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

第72章 洗不掉

從看見的那一刻開始，溫媽就變得和平常不同了起來，她拉扯着溫朝安回家，溫爸出去應酬了，周茸則去同學家玩，所以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溫朝安也不至于那麽尴尬。

溫媽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沙發上，睜大眼睛，像是為了忍住眼淚一樣，輕聲問他，是不是陸淺頌騙他的。

溫朝安從來沒回答過這麽超綱的問題，他想了想才說：“媽，什麽是騙我的？”

溫媽窒了窒，語速急切地說：“是不是他要害你？他和你坐同桌，他叫你去外地，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就哄騙你？安安！你是不是傻啊！這種事情怎麽也不先和媽媽說一下？”

她急于聽到溫朝安的回答，想要确定自己這個兒子沒有什麽問題，是有壞人帶壞了他，而兒子是個傻乎乎又很乖的男生，這才會中了別人的圈套。

可溫朝安沒有給出讓她滿意的答複。溫朝安很認真地說：“媽媽，我成績很好對不對？所以我覺得我很聰明，聰明的人不會被騙。”

溫媽緊緊抓着他的手松開了，而溫朝安後面的話更是火上澆油。

“媽，我可能有點不正常，但是我不覺得我有什麽錯。而且，是我先喜歡他，我先給他告白的，不關他什麽事。”

溫媽生氣了，但她不是脾氣火爆的人，生氣就僅是不停地喘息，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等了好一會，她才紅着眼睛勸溫朝安：“安安，你聽好。任何你們現在不可以解決的事情，對大人來說都不是事，媽媽知道你很乖，但是這種事情不可以撒謊，你要和我說實話。”

溫朝安看着她，眼神沒有任何閃躲，但也就是答案了。

最後溫媽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迅速而有些頭暈，溫朝安去扶她，可她躲開了，她大步去了溫朝安的房間，把房間裏一直收着的門板拉開了。

溫朝安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了一樣，他甚至不敢上去幫忙，眼睜睜地看着這間房子被門板一分為二，周茸那部分漸漸看不見了，溫朝安有了獨立的房間，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安安，去洗個澡，把書包拿進來，”溫媽輕聲指揮他，等溫朝安照做了，她靠在門框上說，“你好好想想，要是真的被騙了，媽媽不管發生什麽，都會幫你的，你……”

溫媽的話慢慢停住了，溫朝安愣了愣，順着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脖子上，心裏當時就梗了下。随後，溫媽招呼也不打就拉扯下溫朝安的衣領，在衣領下面，紅色的、未散去的痕跡一覽無餘，任誰看了都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溫媽終于繃不住了，她幾乎是把溫朝安拖去浴室的，推進去關緊了門讓他去洗澡，她說不出太重的話，只能一遍一遍喊着他把那些東西洗掉。

怎麽洗得掉呢？

溫朝安鎖了門，放了熱水，自己蹲在浴池裏的暖水中，看着自己身上紅色的痕跡。他的手摸過那些紅痕，有的已經因為時間而變得青黃，那看起來有些猙獰，遍布白嫩的肌膚上，可不過是喜歡的人留下的吻痕，看着好像很疼，溫朝安卻從沒有一刻覺得疼。

他想到陸淺頌，想要現在就見到陸淺頌，随後眼淚就大滴大滴落下去，在水面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又變成漣漪，很快看不見了。

媽媽會覺得他惡心嗎？

一個拖來的油瓶，在家待了半年都不到，就發現他是個會和同性同桌厮混的人，這就很惡心了吧？而且還看見了這些痕跡，是不是覺得他髒死了？

溫朝安不知道，也不想探究溫媽的想法了，他在池子裏低聲啜泣，後面慢慢開始打嗝，一直坐到水都涼了才放了水穿衣服出去。

家裏安安靜靜，溫朝安松了口氣，至少不用立馬面對溫媽。他輕手輕腳地回房間，可一打開門，就看見溫媽在他床上坐着。

溫朝安心髒都快停跳了。

“過來，”溫媽指了指那扇門，“最近你先在家裏待着吧，周茸那小子話太多了，你們兩個學習他影響你，你們就先分開。之後是不是要考試了？周三是不是？這幾天就好好複習，別想別的。”

溫朝安聽出了裏面的意思，他茫然地問：“我，不上學了嗎？”

“上，學咱們還上，但是明天你先歇一歇，媽媽幫你給老師請假。”溫媽說完就出門去了，溫朝安則跟上去走了兩步，發現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他在房間裏轉了兩圈，靜不下心來，也沒有任何能令他靜下心來的東西。這麽焦躁了好一會，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溫媽會查周茸手機，但是從來不會看他的。

而且為了能和陸淺頌多轉幾圈，他早就把手機靜音放在書包裏了，這樣沒有人催，陸淺頌也不會讓他早早回去。

溫朝安打開書包，手機果然還在那裏躺着，這是這一個多小時來他最欣喜的時間了。

為了不讓手機被溫媽收走，他坐在門後面看，陸淺頌發了消息問他的狀況，一連發了好多，有的是一個小時前發的，有的是半個小時前，還有好幾個電話，似乎對他沒有回複這件事而感到憂心忡忡。就在溫朝安想要回複他時，陸淺頌發過來了一大段話，意思是，他覺得手機應該被收走了，所以要是阿姨看得見，希望可以看看下面的話，打電話也行，怎麽都好，就是想和阿姨溝通一下。

溫朝安默默把那段話看完，眼睛又濕了，他默默給陸淺頌打了一個電話，但他怕被溫媽聽見，只能偷偷給他發消息。

陸淺頌開始聽不見他說話，着急了起來，可很快就看見了消息裏的話，這才放下心。

“哎，我安，別哭，”他聽見溫朝安吸鼻子的聲音了，“阿姨是不是罵你了？”

溫朝安回複：沒有，但她讓我洗澡。

“……”陸淺頌沉默了一會，“她，不會扒開你衣服看了吧？看到了嗎？”

嗯。

溫朝安又抽了下鼻子。

陸淺頌好像想讓氣氛開心一點，說：“你家的橘子我放樓下信箱上面了，你記得取啊。”

溫朝安很輕聲地“嗯”，然後他不想只是打字了，于是悄聲說：“陸淺頌，可能……明天我不能去上學了。”

“為什麽？”陸淺頌懵了，他當機立斷叫司機返回，說，“你家到底哪層的？我去找阿姨說，不能不上學。”

“別來！”溫朝安急了下，又抹眼淚，壓着聲音，“她現在正生氣呢，你別來。而且我也不知道後天能不能去，不過周三考試應該可以，你別來啊。”

司機已經調轉車頭了，陸淺頌沒制止，只是和溫朝安說：“那好，我不去，但你也別挂電話，我們說會話好不好？”

溫朝安點了點頭，帶着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我有點餓了，我想吃你的橘子。”

“吃，乖，還有好多好多。”

“哪有好多好多啊？吃完一個就沒有了。”溫朝安說着說着，滑聲了，帶着泣音，“陸淺頌，你為什麽不給我裝多幾個啊，馬上就沒有了……”

他因為沒有橘子了而抱着手機哭。他沒有任何可以怪的人，現在也不知道要怪什麽了，橘子就好像一個發洩口，他就開始怪這個橘子，還有書包裏的蘋果一起怪，也要怪陸淺頌，為什麽就放兩個。

他哭着哭着哭累了，靠在牆上不說話，陸淺頌也沒有挂斷電話，溫朝安聽見電話那邊有嘈雜的聲音，估計陸淺頌可能沒有回家，而是就近找了個地方坐着。

“你不回家了嗎？”

“回，但我在外面坐一會。我這裏是不是吵到你了？”陸淺頌就在溫朝安的小區門口，這次沒有人帶他所以進不去，只能在門口幼兒園前面的長椅上坐着。

“不吵，那一會挂了之後，你要早早回去。”

“好，”陸淺頌溫和地說，“你也是，早早睡覺，好好。就算明天不來學校，也要記得複習，周三考試要考第一的。”

“好。”溫朝安流着鼻涕，卻對着手機笑了起來。

電話一直連着，晚些時候周茸回來了，他看見房間裏推拉門板鎖上了，可能立馬意識到怎麽回事，就去找溫媽理論，但是溫媽不為所動，讓他別吵到溫朝安。

溫朝安聽他們在外面吵，心裏好煩，可也只能靠在手機上聽陸淺頌和他低聲說話，只有這個聲音才是讓他安靜的靈藥。

後來周茸也不吵了，他“嘭”一聲關了門，在門那邊和溫朝安傳紙條，溫朝安這才發現周茸發了消息過來，而自己沒看見。

他回了個“沒事”，之後就穿着陸淺頌的那身衣服躺進被子裏。

衣服上還有些陸淺頌的味道，溫朝安聞着味道，抱着手機，房間裏的燈也關掉了，現在可能才九點都不到，但是他哭過很困，就躺在被窩和電話那邊的陸淺頌說了幾句話，慢慢睡着了。

或許晚上溫媽有進房間來看他，可是溫朝安把手機放在了枕頭正下面，不讓任何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