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似曾相識
祁臨雷厲風行,次日一早就來到“出走”工作室,和創意小組的成員展開靈感碰撞。
會議室的投影幕上拉過十多張小美龍草稿,全是祁臨半夜三點醒來奮筆疾畫的,線條雖然粗糙,細節模糊,但最重要的神韻已經有了,尤其是小美龍劈叉和緊接着的摔一屁股墩,又萌又憨,叫人捧腹。
“老大,你怎麽想到這兩個動作?”
靈感來源對設計來說很重要,每個新姿勢、新造型被拿出來展示,大家都會追問是怎麽想到。
祁臨從不吝啬分享自己的思路,但今天,他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難道要告訴孩兒們,昨天晚上葉拙寒在他腦中淩空劈叉,然後摔腫了屁股?
葉拙寒會殺了他。
然後讓他的“祁氏集團”破産。
“這……”祁臨臉上打着投影燈的冷光,頓了下。
黃羽掐着唱戲的嗓子,“老大?我看你臉色一片慘白,難道是中毒已深?可還有藥救治?”
祁臨沖傻子助理一招手,“你對着這光站站,看你臉色是不是一片慘白。傻孩子幹啥啥不行,演戲第一名。”
衆人哄笑。
祁臨關掉投影儀,“靈感吧,你們有沒有獨自在家打電話或者上網聊天時,忽然遇到特別尴尬的情況?”
“遇到過啊,我每次和我親戚聊天都尬出天際。”
“我很想總結我弟弟的靈魂發言投去迷惑行為大賞。”
大家七嘴八舌,眼看話題就要跑偏,祁臨說:“這時候你們怎麽緩解尴尬?”
會議室安靜片刻。
黃羽玩着一個還沒有拆開的盲盒,“不是老大,聊天尴尬不尴尬關小美龍劈叉什麽事?”
祁臨面對一屋子好奇的眼神,覺得自己是個外星人。
“你們尴尬的時候,都不想劈叉嗎?”
顧戎剛和合作商打完電話,突然聽見樓下會議室傳來海嘯般的巨響,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心急火燎沖出來,“怎麽了怎麽了?哪個組又起義了?”
廚藝大哥剛兌好一杯奶茶,“沒什麽,祁總在裏面開會。”
顧戎不信,開會開出這麽大的陣仗?
“尴尬的時候想劈叉很好笑嗎?”被群嘲的視覺總監·祁靠在顧戎辦公室的門上,抱臂郁悶。
在“出走”的創作部,他擁有絕對的權威,三年來從來沒有被嘲笑過。
黃羽他們就算想嘲笑他,也是背地裏嘲笑。
今天這樣的情況,絕無僅有。
最近是怎麽了?遇上一個葉拙寒,連工作都變得五彩斑斓。
“不好笑嗎?”顧戎直抽氣,“你自己想象一下,一尴尬就劈叉,一尴尬就劈叉,一劈叉就摔屁股墩,那畫面它不美嗎?”
“那畫面本來就是我想象出來的。”祁臨沒好氣,“行了行了別笑了。黃羽那幫不讓人省心的東西,開個會光顧着笑。你下午幫我監督一下,‘繁星’系列的新圖要建模了,讓他們別忘了正事。”
顧戎忍住笑,看了看時間,“這還不到11點,你又要走了?”
祁臨腳步頓住。
是啊,他又要走了。
離開他的“出走”,去樂庭39樓打卡。
想起即将面對葉拙寒這事,他就耳根子熱,就尴尬。
但是此時此刻,他并不想給顧戎現場表演一個劈叉。
聊天記錄的最後一條是葉拙寒發來的“晚安,明天見”。再往上翻,字字句句,都是他的抽風史。
你根本不知道,一個正派灑脫的人,在夜裏一上頭會變得多麽的騷。
他居然叫葉拙寒來摸他!
要不今天就不去樂庭了吧?
祁臨在車裏琢磨了一會兒,正糾結着,手機來了新信息。
【.葉】:【小美龍端莊.jpg】
祁臨:“……”
用我的表情包用上瘾了是吧?
後視鏡裏,映出他彎起的唇角。但他自己并未注意到。
【祁天大聖】:【葉總有何貴幹?】
【.葉】:【你今天遲到了。】
【祁天大聖】:【我在“出走”開會。】
祁臨本想說“馬上就來”,已經寫完卻又删掉。
【.葉】:【那你馬上過來。】
祁臨冷笑。
他正是知道葉拙寒會這麽說,才把打好的字删掉。
【祁天大聖】:【葉總,問你一個問題。】
【.葉】:【嗯?】
【祁天大聖】:【如果我現在千裏與你來相見,你會不會感到尴尬?】
祁臨是真的尴尬。
但昨晚發瘋的不止他一人。
這兒還有另一個當事者呢!
【.葉】:【我為什麽會尴尬?】
祁臨:“……”
果然是臉皮薄的人,傷得比較深?
【.葉】:【如果你是說昨晚我們的對話,我認為很正常。】
祁臨想,正常?可能吧,除了我問你敢不敢摸我那一段。
這事不能細想,一想就尬得腦仁痛。
【.葉】:【作為合法夫夫,老公容忍你的調戲。】
祁臨捶了方向盤一拳。
【.葉】:【麒麟叫老公.jpg】
【祁天大聖】:【幾個意思?】
【.葉】:【某人昨天說我沒有別的表情包,我現在有了。】
【.葉】:【麒麟叫老公.jpg】
【.葉】:【麒麟叫老公.jpg】
【祁天大聖】:【拿一張截圖當表情包用,還一發發三遍?】
您真是夠夠的!
【.葉】:【截圖也是表情包,發三遍因為重要。】
祁臨覺得這天不能聊下去了。
昨天截圖的名字還是‘祁臨叫老公’,今天就變成‘麒麟叫老公’了。
怎麽着,還得跟小美龍湊一對兒是吧?
祁臨醉心工作,不是愛用聊天軟件打發時間的人,是以昨天才領會到表情包的奧妙。
可神仙哥哥跟有毒似的,引得他時不時看向手機。
【祁天大聖】:【葉總,我要開車了。】
【.葉】:【系好安全帶,注意安全。】
祁臨品了半天,默默放下手機。
得,神仙哥哥能發語音,說人話的時候仿佛低音炮在耳邊共鳴。
午休之前,祁臨趕到39樓。
原本安靜的總裁領域此時很嘈雜,似乎正在進行某種不該有的施工。
祁臨正要趕去看,忽然被許秘書叫住。
許泉身條特別順,符合祁臨看小說時腦補的俏秘書。
被老板的男人如此盯着,許泉有點囧,“祁先生?”
您往哪裏瞧呢!
祁臨回神,“他們在幹什麽?”
“安裝您需要的書架和樓梯啊。”許泉道:“上周就做好了,都是安全無污染的材料,但葉總說先晾一下,散散氣再裝進來。”
祁臨愣住。
時間在鬥智鬥勇中飛逝,他都忘記書架這一茬了。葉拙寒當初也只是跟他提了下,說是已找人設計。
居然這就做好了?
“這……”祁臨向總裁辦公室跑去,心裏充斥着不安與愧疚。
書架雖好,但他不想讓書架破壞總裁辦公室高冷的格調。
許泉喊道:“祁先生,您跑什麽?書架是你的就是你的,它又不會跑!”
祁臨站在門口,只一眼,就感到了藝術的震撼。
一屏通透的冷銀色書架割開陽光,鋪陳在那天他站的位置。
設計師玩了一個與光有關的魔術,它們的存在并不突兀,就像早已該出現在那裏,是這一方天地裏的一部分。
販賣藝術的人最懂藝術。
祁臨一時感動到失語。
“葉總在樓下會見重要的客戶。”許泉看一眼時間,“過一會兒可能就上來了。”
祁臨沉浸在書架給與他的視覺沖擊中,幾乎是一瞬間就原諒了葉拙寒從昨晚到剛才的一系列讨嫌行徑。
裝修工人離開,祁臨獨自坐在寬敞得能夠跳廣場舞的辦公室裏,盯着書架看了會兒,拿出速寫本,專注地作畫。
他的面前沒有模特,但他腦中有一個鮮活的形象。
穿着象牙白襯衣和黑色西褲的葉拙寒側身坐在書架的樓梯上,襯衣敞開兩枚紐扣,下擺收進西褲裏,一條腿曲起,一條腿順着樓梯的傾斜度随意地搭着,腿上放着一本不算厚的書,正低着頭,專注地翻閱。
環形落地窗阻隔了外面的春風,光線卻像風一般,鋪灑在葉拙寒身上,吹起一縷發尾。
祁臨畫得快,未注意時間,也未察覺到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又輕輕合上,有人悄然從外面走來,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祁臨正在畫手部。
葉拙寒的手修長,手背上的青筋很有力道。落筆之時他隐有一絲困惑,好像不是他控制着筆,而是筆控制着他,連那些細枝末節的線條也描摹得清清楚楚。
他已經熟悉葉拙寒到這般地步了嗎?
停下筆,他微偏着頭,出神地看着将成未成的畫。
這書架是他喜愛的,坐在樓梯上看書的應該是他自己。
他卻畫了葉拙寒。
葉拙寒沒有在上面看過書,至少他沒有見到過。
卻自然而然地畫出來了。
從創作的情緒中漸漸抽離,祁臨才注意到身後的一道目光。
他轉過身,與葉拙寒四目相對。
金色的陽光如同華彩,将葉拙寒半邊身子籠罩得近似透明。
預料中的尴尬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懷念所取代,祁臨甚至有種錯覺,葉拙寒是從一段時光裏走出來。
他閉了下眼,用力甩頭。
葉拙寒上前,拿起畫,“你在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