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慕廣韻聽了一陣,換上婢女拿來的幹淨衣物,朗聲道:“讓他進來。”
來人是溫孤薇人,臉上挂了道血淋淋的傷痕,一臉沉痛,手中的短劍被門外侍衛奪下。他來勢洶洶,薄媚還當他要撲上來跟慕廣韻打架。結果一進門,卻“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公子,求你救救明昭!求你!”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快起來,慕某可受不起啊——”慕廣韻語氣中滿是惶恐,卻并未真的去扶他。
溫孤薇人不肯起,仍在苦求:“公子若肯出兵相救,等到戰勝以後,公子想要什麽報答,薇人都會盡力做到!”
“哦?想要什麽都可以麽?”慕廣韻挑眉,“那我若要明昭,你能給麽?”
“……”
“玩笑罷了,快起來吧。不過你瞧,白歌也是四面受敵,在下實在是無能為力。你若是缺錢,我倒可以想辦法幫助,至于別的,可就……”
“……明昭危在旦夕,公子當真不肯出手相助?”
“來人,送明昭世子。”慕廣韻轉身不理,漠然無情,又蹙一蹙眉頭,“上回是誰辦的事情?這麽不得力!這一次,記得送遠一些,莫讓世子迷了路,不知不覺又轉回白歌來了。”
“是!”七八名侍衛将其拖下。
“慕廣韻!”溫孤薇人拼命掙紮,卻掙不脫侍衛的狠手,最終放棄,瞪圓雙目,狠狠望着慕廣韻冷漠的背影,表情漸漸變得陰沉可怕,好像瀕死之人,獰笑道,“原來,原來世人都錯信了你!哈,慕廣韻,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人!有情有義?英雄豪傑?分明是欺世盜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薄媚看着不忍,追上去:“住手,放開他!”侍衛卻不聽她的。
“慕廣韻,你記着,我若不死,終有一日,終有一日!要你為今日的選擇付出代價!”溫孤薇人被拖出門外。
薄媚返回來,問慕廣韻:“你為何見死不救?不是與司徒涼心關系很好麽?何不勸誡一句?也許一句話,就能挽救一個國家。”
“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慕廣韻仍是漫不經心,将袖口用綁帶纏緊,以便稍後騎射,“于我何益?”
“你……”薄媚難以置信,“你不是這樣的。”
Advertisement
慕廣韻笑了:“哦?那我是怎樣的?”
薄媚無言以對。以往,他是浪蕩公子,玩世不恭。經此一戰,世人口中的慕廣韻,是個英雄,是個肯為兄弟情義出生入死的英雄,是個不平則鳴的正義之人。可是眼下,他卻在她面前展現出另外一副模樣,一副截然不同、全然不為人所知的模樣。
薄媚不知該信哪一個。又或者哪一個都不是。她看不透他,一點也看不透。
又或者他還有自己的考量。薄媚垂一垂眼,道:“好,你不幫,我幫。”
“站住。”慕廣韻幽幽道,“今日聽信一面之詞,你可知他們戰争背後真正的矛盾?再者,弱肉強食,天道而已。我只奉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薄媚不理會,追出門去。門外侍衛們還未走遠,薄媚将自己的耳墜取下,交給溫孤薇人,說:“宮門外左轉,一個茅亭裏,應該可以看到一個胸前佩戴白虎文護鏡、手背紋有白虎圖騰的劍客,你拿着這個去找他,就說歲黓公主請樂邑出面調停白宇明昭之間的戰争。”想一想又補充道,“如果左邊沒有,就去右邊找找,他可能是內急或者肚子餓了什麽的走開解決一下……”那是姬夫人派來保護薄媚的一名樂邑護衛,化妝成江湖俠士,已經如影随形跟了薄媚四年了。從軒丘到白歌。不過都是隔着宮門。
母親應該是在等她回心轉意回樂邑吧,也可能是以防她有什麽不時之需。不過四年來薄媚都裝作視而不見,沒求助過他什麽。
溫孤薇人臉上表情本是狠歷絕望的,此刻卻有些錯愕,愣愣看着薄媚:“你……”
“我什麽我?你該不會要說你不知道我是歲黓公主吧?”薄媚道,“別瞪着我了,快去救你的國家吧,刻不容緩。”
溫孤薇人又看了她良久,說了句讓薄媚很無語的話:“你怎麽跟傳說中的……不一樣?”
薄媚扶額:“對對對我知道我知道……”又是一個被謠言荼毒的無知少年,“對真實的我就是這麽美麗大方溫柔善良,好了,你們繼續。”
轉身欲走,溫孤薇人卻拼命掙脫一只手,扯住她的手臂。一個趔趄向後倒去,侍衛們誰都不敢碰夫人的身體,吓得紛紛躲閃,薄媚于是不偏不倚倒在溫孤薇人身上,順便踩了他一腳。當然溫孤薇人也不能抱她,因為手臂被侍衛反鎖着。于是薄媚看上去就好像自己投懷送抱一般,尴尬站穩,“啧”一聲,不悅瞪他。
溫孤薇人卻只是為了說一聲:“謝謝。”
溫孤薇人被帶走,薄媚轉身,看到了十步以外面無表情的慕廣韻。兩人錯身而過。他身上有皂角的味道,伴着清風,很怡人的。
慕廣韻無意地掂了掂手心裏的粉晶石,迎面走來孟寒非,牽着他的“步塵”馬。步塵通體雪白,唯雙足赤紅,如仙子步塵。
孟寒非看到慕廣韻手裏的晶石,奇怪道:“咦?你還帶着它?”那是日前魏眄贈與慕廣韻的十箱珍寶中的一件,慕廣韻第一眼見便覺得石體晶瑩剔透,拿在手裏把玩了許久。後來因為急用黃金,而蒼慕罕有金礦,故而命人在南淵境內将珍寶盡數換成黃金。沒想到這枚粉晶石,他倒一直留着。
“哦,沒什麽。”慕廣韻翻身上馬,将粉晶石比在眼前,笑看孟寒非,“只是覺得,真是人間趣聞,居然有人透過晶石來提升視力。這……千棱百面,分明眼花缭亂,哪裏看得真切?”
“吓我一跳。”孟寒非跨上侍衛牽來的另一匹馬,兩人并肩朝城外去,“還當你是惦記嬌妻,帶回來送她。”
慕廣韻笑了,遞過去:“喏,我的嬌妻,送你要不要?”
“拿走拿走,我還沒娶妻呢,讓城裏姑娘看見你我私相授受,這還怎麽對我表達傾慕?”
慕廣韻嗤一聲,随手将粉晶石收回懷中。
聊了一陣當下局勢,孟寒非突然正聲道:“關于薄媚,你怎麽打算?”
慕廣韻笑道:“為什麽要做關于她的打算呢?我們的計劃裏,并沒有涉及她的地方。”
“可是……若有一日,你與薄氏為敵,她留在蒼慕,終究不便。”
“你知道的,這麽多年,并非我留。”慕廣韻頓了頓,“她……”然後便沒再說下去。
孟寒非等了良久,沒等到下文,卻也不去追問。薄媚留守蒼慕,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無形地,保護了蒼慕一次。這個,聰明人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她怎樣想,卻沒人知曉。是聰明,還是愚蠢,還是……癡?
兩人來到城關,軍營駐紮之地,孟今古在城樓上便看到了二人,朗聲喚了一句“你們兩個臭小子”,便大步流星走下樓來,佩劍與護膝碰撞,一路叮當作響。
“上柱國大人。”慕廣韻點點頭算打過招呼,“将士們準備好了麽?”
“上軍已到,蓄勢待發!”孟今古豪邁地拍拍胸脯,“不過,雖說區區于役不足為患,但他們若趁我們與南淵開戰之時趁虛而入,背腹受敵,沖擊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啊!”
孟寒非道:“是啊,所以我們才要等幾日啊,等流火國結束了內亂,盡快派兵支援,助我們出擊。”
“哈哈哈哈,公子好計謀!敢為天下先!誰能料到,我們左右開弓,一石二鳥?”孟今古撫髯大笑,“不過,會不會太冒險了些?一石二鳥,兩只還都不是瘦鳥,若力有不逮……”
“呸呸呸,父親,別烏鴉嘴!這叫做一鼓作氣!一氣呵成!”
慕廣韻笑:“寒非說的沒錯。南淵與于役,遲早是我們要面對的兩大勁敵。若一直等下去,等到南淵政權恢複穩固,只怕就沒那麽容易拿下了。而于役,早有探子探得我蒼慕與東戈、流火二國的聯盟,心有不甘,又惴惴不安,早想要從中破壞。我們且向它示弱,讓它以為有可趁之機,以為可借着與我國臨界的優勢侵占銅鐵礦區。此二國,與其分別應對,我們中間還需空出恢複兵力的年歲,不如趁此機會一舉殲滅。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流火新君雍門襄雷厲風行,手下将士也是勇猛之輩,我二國合作,勝算不小。值得冒險。”
孟今古點頭認同:“公子說得是,此戰若順利,接下來必然勢如破竹,蒼慕将制霸西原。”
慕廣韻道:“總之,勝敗在此一舉。若沒有風險,便不值得一戰。功成或身死,都好過錯失良機。”頓一頓又道,“只有一事,上柱國大人,廣韻此次若身不能歸,還望你父子二人,死守軒丘,不可失國。”
“廣韻!”“公子!”
慕廣韻擡手:“不用擔心,我不求死。不過進退都須做好萬全打算。”
孟今古微笑看着慕廣韻,說不出話來。這個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天真過,頑劣過,懂事過,消沉過,最終變得,不可捉摸。面上的雲淡風輕,成功掩飾了心底的深沉城府。他長大了。知道他一路經歷了許多,卻很少聽他說過什麽。他不說,卻想必,都記得。“臭小子,你的父親會為你驕傲的。”
慕廣韻笑:“呵,那倒不必了。”
“還有你的母親,在天有靈,也會為你驕傲。”
慕廣韻笑容滞了滞,垂眸,沉默良久,又笑開:“是嗎?”
第二日薄媚啓程返回軒丘。慕廣韻徹夜未歸,當然也未送行。但車馬是安排得極其妥當的,路上驿站也打點到位。
離開白歌大約百裏,聽聞傳來消息,說南淵國新君因忌憚魏矇餘孽複辟,裁撤了許多官員。魏氏宗族中,凡與魏矇關系密切者,均收回封地,貶為庶人,有反抗者,當場處決。意欲重新分封,遭到衆多魏氏宗孫反對。戍東北與西北兩員大将,早因憤慨魏眄割讓懷風舊河道二十二城意欲武力暴動,大罵其欺宗滅祖,近日兩人卻因得過魏矇封賜而遭到新君忌憚,排擠打壓,幾乎要被逼的謀反自立了。最新消息,魏眄撤掉了二北守将。
車馬行至懷風新河道,還未渡河,薄媚被連人帶車劫了去。
☆、夢寐以求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挂了爪繪地圖(粗糙,意會即可),大家上電腦的時候可以看看。不明白的留言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