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別怕
溫朝安跟着周茸走,終于擠出了接孩子的家長包圍圈,四個人站在一起等爸媽來接。
周茸給爸媽打了電話,他們說手頭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出差可能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讓兩個兒子回家之後要鎖門,睡前檢查門窗,別動煤氣,這兩天最好出去吃飯,一切注意安全。
只要不上課,周茸在家除了玩游戲就是想着怎麽出門和朋友們玩,聽了這個消息之後興高采烈地問溫朝安要吃什麽,在外面飽餐了先。
溫朝安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回家比較好,放下行李箱,洗洗幹淨再出來玩,劉天珩也是這麽想的,正好于東子爸媽到了,于是他們就決定先回去,約了下午六點,在高中部的籃球場見。
于東子家和溫朝安家方向不一樣,他就先坐車回去了,剩下三個人一起等車。
溫朝安和周茸的行李不多,軍訓之前溫媽就已經不在家了,所以沒人叮囑兩個男孩要帶什麽,溫朝安再細心也不過就拿點洗漱的東西,行李并沒有多少,劉天珩就邀請兩人坐他家車一起走。
劉天珩爸媽認識周茸,沒見過溫朝安,不過溫朝安中考之前劉爸和他通過幾次電話,講過數學題,再加上以前的三人組總是去家裏玩,總是會講到溫朝安,因此也不算陌生。
大人們把兩人送到家之後,溫朝安規規矩矩地謝謝了叔叔阿姨,和周茸一人一個小行李箱往家走。
一路上,兄弟倆聊了幾句天,快到家門口了,周茸問溫朝安:“哥,你在班裏怎麽樣?有人欺負你沒?”
溫朝安就笑:“沒有,大家人都挺好的。”
他講了座位前面的程梓,個子高高的女生趙绮绮,順嘴說了陸淺頌,說他們人都很好,站隊時離得很近,座位也近,已經是好朋友了。
周茸點頭:“那就行。”
等了會,他又說:“要是陸淺頌欺負你,你和我說,我上你班去揍他。”
根據溫朝安的記憶,周茸對陸淺頌的印象說不上多好,不過也并不差,應該不會到動手打架的程度。
“不會欺負我的,”溫朝安笑,垂下頭看自己走路的腳,很快就出神地想起了什麽事情,輕聲說,“沒什麽,他就是挺好的,可能……可能小動作有些多,就是關心我吧……”
是很多無可講述的細節,比如勾肩搭背,比如一眨不眨地注視,比如讨要糖果的笑臉,比如那個似是而非的擁抱,又或者是靠肩睡覺的親昵,還有一個,是溫朝安自己不小心碰上去的,似于吻一樣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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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令溫朝安困擾的東西,他就會總是想到。
“小動作?什麽小動作?他打你了?”周茸皺了下眉,完全曲解他的意思,“他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溫朝安趕緊解釋,“怎麽會是欺負我啊,就是……肯定不是欺負!”
他頓了下,擡頭看周茸,眼神定定的,一副絕對沒有說謊的樣子:“茸茸你也知道,我有點怕生,也很慢熱,不容易交到朋友。所以,陸淺頌、程梓,還有趙绮绮,他們都是勇敢又很主動的那種同學,幫了我很多忙,對我也很好,是肯定不會欺負我的。”
“是嗎?”他們走進樓裏,周茸聳肩,按了電梯,先推着行李箱站進去,和溫朝安說,“那你說的小動作是什麽?”
溫朝安沖他笑了下:“其實是他們太熱情啦,我怕我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好,就總會想,要是大家不喜歡我怎麽辦,就總在擔心這個。和別的同學沒關系的,是我自己的問題。”
“那就好,不過啊哥,其他人我不知道,陸淺頌我清楚,我之前确實是說他人還可以,可是我現在和顧餘岳一個班你知道吧?”周茸嘆氣,“這人絕對瘋狗病,整天發神經,見了我就發作,我也沒怎麽他,他一天哔哔哔哔冷嘲熱諷,煩死了。”
溫朝安被逗笑了。
“反正,”電梯門開了,周茸一邊走一邊說,“不是我說陸淺頌不好,他倆是表兄弟,要是之後我和那煞筆打起來了,陸淺頌肯定也覺得咱倆不好,要是欺負你,我們又不在一個班,我沒辦法幫你,知道吧?”
“沒事沒事……”
“當然了,他也算個學霸,品行至少比顧餘岳好,”周茸站在電梯外,溫朝安正要往出走,對他說,“哥,我就是你親弟弟,你別發生了什麽不和我說啊。”
溫朝安愣了下,眼睛彎成縫,笑眯眯地說:“好的,我茸茸弟弟。”
周茸“喔”了一聲,似乎不怎麽習慣這個稱呼,兩個少年對看一眼,最後一起笑出聲來。
家裏幾天沒回來就通着風,外面氣溫不低,家裏面也挺熱的。
兩人依次洗了澡,溫朝安先出來,頭發未幹,濕漉漉的,迎着這熱氣,身上又是一陣汗。
他把兩個人的行李箱打開,該洗的毛巾和髒衣服丢洗衣機,內褲裝袋放浴室門口,用過的洗漱用具和其他都沖沖洗洗放到該放的位置上,又給兩個行李箱擦幹淨了,準備晚上放回家裏的儲物室。
等這些都弄完了,周茸已經出來一會,兩個人就一起在浴室洗內褲,之前在軍訓的時候洗過,不過溫媽後來打電話來,讓兩個人用衣物除菌液泡泡再洗一遍,兄弟兩個就又洗了一遍。
等全部弄完,兩人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洗衣機也洗好後,溫朝安晾了衣服,時間也差不多五點半了,兩個人就收拾收拾出門。
高中部的籃球場早就已經開放了,晚上這個時段,來打球的男生不少,溫朝安和周茸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了。
按規矩,他們幾個湊個隊,不到十個人說打也打得開,可是周茸還沒進去,就一眼看見了顧餘岳。
對面也看見周茸了,把球往旁邊一抛,走過來,雙手一抱,在兩人前面站住。
“這誰啊?大晚上不學習跑出來打球?”
周茸看也不看,徑直往前走,他在場上瞄了一圈,于東子和劉天珩還沒來,他們是先到的。
“和你說話呢,周茸,你怎麽回事啊,誰教你的說話不理人啊?教養呢?誰教你的啊?”顧餘岳惹着事,竟然也能像看戲的一樣,語氣調笑,說話一點不客氣。
“哥,”周茸突然說,“聽見狗在叫了嗎?”
溫朝安眨眼睛,想笑,但忍住了。
“笑出來嘛,”周茸看溫朝安笑,莫名覺得自己說得确實好笑,“沒事呗,這狗不咬人。”
“周茸!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啊,”周茸終于轉頭,下巴仰老高,“我當誰吠呢?你啊?那天沒打夠?今天接着找揍?”
溫朝安碰了碰周茸的手臂,想讓他別說了,被周茸推開了:“岳啊,你人類爸爸要打球了,你乖乖滾啊,別在這礙眼。”
“周茸!我媽給臉不要!”
溫朝安見過人打架,人只要發生矛盾,沖突變大,打架是必然的,這些其實可以理解,不過周茸和顧餘岳這種一見面就互咬還互咬了很長時間的他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弄。
顧餘岳沖上來,一巴掌就往周茸臉上招呼,他人微胖,要是經常鍛煉其實算得上是壯的,打人也有力氣,就算沒鍛煉估計也沒少和人幹架,上來就直打。
這裏是籃球場,比起上次的小飯店寬敞了太多,周圍一堆起哄鬧事的不良,又沒有老師管,這兩個人完全能打得頭破血流。
溫朝安不認識籃球場上的人,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顧餘岳認識的人,他只是想要勸架,一邊喊着“別打了”,一邊拉人,還要問那邊站着看戲的人在看什麽。
周茸将溫朝安推開,抹了把臉:“哥,你站一邊去。”
“茸茸……”
“這是你哥?”顧餘岳咳了兩聲,罵,“你倆姓不一樣他還是你哥?你媽和誰搞的你啊?周茸,要不要點臉?”
“煞筆吧你!”周茸撲上去,兩個人滾在一塊,又踢又打,周圍的人看着笑着,沒有一個要來勸架,少年的衣服在動作中被撩開,周茸擰着顧餘岳的衣服一把拉起來勒住他脖子,一拳一拳往他肚子上錘,顧餘岳蹬在周茸的腿上,胡亂踢着,嘴裏髒話機關炮似的,反正誰也不松手,最後扭打在一起。
溫朝安上去拉周茸,兩人被奮起的顧餘岳推開,溫朝安被撞在地上,顧餘岳又去打周茸,騎在周茸身上掄他臉,被一腳踹裆。
“周茸你他媽……”顧餘岳捂着褲裆,等了會,爆喝一聲,“老子今天拿不下你我他媽跟你姓!”
“你姓啊!姓了也他媽是我家的狗!”周茸喘着粗氣,“去你媽的!我呸!我呸呸呸!你連我家的狗都配不上!姓我我惡心!”
“操!我惡心死你丫的!”
今天這架沒完沒了了,兩人又要打,似乎有人在打電話,拍照片,溫朝安本來就是想勸架,看見有手機對着兩個人,他愣了下,突然想到,要是被學校的老師知道了,幾天打架就不是被罵這麽簡單了。
這軍訓才剛結束,連學都沒正式開始啊!
溫朝安大喊了一聲“別拍了,出人命了”,這就去拉兩個人,人在打架的時候是不好制止的,尤其他和周茸這邊人少,簡直就是撞上門給人揍的,那些看戲的不勸架但好在也沒摻和,不然一堆人圍毆他倆,就真的要受重傷了。
周茸的那條腿也才好,這麽多人,他打得過誰?
溫朝安想也不想,上去就對着顧餘岳撞,把人撞倒,自己跟着撲下去,将顧餘岳按在身下,周茸還在推溫朝安的身子讓他別擋着,要掄死顧餘岳,不過溫朝安死死按着沒動,身下,顧餘岳還在罵,罵溫朝安也有種,兄弟兩個一對。
“你他媽松開我!”顧餘岳掀開溫朝安,罵罵咧咧,“我和你家沒完!周茸搶我的人,是個賤…種!你也是!你倆媽絕對有個賤人,要不怎麽……啊!”
溫朝安一把按在他喉嚨上,一拳就沖着臉砸上去!
“有完沒完!”小少年火也上頭,按着他脖子喊,“你是不是有病!”
他的手壓在顧餘岳脖子上,顧餘岳雙手沒了鉗制,一把掀開他,溫朝安被推倒在地上,周茸一腳就往顧餘岳身上踹。
這時,遠處有人喊着“別打了”,聲音由遠及近,是于東子和劉天珩來了。
“卧槽怎麽又打起來?茸兒?茸兒?”于東子去拉周茸,那邊似乎也有人拽顧餘岳,打得不可開交的少年就被拉開,溫朝安站起身來,小跑着去問周茸有沒有事,周茸“啊”着俯,和溫朝安說他腿疼。
溫朝安蹲去看,腿上青青紫紫,還腫了起來,他眼眶都紅了,拉着周茸的手臂說:“茸茸,我們去醫院看看,都怪我,沒拉住你……”說着就要背他。
“哎我的媽,”于東子趕緊把往周茸前面湊,“來來來,我背我背,哥你別湊熱鬧了啊,我的天啊,哥你還好吧?”
溫朝安說還好,于東子就讓劉天珩趕緊打車去醫院,腿是大事,要好好看。
旁邊顧餘岳臭嘴不停,周茸疼得要命,但是嘴不疼,兩個人隔着人對罵,聲音吵得溫朝安耳朵裏“咚咚咚”得疼。
這時人群突然一陣騷亂,溫朝安看過去,那邊一個人被一腳踹出老遠,定睛一看,踹人的穿着個黑色背心,面色不耐,用腳踢顧餘岳的小腿,罵:“蠢貨,又在這給我惹事。”
顧餘岳疼得抽氣,但也沒敢說話。
因為來的人正是沈青湖。
反正,是不會再打起來了。溫朝安松了一口氣。
很快,劉天珩打的車到了,溫朝安本來是和他們一起上車去醫院的,可是他想起什麽來,對劉天珩說:“你們先去吧,我有點事。”
“什麽事?”劉天珩皺眉頭,“先上車啊。”
“沒事,你們先走,我馬上,”溫朝安笑了下,說,“東子一個人不行,你幫忙看着點啊,我馬上就打車過去。”
說着,溫朝安關上車門,看着車開走,自己一個人往籃球場走。
小少年一個人也怕,可是他想起剛剛那些拍照的人,要是打架的事情被學校知道了,那麽今天在場的人都得有責任,就算是自己被處分,可是周茸不行,溫朝安不想給家裏添麻煩。
本來爸媽就不在家,要是被通知兩個孩子打架了,那麽他們工作也做不好,回來也要生氣,好歹周茸叫他一聲哥哥,溫朝安想着沈青湖還在,要是好好說話,應該是能溝通的,他只要把照片和視頻删掉就好,也不是多過分的要求。
溫朝安走回去,顧餘岳那邊有五六個不良,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學生,圍成一圈和沈青湖交代剛剛的事情,真心關心顧餘岳的也沒幾個,他鼻血都往下淌,也沒人遞一張紙。
那邊有人看見溫朝安,一擡頭,幾個人都往過看。
人的眼神是有力量的,足以令一個不善言談的小少年緊張,不過溫朝安依舊往過走,沒退縮。
沈青湖看了一眼,挑眉:“怎麽?還有事?”
“不是……”溫朝安頓了頓,說,“剛剛,我看見有人拍視頻照相了,可以請他們删掉嗎?”
他說完話之後,空氣中一片寂靜。
随後,沈青湖“喔”了一聲:“是啊,拍視頻啊,還照相,影響多不好啊……不過,我也沒有權利讓他們幹什麽是不是,你要是想删,挨個過去問問咯。”
沈青湖笑了聲,攤手:“反正我後來的,沒拍,有事別找我。”
一個一個問……
溫朝安咬了咬嘴唇,他知道自己這是被欺負了,但是沒辦法,目标只有一個,就是讓他們删掉視頻而已,也沒有什麽,問就問吧。
小少年規規矩矩地走過去,一個一個問要手機,那些人嬉笑着,要不不給他,要不裝腔作勢地問他:“我手機裏沒有啊,你自己看看。”
溫朝安解不開密碼,沒有人會告訴他,明明這些人全都拍了,但是不會删,都在戲弄一個認真的小同學。
他咬着嘴唇,受了委屈一樣,想要流眼淚,但是沒有什麽好哭的,那是示弱,他只是擡頭看着那人,說:“你拍了,我看見了,删掉吧。”
小混混對付認真寶寶太容易,就像是狼天生知道怎麽一口咬死小兔子,他們喜歡戲弄,喜歡捉弄。
他們笑着,側頭,一本正經地逗弄他:“就是沒有啊,這是我手機還是你手機?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別問了行不行,煩不煩?”
溫朝安低聲下氣地問,他知道他們戲弄他,要是想辦法,只有在沈青湖身上想,因為他明顯就是老大,顧餘岳敢這麽鬧,不也是靠着他嗎?
“哎,同學,”有人和他說話,“你是男生嗎?”
溫朝安對上戲谑的視線,愣了愣,說不出話來。
“你長得挺好看啊,是男生嗎?”那人笑:“你看你嘴唇,都要被你咬破了,你要不對我笑一個?笑一下我就把手機給你,你想删什麽删什麽。行不行?”
溫朝安覺得血液往上湧,和害羞的時候不一樣,他确實放開了自己的嘴唇,但是身子開始顫抖,他手握成拳,咬牙——
“有病就去治病,少他媽在這欺負人。”
突然,眼前一黑,溫朝安什麽也看不見了,他在聲音傳入耳朵之後後知後覺地發現眼睑上溫熱的觸感。
這,大概是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溫朝安的肩膀被按住,他穿了很薄的短袖,那人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觸碰到小少年,那人不由分說又溫柔地拉着他往後,被撞進一個夠堅實的懷抱。
耳側,熟悉的聲音安慰他:“煞筆不要看,髒話不要聽。”
“朝安,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