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穆天音巋然不動,全然不管從身後刺來的劍刃。
她垂眸望着懷中白安安,見她面上擔憂神情,嘴角不禁微微抿了抿。
在場衆人,除了白安安,都沒看清穆天音是怎麽出手的。
只聽一聲慘叫過後,穆蘭便已氣息奄奄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
偏偏穆天音根本就沒回頭,眉梢也沒擡一下,足以想見她的修為有多麽深不可測。
白安安望了穆蘭一眼,瞪圓了眼睛。那雙圓溜溜的杏眼,襯着她同樣圓潤雪白的臉蛋,十足可愛。
穆天音摸摸她的腦袋,失笑道:“你放心,沒事的。”
白安安從穆蘭身上收回視線,呆呆望着她片刻,用力點了點頭,嘴邊綻出一抹燦爛的笑顏:“安兒知道師姐最厲害了!”
溫靜娴和阿黃站在一旁,看到穆蘭慘狀,心中別提有多麽解氣了。
她挺一挺胸脯,觍着笑臉套近乎:“安安說得對!您可不知道,那個穆蘭有多嚣張了!盡仗着和穆城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親戚關系,招搖撞騙!”她見穆天音擰眉看過來,登時乖覺道,“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片刻?”
穆天音本來就攬着白安安坐在石頭上,溫靜娴這話純屬沒話找話。她摸了摸鼻子,轉頭看着火堆,靈機一動,連忙揮手叫着阿黃,往溪流邊去了。
這位師姐靈力高強,她得抱好大腿。
另外一邊,穆蘭捂住胸口,按住火燒火燎的肺腑,猛然嘔出一口鮮血。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勉力支撐着身體,沒有陷入昏迷。
穆崇皺眉瞪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他見穆天音抱着白安安,并沒有發怒的模樣,不由頓了頓腳步,上前幾步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這位……前輩。”穆崇斟酌措辭,深深垂着腦袋,态度很是謙卑,“舍妹莽撞,沖撞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
Advertisement
穆家門人,向來仗着和穆天音的關系,瞧不起其他修士。畢竟人家身來便是天之驕子,穆蘭更是這一輩的翹楚。別說穆蘭,就算是穆崇,也是用溫和的面孔掩飾驕矜。
今天撞上鐵板,剛才瞧見白衣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重傷穆蘭,實在讓他心服口服。
他深深垂了腦袋,再次行了一禮。
穆天音這才側目看去,冷淡道:“既是穆家人,就更該謹言慎行。”
穆崇弓着腰,連忙應聲道:“前輩教訓的是。”
白安安躺在穆天音的懷中,百無聊賴地看着兩人互動,伸手拉了拉穆天音的袖子:“師姐。”
穆天音垂眸看過去:“嗯?”
白安安笑眯眯道:“我覺得,穆師妹不是有意的。”
穆蘭調息少許,剛恢複過來,便聽到白安安這話,不由下意識嗆聲道:“誰是你師妹?!”
白安安裝作被吓到的模樣,渾身顫抖了一下,越發使勁往穆天音的懷裏擠去。
穆崇厲聲呵斥:“穆蘭!”
他頓了一下,這才朝着白安安看去,見到她的臉,怔了片刻,才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歉意道:“剛才是舍妹無禮,還望……安安姑娘別往心裏去。”他并不知道白安安的全名,只聽溫靜娴幾人喚她安安,便也跟着這麽叫了。
穆天音的眉心登時動了一下。
女子便也罷了,男子這麽叫她,到底親密了一些。
她聲音冷淡,忽然出聲:“她姓白。”
白安安挑了挑眉毛,抓住穆天音的手臂,仰頭看着她。
穆天音神情總是淡淡的,讓人瞧不出心思來,也不知道她沒頭沒尾的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穆崇心思電轉,馬上明白了穆天音的意思,連忙矢口糾正道:“白姑娘,我這裏還備了些靈藥,剛好可以用來治療你的傷。還望白姑娘能不計前嫌,原諒舍妹沖撞之罪。”
白安安一聽,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要糟。
她可是用自己的傷,才把穆天音留下來的。這個穆崇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好端端的給什麽靈藥啊?她嘴角扯了扯,思考着對策。
藥是肯定不能收的,但又不能咄咄逼人。她微微皺起眉毛,掠過穆崇的臉朝着他身後望去,望見穆蘭蒼白的臉色,頓時心中一松。
她緩了緩語調,柔聲道:“穆公子,安兒沒事。你既有靈藥,還是先給穆姑娘吧。”
穆蘭顯然傷的不輕,前有魔化的白貓,後又挑釁穆天音不成,現在傷上加傷。
穆崇何曾不知道自家表妹重傷在身,但顯然面前的白衣女子也得罪不得。
他神色猶豫朝着穆天音看去。
穆天音伸手揉了揉白安安的腦袋,淡淡道:“有靈藥,你會好的更快。”
白安安天真單純地搖搖腦袋,滿臉笑容盯着她:“安兒不要靈藥,有師姐陪着就安心了。”
穆天音手指一頓,嘴角緩緩勾起,泛出一絲笑意。
穆崇連忙躬身行了一禮,“如此,我便代蘭兒謝過白姑娘和前輩了。”
說着,他這才轉身回到穆蘭身邊。
穆蘭服了藥,望了望白安安,剛想說些什麽,察覺身邊穆崇嚴厲的視線,嘴唇動了動,偏開腦袋,到底沒說什麽。
正在這時,溫靜娴和阿黃拎着幾條瘦小的溪魚回來了。
她臉上都是水,滿臉笑容對穆天音道:“師姐,您餓了吧,我這就給您做飯。”
穆天音本想提醒她不用,頓了片刻,想起白安安有傷在身,得需食物補一補身子。這些溪魚雖然不算靈物,但是谷中靈氣充沛,連帶着這些溪魚都沾染上一絲,凡人吃了,多少對身體有些益處,于是咽下即将出口的話,淡淡點了點頭。
于是等溫靜娴将溪魚烤好,遞給穆天音時,穆天音便自然而然地将溪魚轉給懷中的白安安。
溫靜娴剛想提醒,白安安吃過晚飯,就接受到白安安看過來的視線,登時摸了摸鼻子,閉口不言回到火堆的另一邊。
穆天音對白安安道:“吃吧。”
白安安瞧了一眼烤的噴香的溪魚,怔了片刻,抿起嘴角:“我手疼。”
穆天音皺眉瞧她,白安安便委屈地擡起手來,遞到她眼前,将手指上的傷口展示給她看。
手指白皙纖細,柔軟的指腹上鮮紅的傷口觸目驚心。
“我手疼……”她再次重複一遍,聲調軟糯,聽的人心中發軟,“大概是剛才蹭傷的。師姐……”她拖長調子,撒嬌道,“師姐喂我吃吧?”
穆天音瞧着她的傷口,又和她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敗下陣來。
和白安安呆在一起後,她做了許多以往不曾做過的事情。親密到親自喂飯,自然更是幾千年以來第一次。
可是安兒正受着傷,行動不便。她到底只是個可憐嬌弱的凡人少女,比不得她那些徒弟皮糙肉厚,所以理所應當得嬌養着。
她沉吟着,手上不覺撕開一條魚肉,細致妥帖地替她挑出魚刺,親自将魚肉喂到她的嘴邊。
白安安眼神纏綿地望着穆天音,張口含住魚肉,貝齒輕輕地咬了咬穆天音纖細的指尖。
指尖被少女輕輕一咬,立刻又酥又麻。
穆天音垂眸看她,漆黑的雙眸蕩起絲絲漣漪,耳根迅速紅了紅。
她收回發燙的指尖,輕聲斥道:“胡鬧。”
白安安不以為杵,将魚肉往她那邊推了推,含笑道:“師姐,你也吃。”
兩人這一來一往的互動,讓圍觀的幾人都看傻了眼。
溫靜娴小聲跟阿黃咬着耳朵:“這兩人絕對有問題。”
阿黃愣愣點了點頭,摸了摸肚子對溫靜娴道:“郡主,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肚子好飽呀。雖然剛才吃了點……”
溫靜娴唉聲嘆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飽就對了。”
話畢她面露憤恨,沒想到跑來修仙都要被人虐狗,還有沒有天理了!
坐在另一邊的穆蘭默默盯着良久,忍了半天,實在忍耐不住道:“姓白的,我勸你一句。既已決定邁入修仙大道,還是放下這些兒女情長為好。更何況,花無百日紅,若将來你耽誤修煉,容顏老去,就此被人抛棄可怨不得別人了。”
這話說得其實沒錯,但從穆蘭嘴裏出來,卻無端帶着一股嘲諷意味。
這次沒輪到穆崇訓斥,溫靜娴就當場跳了起來。
她怒聲指責:“你放屁!我看你就是嫉妒!心理不平衡!”
穆蘭冷笑一聲,瞥她一眼:“我嫉妒什麽了?”
現場有師姐鎮壓着,溫靜娴完全不怵穆蘭,耀武揚威道:“你嫉妒!嫉妒人家成雙成對,而你自己還孤家寡人!”
穆蘭呆滞片刻,簡直匪夷所思:“你……你胡說八道!”
穆崇連忙搶過話茬,拉住自家表妹:“好了蘭兒,你少說兩句。”
穆蘭頓了一下,沉着臉,暗自嘀咕:“我又沒說錯。”
當人家的女寵,又能得幾時好。
白安安打斷幾人的談話,對穆天音道:“對了,師姐,剛才那只白貓是怎麽回事啊?”
穆天音沉默片刻,只道:“好好養傷,別想這些。”
白安安登時撅起嘴巴,搖晃着穆天音的手臂:“好師姐,你就告訴安兒吧!萬一下次安兒再遇到危險,也好尋找對策。”
這事關乎魔界,和她說了,只會徒增她的煩惱。穆天音正想怎麽拒絕,就聽那邊,溫靜娴指着穆蘭道:“這家夥一定知道。”
穆蘭抿了抿唇,狠狠瞪溫靜娴一眼,看見白安安和白衣女子的視線都看過來,不禁頓了頓才道:“我也是聽長輩們提的。”
“聽說魔界異動,仿佛在找什麽東西。”
溫靜娴眨了眨眼睛,接口道:“難不成在找什麽寶貝?”若是能提前找到寶貝,交給宗門,或者自己據為己有,都穩賺不賠呀!
穆蘭看她一眼:“這個就不清楚了。”
白安安道:“這跟魔化的白貓有什麽關系?”
穆蘭小心瞧了沉默不語的白衣女子一眼,斟酌道:“聽說魔界中人,手段詭谲,使幾只動物發狂魔化,并不在話下。他們或許想驅使這些動物幫忙尋找寶物,或者聲東擊西,大概都有可能。”
“這次我們算是遭了無妄之災!”溫靜娴做了總結,最後聳了聳肩道,“總歸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這麽大的事,輪不到我們幾個小蝦米做主,我想城主和幾位長老,心中自有成算了吧。”
白安安瞧了穆天音一眼,含笑點了點頭。
夜間風涼,尤其幾人選了溪流邊,濕氣又重,修士還好,沒有修煉過的凡人,根本就扛不住。
白安安牙齒打顫,哆嗦着往穆天音的懷中擠。
穆天音原本閉上眼睛,這時候察覺到白安安的動靜,不由睜開眼睛道:“冷?”
白安安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迅速搖搖頭,白着一張小臉道:“不冷。”
穆天音瞧她一會兒,不禁輕嘆一聲,稍稍将她摟緊一些,手指落在她的腰上,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
穆天音的身體是冷的,那通身的靈力也是冷的。可她那身冰涼的靈力輸入白安安的體內,竟變得溫暖舒适起來。
不消片刻,白安安立即感覺到全身都暖融融的。她惬意地縮在穆天音的懷中,手臂緊緊摟住穆天音的細腰,漸漸沉睡過去。
穆天音垂眸瞧她,手指落在她的額頭上,素手拂去她額頭的碎發,探了探少女額頭的溫度。
感到手□□溫正常,她才舒了一口氣。
第二天白安安揉着眼睛醒過來,穆天音已經離開一會兒。
白安安愣愣對溫靜娴道:“我師姐呢?”
溫靜娴正和阿黃起着火堆,聞言頭也不擡道:“大概是給你找吃的吧。”
白安安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長發,掐着自己的發梢想,穆天音就算要離開,也會跟她說一聲,不會一聲不響地走。
那邊溫靜娴剛生好火堆,擡頭看到白安安坐在石頭上,不由飛快眨了一下眼睛。
她三兩步走過去,擠在白安安的身邊,一臉八卦地問:“安安,你跟那個高人,到底什麽關系呀?”
白安安眨了一下眼睛,故作不解:“什麽關系?”
溫靜娴咳嗽一聲,看了眼不遠處休息的穆家人,然後才和白安安擠擠眼睛:“你放心,我不歧視你。你們是不是,那個關系呀?”
說着,她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還比了一個愛心。
白安安側目瞧她一眼,一臉迷茫:“郡主姐姐,安兒不懂你的意思。”
溫靜娴看白安安一臉天真爛漫,疑心是否是自己心思龌龊,不禁糾結道:“你們平常就這麽相處啊?”
白安安伸出食指,點在自己唇上,歪了歪頭:“對呀。我和師姐一直都是這麽相處的呀,有問題嗎?”
溫靜娴一臉糾結,正想說些什麽,看到不遠處的白衣身影,連忙搖晃腦袋道:“沒問題沒問題!”
說罷,飛快逃遁回去,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白安安眯了眯眼睛,輕笑一聲,轉身飛快撲進穆天音的懷中,歡快道:“師姐!”
穆天音連忙抱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小心別摔了。”
白安安抱住她的腰,從她懷中擡起腦袋道:“師姐去幹什麽了?”
穆天音頓了片刻,才道:“你有傷在身,我給你找些療傷的靈果。”
穆天音穿着那身白衣,即使在谷中轉了一圈,身上也是纖塵不染。
白安安瞧着,唇角的笑容登時消去一些,她扯了一下嘴角:“那是不是安兒的傷好了,師姐就要離開了?”
穆天音正準備安慰她一句,不想懷中的少女便已調整好情緒,重新挂上笑容道:“不過這是安兒的試煉,的确不能總是依賴師姐。”
穆天音揉着她的腦袋,冰冷的眉目漸漸變得柔和。
白安安将腦袋靠在她的懷中,垂下長睫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微光。
像穆天音這種人,或許會憐惜菟絲花一樣的少女,但是太過依賴,難免讓人厭煩輕視。她必須把握好這之間的度,不離她太遠,又不能離她太近。
白安安倚在她懷中,輕聲道:“師姐,安兒還沒吃早飯呢,等吃了早飯,你再走吧。”
穆天音自不會拒絕她這個小小的請求,但是給人做飯,倒是第一次。
她不禁皺起眉毛,看到懷中少女執着的視線,不由無奈點頭:“好,你先吃點靈果,墊墊肚子。”
白安安微笑應了一聲,見穆天音将一個小小的荷包遞給她,叮囑一句,轉身便離開了。
白安安拿着荷包,坐在石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吃着靈果,宛如在吃糖豆。
溫靜娴坐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不住點頭。
阿黃奇怪問:“郡主,你點什麽頭啊?”
溫靜娴看她一眼,又羨又妒:“我怎麽沒想到呢,我也想求一個修士姐姐抱抱大腿。”
阿黃無情戳破她的美夢:“郡主,先不說這樣好不好,你長得有安安那麽漂亮嗎?”
“再說了,人家是她師姐,照顧師妹是應該的!”
溫靜娴無奈長嘆一聲:“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
穆蘭醒來之後,就一直觀察白安安幾人,聽到溫靜娴的話,冷哼一聲:“都還沒邁入修仙門檻,就想着抄捷徑。你若存着偷懶的心思,我勸你趕快轉身出谷。”
“不然像你這種心思不定,又沒有毅力的家夥,根本連鴻蒙谷都出不去。”
溫靜娴聽了,竟罕見地沒有發火,只是小聲咕哝道:“我羨慕一下還不行呀?”
說着,忍不住瞧白安安一眼。
“安安,說真的。你還是別太依賴你師姐好。”
白安安咽下一顆靈果,聞言擡頭,佯裝好奇望過去:“為什麽?”
溫靜娴擡頭看了看天色,頓了一下,才道:“馬上就要起霧了,等會兒鴻蒙谷幻境就要開啓。心智不堅定的,會迷失在幻境當中,找不到方向。而且,執念越深,關卡越難。若是心術不正之人,恐怕……”
她瞧白安安一眼,繼續道:“恐怕死在鴻蒙谷中,也大有可能。”
白安安驟然睜大眼睛,旋即立刻拍了拍胸脯,笑眯眯道:“那像安兒這樣的,絕對沒問題的!”
溫靜娴抓了抓後腦勺,想想也是。白安安最多就是不能通過鴻蒙谷,然後像她一樣,等待下一次機會。
白安安這邊才剛聊完,那邊就響起了穆蘭的冷哼:“你倒是挺了解的嘛。”
現在高人不在,溫靜娴就不太想搭理她。
白安安幾人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穆天音回來,不由地遲疑了一下。
她站起身,看到鴻蒙谷中,不知什麽時候彌漫着一股濃濃的霧氣,想着穆天音或許有事情耽擱了,于是便同意溫靜娴的意思,先出谷要緊。
她走了幾步,回身想問溫靜娴關于幻陣的事情,不想回頭一瞧,身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再無一人。
她登時挑了挑眉,眸光一閃。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是有人踩在樹葉上發出的聲音。
白霧中,一個颀長的白衣身影隐隐卓卓站在那裏,手中執着一把長劍。
白安安不動聲色站在那兒,試探問道:“師姐?”
白霧散去一些,露出一張端麗,卻讓白安安厭惡至極的臉龐。
宋绮玉手執秋水長劍,凄然道:“安安,對不起,只有你的血才可以救她。”
白安安:“……有意思。”
這個幻陣,還真有點意思。
竟連她腦中關于宋绮玉的記憶的都給翻了出來。
只是不知,她此刻陷入的環境,是否會被其他人察覺?
白安安眯了眯眼睛,勾唇一笑:“想要我的血呀?”
‘宋绮玉’表情怔了片刻,閃過一絲茫然,然後定了定神,道:“別再掙紮了,我發誓,我的劍一定很快,不會讓你有一丁點痛苦。”
雖是幻境,但這渣渣的話還是讓白安安恨的牙癢癢。
她嘴角一勾,扯出涼薄的弧度,眼尾微微挑起,泛出豔麗的色澤。
她嗓音沙啞道:“真巧,我的劍也很快。要不要來試試,誰的劍更快一點?”
說着,她手指按住腰上兵刃,卻忽然摸了一個空。
白安安表情登時呆了一瞬,反應過來,既然是幻境之中,那麽此刻所有一切,都随當初記憶一樣才對。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這張臉,是她那副傀儡的模樣。
她擡頭看向執着秋水長劍的‘宋绮玉’,頓時不爽地啧了一聲。
這幻境開的猝不及防,讓她一時想不出對策。
她恨恨看她一眼,扭身便跑。
不知不覺,身邊白色霧氣散去,變成傀儡死去時記憶中的模樣。
還是月牙村中的羊腸小道,白安安一身綠衣,跑的跌跌撞撞。
她聽到身後風聲呼嘯,驟然回頭,便見‘宋绮玉’遞出秋水長劍,猛然将她透胸而過。
白安安死死瞪着沒入胸口的劍柄,緩緩倒了下去。
鮮血不斷從她心口湧出,血色迅速染紅青色紗裙,觸目驚心。
‘宋绮玉’手掌攤開,手心赫然一只小巧玉瓶。她捏了一個指訣,引導鮮血往玉瓶灌去。
白安安伸手拽住‘宋绮玉’雪白的衣袖,臉如金紙,掙紮吐出幾個字來:“為什麽……”
‘宋绮玉’反手将玉瓶收好,這才垂眸看向白安安。
她忍不住俯身蹲下,摩挲她的臉頰,顫聲道:“你恨我,都是應該的。我把下輩子賠給你,可好?”
白安安怒極反笑,表情緩緩,淚盈于睫:“宋绮玉,我有話跟你說,你能不能……”
‘宋绮玉’聞言,登時湊近一點,低下腦袋。
噗嗤一聲,利刃入肉的聲音。
白安安抽出手指,嫌棄地甩了甩手指上的血珠。
她站起身,身上完好無損,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形勢瞬間逆轉。
‘宋绮玉’躺在白安安的腳邊,不可置信望着她:“為什麽……”
白安安蹲下身,拿她的白衣擦了擦手指,然後直起身子,一腳踹過去,嘟囔道:“因為你蠢!”
她摸着後腰上別着的短劍,想想也是沒意思透了,此刻宋绮玉,還呆在思過崖,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師尊穆天音吧。
她會讓她好好瞧一瞧,穆天音是如何喜歡她,而她宋绮玉,只能抱着她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被人棄如敝履。
等她玩夠了,再一劍殺了宋绮玉,以報當初毀她傀儡之仇。
白安安唇角一挑,不屑冷笑。
“安兒,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耳邊,驟然響起穆天音冷淡卻微微顫抖的聲音。
白安安表情登時僵住。
半晌,她才擡頭看過去,視線從穆天音的白衣,到她手上拿着的一些早點上。
她吶吶道:“師姐……”
穆天音失望看她一眼:“所以,你一直都在騙我?”
白安安垂着腦袋,小腳在地上劃着圈,不敢擡頭看她:“師姐,你說我做錯了嗎?”
“我只是想要複仇而已。”
穆天音走近一步,手指落在她的腦袋上,淡淡道:“安兒,你不應該騙我的。還有……”她遲疑道,“你是魔界中人?”
白安安眼眶中含着淚,仿佛控訴:“是啊,沒錯!我是魔道妖女!人人得而誅之!”
穆天音神色莫名瞧着她。
白安安顫了一下,猛然湊上去,緊緊抱住穆天音的腰肢。
她靠在她的懷中,眼淚漸漸洇濕穆天音雪白的衣襟,她凄然擡起臉來,癡癡望着她:“師姐,你殺了我吧?”
“我沒有辦法,我是人魔混血。人族都害怕我,魔族又瞧不起我。我要怎麽辦?”
她紅着眼眶,流着眼淚,“哪裏都沒有我的安身之處。從小我就是一個人,沒有人喜歡我。除了你……”
“師姐,除了你,沒有人對我這麽好。給我買吃的,給我做飯。願意照顧我,想着我。”
穆天音瞧着她,臉上怒容漸漸冰雪消融,她唇邊泛出一絲笑來:“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
“謝謝師姐!”白安安從她懷中擡起臉來,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圓溜溜的杏眼微微眯起,在她耳旁吐氣如蘭:“既然你不殺我,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知什麽時候,她拔出了別在身後的那把短劍,毫不猶豫地插入‘穆天音’的胸口。
‘穆天音’憂傷望她一眼,閉上眼睛,屍體漸漸消散不見。
白安安挑了挑眉,表情冷漠,臉上哪裏有一顆眼淚。
她把玩着穆天音送她的那把短劍,撇了撇嘴。
果然是冒牌貨。
若是穆天音在此,知道她是人魔混血,絕對不會給她一絲辯解可能,更別提對她笑了。
她只會一劍,幹脆利落結果了她。
從始至終,她就不信穆天音。
畢竟宋绮玉那厮虛僞至極,身為宋的師尊,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所以,她必須得小心再小心,絕對不能讓穆天音發現一絲不對勁。
必要之時,還可以舍棄這具傀儡。
她正沉吟着,漫不經心擡眸望去,想要瞧瞧還有什麽幻境正等着她。
兩個老年人相攜着走了過來,白安安看清他們的臉,猛然怔住。
說不清是多少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父母的臉,不想此刻見面,往昔記憶,竟然歷歷在目。
“安安,你到哪裏去了?讓媽媽好找。”頭發花白的婦人慈祥望着她。
戴着老花眼鏡,雙眸卻難掩慈愛的老人同樣望着她:“玩累了,記得回家。我和你媽,永遠等着你回來。”
白安安沉下臉,垂在身側的手指驟然緊握,指節泛白:“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怎麽會呢?”老人搖搖頭,疼愛道,“只要你放下屠刀,放棄一切,馬上就能回家。”
白安安垂下眼睫,睫毛劇烈顫抖了一下。
半晌,她一揮衣袖,直接将老人的幻象打散。
她呵了一聲,擡起臉來,漆黑雙眸不帶絲毫感□□彩,“我早就沒有家了,也早就不做夢了。”
身邊,白霧漸漸消散,顯露出鴻蒙谷本來的模樣。
白安安再次一睜眼,前方盡頭,便是鴻蒙谷的出口。
溫靜娴和阿黃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揪着地上的雜草,貌似等了好一會兒。
她擡頭猛然看到白安安的身影,登時驚喜地瞪大眼睛:“安安!我就知道你行的!”
說罷她停在原地,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高聲道:“你千萬別襲擊我!我是真的!不是幻象!”
說着,她從兜裏拿出早點,遞給白安安道,“喏,這是高人給你留的,她說有事,就先走了。”
白安安随手接過早點,笑眯眯看她一眼:“放心,我知道你是真的。”
溫靜娴放下心來,登時催促道:“她們都出谷了,我們也早點出去吧?”
白安安點點頭,一邊咬着早點,一邊跟着溫靜娴走出鴻蒙谷。
出谷之後,便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天梯。
弟子們拾階而上,一眼望去,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弟子。
白安安一邊瞧着,一邊留心聽溫靜娴說話。
溫靜娴興奮道:“待會到了青霄殿,我們是否就能看見穆城主啦?”
“我聽說穆城主是天下第一美人,長得特別好看!”她一臉憧憬,“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種層次的美人呢。”
阿黃運氣好,也同溫靜娴一起通過了。這會兒她便小心查看四周,害怕自家郡主亂說話,得罪明心城的弟子。
“郡主,你小聲點。”
溫靜娴咳嗽一聲,糾正她:“叫什麽郡主?出門在外,低調一點知道嗎?以後叫我仙師吧。”
阿黃一言難盡看着她,默默無言。
這時候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們大概看不見城主大人……”
白安安繞着發梢,側頭一看,見是個穿着嫩黃衣衫,長得粉粉嫩嫩的小丫頭,不由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小丫頭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看她一眼,然後才壓低聲音道:“我爹說的,明心城每幾年選拔一次弟子,城主日理萬機,哪能次次都來呀?除非這次弟子中,有她看重的好苗子。”
溫靜娴腦中不由浮現出穆蘭那張冷臉,撓了撓臉頰道:“或許這次,城主會出現也說不定。”
黃衣小丫頭疑惑地眨巴一下眼睛:“你怎麽知道?”
溫靜娴剛想回答,忽然反應過來,斜眼瞧她:“話說你誰呀?”
小丫頭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叫莫思。”
溫靜娴條件反射道:“哦,我叫溫靜娴……不對,誰跟你自我介紹啦?”
阿黃趕忙拉住她,小聲咬着耳朵:“郡主,多一個人,多一個朋友嘛。”
溫靜娴想想也對,于是變了變表情,立刻對莫思笑眯眯道:“你好你好。這個是阿黃,這個是白安安。”
她簡單給莫思做了自我介紹,然後狀似無意打聽起明心城的情況。
莫思看着年紀不大,說起明心城的事來,卻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說起來,城主大人除了她的容貌,最出名的,應是她那把無心劍。”莫思遙望天空,雙眸閃閃發亮,閃爍着異樣灼熱的神采。
溫靜娴很感興趣道:“無心劍,這是什麽神兵利器?”
莫思收回目光,搖搖頭,“無心劍,乃是城主大人靈氣所幻化而成的無形之劍。這把劍,聽說銳利無匹,能斬殺世上所有妖魔,所向無敵。”
溫靜娴和阿黃都不由面露憧憬。
白安安撥了撥額頭長長的劉海,忽然語出驚人:“既是無形之劍,那豈不是不會斷?”
“啊?”莫思萬萬想不到竟然會聽到這種發言,不禁皺眉看去。
白安安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問嗎?”
莫思沉默片刻,緩了緩表情道:“城主大人道心堅定,無心劍自然不會斷的。”
她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這話你在我跟前說倒沒什麽,切不可對其他明心城弟子提。”
白安安含笑點頭,垂眸,黑眸閃爍,若有所思。
走過長長的階梯,終于來到明心城的正殿,青霄殿。
整個大殿寬敞無比,用來容納數以千計的弟子,還綽綽有餘。
青霄殿四周布起高臺,幾位長老站在高臺上,居高臨下俯視這一批通過鴻蒙谷試煉的弟子。
幾個長老彼此對視一眼,最後由執事長老高聲道:“肅靜!現在開始測驗靈根。”
莫思站在一旁,小聲替白安安幾人解釋:“這是測試靈根等級,首先分配內門和外門弟子。”
白安安很好奇,便站着沒動。
幾位長老朝陣法輸送靈力,瞬間激活地面上的陣法。
瞬間,整個青霄殿都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
這光芒落入眼中,卻不刺眼。白安安眨了眨眼睛,便看見自己站着的地面上,閃爍着小型陣法的圖案,随着她腳步走動,如影随形。擡頭去看,便見頭頂不知什麽時候閃爍着一排瑩光閃閃的小字。
白安安仔細辨認,發現上面寫着:木系,中品靈根。
沒辦法,材料有限,她一時沒法給自己弄一個上品靈根的身體。
幾千名弟子,大多數都是下品靈根。
只有少有的幾個,才是中品靈根甚至上品靈根。
白安安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陣驚呼,然後漫不經心擡眸看去,便看見穆蘭那張仿如冰雪般高潔冷淡的臉。
在她頭頂,閃爍着冰系,上品靈根幾個字樣。
身邊弟子瞧着她頭頂的字樣,無不投去欽羨的目光。
溫靜娴是金系中品靈根,她不服氣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