錢缺問走還是留……
&nb見愁看向了衆人。
&nb秦朗道:“黑風洞我與輕雲已經見識過,自知若無旁人在,無力探尋,便不多留了。”
&nb周輕雲點了點頭。
&nb裴潛則道:“我也不多留。”
&nb“那我也不多留了。”
&nb見愁其實還是需要入內煉體的,只是眼下不是合适的時機,她更願意找個沒人知道的時候進去,免得太過驚世駭俗吓到人。
&nb“既然如此……”
&nb錢缺一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
&nb“那我們撤!”
&nb“撤”字一出,錢缺竟然直接松了手!
&nb轟!
&nb原本需要五人才能支撐的陣法,屬于錢缺的那一角立刻崩碎!
&nb呼!
&nb黑風洞中的黑風一卷,整個陣法立刻散得連渣都找不到一點。
&nb原本支撐着陣法的見愁,在看見錢缺那大大的笑容的瞬間,便覺得不好。
&nb然而,這個時候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nb罵聲還沒來得及出口,酷烈的狂風如刀一樣甩了過來,像是大海上的怒浪,從海面上澎湃而出!
&nb包括見愁在內,五個人都被狂風一卷,扔破爛一樣扔出了黑風洞!
&nb短短一百尺出頭的距離,何等迅疾?
&nb錢缺這缺的不是錢,是德,是心眼啊!
&nb這家夥根本就是故意的!
&nb秦朗與周輕雲,算是五個人之中實力最次的兩個,毫無抵抗力,直接被狂風拍在了黑風洞口!
&nb砰!
&nb狼狽無比。
&nb錢缺自己早有準備,保持着一個身子向前的姿勢,雙臂張開,便借着風勢朝半空之中飛去:“哈哈哈,諸位道友相助,錢某感激不盡,怕被人搶,就此別過,有緣再會!”
&nb有緣再會……
&nb回聲在懸崖之下激蕩,眨眼之前,錢缺已經不見了人影。
&nb見愁被黑風攜裹着出來,裏外鏡終于一翻,輕輕一擋,濛濛的金光散射出來,消減去部分的風力,她尚算從容地一個翻身,穩穩落在了地面上,松了一口氣。
&nb不遠處,裴潛也落了下來,心有餘悸地看了黑風洞一眼。
&nb這時候,四個人才齊齊回過頭去。
&nb天色已然大亮,一棵老梨樹的樹葉早就掉光,盤桓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之上,顯得枝幹遒勁。
&nb樹下,數十名修士都停止了說話,望着被黑風拍出來的這四個人。
&nb無言。
&nb他們望着見愁,見愁也望着他們。
&nb錢缺自己走得潇灑,卻坑壞了見愁等人。
&nb清晨的風,穿過崖底,透着幾分冷意,對面那一群修士的眼睛底下,充滿了一種忌憚。
&nb見愁望着他們,裴潛也望着他們,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對視之中。
&nb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心虛了一下,竟然緩緩退了一步,原本僵硬又古怪的氣氛,終于被打破,所有人齊齊退了一步!
&nb那一瞬間,見愁竟仿佛聽到了整齊的腳步聲。
&nb不對勁。
&nb背後的黑風洞還呼啦啦地吹着大風,但只要離開了這一座洞,也就沒什麽異樣了。
&nb眼前這一群人,在退後一步之後,眼神裏的忌憚,竟然都夾雜了一分害怕。
&nb他們在怕什麽?
&nb見愁不明白。
&nb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心裏罵錢缺太坑的同時,看向了裴潛。
&nb裴潛也是一樣的眼神,事出有異。
&nb最後兩個人一起看向秦朗與周輕雲,這一對兒已經握緊了自己手裏的武器。
&nb劍拔**張。
&nb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
&nb見愁的眉頭緊擰起來,想起方才錢缺出來都沒人阻攔,沒道理攔自己。
&nb裏外鏡的光芒,在掌中湧動。
&nb見愁卻放松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笑着朝對面老梨樹下的修士們問道:“我等四人才與那金算盤探黑風洞出來,沒料想這奸商竟然狠狠地算計了我們一把,如今還卷走了大半的東西逃跑。諸位若是要奪寶,怎麽也不該看上我等四人吧?不知,如今可是有什麽事?”
&nb一邊十來個人,一邊四個人,真要打起來還夠嗆。
&nb只是見愁嘴一張,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是謊話連篇,實在叫其餘三人有些汗顏。
&nb裴潛畢竟是北域修士,在中域的地盤上,向來不高調,也生怕惹出什麽是非,壞了自己大事,如今有見愁出面,再好不過。
&nb原本見愁以為,自己這一番話出來,對面那一撥人怎麽也應該有點表示。
&nb沒想到,他們竟然都露出奇怪的目光來,有幾個人甚至對望了一眼,似乎同時在用傳音交流情況。
&nb見愁的眉頭又皺緊了一分。
&nb看來,情況不那麽簡單。
&nb過了好久,對面才有一年老的白發修士站出來,道:“不是你們殺了剪燭派那一名女修嗎?”
&nb“什麽?”
&nb出聲的不是見愁,而是秦朗。
&nb他下意識地就看向了見愁。
&nb這一下,所有人也都随着他這一下,齊刷刷地看向了見愁!
&nb是她殺的?
&nb咕嚕。
&nb是有人吞咽口水的聲音。
&nb對面的修士,已經有人忍不住握緊了刀劍,慢慢地後退了幾步。
&nb忌憚。
&nb這是絕對的忌憚。
&nb見愁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nb她自己下的手,自己清楚。
&nb趙雲鬓不可能給毫發無傷,卻也不可能直接斃命,如今竟然說死了?
&nb這怎麽可能?
&nb她的目光,慢慢從站在對面這一群人的身上掠過。
&nb每個人臉上都藏着一分兩分的畏懼。
&nb見愁開口道:“還請諸位道友不要誤會,我等五人雖與趙雲鬓等二人發生争鬥,卻絕不曾傷及她性命。不知可否請諸位将此事來龍去脈告知我等?”
&nb站在老梨樹下的幾個人,又不禁對望了一眼。
&nb其中一個老成持重的老妪走了上來,搖了搖頭:“如今剪燭派趙雲鬓已經離開了采藥峰,帶走了那一名女修的屍身……”
&nb他話音未落,見愁目光霎時鋒銳如刀:“活着的是趙雲鬓?!”
&nb見愁身後,裴潛也是眉頭立刻皺緊。
&nb這怎麽可能?
&nb之前在電光一閃的時候,他們分明看見是趙雲鬓站在那裏,發動了針對他們五人的攻擊,并且被見愁一腿反攻過去。
&nb要說受傷最重,必定是趙雲鬓。
&nb難道之前那一名女修也受到了波及?
&nb一開始這一群人說有剪燭派的女修死了,他們無一例外,都以為是趙雲鬓!
&nb誰曾想,眼前這老妪一句話,竟然說趙雲鬓或者,另外一個死了。
&nb竟是他們先入為主了?
&nb站在他們對面的一行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驚訝什麽。
&nb老妪的聲音顯得沙啞又低沉,杵着拐杖道:“親眼所見,難道有假?”
&nb“……”
&nb見愁等人一時無話,完全不知道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差錯。
&nb老妪續道:“老身觀那剪燭派趙雲鬓走時,面目猙獰,怕不像是個要善罷甘休的。這黑風洞前,怕将起風雲。我等也不參與到這等的争鬥之中,只想趁着黑風洞如今風還不大,進去一探。至于來龍去脈,諸位只需離開采藥峰,回到飛天鎮,想必就能得知。我等對諸位亦無惡意,但求兩邊安生。”
&nb一句話,你們殺你們的,我們探我們的,兩不相幹。
&nb見愁聽了這一番話,依舊是沉默。
&nb站在旁邊的裴潛心知這局面似乎有異常,忍不住傳音給她道:“先走為妙。”
&nb腦海之中忽然響起聲音,倒叫見愁一怔。
&nb她側頭看了裴潛一眼,終于還是微微點頭,而後回首對老妪拱手道:“多謝前輩提點,那我等便先告辭了。”
&nb說完,見愁毫不猶豫,直接身化一道琉璃金光,一路朝着亮堂堂的懸崖之上飛去!
&nb裴潛看了一眼對面老梨樹下一副戒備姿态,卻沒有動手的衆人,心也放下來一些,立刻跟了上去。
&nb舍身岩上,旭日已高高挂起。
&nb因為即将到黑風洞風最大的時候,今日這懸崖之上,已經看不見更多的人影了。
&nb見愁回首朝懸崖下一望,雲霧在下面浮動,三道毫光先後沖出,正是裴潛、秦朗、周輕雲三人。
&nb三個人都落在了舍身岩上。
&nb方才下意識一眼看向見愁的秦朗,頗為尴尬,張了張嘴,想要對見愁說話,卻說不出來。
&nb反倒是周輕雲,對着見愁一拱手,聲音略帶沙啞,道:“飛天鎮将成是非之地,我二人向來閑雲野鶴,不愛摻雜在這紛争之中,便不多留了,兩位,告辭。”
&nb見愁嘴唇勾得極淡,卻沒說話。
&nb裴潛禮數倒還算是周全,也一拱手,清風一吹,是朗朗正氣:“後會有期。”
&nb于是,周輕雲直接一拉秦朗,兩個人重新乘風而起,消失在了天際。
&nb“裴道友還不走?”
&nb見愁望着天際許久,終于慢慢收回目光,看了裴潛一眼。
&nb天上的驕陽,鍍在裴潛的身上,如同一輪紅日一樣灼灼,他也看着見愁,只道:“我從北域而來,也的确不願沾染是非。不過,裴某心下卻很好奇,無愁道友這般的人物,不該在中域毫無名聲。”
&nb“裴道友,我也曾聽過一個故事。”
&nb見愁忽然笑了起來,眯眼。
&nb裴潛一怔:“故事?”
&nb見愁點了點頭:“故事。相傳數百,或者上千年前,北域的陰宗出了一名叛徒,後來拜入陽宗,竟然以一人之身,習得了陰陽兩種截然不同的功法,并且成為一名煉器宗師。”
&nb說到這裏,她的笑容濃了起來。
&nb裴潛瞳孔劇縮,然而下一刻便松了下去,垂眸再擡起,已經一片淡然:“陰陽兩宗竟然還有過這樣的事情,着實讓人不敢相信,連我在門中的時候都不曾聽過,看來中域左三千果真是**人物盡出之地。”
&nb那一個故事,是她得到鬼斧的時候,扶道山人講給她聽的。
&nb對裴潛這樣毫無意義的話,見愁不置可否。
&nb裴潛似乎頗為感興趣,竟然續道:“不過,這個故事裴某卻不相信。陰陽兩宗的功法,截然不同,這一點天下都知道,尋常人稍一修煉便會爆體而亡,這個人怎麽還有可能成為一名煉器宗師?”
&nb“故事而已。”
&nb見愁依舊沒有反駁,聲音淺淡得很,被風一吹也就散了。
&nb“編故事的人還說,此人融彙貫通兩家功法之後,竟然煉制出了一枚兩儀珠,有溝通陰陽兩界之能。這一枚珠子,原本鑲嵌在一把巨大的鬼斧之上。”
&nb兩儀珠?
&nb裴潛的目光頓時變得奇異起來。
&nb他緊緊地盯着見愁,像是想要看穿見愁到底在想什麽一樣。
&nb“呵。”
&nb過了很久,他才忽然輕松一笑:“無愁道友這個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裴某都要以為是真的了。”
&nb他一笑,見愁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nb她目光溫和又平靜,順着裴潛的話道:“是啊,我自己都要以為是真的了。”
&nb“哈哈哈……”
&nb裴潛的輕笑,一下變成了大笑,原本便是正氣滿身,如今站在這懸崖之上,竟然陡然爆發出一股奇異的狂氣來。
&nb他笑。
&nb酣暢淋漓。
&nb見愁就聽着這樣的笑聲,靜靜地看着意态忽然張狂起來的裴潛,或者說……
&nb本性畢露的裴潛。
&nb無言。
&nb笑了好久,裴潛才停下來,像是終于盡了興。
&nb他臉上還帶着殘留的笑意,悠然開口:“無愁道友,你可知,這故事并不讨人喜歡?北域陰陽兩宗争鬥不休,若有此等事出,勢必引發一場腥風血雨。你說,在故事中的人,羽翼還未豐滿之前,要怎麽對待這個亂講故事的人?”
&nb他望着見愁,見愁望着他。
&nb眉心之中光芒一閃,霎時便有無盡的星點從她祖竅之中漫出,狂風從見愁腳下席卷,一座一丈六尺的鬥盤,瘋狂旋轉。
&nb那一點點的星芒,落入見愁慢慢展開的手掌之中,化作一道斧頭虛影,漸漸凝實。
&nb裴潛的表情,忽然變了。
&nb近乎悚然!
&nb一道流光從見愁指尖竄出,順着斧柄上猙獰的惡鬼圖紋盤旋而去,在斧頭脊背上那凹陷的圓孔處轉了一圈,終于漸漸點亮了斧身上那一枚“劈空斬”道印。
&nb見愁手指緩緩收緊,手腕一轉,沉沉一揮,巨大的斧頭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
&nb鬼斧——
&nb斜斜指地!
&nb怎麽對待亂講故事的人?
&nb眯眼一笑,見愁似乎愉悅無比:“道友盡可一試。”
&nb哪裏是什麽無愁,分明是見愁!
&nb“崖山見愁!”
&nb站在他面前這一名女修,一身藍袍站在懸崖上,崖底吹來的狂風,掀起她的衣袍,也吹動了她滿頭的烏發。
&nb“早該猜到的,我早該猜到的!”
&nb能在那百尺壁上,留下一句“今我來矣”,又當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
&nb“哈哈哈!哈……”
&nb裴潛在怔然半晌之後,竟然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來。
&nb崖底吹來狂風,攪動雲霧,也将這狂笑的聲音,傳到了采藥峰各處,傳到了更遙遠的群山萬壑,四處回響不斷,仿佛震顫天地。
&nb太有意思了,中域不愧是群星璀璨,專出天才的地方!
&nb才踏入中域的地界,他就聽說昆吾出了個曠世奇才,竟然只用了十日的時間便築基成功,要知道,放在普通人身上,這時間是要按年計算的。
&nb而就在他走到九重天碑處之時,竟然親眼見證了此人的名字烙印在第二重天碑上!
&nb龍門周承江,竟惜敗于才築基三日的謝不臣之手!
&nb九重天碑一般按修為排名,但在有對戰的情況下,則會抛卻小的修為境界,以戰力來排名。
&nb所以,不管那謝不臣到底是築基期哪個境界,在那一戰之中他打敗了周承江,便會成為第二重天碑的第一。
&nb才築基三日,與築基已有十年的周承江對戰,竟然贏得毫無懸念!
&nb裴潛在北域形成的所有有關于修煉進境的認知,在那一刻被打破。
&nb而第二個名字的出現,更是讓這原本的認知,變得粉碎!
&nb這個人,便是崖山見愁。
&nb世上真有天盤存在,并且還被自己看見了。
&nb他原以為他身在陽宗,偷師陰宗,能走那一位曠古爍今的鬼才前人的道路,一統陰陽,溝通兩界,乃是這一輩子修士之中第一人。
&nb卻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nb來這終于走一遭,不虧。
&nb上一次,見愁或恐可以明白他在笑什麽,這一次卻是難了。
&nb她不得不開口,略帶着幾分不經意的疑惑:“裴道友因何而笑?”
&nb“笑世上**人物千千萬,你我不過宇宙長河一粒沙!”
&nb裴潛的聲音裏,帶着一種怆然的感慨。
&nb“我知今日若不殺你,他日必成大患。”他停下了笑,看向見愁,“可我不能殺。”
&nb這一句話,頓時讓見愁皺了眉頭。
&nb她可沒想殺誰。
&nb踏入十九洲尋仙問道之途已有數月,見愁手下至今不曾沾染一條人命。
&nb就連先前的剪燭派女修,她也不相信對方真是死于自己之手。
&nb對裴潛,不過是好奇的試探。
&nb見愁淡淡開口,聲音裏滿滿的篤定:“方才在黑風洞中,你因為心急救人,準備出手,才被我發現了端倪,說明你至少本心不壞。你不想殺我,我也不想殺你,不過相互試探,說什麽大患不大患。”
&nb“今日不是,焉知他日不是?小事可為善,大事當為利。”
&nb這是裴潛的原則。
&nb可惜了……
&nb偏偏不能殺。
&nb裴潛的目光,落在見愁那一把斧頭上,粗犷的線條,猙獰的圖紋,老舊而殘缺的痕跡,的确是那一把。
&nb他眼底忽然帶了幾分笑意:“按理說,這裏是你們中域左三千的底盤,崖山又是中域的頂梁柱,我不敢殺你是正常,但你殺我不一樣。可你不能殺,見愁仙子可知個中緣由?”
&nb“願聞其詳。”
&nb見愁并不感興趣,只知道裴潛不過是想說。
&nb真是一點也看不出好奇和“願聞其詳”的意思。
&nb裴潛忽然不是很能看得出這崖山最新一輩之中最出色之人的深淺。
&nb他手一擡,一道白光,忽然盤繞在他手指之間,如同有生命一般游走。
&nb手指輕輕一捏!
&nb“噼啪!”
&nb天際一道電光閃過,落在他指間!
&nb雷信!
&nb見愁霎時眯眼。
&nb裴潛臉上的笑容變大:“見愁仙子既然知道這一把鬼斧與陰陽兩宗的淵源,可也有人告知仙子,陰陽兩宗自這一柄鬼斧失去蹤跡之後,已經花了大力氣,暗中派人探訪了數百年,至今毫無音信?”
&nb“……”
&nb一時無言。
&nb見愁看向了裴潛手中那一道還未發出的雷信,眼底微霜。
&nb“道友是逼我殺人滅口?”
&nb“不然。”
&nb裴潛搖了搖頭,倒是胸有成竹。
&nb他輕輕地一擺手指頭,那一道白光立刻從他指間消散,随之消散的還有那一道電光。
&nb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見愁右肩,裴潛微微眯了眯眼,沒動作。
&nb“見愁仙子出身崖山,心有善念,又豈是濫殺無辜之輩?仙子戳着裴某的軟肋,裴某手握仙子的把柄,不如都當做不知道吧。”
&nb見愁手中握着的鬼斧紋絲不動,腳下踩着的鬥盤,在慢悠悠的旋轉之中,卻有光華閃動,似乎跟随主人的心意。
&nb一枚金色的道印,顏色極淡,被周圍的光芒遮掩,倒有些模糊起來。
&nb一縷流光,從道印上慢慢劃過,悄然無聲。
&nb那一瞬間,一種莫名的危險之感,從見愁身周升起,比方才她亮出鬼斧的一剎,更讓人心顫!
&nb裴潛的身體一下緊繃了起來。
&nb見愁卻笑:“看來裴道友是不是打算一試了。”
&nb“……”
&nb原本是覺得沒必要為這樣一件事而與崖山為敵,如今……
&nb裴潛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見愁的右肩上,總覺得這一名看似纖弱的女修肩膀後面,藏着一只可怖的巨獸!
&nb要打不是不行,但他回付出慘重的代價!
&nb“試就不必了。約法三章,仙子意下如何?”
&nb關鍵時刻,裴潛異常果斷,直接開口。
&nb見愁有些詫異,一開始不還想要殺人滅口來來着嗎?
&nb似乎是察覺到了見愁的疑惑,裴潛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咬牙,看似雲淡風輕開口:“裴某還不想自尋死路!”
&nb誰知道她背後一會兒會跳出什麽怪物來!
&nb竟不能一戰。
&nb見愁忍不住嘆了口氣,露出一種近乎失望的表情來。
&nb“還以為這一次能與裴道友切磋,領略領略陰陽兩宗的風采呢……”
&nb她手腕一轉,斜斜指地一直紋絲不動的鬼斧,被她随手杵在了覆蓋着鬥盤的地面上。
&nb“當”地一聲,鬼斧落地,一圈流光形成的波紋,随着聲音蕩了開去。
&nb見愁已經是一副不準備出手的架勢。
&nb然而……
&nb裴潛可不是沒看到她腳下還在旋轉的鬥盤。
&nb這是一言不合就要繼續開打!
&nb擡起頭來,裴潛一雙眼,正好對上見愁那一雙含着奇怪笑意的眼。
&nb他倒也不懼,平靜道:“裴某不知見愁仙子鬼斧之事,即便歸宗也不會告知師門;仙子不提我身兼兩宗功法之事,他日即便宗門知道,裴某也絕不懷疑仙子。你我便當今日之事不曾發生。”
&nb“原來裴道友真的身兼兩宗功法啊。”
&nb見愁恍然,點了點頭。
&nb“……你!”
&nb這一瞬間,裴潛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望着見愁。
&nb這話下面的意思――
&nb“你詐我?!”
&nb見愁見他此時才反應過來,終于忍不住大笑了一聲:“約法三章,見愁毫無異議,裴道友,一路走好,不送。”
&nb一路走好,不送!
&nb如此崖山,如此見愁,開了眼界了!
&nb裴潛聞言,臉上那叫一個精彩,變來變去,最終一拂袖,抽身便走,化作一道熾烈的白光,消失在天際。
&nb“後會無期!”
&nb後會無期麽?
&nb見愁望着他的身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nb難道自己有成為“萬人仇”的潛質?
&nb不過……
&nb沒動手也好。
&nb微微松了一口氣,見愁腳下的鬥盤漸漸隐沒,蟄伏于右肩胛骨上的帝江風雷翼,也終于重新沉睡過去。
&nb恐怖而危險的氣息,消失無蹤。
&nb沙沙。
&nb風來,山林間金黃色的樹葉紛紛搖動。
&nb舍身岩上,除了見愁之外,再無一人。
&nb見愁一提斧頭,往肩上一扛。
&nb小貂吓得“嗚嗚”叫喚兩聲,趕忙一跳,整個人都站在了斧頭上,怒朝見愁揮舞着爪子:“嗷嗚嗚嗚!”
&nb這是我的地盤!
&nb把你的破斧頭給我拿開!
&nb見愁側頭看一眼,只見小巧的貂兒蹲在巨大的斧身上,柔軟的腳掌踩着那一片又一片猙獰的惡鬼圖紋,竟然透出一種精致的感覺。
&nb她不由得一笑:“這斧頭你站着倒是挺好看。”
&nb“……”
&nb小貂憤怒揮舞的爪子一下停住了。
&nb我好看還是斧頭好看?
&nb“喵?”
&nb“喵你個頭啊!”
&nb在聽到這一聲從貂兒嘴裏發出來的貓叫之後,見愁無奈一嘆,一巴掌拍翻了小貂,直接收起了斧頭。
&nb有時候,真的是很懷疑,這一只貂的身體裏到底住着多少奇奇怪怪的東西?
&nb喵?
&nb喵是什麽?
&nb***
&nb往東百裏。
&nb裴潛已經朝前面飛了好一會兒了,眼見着飛天鎮就在前方,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手訣一掐,停了下來,回首望去。
&nb采藥峰那背着背簍的老翁的影子,早已經模糊在了群山的輪廓之中,成為蒼蒼青山中的一個小點。
&nb方才的一幕一幕,又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之中回放。
&nb鬥盤一丈六,兼為天盤;手提鬼斧,
&nb而且對方還一口道破了他最大的隐秘,持着那一把鬼斧!
&nb陰宗,陽宗,北域兩宗掌門與許多長老觊觎已久,卻苦尋而不得的東西,竟然掌握在崖山新一輩中最天才的一人手中……
&nb啧。
&nb“可惜了……”
&nb裴潛微微一眯眼,負手站在虛空裏,輕聲一嘆。
&nb能遇不能殺,竟然還被詐出了大實話,他雖不是什麽驚世天才,卻也沒這般丢臉過的時候。
&nb崖山見愁……
&nb大敵大敵矣。
&nb裴潛袖袍一甩,回轉身便要直接掠過前方飛天鎮而去,卻沒想到,下方竟然隐約閃現出一道藍色的光芒,去勢極快,眨眼便消失不見。
&nb一怔,裴潛皺眉:“趙雲鬓?”
&nb趙雲鬓此刻內息混亂,袖中兜風,雙目赤紅,帶着一種驚慌無措。
&nb方才半路力竭,終于還是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nb只是不能停太久。
&nb這般大事出了,她要怎麽辦才好?
&nb飛天鎮便在眼前,她毫不猶豫直接一頭紮入其中,來到此前自己定下的歇腳院落裏,推開了屋門,進入之後立刻返身關上,同時用自己僅有的靈力布下了一道警戒的隔音陣法。
&nb“砰。”
&nb掌中光芒一閃,一個人忽然被她從乾坤袋中抛出。
&nb能收入乾坤袋中的,已是死人。
&nb這屍體倒在地上,原本微胖的臉頰,竟然幹癟了下去,大大的眼睛不甘又不敢置信地睜着,仿佛沒有預料到她死前一刻發生的事情。
&nb可怖至極的姿态,即便是趙雲鬓這般已經見過世面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害怕。
&nb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走過去,彎下腰,将死了的同門翻了個身,面朝下。
&nb這一下,終于看不見那一張恐怖的臉了。
&nb趙雲鬓一下頹然坐倒在地。
&nb過了好久,她才咬緊了牙關,摸出玉簡,注入靈力。
&nb“許師姐,我是雲鬓……”
&nb玉簡亮了亮,傳出許藍兒清雅的嗓音。
&nb“雲鬓師妹?可是東風燭已到手?
&nb趙雲鬓頓時覺得被人甩了一巴掌,想到無故喪命的孫師弟,想到不聽話的商了凡,想到……
&nb躺在自己身邊這一具屍體。
&nb她心裏一片的慌亂,聲音裏終于帶了顫抖的哭腔:“不……許師姐,我……我殺了鄭師妹……”
&nb玉簡那頭,忽然一片沉默。
&nb趙雲鬓生怕許藍兒也不站在自己這邊,連忙開口道:“我不是故意對鄭師妹下手的,我們在黑風洞遇到了許師姐那死對頭,崖山見愁。都怪雲鬓一開始沒認出來,才被壞了師姐大事……”
&nb“崖山……見愁?”
&nb許久沒說話的許藍兒,尾音上揚,終于開了口。
&nb那聲音裏,透着一種難言的冷淡。
&nb而後,許藍兒一笑:“別哭了,你我還不知道嗎?說吧,可已經嫁禍給崖山了?”
&nb彼時趙雲鬓已經是築基後期的修士,卻立刻在門派內鬥之中倒戈向了許藍兒,也由此獲得了燭心的好感,在門中的地位高了一截。
&nb見風使舵,是這女人最會的東西。
&nb平白無故,怎麽會殺了鄭芸兒?
&nb一定事出有因,既然有崖山見愁出現,說她不嫁禍,許藍兒都不敢相信。
&nb趙雲鬓被許藍兒一句話揭破,卻是一怔,哭聲漸漸停下。
&nb她埋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