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從新疆回來,方南和丁子明就搬到了一塊兒住。
是住在方南的家裏,市中心一套頂層兩百平方的公寓樓。
關于這個,丁子明一開始是建議住他那裏的,可是他不知道方南的心結。方南也不會跟他解釋,自己對房子那種根深蒂固到變态的依賴感,他不想萬一将來分開,自己又是那個搬離的一方。
索性丁子明也沒那麽固執,帶了簡單的行李就搬了進去。甚至在推開房門後還詫異的挑挑眉——
“方總,你這讓我有種小白臉的錯覺啊。”
方南哈哈笑着從背後一躍而上,輕松的猴在男人寬闊的肩上,咬他耳朵。
“來,給爺笑一個。不過,有你這樣的小白臉嗎?又高又壯又黑,特像我老家的大熊瞎子。”
“你可真重口。”丁子明從善如流,伸手擰了下青年挺翹彈性的屁股:“熊瞎子你也敢撩。”
“熊瞎子哪有你能幹。”方南輕松躍下地,伸手拽着男人往大門口走:“來,幫你錄指紋。”
天氣熱,兩人都沒什麽胃口。晚飯就用肉沫炒了點炸醬,切了黃瓜胡蘿蔔青椒香菜的拌涼面吃。
飯後,丁子明自動自覺的攬過了洗碗刷鍋的活兒,方南習慣的窩在大落地窗前的懶骨頭靠枕裏面,舒舒服服的抱着iPad玩游戲。
“今天哥正式搬過來伺候你,連瓶酒都不開了慶祝下。”丁子明從廚房出來,晃着兩手的水漬走過來,盤腿坐方南身邊的地上:“小氣吧啦的。”
方南頭都沒擡:“酒櫃裏有各種酒,別客氣,随便開。”
“南南,”丁子明索性厚着臉皮一把搶過青年彎着的iPad放邊上:“你別看iPad你看我吧。”
“你比iPad好玩嗎?”方南好笑,索性惡霸樣的鉗住男人的下巴,笑的邪佞:“來,說說你哪兒好玩,爺考慮考慮。”
“哪兒都好玩,要不要親自檢查一下?”丁子明也是個撒的開的主兒,也不掙脫方南松松的掌控,擡着下巴一副任由蹂-躏的小媳婦樣兒,只可惜樣子塊兒頭在那兒擺着,搞笑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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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完飯,你也不怕得闌尾炎。”方南擰了他一把,懶洋洋的直接躺平,一條腿曲起一條腿伸直:“去拿瓶紅酒吧,我陪你喝兩杯。省的丁哥抱怨我這人摳門。”
“好嘞。”丁子明樂颠颠的爬起來去找酒:“喝哪個呢我看看……波爾多?喝過了……赤霞珠……哎這個我沒喝過!”男人獻寶似的舉起手裏的一瓶:“以色列的小西拉子我沒喝過,怎樣?”
“試試呗,還行。”方南枕着雙手指揮:“酒杯在廚房右手邊上面的吊櫃裏。開瓶器在抽屜裏。”
過了兩分鐘,丁子明在廚房叫:“沒找到瓶起子,南南你是不是記錯了?”
方南想了想,實在懶得動:“我卧室的床頭櫃抽屜裏應該還有一個,紅色的,哪個廠家的贈品。”
丁子明把紅酒瓶撂在餐桌上,不厭其煩的颠颠又跑去卧室。
“找到了沒?”過了幾分鐘,方南揚聲問了句。
話音剛落,丁子明就從卧室大搖大擺走了出來。方南被他弄了個措手不及,直接翻坐了起來。
“咋樣?帥嗎?”丁子明在下巴那裏裝模作樣的擺了個八的手勢,很快自己笑破功了,伸手摘下墨鏡:“南南你還有這個,Gi經典款。扔在抽屜最裏面,我懷疑你都忘了。哎要是早找到,去新疆戴着多好……”
心髒一下子縮到最緊又松開。方南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憤怒多點還是茫然更甚。
“你拿它幹什麽?”
丁子明沒發現不對勁,聳了聳肩:“找瓶起子剛好看到這個。這個款不錯,藏在家裏不見天日的,可惜了——”
“你放回去。”方南垂下眼睑不再看。仿佛再多看一眼就會被灼燒一般:“放回去!”
這回丁子明察覺到了方南的異樣,遲疑着往前一步:“南南——”
“我讓你放回去!”方南有點失控,聲音都繃緊了,瀕臨失控的邊緣:“要不就把它扔了!”
丁子明有點不知所措,低頭看看手裏的墨鏡,再擡頭看看方南,試圖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動你東西的,我以為……”
完全是一時沖動。等到方南理智回歸,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已經不可挽回了——
他從丁子明手裏搶過那個墨鏡,連着盒子一股腦從推開的窗縫裏扔了下去。
三十六樓。連聲響都沒聽着。
渾身發冷,很快又被窗縫灌進來的熱風吹得難受。
丁子明往後退了一步,很快又退一步。雙手交握在一起,兩秒後又松開。
“抱歉……我想,可能是我做錯了……南南你早點休息,我覺得我今晚不太适合住在這裏……我先走了……”
大門暗鎖咔嚓一聲輕響,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方南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黑黝黝的落地窗前。
看啊,這就是貿然同居的下場。
方南狠狠閉上眼睛,伸手耙住頭發,沮喪的蹲了下去。
……………………………………………………
快吃中飯的時候,方南有點心神不寧。
看着手機有一會兒,還是下不了決心要不要給丁子明打個電話道歉。
他忘不了昨晚男人臉上從喜悅嘚瑟到錯愕尴尬,再到黯然難受的表情。
他昨晚那通火發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如果易地而處,他方南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登門……
手機響。方南眼睛一亮。
視線掃過,溫致遠三個字顯示在屏幕上。不是丁子明。
“溫總你好。”
“方南,”溫致遠語氣溫和的聲音傳過來:“中飯訂了沒?正好我在附近辦事,一起吃個午飯?”
公司樓下不少吃的,可是這個點人都多,鬧哄哄的,又熱,最後兩人還是舍棄了味蕾,選擇了一家清幽的茶館吃簡餐。偌大的二樓只有三兩桌客人,正好說話。
“公司正在裝修,連海大廈三十五樓,有空去坐坐。”溫致遠喝口茶:“原本打算一起打通了重裝,可是最近手頭開始準備拿地的事兒,招了一批員工要上班。所以就讓裝修公司一半一半來。整層一千三百平,先拿出一半來辦公也夠用。”
“恭喜溫總。”方南表情滴水不漏:“這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說。城建房管土地局,多少有些熟人可以引薦給溫總認識一下。對了,河西新城那邊的地塊溫總可以多留意,好多人都說現在價格已經超過了它應有的價值,可是我跟新城那邊的主任吃飯閑聊聽到過,還得漲。以後的商業學區各項配套紛紛跟進,降不下來。”
“謝謝你方南,”溫致遠笑笑,放下茶杯擡頭正視着青年:“還好,我原本以為你今天不會見我了。”
方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溫致遠這個小小的取笑是個什麽意思。
“我……”我什麽突然就說不下去了。那把鑰匙和信箋。說我不介意?說我沒生氣?說我早放下了?
可是昨晚的事件還赤-裸裸的呈現着傷口,所以唯有緘默。
服務員送上來杭椒牛柳飯,濃郁的黑椒香氣彌漫在鼻腔裏,刺激的人想打噴嚏。
“你這幾年變化很大,知道嗎?”溫致遠中指輕扣了兩下桌面:“孫簡說你現在越來越像梓樾了。”
心裏重重一跳,很快又停拍了一樣,缺血的眩暈疼痛。只是方南放在桌下的手摳住掌心,臉上依舊淡然如常:“怎麽會?哈,這真是……”
“瞧,就是你現在的樣子。我不是說長相。”溫致遠認真的看着他:“舉手投足,說話的語氣,穿衣服的細節習慣,總是微笑着掩藏真實情緒的表達……”
有種被揭穿後的贗品般恐慌。方南試圖辯解:“我沒有刻意學他,只是這些年經歷了一些事情,再說年齡也長了,總不能老是憤青樣的。”
溫致遠靜靜的聽他說完,點了點頭,帶着了然的悲憫:“或許我上次太急于了結,我不該把鑰匙給你。”
心髒因為對方的這句話縮成一團,方南無意識的咧咧嘴。那句從小跟着他如骨附蛆的話差點又脫口而出——
我沒事,我很好。
哦不,我有事,我非常不好,我不想再繼續這談話了。
“方南,”溫致遠低聲向給他送飯的服務員道謝,旋即又轉向方南:“我知道你不是刻意,可是你想想,這不是最可怕的嗎?”男人聲音低了下去,帶着無言的喟嘆:“我以為你放下了,誰知道梓樾成了你的心病,不可醫的心病。早知道這樣,我怎麽也不會雪上加霜。”
“你別說了。”方南煩躁的伸手去摸煙,然後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咬着唇道歉:“對不起溫總,這不是你的錯。”
“你現在,”溫致遠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臉上卻帶着點猶疑:“真的有伴兒了嗎?”
沉沉嗯了一聲,像是補救,更像是被壓的喘不上氣急需傾訴。方南揉了一把臉:“昨晚,因為淩梓樾曾經送我的一副墨鏡,翻臉了……”
簡單幾句交代了昨晚的事件,方南也沒動筷子,光喝茶了。
“方南,你別怪我多管閑事。這事兒,是你做的不對,丁先生沒錯。”溫致遠一直像個知心又包容所有壞脾氣的大哥,這也是方南敢說的原因。
“從梓樾出事,他瞞着你,然後你也是夠犟的,就再也不肯去面對他的所有。哪怕你知道生病才是真相。”溫致遠淡淡的嘆口氣,有遺憾也有無奈:“你們兩個,在倔強程度上,還真是不相上下啊……方南,打個比方,梓樾現在成了你的心病,成了你的魔咒,你如果不想辦法去面對去破解,就這麽拖着,表面看過去完好無恙,底子裏卻始終殘破不堪,遲早一天,那些爛掉的東西會一點點吞噬你,把你變成自己都厭棄的模樣……方南,去面對它,哪怕會疼很難過。走出來,然後放下,這樣才能真正開始啊。不然你不覺得對丁先生很不公平麽?”